淺論中韓大眾讀者對影視作品中母親形象的期待視野

⊙辛璐琲 范淑杰［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

近年來，中韓兩國文學與影視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zhuǎn)向女性人物、女權(quán)主義領(lǐng)域，并創(chuàng)作出許多備受國內(nèi)外矚目、思想內(nèi)涵深刻的影視作品。2019年風靡全韓的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就是根據(jù)作家趙南柱的同名小說改編而來，它講述了以1982年出生的金智英為代表的韓國女性在家庭和社會等多個層面的境遇、苦楚與困境的作品。2021年上映的中國電影《你好，李煥英》也是根據(jù)導演賈玲2016年的同名小品及個人經(jīng)歷改編而來，講述了剛考上大學的賈曉玲意外穿越回20世紀80年代，和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母親相遇，并由此引發(fā)的一系列歡樂、溫情的故事，表達了其對亡母的思念，向世界展現(xiàn)了中國式的親情。

一、以真實故事為藍圖，賦予作品現(xiàn)實意義

（一）殊途同歸的創(chuàng)作目的與動機

隨著韓國女權(quán)運動的高漲，韓國女性的社會地位雖有很大程度的提高，然而，“三綱五?！薄澳凶鹋啊钡确饨ㄉ鐣倪z毒仍然深深地影響著當代韓國社會，人們內(nèi)心深處對女性的歧視并未從根本上發(fā)生改變。2014年底，韓國的“媽蟲”事件就是典型的案例。將無法管教、在公共場合大聲喧鬧的幼童的年輕媽媽，或沒有收入，?？坷瞎诩依飵Ш⒆拥娜殝寢尫Q為“媽蟲”的這種社會現(xiàn)象，歸根結(jié)底與韓國社會上“厭女”“丑女”的情緒不無關(guān)系。韓國作家趙南柱正是深深地感受到了韓國社會對母親、對女性的苛責與歧視，才決定創(chuàng)作《82年生的金智英》，從女性視角為人們講述一個普通女性的真實遭遇。

《你好，李煥英》是導演賈玲的處女作，它以母女相互慰藉為主線，演繹了一場悲傷喜劇，將中國式溫情獻給了世界。導演以此電影為契機，不僅表達了二十年來“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愧疚與遺憾，也向世界展示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的中國式母親形象。中國古有孟母三遷、岳母刺字，今有英雄母親忍痛斷奶，奔赴抗疫一線的感人事跡。全民抗疫行動中，新時代的母親讓全世界人民感受到了中國的大國擔當，也對中國傳統(tǒng)親情有了新的認知。

可見，兩部電影都以真實事件、大眾關(guān)心的事件為敘述主線，賦予電影不同的現(xiàn)實意義。《82年生的金智英》是對韓國社會上對女性懷有歧視、偏見的現(xiàn)象的有力回擊，《你好，李煥英》則表達了對故母的思念，以及未能對母親盡孝的愧疚自責。

（二）如出一轍的影視作品名稱暗喻

電影的片名可以說是電影藝術(shù)的眼睛，它既決定了電影能否吸引觀眾，也濃縮了電影的中心思想?！?2年生的金智英》里的金智英不僅僅是電影中的主人公，更是作者自己，還是世間許多膽怯懦弱、面對不公平待遇仍沉默寡言的韓國女性。作者旨在通過真實的故事、動人的筆觸，去喚起更多的女性自我意識，喚醒“金智英們”為平權(quán)抗爭，以警醒社會上戴著有色眼鏡看女性的人們應(yīng)正視女性訴求，給予女性應(yīng)有的關(guān)懷。

同樣，《你好，李煥英》中的李煥英也不僅僅指代導演賈玲的母親，更是象征著中國傳統(tǒng)道德層面上的全體母親。她們對美好的生活懷有夢想，也曾有過美好的青春時代，然而婚后刻板庸俗的生活卻讓她們不被他人記住。導演賈玲既希望用這部電影來思念自己的母親，也渴望由此撩撥觀眾的心弦，喚醒大眾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由此引發(fā)觀眾共鳴，引起國人關(guān)于母親的集體性緬懷。

（三）敘事手法對比

“智英”是韓國20世紀80年代最常見的女性名字，金姓也是韓國常見的姓氏，這一名字出現(xiàn)在電影中，奠定了電影與現(xiàn)實互文式的基調(diào)?？v觀整個韓國社會，女性不僅在家里承擔育兒的重任，在職場中忍受差異性的對待，在社會中也常常要忍受污名羞辱，被“厭女”“仇女”的陰霾所籠罩。不同于原著平靜的人物成長敘述，電影運用了插敘的手法。金智英在結(jié)婚生子之后，過著日復一日的育子生活，在家里承受著育兒的壓力，在婆家受盡欺負，在職場上也要遭受冷眼。突然有一天，她開始用其他人的口吻說話，扮演著其他人的角色。生活中到處面對著壓力與負擔的金智英，最終出現(xiàn)了精神障礙。這一故事看似令人難以置信，實則就發(fā)生在某個不為我們所知的韓國家庭。

《你好，李煥英》的開場以女兒賈曉玲穿越回20世紀80年代與母親成為姐妹這一情節(jié)開場。在賈曉玲的視角下，她試圖幫助母親，以便讓母親嫁到更好的家庭。然而令所有觀眾意外的是，李煥英知道女兒為她做的一切，一直在配合她演戲。這既是愛女兒的表現(xiàn)，也是配合女兒從年輕的自己身上獲得慰藉。在這一層面上，李煥英與中國傳統(tǒng)道德中為家庭默默付出、犧牲自我的母親形象相同。映射到現(xiàn)實中，導演賈玲也渴望已故的母親看到現(xiàn)如今作為喜劇演員獲得成功的自己。電影四分之三的場景都以賈曉玲的視角展開，最后四分之一的反轉(zhuǎn)則給觀眾帶來了視覺、心靈上的震撼，觀眾們不僅感受到了屏幕內(nèi)極具感染力的母女情，也在屏幕外懂得了現(xiàn)實世界中親情的珍貴。

二、不同視角下兩位母親的多重面貌

這兩部電影中的女主人公都具有母親的身份，無論是日復一日在家?guī)薜慕鹬怯?，還是生活在改革開放初期憧憬美好生活的李煥英。不同地域、不同時期的兩位母親看似過著天差地別的生活，但相同的是，他們作為母親都經(jīng)歷著不可逃避的現(xiàn)實生活的瑣碎。通過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兩部電影細膩拿捏了人物的性格特征，通過動作、神態(tài)、心理等細節(jié)描述，映襯現(xiàn)實生活，進而對現(xiàn)實世界進行分析和反思。

（一）家庭環(huán)境層面

在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金智英和姐姐從小就受到家中長輩的差別對待，家里的一切都以弟弟的需求為先。婚后，金智英也被生活瑣事纏身，不僅承擔沉重家務(wù)，還要承擔育兒壓力。被眾多壓力包圍的金智英一方面渴望外界的幫助，一方面又懂得感恩，想要獨立堅強。在金智英幾次精神恍惚時，通過她的異常表現(xiàn)，我們可以窺探其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在婆婆家發(fā)病時，金智英用自己母親的口吻向婆婆敘述自己的艱辛，能看出金智英十分渴望母親的幫助。女兒成為母親之后，才能理解母親的不易。她希望能有一個人與自己站在同一立場，為自己發(fā)聲。在母親面前發(fā)病時，她以外婆的口吻訴說了對母親的愧疚與心疼?？梢钥闯?，金智英十分懂得感恩，又渴望獨立與堅強。

另外，電影里外表20歲的李煥英，實際上是48歲的李煥英在追憶青春。在20世紀80年代的時光里，女兒賈曉玲與母親李煥英以姐妹相處。李煥英在買電視機時爭強好勝，費盡心思。參加排球比賽時，她滿腔熱血、信心滿滿。在賈曉玲面前，她希望女兒能為此感到驕傲和自豪。李煥英雖然知道日后會流行破洞牛仔褲，但為了女兒不遭受偏見，還是縫補了女兒的牛仔褲。在電影的結(jié)尾，母親強調(diào)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兒健康快樂，這在現(xiàn)代競爭激烈的現(xiàn)實社會中顯得彌足珍貴，一個溫柔明亮、樸素純真的母親形象赫然入目。

（二）社會背景層面

在不平等的職場上，盡管金智英工作上十分出色，但上司以女員工會結(jié)婚生育而無法長久工作為由，將更多的機會留給了并不怎么出色的男員工。更令人震驚的是，公司的女廁所里竟然被人偷偷安裝了監(jiān)控。得知這一消息的男科長不但沒有追究，反而在私底下傳播女同事的私密照片。在金智英眼中事業(yè)、家庭兼顧且非常出色的女老板，在面對這樣的困境時也只能用玩笑帶過。于是，深感無力的金智英也最終妥協(xié)。在對女性帶有偏見的社會中，金智英帶孩子外出時，在寒冷的冬天里買了一杯咖啡，便被旁邊的人說她是“媽蟲”，她只好推著嬰兒車匆忙離開。因為終日在家做家務(wù)，看孩子，金智英的手腕受傷了，醫(yī)院的醫(yī)生卻反問道：“飯是電飯鍋做，衣服是洗衣機洗，為什么還會受傷？”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金智英沒有退路，也沒有出口，最終精神失常。金智英是千千萬萬深受不平等社會觀念壓迫的女性的縮影。

與金智英們相同，李煥英們的生活似乎也是刻板庸俗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這似乎是每對中國父母的愿望。賈曉玲上學后的成績一直不太理想，在多次被請家長后，李煥英終于反問賈曉玲：“你什么時候能給媽長回臉？”后來，賈曉玲為了讓母親高興、在親戚鄰居面前長臉，偽造了學歷證明。這些都能看出，中國社會不僅存在學生之間的攀比，也存在母輩之間的比較。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李煥英付出了大半輩子，也沒能得到一個值得在旁人面前炫耀的女兒。李煥英為了家庭、兒女教育的隱忍奉獻、自我犧牲是整個中國社會偉大母親的縮影。

三、大眾視角下看兩部影視作品

上映初期，《82年生的金智英》遭到了大量男性觀眾的惡評和抵制。很多沒有看過電影的人惡意給電影打零分，韓國的網(wǎng)民綜合評分只有4.45分，而其中男性網(wǎng)民的平均打分是1.95分，女性網(wǎng)民的平均打分則是9.19分。截至2021年5月2日，NAVER共2204名網(wǎng)民參與評分，平均打分為9.13，其中男性平均打分為8.66，女性平均打分為9.30；中國豆瓣313276名網(wǎng)民參與評分，平均評分為8.6。近幾年來，關(guān)于這部電影的評價越來越中肯。韓國社會上掀起一系列的“金智英效應(yīng)”，當時的韓國總統(tǒng)曾在演講中說：“希望‘92年生的金智英’能過上不一樣的人生?！比欢诂F(xiàn)實的韓國中，眾多女星因曬讀書的照片而被罵，鄭裕美也因飾演“金智英”而被詛咒。

《82年生的金智英》之所以引起巨大的社會反響，是因為她敢于面對大眾共同關(guān)切，且易造成男女對立卻又亟待解決的社會熱點問題。受西方女權(quán)運動影響，為爭取各種社會福利、男女薪資平等、男女社會地位平等，韓國的女權(quán)運動也逐步興起。以《82年生的金智英》為代表的一系列韓國電影，聚焦于社會熱點話題，不僅給予觀眾視覺、心靈上的沖擊感，而且令觀眾在觀影后產(chǎn)生反思，從而推動社會的變革。

截至2020年4月10日，《你好，李煥英》累計票房達54億，導演賈玲以處女作成為全球票房最高的女導演。中國豆瓣973711名網(wǎng)民參與評分，平均評分為8.1。同時，該電影在國內(nèi)不斷延長上映時間后，將在北美、日本、韓國、英國、西班牙、澳大利亞等國家和地區(qū)相繼上映?！赌愫茫顭ㄓⅰ穼y中國式親情走出國門，走向世界電影市場。有的學者認為《你好，李煥英》是女兒賈玲“以創(chuàng)造對抗存在”的一次努力，她試圖對母親進行救贖。通過這次救贖，賈玲沒有成為在重復性的生活中日漸蒼老的母親，而是成為新時代擁有自己夢想的全新女性。此電影之所以成為爆款，是因為它傳達的性別意識是與男性主導的價值觀相吻合的，符合當今中國社會深層意識里的主流價值觀，喚醒了中國人記憶中的母子溫情。電影中關(guān)于女性問題的思考也出自人們的慣性思維，比如“斑禿”“扒褲子”“河中尬戲”等喜劇包袱都是男性喜劇常見的笑料；而電影對母親的最大認可就是李煥英作為一個傳統(tǒng)女性在家庭中的默默奉獻。

四、結(jié)語

本文對中韓影視作品《你好，李煥英》與《82年生的金智英》進行了分析，總結(jié)出近年來中韓影視作品更多關(guān)注現(xiàn)實社會的熱點話題，著力改編真實事件來激發(fā)大眾的共鳴。通過剖析這兩部影視作品中的母親形象，可以發(fā)現(xiàn)，盡管地域、時間、社會背景截然不同，但中、韓電影中的母親形象總是為家庭奉獻頗多的女性形象。在新冠疫情防控常態(tài)化的背景下，未來的影視市場機會滿滿，中國電影創(chuàng)作者應(yīng)當在遵守審查制度的前提下有所突破，以情動人，創(chuàng)作出更多能夠反映現(xiàn)實，激發(fā)社會討論，令人深思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