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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芾與褚遂良《枯樹賦》
    ——兼及褚氏書風(fēng)在北宋時期的接受與影響

    2022-01-23 03:01:20周卓然
    書法賞評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褚遂良枯樹米芾

    周卓然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xué)

    一、

    褚遂良字登善,初唐楷書四大家之一,后人贊其為“唐之廣大教化主。”[1]褚遂良相對于歐、虞來說,是晚輩、后學(xué),《書斷》稱其:“少則服膺虞鑒,長則祖述右軍。”[2]褚遂良書法近學(xué)歐、虞,遠(yuǎn)溯“二王”,兼及六朝碑刻,又從漢隸中汲取營養(yǎng),集大生變、融會貫通,不斷變法創(chuàng)新,至永徽四年《雁塔圣教序》面世,開唐一派楷書新風(fēng),以其清新優(yōu)雅、華美飄逸、剛?cè)嵯酀?jì)的新風(fēng)格為世人所推崇。在初唐書家中,真正開唐楷之風(fēng),或確立唐楷地位的,惟褚遂良而已,這一點(diǎn)古今已有共識。

    北宋時期書家品評標(biāo)準(zhǔn)從以書論書,擴(kuò)展到以人論書。對人品的關(guān)注使得北宋書家推崇顏真卿書法,其中也兼有推崇其顏公人品之意。褚遂良同樣也是“書如其人,人書俱佳”的代表。北宋時,褚遂良墨跡已不多見,其作品多以碑刻或雙鉤的形式保留下來?,F(xiàn)存褚遂良碑刻拓本多為宋、明代拓本,唐拓幾近全無。褚遂良書作在北宋時期流布并不廣泛,大多被內(nèi)府所藏。《宣和書譜》著錄內(nèi)府所藏褚遂良作品十件,其中四件是臨王羲之作品,剩余六件中又有四件自靖康之亂后不見蹤跡,或毀于兵禍。《淳化閣帖》中所收僅三帖,即《潭府帖》《山河帖》和《家侄帖》,但黃伯思認(rèn)為前兩帖恐非原作。米芾生平所見褚書作品大約有十帖,但可靠的不足一半。下文對褚遂良書法作品在北宋時期的流傳與著錄情況進(jìn)行整理研究(詳見附錄表一)。

    《枯樹賦》[3]傳為褚遂良書,末署“貞觀四年(630)十月八日為燕國公書”,拓本無書人姓名,共四百六十七字,真跡不傳,刻入《戲鴻堂法書》《淳熙秘閣續(xù)法帖》《玉煙堂帖》《聽雨樓帖》《潑墨齋法書》《藏真帖》《玉虹鑒真續(xù)帖》等叢帖中,墨跡本佚于何時暫不得知,明王世貞等所見的已是鉤填本。蘇頌曾對褚遂良《枯樹賦》進(jìn)行考證,并在其《題枯樹賦》中談到:“《枯樹賦》,故龍圖閣壽春魏公家傳,云褚河南書。其卷末題識止云‘貞觀四年,為燕國公書’。而無書人姓氏?!盵4]在之后其考證“余按徐浩《書品》云:‘中宗時,中書令宗楚客恩幸用事,嘗賜二王真跡二十軸,因制為十二屏,以褚遂良枯樹賦為腳。大會群賢,張以示之,薛稷、崔湜輩見之,皆廢食嘆息?!灤速x,河南書明矣。觀其筆力遒媚,頗逼二王,非河南不能為也?!盵5]蘇頌依據(jù)有兩點(diǎn):其一是文獻(xiàn)著錄,唐代書法家徐浩的記載,唐中宗賞賜和展示的《枯樹賦》已明確為褚遂良所書。其二是作品書風(fēng),他認(rèn)為:“筆力遒媚,頗逼二王,非河南不能為也?!碧K頌認(rèn)為《枯樹賦》乃褚遂良所書這一觀點(diǎn),為歷代書家所贊同。蘇門四學(xué)士之一晁補(bǔ)之在跋褚書《枯樹賦》時也說:“此本皆《蘭亭》筆法,識者寡云?!盵6]《淳化閣帖·歷代名臣法帖第四》載《山河帖》一札。黃伯思《東觀馀論》卷上云:“《山河帖》乃褚河南所書《枯樹賦》中鈔出耳,此庚子山作而禇書之?!盵7]由此可見《山河帖》實(shí)際為《枯樹賦》鈔錄所成,兩帖風(fēng)格面貌如出一轍。

    米芾對于此帖亦有著錄,其《書史》云:“唐中書令褚遂良《枯木賦》,是粉蠟紙榻書,后有‘未能’二字,余辨是雙鉤,唐人不肯欺人,若無此雙鉤二字,則皆以為真矣。在承議郎壽春魏綸處,余于潤州見之?!盵8]米芾雖沒有收藏過此帖,但曾在魏綸處所見,而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入晁補(bǔ)之手,《宣和書譜》所收褚遂良帖中,亦有《枯樹賦》,說明在晁補(bǔ)之后又曾入北宋內(nèi)府。北宋朱長文《墨池編》、黃伯思《法帖刊誤》、米芾《寶章待訪錄》、鄭樵《通志》及李昉《太平御覽》中均有著錄。

    褚遂良其他作品在北宋時期亦有流布與著錄,下文擇取褚遂良部分碑刻,簡而述之?!兑陵I佛龕碑》[9]于唐太宗貞觀十五年十一月所刻,為褚遂良四十六歲所書,碑文計三十二行,滿行五十一字,共一千八百余字,篆額題字《伊闕佛龕之碑》。宋代文學(xué)家歐陽修在《集古錄跋尾》中云:“唐起居郎褚遂良書《三龕記》,字畫尤其偉,在河南龍門山。山夾伊水,東西可愛,壁間鑿石為像,后魏及唐所造,惟此三龕最大,乃魏王李泰為長孫皇后造也?!盵10]此中提到的《三龕記》也就是《伊闕佛龕碑》。朱長文《墨池編》、趙明誠《金石錄》及鄭樵《通志》中亦有著錄。

    《孟法師碑》[11],貞觀十六年五月立,原石已佚,目前傳世的此碑的拓本只有清代李宗翰所收藏的裁剪、裝裱的唐代孤本傳世。關(guān)于此碑的記載,在北宋的《集古錄跋尾》《金石錄》及《墨池編》《通志》等著錄中都可以見到。

    《房玄齡碑》[12],由唐高宗李治撰文,褚遂良書,永徽三年七月立,原碑額陽文篆書“大唐故左仆射上柱國太尉梁文昭公碑”共四行十六字。此碑現(xiàn)在陜西禮泉昭陵,但磨損嚴(yán)重,碑文兩千余字,今僅存三百余字。立碑年月與撰書者名,在北宋時期已損毀[13]。歐陽修的《集古錄》判斷該碑雖然殘缺,書者和撰文者姓名也沒有記錄,但從風(fēng)格上看應(yīng)出自褚遂良之手。趙明誠的《金石錄》卷二十四:“右唐房玄齡碑,文字磨滅斷續(xù),不可考究。唯其姓名僅存其后,題‘修國史河南公’,而名姓殘缺者褚遂良也?!盵14]

    《雁塔圣教序》[15]刻于永徽四年,是褚遂良最晚期也是成熟期書風(fēng)代表作品。由于《圣教序》是唐太宗所作,所以褚遂良署銜為“中書令”,《圣教序記》是唐高宗所作,所以褚遂良署銜為“尚書右仆射”。兩碑因鑲嵌在大雁塔南墻左右兩邊,幾乎沒有受到自然和人為地破壞,至今基本完好無損,由于拓摹時間過長,用筆的細(xì)節(jié)大都已經(jīng)看不到了[16]。朱長文《墨池編》、趙明誠《金石錄》、董逌《廣川書跋》等書均有記載。

    《唐文皇哀冊》[17]傳為褚遂良所書,立于唐貞觀二十三年五月。此帖又稱《太宗哀冊》,全稱《唐太宗文皇帝哀冊》。是時太宗病重,臨終前托孤于褚遂良、長孫無忌諸人,并令褚遂良起草遺詔。此卷后有米友仁跋:“褚遂良書在唐賢諸名士書中最為秀穎,得羲之法最多者。真字有隸法,自成一家,非諸人可以比肩。此書蓋其晚年。紹興丙辰十二月初五日,臣友仁審定。”北宋時期李昉《太平御覽》、王溥《唐會要》中均有著錄。

    《伊闕佛龕碑》《孟法師碑》《房玄齡碑》以及《雁塔圣教序》四碑爭議較少,學(xué)界大多認(rèn)為是褚遂良真跡。除去以上四塊可靠的楷書碑刻外,其余作品幾乎都存在爭議?!段幕拾浴氛?zhèn)螁栴}一直存在爭議,但毫無疑問的是此帖乃褚體書風(fēng)下的作品。

    二、

    米芾[18],初名黻,字元章,號火正后人、鹿門居士、襄陽漫仕、海岳外史等,湖北襄陽人,故又稱米襄陽。北宋時期對褚遂良理解最為深刻,影響最為深遠(yuǎn)的當(dāng)數(shù)米芾。米芾性格癲狂,自視甚高,多有駭人聽聞之語。米芾早年書法多為臨習(xí)諸家,博采眾長,并無個人面貌,《海岳名言》有云:“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盵19]米芾學(xué)書經(jīng)歷十分復(fù)雜,師法對象也頗為豐富,在《寶晉英光集》中談及早年學(xué)書經(jīng)歷:“余初學(xué)顏,七八歲也,字至大一幅,寫簡不成。見柳而慕緊結(jié),乃學(xué)柳《金剛經(jīng)》,久之,知出于歐,乃學(xué)歐。久之,如印板排算,乃慕褚而學(xué)最久?!盵20]在眾多師法對象中,米芾對褚遂良學(xué)習(xí)最久、認(rèn)識最深,同時也深受其影響。米氏認(rèn)為小字要如大字般恢弘,大字要如小字般精道?!胺泊笞忠缧∽郑∽忠绱笞?。惟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經(jīng)生祖述,間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見也?!泵资献顬樾蕾p褚的小字行書,在唐代楷書諸家中,褚氏用筆最富變化,結(jié)體也頗有姿態(tài),這與米的書學(xué)觀念相契合[21]。

    《枯樹賦》是褚遂良的早期作品,“褚體”風(fēng)格尚未定型,帶有虞世南的從容典雅與歐陽詢的險象叢生之意。米芾善行書,亦得褚氏之神韻。后人評說《枯樹賦》其為米芾所臨,本文對其真?zhèn)螁栴}不作深入研究,繞過其真?zhèn)螁栴},筆者認(rèn)為米氏曾臨習(xí)褚遂良行書作品,并且以米以假亂真的能力,再現(xiàn)褚遂良作品的神采也不無可能。清人劉熙載《藝概》云:“蘇近顏,黃近柳,米近褚。”“米元章書大段出于河南,而復(fù)善孽各體?!盵22]下以擇取褚遂良《枯樹賦》數(shù)字并與米芾諸帖相對比,從中管窺米芾師褚的若干側(cè)面。

    由上表可以看出,《蜀素帖》中的“霜”“何”“青”“垂”“吟”與《王略帖》贊的“驚”、《苕溪詩帖》中的“嗟”、《復(fù)官帖》中的“復(fù)”、《蒸徒帖》中的“旅”、及《甘露帖》中的“為”皆與褚遂良《枯樹賦》中的字法有相似之處。《蜀素帖》中的“霜”與褚遂良《枯樹賦》的“霜”相比較,勢態(tài)上整體都往右上方傾斜,字形欹側(cè);《王略帖》贊中的“驚”與褚遂良《枯樹賦》的“驚”相比較,結(jié)構(gòu)上都上松下緊,重心比較偏下;《蜀素帖》中的“何”與褚遂良《枯樹賦》的“何”對比,兩者用筆輕盈,線條變化豐富;《蜀素帖》中的“青”與褚遂良《枯樹賦》的“青”對比,兩者的第三筆橫畫開張,配合底下“月”部的拉長,顯得“青”字峻峭挺拔;《蜀素帖》中的“垂”與褚遂良《枯樹賦》的“垂”相比較,兩個字的勢態(tài)上都朝右上方傾斜,中間的豎畫把字的重心穩(wěn)住,增加了“垂”字的險峻之態(tài);《苕溪詩帖》中的“嗟”與褚遂良《枯樹賦》的“嗟”相比較,兩者的左部偏旁“口”安排在左上角,并連貫著“差”字頭兩筆呼應(yīng),整個字看起來富有趣味性;《蜀素帖》中的“吟”與褚遂良《枯樹賦》的“吟”比較,左邊“口”偏旁放在左上角,為底下“今”字頭部撇捺讓出空間,使得整個字氣勢開張;《復(fù)官帖》中的“復(fù)”與褚遂良《枯樹賦》的“復(fù)”作對比,兩者體態(tài)上一致,“復(fù)”的右半部分皆用筆連貫,下部壓扁且重心偏下;《蒸徒帖》中的“旅”與褚遂良《枯樹賦》的“旅”作對比,兩者左偏旁“方”的下端放松,與右部分的收緊上提相對錯落,突出了字的跌宕起伏之態(tài);《甘露帖》中的“為”與褚遂良《枯樹賦》的“為”相比較,字形結(jié)構(gòu)皆上緊下松,主筆畫右上取勢,貫穿整個字,讓整個字呈向上張揚(yáng)的縱向趨勢。由上可以看出,米芾學(xué)習(xí)褚遂良筆法,無論在結(jié)體、用筆還是勢態(tài)上,都明顯表露出來。如此種種,恰恰說明米芾在行書上受褚遂良影響之深。

    褚遂良行書《唐文皇哀冊》歷代多有評論,傳為米芾之臨本。米芾推崇褚書,除褚摹《蘭亭序》和《枯樹賦》外,給他最大影響的莫過此帖。對比米芾行書《向太后婉詞》與褚遂良《唐文皇哀冊》(見表三),可以發(fā)現(xiàn)兩帖的風(fēng)格面貌很是相似?!锻裨~》中“幾、慶、皇、圣、仁、天”等字與《哀冊》中相同的字結(jié)構(gòu)、勢態(tài)均有相同之處,用筆輕重感覺也基本一致?!傲辍弊纸Y(jié)構(gòu)雖稍有不同,但左耳旁均呈收縮狀態(tài),右部放出,整體有倚側(cè)之感?!矮I(xiàn)”字整體為向左傾側(cè)之勢,右部豎撇位置幾近相同,“光、足”兩字有部分不同,用筆感覺與勢態(tài)也十分相近。因此《唐文皇哀冊》無論是米芾臨摹之作還是褚遂良書法的原貌,米芾行書從褚遂良身上受到的影響是不能否定的。

    北宋時期的其他書家亦受到褚氏書風(fēng)的影響,例如宋四家中的黃庭堅,他在書法創(chuàng)作方面抱有“入古出新”的思想,這種思想的產(chǎn)生,除了受時代書風(fēng)的熏染,還與他自己的學(xué)書經(jīng)歷有關(guān)。《山谷題跋》中提到自己早年師法周越,且影響頗深,周越與顏真卿同樣受到褚遂良的影響。褚遂良書法中增強(qiáng)了單個點(diǎn)畫書寫過程當(dāng)中用筆的起伏波動,周越受其影響而演化為顫筆,黃氏后來所謂由蕩槳而悟筆法實(shí)亦有此淵源,如其《書右軍文賦后》云:“今方悟古人沈著痛快之語,但難為知音爾,李翹叟出褚遂良臨右軍書文賦,豪勁清潤,真天下之奇書也?!盵26]

    從傳世的黃山谷早期楷書作品《伯夷叔齊廟碑》來看,筆畫瘦勁秀挺,字形頗具褚遂良規(guī)模,說明他曾在褚書上下過工夫。《伯夷叔齊廟碑》中“說、以、者、有”四字與褚《雁塔圣教序》結(jié)構(gòu)、體態(tài)、用筆都十分相近?!笆恰弊纸Y(jié)構(gòu)雖稍有不同,但用筆感覺與點(diǎn)畫形態(tài)都與褚書特點(diǎn)相貼合?!叭ァ弊峙c《雁塔》“法”字下半部分寫法、勢態(tài)也基本相同?!半m”字左半部分較《雁塔》顯得更加硬朗,右半部分中間長豎與《雁塔》幾乎一致,點(diǎn)畫呼應(yīng)關(guān)系基本相同,四短橫方向、節(jié)奏也亦步亦趨。從上述情況中可以窺探出黃氏對于褚書學(xué)習(xí)的經(jīng)歷。

    蘇軾對褚遂良的人品、書品都很佩服:“褚河南書,清遠(yuǎn)蕭散,微雜隸體。古之論書者,兼論其生平,茍非其人,雖工不貴也?!盵29]蘇軾行書橫畫與掠畫的伸展,勾挑的寫法及結(jié)體左低右高與褚遂良《文皇哀冊》的結(jié)體也非常相似[30]。蘇軾也曾師法褚遂良,清代吳德旋《初月樓論書隨筆》有云:“東坡《金山詩》出入河南、少師、平原,真有淡不可收之妙。”[31]《金山詩》墨跡雖已佚失,但從文獻(xiàn)記載中可得知東坡曾出入褚遂良。

    三、

    從上文中可以看出北宋諸多書家對于褚氏書法多有學(xué)習(xí),其中米芾對褚氏書風(fēng)理解最為深刻,其自身書法也深受褚體的影響。米芾對于前朝書家多有譏評,而對于褚遂良的評價多為褒評。如評價李邕“如乍富小民,舉止倔強(qiáng),禮節(jié)生疏?!盵32]評柳公權(quán)“柳公權(quán)師歐,不及遠(yuǎn)甚,而為丑怪惡札之祖,自柳始有俗書?!盵33]在《論草書帖》中談道:“張顛俗子,變亂古法,驚諸凡夫,自有識者。”評價稍好一些的如顏真卿“顏魯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盵34]評虞世南“如休糧道士,神格雖清而體氣四疲?!盵35]米芾對褚遂良幾乎沒有負(fù)面的評價。如米評褚氏“褚遂良如熟馭戰(zhàn)馬,舉動從人,而別有一種驕色?!盵36]時輩和后人評米書,也喜以“馬”喻書,如蘇軾的“風(fēng)檣陣馬,沉著痛快”[37],高宗的“如乘駿馬,退裕如,不煩鞭勒,無不當(dāng)人意”[38],朱熹的“如天馬脫銜,追風(fēng)逐電,雖不可范以馳驅(qū)之節(jié),要自不妨痛快”[39],趙孟頫的“如游龍躍淵,駿馬得御”等等[40],這些評價也從側(cè)面反映了米芾對于褚遂良的師法和推崇。

    唐代書家除褚遂良外,米芾對顏真卿也頗為推崇,究其原因或有部分是由于顏真卿本出自褚遂良。米芾有云:“如顏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會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惟吉州廬山題名,題訖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無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顏出于褚也?!盵41]又如“顏真卿學(xué)褚遂良既成,自以挑踢名家,作用太多,無平淡天真之趣。此帖尤多褚法,石刻醴泉尉時及《麻姑山記》,皆褚法也?!盵42]由上可知,米芾認(rèn)為顏出于褚。唐代蔡希綜的《書法論》亦有對顏真卿的記載:“或問書法之妙,何得齊古人?曰:仆嘗聞褚河南用筆如印印泥,思其所以久不悟。后因閱江島間平沙細(xì)地,令人欲書,復(fù)偶一利鋒,便取書之,險勁明麗,天然媚好,方悟前志。此蓋草正用筆,悉欲令筆鋒透過紙背,用筆如畫沙印泥,則成功極致,自然其跡,可得齊于古人?!盵43]在傳為顏真卿所著《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里,也有與此相似的內(nèi)容。

    北宋時期其他書家對褚氏書風(fēng)褒貶不一,有謂其“古雅絕俗”“瘦硬通深”“清遠(yuǎn)蕭散”;也有謂其“雕刻過之,而殊乏自然耳”。筆者列出北宋時期書家對褚氏書風(fēng)的品評(詳見附錄表五),透過這些品評之句,我們可以從側(cè)面了解到北宋書家對褚氏書風(fēng)認(rèn)知與接受情況,以及褚氏書風(fēng)對北宋書家的影響。

    余論

    中國從古至今對書家人品的重視是眾所周知的。劉熙載《藝概》云:“書者,如也。如其學(xué),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盵44]“以人論書”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不夠公允,但對于確定書家歷史地位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北宋時期書家對褚氏書風(fēng)認(rèn)知及接受,其部分是建立在其人品的角度上,褚遂良是唐太宗委以重任的顧命大臣,在永徽之治與廢立皇后事件中,盡到了一個顧命大臣的職責(zé),仗義執(zhí)言,不惜生命,其赤膽忠心,不畏奸臣,剛正不阿的人品為后世書家所敬仰推崇。本文所論,只是力求為研究褚遂良書法在后世產(chǎn)生的影響,以及后世書家對于褚氏書風(fēng)的繼承提供些許啟示。

    注釋

    [1]見劉熙載《藝概》,《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校點(diǎn),2014 年,第609 頁。

    [2]張懷瓘著,石連坤評注《書斷》,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2 年,第8 頁。

    [3]明拓本,26.2 厘米乘15.1 厘米,日本私人藏,日本二玄社有影印本。

    [4]王原祁等纂輯《佩文齋書畫譜》,文物出版社,2013 年。

    [5]王原祁等纂輯《佩文齋書畫譜》,文物出版社,2013 年。

    [6]王原祁等纂輯《佩文齋書畫譜》,文物出版社,2013 年。

    [7]黃伯思《東觀余論》,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2009 年。

    [8]米芾《書史》.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一冊).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966 頁。

    [9]《伊闕佛龕之碑》通高約5.00 米、寬1.90 米。由中書侍郎岑文本撰文,諫議大夫褚遂良書。字共三十二行,滿行五十一字。計一千六百余字。此碑為目前國內(nèi)所見褚遂良碑刻當(dāng)中形制最大的楷書碑刻。此碑雖名為碑,但實(shí)為摩崖刻石。

    [10]《集古錄跋尾》原著歐陽修,注釋鄧寶劍,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0。

    [11]《孟法師碑》唐拓本,凡11 開,僅20 頁,每頁4 行,滿行9 但字,計769 字,較原文少200 余字。每半?yún)^(qū)開25厘米×12.2 厘米。原拓本曾為清臨重川李宗瀚所藏,為“臨川四寶”之一。此原石雖久佚,但由于刻工極精,故拓本甚好。末尾有明代王世貞、王世懋,清代王澍、王文治、李宗瀚所作的跋文。近代流入日本,歸三井氏聽冰閣,現(xiàn)藏日本三井文庫博物館。

    [12]《房玄齡碑》連額高1 丈2 尺9 寸,長5 尺,36 行,行約81 字,連首385 厘米×136 厘米。

    [13]引自《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第298 頁。

    [14]趙明誠《金石錄》,中華書局,1991,第48 頁。

    [15]《大唐三藏圣教序》上碑為序碑,位于塔底層南面券門西側(cè)磚龕內(nèi),唐太宗李世民撰文,碑文21 行,行42 字,由右而左寫刻;下碑為序記碑,全稱《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序記》,位于塔底層南面券門東側(cè)磚龕內(nèi),唐高宗李治撰文,碑文20 行,行40 字,由左而右寫刻。

    [16]引自《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第299 頁。

    [17]宋拓本,凡六開,頁五行,每半開22.2×11.1 厘米,日本私人收藏。

    [18]米芾(1051 年—1107 年),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自署姓名米或為芊,湖北襄陽人,時人號海岳外史。北宋書法家、畫家、書畫理論家,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宋四家”。

    [19]米芾《海岳名言》,載中國書畫全書第一冊。

    [20]載《中國書法全集·米芾一》,第275 頁。

    [21]觀點(diǎn)引自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見178 頁。

    [22]劉熙載《藝概》《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校點(diǎn)2014 年6 月第一版,第707 頁。

    [23]圖片出自《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

    [24]圖片出自《中國書法全集·米芾卷一》。

    [25]圖片出自《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

    [26]白石《藝文叢刊:山谷題跋》,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6 年。

    [27]圖片出自《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

    [28]圖片出自《中國書法全集·黃庭堅卷一》。

    [29]蘇軾《蘇文忠公全集》,東坡集卷二十三,明成化本。

    [30]部分引自吉煜.,褚遂良書法藝術(shù)研究,山東大學(xué),2017。

    [31]清吳德旋初月樓論書隨筆《歷代巧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所整理2014 年6月第一版,第592 頁。

    [32]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173 頁。

    [33]米芾《海岳名言》,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9 頁。

    [34]米芾《海岳名言》,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174 頁。

    [35]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179 頁。

    [36]米芾《寶晉英光集》補(bǔ)遺《書評》,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7,179 頁。

    [37]馬宗霍《書林藻鑒》卷九《宋·米芾》引蘇軾語。

    [38]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7,181 頁。

    [39]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7,181 頁。

    [40]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7,181 頁。

    [41]米芾《海岳名言》,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9 頁。

    [42]米芾《寶晉英光集》補(bǔ)遺《跋顏書》,載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12 頁。

    [43]陳思編纂《書苑菁華》卷十二,崔爾平校注,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 年。

    [44]劉熙載《藝概》《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室選編校點(diǎn)2014 年6 月第一版,第707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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