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雁青,李閆,郭藏卉,王保興
河北醫(yī)科大學第三醫(yī)院腎內(nèi)科/河北省腎臟病研究中心,石家莊 050051
血液透析(hemodialysis,HD)是終末期腎病(end-stage renal disease,ESRD)患者的主要腎臟替代治療方式之一[1],各項指南及專家共識均推薦自體動靜脈內(nèi)瘺(arteriovenous fistula,AVF)作為維持性血液透析患者的首選血管通路[2-4]。狹窄是造成AVF功能障礙的主要原因之一,當患者AVF發(fā)生狹窄時,可通過外科手術翻修重造內(nèi)瘺或采用經(jīng)皮腔內(nèi)血管成形術(percutaneous transluminal angioplasty,PTA)對狹窄處進行擴張再通。PTA具有創(chuàng)傷小、耗時短、實時通暢率高、可保護患者血管資源等優(yōu)勢,然而其術后遠期通暢率較低,多需重新干預,影響了患者的生活質(zhì)量,并給患者帶來了明顯的經(jīng)濟負擔。因此,探究影響PTA術后通暢率的相關因素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PTA術中球囊擴張壓力是狹窄擴張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之一,但目前對于球囊擴張壓力是否影響PTA術后通暢率、能否預測再狹窄發(fā)生的研究較少,結果也不盡一致[5-8]。本研究擬探討PTA術中球囊最大擴張壓力對術后12個月內(nèi)通暢率的影響,篩選PTA術后再狹窄的獨立危險因素,旨在為PTA術后的患者管理和再狹窄的預測及預防提供依據(jù)。
1.1 研究對象 選取2019年1-12月于河北醫(yī)科大學第三醫(yī)院腎內(nèi)科成功行PTA的100例患者進行回顧性分析。納入標準:(1)年齡18~80歲;(2)已成熟的AVF出現(xiàn)狹窄;(3)首次行PTA,并將狹窄處擴張完全。排除標準:(1)既往曾行動靜脈內(nèi)瘺PTA;(2)PTA擴張失敗或狹窄處未完全擴開;(3)AVF成熟不良或尚未成熟就發(fā)生閉塞;(4)移植物動靜脈內(nèi)瘺(arteriovenous graft,AVG)狹窄;(5)應用切割球囊或其他特殊類型球囊;(6)患者失訪或在術后12個月內(nèi)死亡。本研究通過河北醫(yī)科大學第三醫(yī)院倫理委員會審查(批準號:K2020-029-1)。
1.2 手術器材及方法
1.2.1 手術器材 美國Philips彩色超聲診斷機、便攜式CX50 L12-3探頭,益心達一次性使用無菌導管鞘套裝,益心達一次性使用球囊擴充壓力泵(深圳市益心達醫(yī)學新技術有限公司),麥瑞通親水性涂層導絲(美國,Merit Medical Systems, Inc.),巴德PTA球囊擴張導管(美國,Bard Peripheral Vascular,Inc.)。
1.2.2 手術方法 所有患者手術均由河北醫(yī)科大學第三醫(yī)院腎內(nèi)科同一醫(yī)師施行。向患者及家屬交待操作的必要性及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取得患者及家屬理解并簽署知情同意書,術前超聲評估患者內(nèi)瘺血管情況?;颊呷⊙雠P位,內(nèi)瘺側上肢外展,常規(guī)消毒鋪單,以2%利多卡因局部浸潤麻醉后,在超聲引導下選擇合適入路穿刺置入血管鞘,沿血管鞘引入超滑導絲(LWSTDA3580),再沿導絲球囊導管至狹窄部位,先行低壓預擴張,后緩慢加壓球囊至狹窄處擴張完全,重復2或3次,每次維持30~40 s,再次超聲檢測患者的血管情況,結果顯示內(nèi)瘺血流通暢、觸診局部震顫增強后撤出球囊、導絲及血管鞘,止血帶壓迫止血。記錄擴開狹窄處所需的最大壓力,術畢。
1.3 相關定義 (1)已成熟的AVF:內(nèi)瘺透析時易于穿刺,穿刺時滲血風險最小,在整個透析過程中均能提供充足的血流(透析時泵控血流量可>200 ml/min),能滿足每周>3次的血液透析治療[4];(2)狹窄處擴張完全:超聲檢測顯示內(nèi)瘺血流通暢,觸診局部震顫明顯,術后可滿足血液透析治療的需要;(3)需要干預的內(nèi)瘺狹窄:局部狹窄率超過附近正常血管管徑的50%,并伴有內(nèi)瘺自然血流量<500 ml/min、不能滿足透析處方所需血流量、透析靜脈壓升高、穿刺困難、透析充分性下降,以及內(nèi)瘺出現(xiàn)異常體征等情況[4]。
1.4 研究方法 通過詢問病史及查閱病歷資料收集患者的基本數(shù)據(jù)、基礎病史、合并癥、相關血清學指標,通過超聲檢測確定患者的內(nèi)瘺狹窄類型,術中記錄擴開狹窄處所需的最大球囊擴張壓力,并通過門診或電話隨診的方式追蹤隨訪患者PTA術后12個月的內(nèi)瘺通暢情況。根據(jù)患者術中擴開狹窄處所需的最大壓力,將患者分為高壓組(擴開狹窄處所需最大球囊壓力≥20 atm,n=45)與低壓組(擴開狹窄處所需最大球囊壓力<20 atm,n=55)。比較兩組患者的基本數(shù)據(jù)、基礎病史、合并癥、相關血清學指標及術后通暢率,分析PTA術后內(nèi)瘺再狹窄的危險因素,并評價最大球囊擴張壓力對術后12個月內(nèi)再狹窄的預測價值。
1.5 統(tǒng)計學處理 采用SPSS 25.0軟件進行統(tǒng)計分析。對于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描述,兩組間比較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M(Q1,Q3)描述,組間比較采用Mann WhitneyU檢驗。計數(shù)資料以例(%)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使用Kaplan-Meier法繪制生存曲線,采用Logrank檢驗評估生存曲線的差異。PTA術后再狹窄的危險因素采用Cox比例風險回歸模型進行分析,將Cox單因素分析中有統(tǒng)計學差異的指標及有臨床意義的指標納入多因素生存分析。采用ROC曲線分析術中最大球囊擴張壓力,計算ROC曲線下面積(area under the curve,AUC)及PTA術后12個月內(nèi)發(fā)生再狹窄的最大壓力臨界值,以AUC>0.5時為具有診斷價值。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 患者一般情況 研究共納入100例PTA術后患者,其中男48例、女52例,年齡(53.21±15.75)歲。致腎衰竭的原發(fā)疾病:糖尿病腎病(diabetic kidney disease,DKD)38例(38%),慢性腎小球腎炎31例(31%),多囊腎11例(11%),高血壓腎損害6例(6%),梗阻性腎病3例(3%),其他11例(11%)。PTA時中位透析齡為24.0(12.0,49.5)個月,中位內(nèi)瘺時長為12.6(5.1,37.4)個月。所有患者均完成隨訪,39例患者在12個月內(nèi)出現(xiàn)了需要干預的內(nèi)瘺再狹窄,中位通暢時間為192(131,284) d。100例患者術后1、3、6、9、12個月的通暢率分別為100%、96%、78%、72%、62%。
2.2 兩組患者臨床資料及實驗室指標比較 與低壓組比較,高壓組患者原發(fā)病為糖尿病腎臟疾病的比例、合并高血壓的比例及PTA術后12個月再狹窄率高,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高壓組與低壓組在性別、年齡、PTA時透析齡、PTA時內(nèi)瘺時長、內(nèi)瘺肢側、合并冠心病比例、吸煙史比例、合并Ⅲ型狹窄及Ⅳ型狹窄比例方面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兩組中性粒細胞、淋巴細胞、血紅蛋白、血小板水平,平均血小板體積、中性粒細胞/淋巴細胞比值(NLR)、血小板/淋巴細胞比值(PLR)、白蛋白、堿性磷酸酶、膽固醇、三酰甘油、高密度脂蛋白、低密度脂蛋白、極低密度脂蛋白、尿酸、血鈣、血磷、血鎂水平及血清鈣磷乘積等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表1)。
2.3 兩組患者PTA術后通暢率比較 高壓組23例(51.1%)、低壓組15例(27.3%)在術后12個月內(nèi)發(fā)生了需要干預的再狹窄,兩組術后12個月再狹窄率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χ2=5.970,P=0.015,表1)。其中,高壓組患者PTA術后3、6、9個月的通暢率與低壓組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而術后12個月通暢率明顯低于低壓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5,表2)。根據(jù)兩組患者PTA術后內(nèi)瘺通暢時間繪制Kaplan-Meier生存曲線,結果顯示,低壓組患者PTA術后12個月內(nèi)的內(nèi)瘺通暢率明顯高于高壓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χ2=5.399,P=0.020,圖1)。
圖1 高壓組與低壓組患者PTA術后12個月內(nèi)的內(nèi)瘺通暢率比較Fig.1 Comparison of the fistula patency rate between patients in high- and low-pressure group within 12 months after PTA
表1 高壓組與低壓組患者臨床資料及實驗室指標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clinical data and laboratory indexes between patients in high- and low-pressure group
表2 高壓組與低壓組患者PTA術后不同時間點通暢率比較(%)Tab.2 Comparison of patency rates after PTA between patients in high- and low-pressure group at different timepoint (%)
2.4 PTA術后再狹窄的危險因素分析 以PTA術后12個月是否發(fā)生需要干預的再狹窄為狀態(tài)變量、再狹窄的發(fā)生時間為時間變量,進行COX單因素分析,結果顯示,擴開狹窄處所需的最大擴張壓力、低血鎂是PTA術后再狹窄的危險因素(P<0.05,表3)。納入單因素分析中P值最小的指標(擴張壓力、血鎂、白蛋白),另外納入一項臨床上認為可能有意義的人口學變量(年齡)行COX多因素生存分析,結果顯示,最大擴張壓力和低血鎂是PTA術后再狹窄的獨立危險因素(P<0.05,表4)。
表3 PTA術后再狹窄危險因素的Cox單因素分析Tab.3 Cox univariate analysis of the risk factors for restenosis after PTA
表4 PTA術后再狹窄危險因素的Cox多因素生存分析Tab.4 Cox multivariate survival analysis of the risk factors for restenosis after PTA
2.5 最大球囊擴張壓力對術后12個月內(nèi)再狹窄的預測價值 ROC曲線分析結果顯示,PTA術中最大球囊擴張壓力的AUC=0.619,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95%CI 0.496~0.742,P=0.046,圖2)。約登指數(shù)為0.266,對應的最大壓力臨界值為19 atm,敏感度為60.5%,特異度為66.1%。
圖2 最大球囊擴張壓力對PTA術后12個月內(nèi)再狹窄的預測價值Fig.2 The prediction value of the maximum pressure required for balloon dilatation to restenosis within 12 months after PTA
AVF是維持性血液透析(MHD)患者的首選透析通路類型,據(jù)統(tǒng)計目前我國有77.12%的MHD患者應用AVF進行透析治療[9]。PTA近年來憑借其創(chuàng)傷小、耗時短、術后可即時應用內(nèi)瘺,以及能保護患者血管資源等優(yōu)勢在臨床上迅速得以推廣應用。盡管PTA具有諸多優(yōu)勢,但其遠期通暢率低、再狹窄發(fā)生率高,常需反復進行干預。既往有研究顯示,PTA在擴張AVF血管時發(fā)生的生物組織學反應與擴張動脈時相似[10]。為達到有效的擴張效果、防止狹窄處血管的彈性回縮,PTA術中球囊加壓會對擴張?zhí)幍难軆?nèi)膜、內(nèi)彈性膜及部分中膜造成撕裂。血管壁受到機械損傷后,受損的內(nèi)皮細胞和血管平滑肌細胞(vascular smooth muscle cell,VSMC)會釋放生長因子,刺激VSMC的增殖和向內(nèi)膜遷移,與增生的內(nèi)膜細胞、巨噬細胞、淋巴細胞及膠原蛋白等形成新的內(nèi)膜[11-13]。這一過程受到內(nèi)皮細胞釋放的
一氧化氮(NO)的調(diào)控[14],在撕裂處形成完整的新內(nèi)膜后這種生物級聯(lián)反應終止。然而血管內(nèi)皮細胞在受到PTA球囊擴張的機械損傷后,其合成NO的能力下降,對血管內(nèi)膜增生的抑制作用降低[15],從而介導了再狹窄的發(fā)生。血管壁的機械損傷還會導致組織因子釋放和膠原暴露,啟動血栓形成的生物過程[16],即組織因子的釋放激活外源性凝血系統(tǒng),而暴露的膠原可引起血小板聚集黏附,形成血小板栓子,進一步誘導血栓形成,最終發(fā)展為再狹窄。
PTA術中球囊擴張的壓力與血管壁受到的機械損傷程度息息相關,高擴張壓力可增加患者血管壁損傷的風險,而低擴張壓力又可能遺留殘余狹窄。有研究顯示,術中殘余狹窄的存在與PTA術后通暢率呈負相關,是術后再狹窄的獨立危險因素[5];另有研究發(fā)現(xiàn),盡管高壓擴張可提高PTA的即時成功率,但并不能提高術后通暢率[6-7];日本曾有學者對納入研究的患者以8 atm的球囊壓力進行低壓擴張,結果發(fā)現(xiàn),雖然殘余狹窄的發(fā)生率較高,但其術后12個月通暢率為76%,與其他進行完全擴張的研究通暢率相當,從而得出了完全擴張狹窄并非必要的結論[8]。本研究分析了100例PTA治療內(nèi)瘺狹窄并成功將狹窄處擴張完全的患者,結果發(fā)現(xiàn),高壓擴張的患者術后12個月的再狹窄率明顯增高;COX分析結果顯示,PTA術中最大球囊擴張壓力是術后12個月再狹窄的獨立危險因素;ROC曲線分析結果顯示,PTA術中最大球囊擴張壓力對術后12個月內(nèi)再狹窄的發(fā)生具有預測價值,其預測臨界值為19 atm,對術中最大球囊擴張壓力高于此值的患者,術后應加強監(jiān)測、密切隨訪,對再狹窄進行早期預防和干預。
為改善PTA治療效果,除對各項實驗室指標進行干預、總結術中經(jīng)驗、提高手術技巧外,目前也已有多種特殊類型球囊在臨床得到應用。切割球囊的應用已較為成熟。Singer-Jordan等[17]進行了一項前瞻性研究,應用切割球囊對狹窄>50%的內(nèi)瘺進行PTA擴張,取得了100%的技術和臨床成功率,術后6個月隨訪時的通暢率為76%。Aftab等[18]發(fā)現(xiàn),應用切割球囊對常規(guī)PTA難以成功擴張的頑固性狹窄可取得較滿意的療效,其術后6個月的一期和二期通暢率分別為66.4%和96.5%。藥物涂層球囊(drugcoated balloon,DCB)是近年來應用于AVF領域的一種新型球囊,其表面涂覆可抑制細胞增殖的藥物,通過球囊加壓擴張均勻地將藥物釋放至血管壁,從而達到抑制血管內(nèi)膜增生的作用。最新的一篇對比普通球囊與DCB治療AVF狹窄長期療效的薈萃分析結果顯示,DCB血管成形術后6個月和12個月的初級通暢率均高于普通球囊血管成形術;該分析共納入了9項隨機對照研究,DCB血管成形術后6個月和12個月的初級通暢率分別提高了0.6和0.8倍[19]。
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血清鎂水平降低是PTA術后再狹窄的獨立危險因素。鎂是一種人體不可或缺的微量元素,Yang等[20]進行的一項隊列研究顯示,MHD患者血清鎂濃度每降低1 mg/dl,血管鈣化風險可增加71.6%。鎂可拮抗Wnt/β-catenin信號通路,在血管鈣化過程中起重要作用[21];同時鎂還可干擾羥磷酸鹽的沉積,影響成骨蛋白的表達,抑制血管鈣化及原有鈣化的進展[22]。國內(nèi)有研究發(fā)現(xiàn),血鎂也是MHD患者內(nèi)瘺血栓形成的保護因素[23],這與本研究結果一致。目前,已有探討口服氫氧化鎂對CKD患者血管鈣化影響的前瞻性研究進行了臨床試驗注冊,但尚無結果公布[24]。
目前,PTA術后再狹窄的相關研究納入的指標和得出的陽性因素各不相同,本研究未能納入患者的血糖及血壓水平,以及應用降脂藥物或抗凝、抗血小板藥物等方面的數(shù)據(jù)。Corriere等[25]曾對腎動脈狹窄PTA術后再狹窄的發(fā)生率和危險因素進行分析,結果顯示術前應用他汀類藥物和增高舒張壓可降低再狹窄的發(fā)生風險;Heye等[26]發(fā)現(xiàn),AVF時長及合并糖尿病是影響PTA術后內(nèi)瘺早期通暢率的危險因素。內(nèi)瘺狹窄的具體位置、狹窄程度及術中更加詳細的處理措施仍有待進一步完善和研究,后續(xù)應進一步擴大樣本量、延長隨訪時間、增加納入分析的影響因素,從而得出更為具體和可靠的結論,以更好地指導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