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玩月考略及對后世的影響

沙 鷗

(馬鞍山市文聯(lián)，安徽 馬鞍山)

人類與月的關(guān)系，最初表現(xiàn)是宗教崇拜，不過是帝王拜月神祈求豐收祈求風調(diào)雨順的一種禮儀?！秶Z·魯語》中就記載：“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 “序”有觀察、崇拜之意。說明先人很早就有了對日、月、星天體的關(guān)注和崇拜。因此祭月神是祭天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抖Y記·祭義》中提到郊天之祭以日神為主，月神處于配祭的地位?？傊?，祭月之禮是古人對月崇拜的一種表現(xiàn)，一直為歷代帝王所沿襲。

在月神崇拜的背后，民眾面對迷人的明月也有了吟誦的習慣。在先秦《詩經(jīng)》里就有了借月亮來表達愛情的詩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盵1]漢代僅存的兩首有關(guān)月亮的詩，卻也是作者對建功無果的一種牢騷。

直到魏晉南北朝時期，才出現(xiàn)了大量詠月詩，或抒懷、或思鄉(xiāng)、或與戰(zhàn)爭有關(guān)。文人雅士的玩月風尚也有了苗頭。魏晉風流名士們崇尚自然、超然物外，率真任誕而風流自賞，他們“向外發(fā)現(xiàn)了自然，向內(nèi)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虛靈化了，也情致化了。”[2]他們借月抒情，閑情逸致逐漸影響到唐代賞月之開篇。《開元天寶遺事》卷下《望月臺》就記載了唐玄宗八月十五夜與貴妃臨太液池憑欄望月之事?？梢?，愛月賞月的習俗已在唐玄宗時帝王嬪妃中流行。同書《撤去燈燭》有這樣一條史料記載：“蘇颋與李義對掌文誥，玄宗顧念之深也。八月十五夜，于禁中直宿諸學士玩月，備文字之酒宴。時長天無云，月色如晝，蘇曰‘清光可愛，何用燈燭！’遂使撤去?！狈从沉颂菩谥畷r眾人參與賞月事實，并伴有詩文酒席宴會，說明唐人已從賞月轉(zhuǎn)向玩月。

張澤咸曾指出鮑照的詩是較早的中秋玩月作品[3]。我們也可從《全唐詩》統(tǒng)計到，標明中秋或以八月十五為題的詩作，有130余首。這些中秋賞月詩說明在唐代的中秋時節(jié)詩人以賞月為題進行吟詠已經(jīng)是相當流行的。如最早有李嶠《中秋月二首》[4](P729)，其后杜甫、王維，再而劉禹錫、白居易、賈島等均為中唐時人，至于無可、齊己等則更晚。

卜陳彝在《握蘭軒隨筆》[5]中考古人賦詩，則認為始于杜子美，然則玩月在開元以后[6](P1145)。但關(guān)于玩月，最早在唐代就有詩人研究和概括。如唐貞元十二年歐陽詹就曾寫下了《玩月詩序》。他在詩序中云：“月可玩。玩月，古也。謝賦，鮑詩，朓之庭前，亮之樓中，皆玩月也。貞元十二年，甌閩君子陳可封游在秦，寓于永崇里華陽觀。予與鄉(xiāng)人安陽邵楚長、濟南林蘊、潁川陳詡，亦旅長安。秋八月十五夜，詣陳之居，修厥玩事。月之為玩，冬則繁霜大寒，夏則蒸云大熱，云蔽月，霜侵人，蔽與侵，俱害乎玩。秋之于時，后夏先冬;八月于秋，季始孟終;十五于夜，又月之中?；谔斓溃瑒t寒暑均，取于月數(shù)，則蟾兔圓。況埃壒不流，大空悠悠，嬋娟裴回，桂華上浮，升東林，入西樓，肌骨與之疏涼，神氣與之清冷，四君子悅而相謂曰:斯古人所以為玩也，既得古人所玩之意，宜襲古人所玩之事，作玩月詩云?！盵7](P3899)

從歐陽詹的詩序中可以看出，玩月的習俗，固定于八月十五日，是因為“冬則繁霜太寒，夏則蒸云太熱”，而“秋月”“稽于天道，則寒暑均”[8](P36)，天高氣爽，澄空望月，故宜玩月。點明了謝莊的《月賦》、鮑照《玩月城西門廨中》，說明玩月是唐前已有之風。

隨著唐代文人雅士的不斷介入，玩月便有了固定的一種模式，吟詩、喝酒、彈琴、吹簫、舞劍是文人雅士玩月的主要內(nèi)容，故而在盛唐就有了玩月這一固定表達。許多詩人皆以玩月為題創(chuàng)作詩歌作品。

一、李白玩月考略

唐代許多詩人都參與到玩月的行列，也寫下了大量的詩作。如王維、杜甫、王昌齡、賈島等，但是相對于李白來說，他們就遜色得多。據(jù)今人張禾根、尚永亮初步統(tǒng)計，月意象在李詩中復(fù)現(xiàn)330多次[9]。

李白與月亮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和感情。據(jù)史料記載，李白出世之夜，母親就夢見“長庚星”， 故取名為“白”，字“太白”。[10]而太白星是天上最亮、也是距月亮最近的一顆星星。

《唐詩紀事》也載：李白有一妹名“月圓”。李白與妻許氏生子伯禽，小字喚作“明月奴”。其后，李白又與魯婦結(jié)婚生子，取名“天然”，字“頗黎”(1)諧音玻璃，又寫作“頗梨”。。古人稱玻璃為“水玉”，與“水晶”同，含皎潔放光之意，亦與月亮不無關(guān)系。

李白五歲時，隨父遷居蜀中，在那里度過他的少年和青年時代。“蜀國多仙山，峨眉貌難匹”。這個時期的李白不僅廣泛地接觸了社會生活，而且飽覽了巴山蜀水的秀麗風光，尤其是峨眉山和峨眉月，更使他陶醉神往，拳拳難以忘懷。

他后來回憶自己孩提時代對明月的認識說:“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盵11]可見他從小就對明月有著由衷的喜愛。

他吟四川峨嵋，就說“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奉流。夜發(fā)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12]這是現(xiàn)存李白集中最早吟誦明月的詩篇。

李白自25歲出蜀游覽天下，一生再也沒有重回故土。他所到之處無不見月，因而他的詩篇也幾乎無不寫月。他贊頌明月，“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13]，“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14]，明月和詩人結(jié)伴同飛同行，相送同歸。由于長期的漂泊，疲憊的心面對月亮，李白對家鄉(xiāng)有著不盡的思念，發(fā)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感嘆。感嘆之余，他也不忘對故人、朋友抒發(fā)濃郁的情感。在他的詩歌中，送、寄、贈故人、朋友的詩居十之七八。在《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一詩中，“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對身處逆境的友人表達了關(guān)切與安慰；《望月有懷》的“寒月?lián)u清波，流光入窗戶。對此空長吟，思君意何深”，則以寒月的流光表達對友人的深深思念；在“夜坐寒燈連曉月，行行淚盡楚關(guān)西”[15]中，寫與妻子離別時的依依不舍之情和無盡的傷感。

李白玩月除了注入深厚的感情和理想色彩外，其最高境界就是滲透著關(guān)于宇宙、社會和人生的種種思考。因此李白最初的玩月玩得很苦。

盛唐開元年間應(yīng)是一個能夠讓知識人施展才能、實現(xiàn)抱負的時代。在政治清明的時代，士人的仕進之心所受阻礙較少；而到了李白中晚年的天寶年間，政治昏庸、山河破碎、豺狼當?shù)?，他的才志“不遇”的問題就變得更加復(fù)雜。故而李白在《夜泊牛渚懷古》發(fā)出了“我亦能高永，斯人不可聞”的感嘆，感嘆伯樂的稀少，而《勞勞亭歌》(2)詹锳認為此詩作于天寶八年，并指出尾句“ 獨宿空簾歸夢長” 表現(xiàn)的是“ 已近暮年”的 情感 。周勛初在 《李白評傳》中認為此詩作于李白出蜀壯游江南之際，是他停留金陵，懷想魏晉二謝(謝靈運、謝鎮(zhèn)西)風流 ，甚至涌起鄉(xiāng)愁之作；尾句應(yīng)該符合的是李白青年時期的思想狀態(tài)。 木文以周勛初教授的推斷為準 。則是“苦竹寒聲動秋月，獨宿空簾歸夢長”了?！拔袈勁ｄ疽魑逭拢駚砗沃x袁家郎”一句則用袁宏牛渚夜詠典，暗指自己雖有才不遜于袁宏，卻不能有幸像他一樣得到謝尚的知遇與賞識。這與后來在《夜泊牛渚懷古》一詩中所表達的“苦”是如出一轍。

在《把酒問月》中連續(xù)發(fā)問“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fā)。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云間沒。白兔搗藥秋復(fù)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盵16]眾多問題，使“酒”與“月”之間交融著一種對立關(guān)系，酒的現(xiàn)實，月的永恒，成為人月對照的方式?！敖袢瞬灰姽艜r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將月的無限性與生命的有限性對舉，發(fā)生了碰撞，產(chǎn)生了對生命的質(zhì)疑的火花，帶有發(fā)人深省的哲學意味。而“月光常照金樽里”結(jié)句則表明詩人已經(jīng)有了達觀地面對人生有限性的一種心態(tài)。

李白玩月雖然境界很高，但也逃不過玩月的幾種娛樂的方式，即飲酒、彈琴、吹簫、舞劍、吟詩。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盵17]詩人借助酒力，產(chǎn)生了幻覺，他要舉杯邀月與自己的身影共同歌舞，于是“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月、影也開始舞動了。這種在酒興正濃狀態(tài)下的審美觀照也必然是以動感的方式觀照外物，因此在常年飲酒的李白的詩歌中月象從來就是舞動的。

后朝畫家也就根據(jù)李白這一玩月特點畫出來不少李白醉歸圖，這在詩人的題畫詩中得以知曉，如金呂子羽《李白醉歸圖》；元王惲《李白醉歸圖》、劉秉忠《太白醉歸圖》、《李太白舟中醉臥圖》；元元好問、王惲、明顧觀、陳顥的《太白醉歸圖》、元趙孟頫二首《題太白酒船圖》等。

他彈琴舞劍玩月，動則“三杯拂劍舞秋月”[18]“清琴弄云月”[19]，靜則“手舞石上月，膝橫花間琴”[20]，玄則“琴彈松風里，杯勸天上月”[21]。

吟詩玩月，李白則更是煞費苦心，將中國漢語與月亮的交融玩到了極致。他邀月、攬月、攀月、乘月、泛月、寄月、賒月、搖月、掇月、拾月、玩月、弄月、舞月，他已經(jīng)與月亮融為一體，成為月的化身。這讓我們感嘆李白對動詞的運用功力。這種功力，在不同的情景中，賦予了月亮人格化的動態(tài)，他人是難以達到這種境界的。由于李白對明月的敏感度，“明月意象在他的詩中也就可以頻繁出現(xiàn), 自由驅(qū)遣, 尤多妙趣,對一代詩風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盵22]

二、李白玩月對后世的影響

李白玩月從蜀國峨眉，經(jīng)三峽至荊楚洞庭，又至金陵城西孫楚酒樓，然后泛舟過白璧山，再到牛渚、揚州、東涉溟海，留下了大量的與月亮有關(guān)的詩歌作品，他將思念包裹在月里；他將愛情友情包裹在月里；他將孤獨包裹在月里；他將人生的屈辱包裹在月里，最終將對人生的思考也緊緊地包裹在月里。尤其是《夜泊牛渚懷古》一詩，更是影響深遠，打動了眾多文人雅士，構(gòu)成中國詩學的“牛渚美學意象”。

《夜泊牛渚懷古》一詩的用典出自“袁宏夜訪，謝尚賞遇”[23]的典故，詩人自比晉代才子詩人袁宏，表達了憤懣難當?shù)膽巡挪挥鲋?，以及對“伯樂?謝將軍)的思慕。正是因為這首詩，才使天下知識分子因不得重用的相同境遇而被打動，因此也就影響了后世千年。而這種懷古之詩，使得詩學中的“牛渚美學意象”擁有了最初之義——對伯樂的渴求。

“盛唐之后的中晚唐時期，懷才不遇的問題也在逐漸凸顯出來；國家的日漸崩壞亦深刻影響和破壞著知識人的入世努力。”[24]劉禹錫是在中唐率先將懷才不遇的個人遭遇溶于“牛渚西江月”之美境的，他在《晚泊牛渚》寫道：“麓葦晚風起，秋江鱗甲生。殘霞忽變色，游雁有余聲。戍鼓音響絕，漁家燈火明。無人能脈史，獨自月中行?！?/p>

在經(jīng)歷了永貞革新的兩次放逐之后，李白再次被貶至和州剌史，年過五旬的他怎能不憤懣，只能借助“牛渚意象”，無奈地發(fā)出“無人能詠史，獨自月中行”的浩嘆。

這種懷才不遇的思想，在之后的中晚唐詩人張祜的《投蘇州盧郎中》、晚唐吳融的《松江晚泊》、崔涂《牛渚夜泊》等詩中都得到表現(xiàn)。

到了北宋，以梅堯臣、郭祥正、李之儀、賀鑄、米芾等人為代表的詩人們與唐人不同，有了新的思考，梅堯臣將李白的不遇和悲苦升華為人的命運與神的命運之交合。郭祥正雖也繼承了梅堯臣的“騎鯨捉月”的傳說，但卻是以李白為現(xiàn)實人生的標榜并加以同情，故而也以李白為精神寄托的。

李之儀則點出了古今知識分子所共享共知的命運之悲，將自己的身世融入對懷才不遇問題的討論之中。在《驀山溪·采石值雪》一詞中，對懷才不遇內(nèi)涵的闡發(fā)，已不再是慷慨悲歌，而是充滿了人文、思辨氣息的領(lǐng)悟和理解，并有自我寬慰與療治之意。

賀鑄在《晚泊東采石磯》一詩中，則認為李白的個人悲劇具有不與世俗合污的英雄高潔之氣。這種種不同見識，構(gòu)成了觸發(fā)“牛渚美學意象”的潛在動因。

南宋覆滅后，蒙元時期的漢族知識分子對“牛渚美學意象”有了新的轉(zhuǎn)向，即對漁樵隱逸情懷和仕隱身份自由轉(zhuǎn)換的堅守。這在元代詩人顧瑛《次韻錢伯行中秋玩月》、馬祖?！哆^采石》、元代錢惟善《次韻呂彥孚秋懷二首》中得到了很好的闡釋。

明人的“牛渚美學意象”則由知音相賞和自由精神相并列，時常將懷才不遇的主題沖淡。如李東陽的《采石登謫仙樓》一詩，對于懷才不遇的主題又有了新的思考，即刻意抑制進取和仕進之心，不再以入仕和知遇為榮。這與晚明乃至明亡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士人面臨滿清異族統(tǒng)治和殘酷打擊是分不開的。這在邢昉《離京口留別龍友職方》《行路難》中尤為明顯。

清代詩人、才子由于恣肆狂傲的個性與時代發(fā)生了劇烈的摩擦，又開始發(fā)出懷才不遇的悲鳴，詩作充斥著不平則鳴的狂放習氣。他們詩中的“牛諸美學意象”，開始直逼追思唐人從而達成了超越時空的理解。如劉大櫆《泊牛渚》、王鳴盛《牛渚》《牛渚晚泊》、梁佩蘭《江行》，都與李白的《夜泊牛渚懷古》詩出于同樣的情感結(jié)構(gòu)。

這種懷才不遇的情感結(jié)構(gòu)同樣也在之后的畫家中廣為流行，他們借李白玩月而創(chuàng)作出繪畫作品，從中表達內(nèi)心的情感。如宋代畫家馬遠的《李白玩月圖》(3)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明謝時臣的《謫仙賞月圖》，創(chuàng)作靈感是來自李白詩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倍逋魡獭蹲迷聢D》(4)現(xiàn)藏鎮(zhèn)江博物館。的創(chuàng)作靈感是來自李白的詩《月下獨酌》。此后大量的玩月圖都有表現(xiàn)，如宋劉宗古、陳慶波《瑤臺步月圖》、夏圭的《松溪泛月圖》，馬遠《松蔭玩月圖》(5)現(xiàn)藏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松月圖》、趙伯駒《蓮舟新月圖》(6)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五代佚名《浣月圖》(7)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李嵩《夜月觀潮圖》、馬和之《月色秋聲圖》、元王冕《月下梅花圖》、明佚名的《江船賞月圖》、明顧大典《玩月圖》、清冷枚《賞月圖》、清余闕《梅下賞月圖》等。

后代詩人也因為觀看了這些繪畫而留下了李白玩月題畫詩，這在四庫全書[24]以及其他各類文集中都有記載。如元王惲《太白捫月圖》、程鉅夫《謫仙捉月圖》、余闕《李白玩月圖》[25]、胡儼的《題李白夜月泛舟圖》[26]、黃淮《題貝祭酒李白夜月泛舟圖》[27]、張以寧《題李白問月圖》[28]、林鴻《題李白問月圖》[29]、高棅《題李白邀月圖》[30]、《李白問月圖》[31]、方孝孺《題李白對月飲圖》[32]、唐文風《題李白玩月圖》[33]、程敏政《李白問月圖為巡按吳天弘侍御賦》[34]、龔輦《扇面李白對月》[35]、陸深《李白對月圖》[36]、正勉《李白觀月圖》[37]、倪宗正《李白捉月圖》[38]、金蔡圭《太白捉月圖》、朱存理《題太白泛月圖》[39]等。

唐文鳳在《題李白玩月圖》中，把李白愛月，明月也愛李白，概括得尤為準確：“平生愛月如嗜抬，老瞻流輝泌詩脾。 胸中玲瓏廣寒殿，珠磯欸唾天香吹?！?/p>

雖然我們很少能見到更多的李白玩月之圖畫，但從少量的繪畫作品以及題畫詩中可直觀地發(fā)現(xiàn)，玩月大致有兩種形式。一個就是登高賞月。這在宋劉宗古、陳慶波《瑤臺步月圖》、馬遠《李白玩月圖》中以及李白《玩月金陵城西孫楚酒樓》《金陵城西樓月下吟》詩中可以得到驗證。二是泛舟賞月。據(jù)《畫繼》載:《李白捉月圖》為喬仲常繪，蔡硅題詩云: “寒江覓得釣魚船，月影江心月照天。世人不能容此老，畫圖?？此邢??！?宋九嘉《題李白泛月圖》詩:“江心月影盡一掬，船頭月影盡一吸。夜涼風露點宮袍，天地之間一李白?！睆脑娭锌梢韵胂蟪霎嫾夜P下的李白泛舟玩月之象。同時在宋夏圭的《松溪泛月圖》，明佚名的《江船賞月圖》中，李白《自金陵溯流過白璧山玩月達天門寄句容王主簿》之詩也同樣可以得到驗證。

登高與泛舟是士人入世與出世的兩種表現(xiàn)，也體現(xiàn)了他們內(nèi)心世界的矛盾。他們想登高而上，走上仕途，步步高升。當仕途得不到實現(xiàn)或遇到坎坷之時，便泛舟于江湖之上，退隱于城市，在山林中尋找內(nèi)心的平衡，進行自我療愈。

但無論什么形式，都是士人們孤寂心態(tài)的一種排遣或釋懷之后的一種放達與隱逸。

這種排遣與釋懷就是在玩月、飲酒、游覽自然、泛舟中逐漸融合于自然的，而李白正是唐代的代表人物。因此畫家就有了大量李白與自然關(guān)系的圖式，或醉酒、或泛舟、或觀瀑布、或納涼等。而詩人也就根據(jù)所觀之圖而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題畫詩，如張翥《題李白觀泉圖》、僧大欣《太白觀瀑布圖》、明劉基與宋濂的《李太白觀瀑圖》、明王世貞《錢舜舉太白觀瀑圖》、元陳高《題太白納涼圖》、宋無《太白扁舟圖》、元好問《李白騎驢圖》、劉秉忠《太白還山圖》、潘伯修《李伯時畫太白泛舟小像》以及如前所述的《李白醉歸圖》題畫詩便是最好的明證。

明清之后，玩月已不再是文人雅士的專屬，玩月之風逐漸融入到百姓之中，形式更加多樣化，除了文人雅士的彈琴、吹簫、飲酒、吟詩之外，還增添了賞燈、猜謎、舞獅、品嘗月餅等一系列民俗活動。

三、結(jié)語

李白的玩月無論是在詩詞月意象的表達上還是在“牛渚美學意象”的傳播影響都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李白從四川玩月一直玩到江南姑孰采石，以至于可能醉酒跳江捉月而升天(8)《唐摭言》所說:“ 李白著宮錦袍, 游采石江中, 傲然自得, 旁若無人, 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雖捉月也許是一種后人對李白的美好想象，但也不失為李白玩月的一種最好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