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吧，鶴

文 天 晴

大學畢業(yè)了，同學們都去祖國的四面八方尋找詩和遠方。

秋云和相小北戀愛了一年多，眼看要各奔東西好不傷感，在南京和白羊峪之間，兩人進行了好久的拉鋸戰(zhàn)。

相小北有點著急了，像是最后一次攤牌：秋云，跟我去南京吧，有家私企要招聘，想進去的人都擠破了頭，我爸媽說聘上了就給咱買套大房子。

秋云眼睛望向遠處，仿佛望見了南京，不，那是家鄉(xiāng)的白羊峪，她說，大城市我也想去，可是，白羊峪總在我夢里繞來繞去的。小山村開發(fā)后外面的人都來旅游，爹娘現(xiàn)在開民宿，正需要人手呢，我卻往外飛，讓爹娘咋想??？

見相小北眼簾落下一片云，目光涼了下來，秋云說，你先和我去看看我的家鄉(xiāng)吧！

白羊峪的藍天白云下、青山綠水間，秋云陪伴相小北蕩小船，爬長城，給相小北講長城的滄桑巨變、白羊峪的傳說故事、鄉(xiāng)村旅游區(qū)的開發(fā)前景。相小北邊聽邊點頭，還拍了不少照片。下山后兩人一起幫秋云爹娘招待遠來的游客，倒也沒閑著。晚上相小北躺在農(nóng)家炕上，望著窗外的月光睡不著，便在日記本里寫寫畫畫。

這天早上，倆人無事，坐在山腳的大石頭上，就感覺偎在了大山的懷里。眼前的白羊河，給朝霞染得一道紅，一道金，紅的金的彩緞向遠處蕩開去。

相小北的兩只手在一堆野花里上下翻飛，不一會兒編出一個花冠，戴在秋云的頭上。露珠從花冠上滴下來，涼颼颼的，在秋云的臉上爬，秋云就笑，笑成一朵燦爛的花。

相小北起身，張開雙臂做幾個深呼吸，高聲說道，大山里空氣真新鮮，還有花香、青草香。貓腰拾起一塊又薄又扁的石頭，向河面的遠處投去，打了六七個水漂，驚得那些紅的金的彩緞?chuàng)u蕩起來。

相小北要走了，秋云的目光定在他臉上，一刻也舍不得移開。你不考慮留在我們白羊峪嗎？

相小北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他走后，秋云拼命地干活兒，排擠掉思念。

秋涼了，白羊河里鴨子游過來游過去，像一朵朵白云在天空里流動。秋云坐在河邊，翻著相小北丟下的日記本，看他記錄的行蹤和感受。這家伙，竟提出了這么多問題：古代勞動人民怎么修建的長城，600年后為什么依然雄偉滄桑？白羊峪的明山秀水怎么開發(fā)更吸引人？如何改造民宿條件，擴大經(jīng)營規(guī)模？……

過去的美好時光像過電影一樣，在秋云的腦海里回放起來，秋云情感的觸角像春天泥土里的幼芽，悄悄地冒頭，伸長，暖意像炊煙一樣，一縷一縷，在心頭蔓延。

相小北走了一個多月了，一點兒音信都沒有。秋云心頭泛起的那陣甜，又變成一陣苦，一陣酸，不知不覺沉浸到夢里。

夢的外邊，立著一個人，輕輕拍打秋云的肩膀。

相——小北？

相小北抖了一下雙手，那紅的、紫的、白的、黃的光芒在秋月眼前一閃，野菊花就燦爛地綻放在秋月的頭上。秋月摸摸花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咧了下嘴，猛地醒轉來，伸出拳頭捶打不說話的相小北，你去大公司上班了吧？來這兒干嘛？

沒，沒有。我還在尋找我的詩和遠方。相小北答。

在南京還是白羊峪？

我決定不了，你說呢？

我……可你……

要不咱們抓鬮吧，聽老天安排。

那好吧。

相小北拉秋云坐下，從日記本上撕下紙片，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鬮，一個寫南京，一個寫白羊峪，疊成飛鶴的樣子，插在秋云頭頂?shù)幕ü谏?。你先抓吧?/p>

秋云摘下花冠，放在膝上，兩只飛鶴在花叢中蠢蠢欲動。留白羊峪，還是飛南京？秋云左一下，右一下，瞄來瞄去，心跳得厲害。閉眼拈起一只，緩緩打開，呀，白羊峪，禁不住舒了口氣，嘴角翹了起來。抓起相小北的手，默默望了許久，眼圈兒卻紅了。

相小北把飛鶴重新疊好，插上花冠，讓花冠在手里轉了兩圈兒，重新放在秋云的膝上。

該你了，秋云說。

相小北一臉的凝重，伸出手去，回來時攥起了拳頭。

秋云從拳頭里摳出飛鶴，手顫抖了一陣兒，展開：白羊峪。

相小北定定地看著她。

如果……可以反悔。秋云說。

相小北說，不，我就留在白羊峪。

相小北說，我終于贏得了家里的支持，要在你們這兒入股，把民宿擴大、干火，讓你的家鄉(xiāng)更美麗更富裕。

秋云的心悠悠地，好像又沉進了夢里。

相小北抱起秋云，你，李秋云，就是我的詩和遠方。

讓兩只鶴都在白羊峪飛吧！秋云清脆的聲音在山水間回蕩。另一只飛鶴展開，飛起的瞬間滑過秋云的眼簾，上面也寫著：白羊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