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 軍
譯,有所為,有所不為——以《國歌法》為語境的翻譯解讀
覃 軍
(湖北民族大學 外國語學院)
國歌是聽得見的國家形象,代表我國的主權與尊嚴,國歌的翻譯要在《國歌法》的語境下進行。梳理了國歌的前身《義勇軍進行曲》英譯的淵源及其國際影響,并基于對《國歌法》的解讀指出,近些年譯界學者對國歌的英譯及研究違背了《國歌法》的相關要求,國歌只能用中文演唱,可唱性譯詞不符合時代語境的要求。翻譯的最終目的是不要翻譯。翻譯應遵循從“有為”到“無為”的原則,實現(xiàn)譯語受眾對中文源語文本的追溯和回歸,最終以源語欣賞的方式傳遞藝術感染力,弘揚中國文化。
國歌翻譯;《國歌法》;“有為”;“無為”
“譯者,易也,謂換易言語使相解也?!保ㄙZ公彥,2010:1315)自古以來,翻譯就是換易言語,以達到溝通彼此,相互了解,促進交流的目的。然而,翻譯活動從來都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純語言“換易”,它是一項極其復雜的跨文化交流活動,受到意識形態(tài)、宗教習慣、政治環(huán)境、時代背景、法律法規(guī)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譯者作為翻譯活動的主體,無疑是當中最積極、最活躍的因素。在翻譯活動中,譯者不能僅僅將目光停留在“換易言語”的對與錯和得與失上,還應突破文本維度,關注文本外的因素。因為這些因素不僅影響著“如何譯”,還可能左右著“是否譯”和“能否譯”的問題,這一點在外宣翻譯方面格外重要。
隨著中國國際影響力不斷擴大,國際話語權與日俱增,外宣翻譯實踐與研究也越來越受到重視。如近年來,不少譯界學者在《中國翻譯》、《中國文化研究》等刊物討論《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簡稱國歌)英譯的問題:李庚年和張志華討論了國歌漢英正反譯法的相互應用問題;黃俊雄英譯了國歌并討論了其演唱性問題;劉瑞強通過對國歌7個英譯本對比,討論了其綜合翻譯效應問題等。但令人遺憾的是,這些討論都忽略了國歌作為一種特殊文體,其英譯應該要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法》(簡稱《國歌法》)的語境中進行。偏離這個語境的譯本和研究,不但脫離實際、徒勞無益,甚至有違背《國歌法》之嫌疑。本文通過梳理國歌前身《義勇軍進行曲》的英譯淵源,并基于對《國歌法》的解讀指出:這些學者對國歌的英譯及研究違背了《國歌法》的相關要求,國歌只能用中文演唱,可唱性譯詞不符合時代語境的要求;翻譯的最終目的,是不要翻譯。翻譯應遵循從“有為”到“無為”的原則,實現(xiàn)譯語受眾對源語文本的追溯和回歸,最終以源語欣賞的方式傳遞藝術感染力,弘揚中國文化。
《義勇軍進行曲》最初是電影《風云兒女》的主題曲,由田漢1934年作詞,聶耳1935年作曲而成。由于當時中華民族正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頭,《義勇軍進行曲》一誕生,就像一支戰(zhàn)斗的號角鼓舞著中華兒女,很快傳唱到全國各地。隨即又被譯成英文傳播到西方,產(chǎn)生了廣泛的國際影響。其中兩個英譯本影響最大,值得著墨書寫。
《義勇軍進行曲》的首譯本為音樂家李抱忱所譯。李抱忱1930年畢業(yè)于燕京大學,是我國早期合唱事業(yè)的領軍人物,后出國深造,獲得美國歐柏林大學音樂碩士。抗戰(zhàn)爆發(fā)后回國擔任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教育組主任(向延生,2007:49)。1939年,國民黨宣傳部為了向西方世界宣傳抗日,他們邀請李抱忱編寫一本英文版抗日歌集。受此邀請,李抱忱在音樂家劉雪庵、賀綠汀、陳田鶴和杜庭修的協(xié)助下編輯了英文版(《中國抗戰(zhàn)歌曲集》),并在香港出版。該書為16開設計,共收錄了《義勇軍進行曲》、《黨國歌》、《國旗歌》、《自衛(wèi)》等12首抗戰(zhàn)歌曲①。歌集配有五線譜,方便英美讀者配曲演唱。其譯詞完全采取譯配的形式翻譯,即英文譯詞能配上原曲入歌演唱。此外,每首歌曲附有一篇英文短文,介紹了歌曲背景、詞曲作者以及音樂在抗戰(zhàn)宣傳中的作用等。
次年,李抱忱在《新音樂》發(fā)文記錄了該歌集編譯的經(jīng)過。他(李抱忱,1940:17)說道:“譯詞是最難的工作!但這次向國際宣傳的抗戰(zhàn)歌曲卻非至少譯為英文不可,因為各國認識中文的甚少,認識英文的卻很多。編者自知學淺,譯詞重事不是編者一人所能勝任,于是請了幾位英國和美國的朋友茍同翻譯?!庇纱丝梢?,李抱忱非常重視歌集的譯配工作,在譯配中不但與四位中國音樂家共同協(xié)作,還邀請英美朋友參與,共同打造精品?!吨袊箲?zhàn)歌曲集》英文版的出版,標志著抗戰(zhàn)時期中國人民自己第一次主動地有目的地用英文向國外傳播中國音樂,促進中西音樂文化交流,同時也是第一次將《義勇軍進行曲》以英文可唱譯詞的形式推向西方世界(袁斌業(yè),2005:70),對中國抗戰(zhàn)精神的譯介具有劃時代意義。
劉良模1909年生于浙江鎮(zhèn)海,1932年畢業(yè)于滬江大學社會學系,是我國著名愛國人士。在國家危難之際,劉良模曾組織多個歌詠會,為民眾教唱抗日救亡歌曲。《義勇軍進行曲》就是劉良模在上?!懊癖姼柙仌鄙辖坛螖?shù)最多的歌曲之一。1939年,劉良模因編寫歌曲集和教唱抗日歌曲被捕,后經(jīng)基督教會營救后,被迫于次年前往美國留學。后為當時在美國的馮玉祥將軍擔任翻譯,兼任美國支援中國抗戰(zhàn)的機構援華會(United China Relief)講員(趙曉陽,2003:41)。1941年,劉良模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美國著名黑人歌唱家保羅·羅伯遜(Paul Robeson)。羅伯遜的父親早年參加過美國的“南北戰(zhàn)爭”。深受父親的影響,羅伯遜畢生反對種族歧視、追求民族自由與平等,曾榮獲國際和平獎金(向延生,2009:20)。劉良模向羅伯遜介紹了中國歌詠運動的情況,并將《義勇軍進行曲》譯成英文給他看。羅伯遜對中國人民非常同情,頓時喜歡上這首歌曲,當即表示:“我們黑人和中國人民同樣是被壓迫的民族,我們要向堅決抗日的中國人民致敬。我要學會幾首中國歌;我要把中國人民的歌曲唱給全美國和全世界的人聽。”②這樣,《義勇軍進行曲》就隨著羅伯遜在各地的演唱會走遍了美國。
1942年,劉良模和羅伯遜繼續(xù)合作,打造了一套中國革命歌曲唱片(《起來:新中國之歌》)③。在唱片里,《義勇軍進行曲》被翻譯成(起來),羅伯遜先后用中英文進行了演唱。宋慶齡得知此事后,欣然為這張唱片撰寫了英文序言。羅伯遜本人也在唱片套封上寫道:“《起來》是一首被千百萬中國人民傳唱的歌曲。它代表著這個民族無往不勝的精神。能夠演唱這首歌的英文版本是我的特殊榮譽?!边@樣,《義勇軍進行曲》在美國越傳越廣,還被轉譯成其他語言,傳到西方世界,成為當時代表中國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最強音,激勵著世界上被欺凌的各民族人民。
如果說李抱忱的《義勇軍進行曲》譯本奠定了該歌曲走向西方世界的基礎,那么,劉良模與羅伯遜的譯本則是將《義勇軍進行曲》推向了更廣泛的國際社會。在劉良模與羅伯遜合作的唱片發(fā)布后,《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聲就傳播全美國。1941年3月24日晚,全美助美聯(lián)合總會舉行“中國前進廣擴劇”,華人組織合唱隊演唱了《義勇軍進行曲》并向全美廣播④。1944年,美國好萊塢米高梅電影公司根據(jù)賽珍珠同名小說改編,耗巨資拍攝了一部反映中國抗戰(zhàn)體裁的故事片(《龍種》),《義勇軍進行曲》英文版就被選作這部電影的插曲。除美國外,在當時的南洋,新加坡電臺將《義勇軍進行曲》作為“開始曲”天天播放;馬來西亞抗日隊伍將這首歌里的歌詞“中華民族”改為“馬來西亞族”,譯成馬來西亞文演唱;印度的德里廣播電臺每天5次對華廣播節(jié)目,均以《義勇軍進行曲》作為前奏曲(蘇全有,2016:157)。1945年,聯(lián)合國成立時,該曲作為代表中國的歌曲演奏⑤。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即將結束之時,在反法西斯盟軍勝利凱旋的曲目中,《義勇軍進行曲》也赫然名列其中(吳北光,2011:5)。另外,在英國、法國、蘇聯(lián)和捷克等地,《義勇軍進行曲》也被翻譯成不同語言并被錄制成唱片傳播。正是因為《義勇軍進行曲》在國內國際的影響力,才使得它在1949年9月25日在中南海豐澤園召開的國旗、國徽、國歌、紀年、國都協(xié)商座談會上,得到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肯定,被確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國歌法》于2017 年9 月1 日在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九次會議上通過,并于同年10 月1 日開始實施?!秶璺ā返膶嵤酥局鴩栌辛怂膽椃ǖ匚唬瑖璧臋嗤院头€(wěn)定性得到了保障。隨著中國文化“走出去”國家戰(zhàn)略的實施,不少中國歌曲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也被譯成英文走出國門。因此,國歌作為一國之標志,也被不少譯界學者加以討論(上文已述),他們建議要根據(jù)時代語境,重譯國歌歌詞,讓國歌以英文演唱的方式“走出”國門。然而,國歌能否被譯成英文或其他語言“走出”國門呢?換句話說,如果國歌要“走出”國門,應該如何翻譯呢?
要回答這些問題,筆者不得不提及新西蘭歌曲翻譯家彼得·洛(Low,2017:3)在其著作《歌曲翻譯:歌詞與文本》中的一個發(fā)問:“譯者要翻譯一首歌曲,首先要不斷詢問自己譯文將如何使用,是用在書本或屏幕上閱讀,還是用在譯語中配曲演唱?”這一點同戲劇翻譯類似,巴斯內特(Bassnett,2001:98)曾把戲劇翻譯的譯文分為“為文學之戲劇”(drama as literature)和“為表演之戲劇”(drama for performance)。同理,歌詞譯文也有“供閱讀之歌詞”和“供演唱之歌詞”。決定了譯詞的使用方式,也就決定了翻譯的策略。那么,國歌的譯詞究竟是用來演唱還是只能用來閱讀呢?要回答此問題,就必須在《國歌法》的語境中來討論。《國歌法》共有十六條,對歌詞和曲譜版本進行了統(tǒng)一,對奏唱方式、使用場合、國歌傳承進行了規(guī)范,對侮辱國歌的違法行為作出了界定?!秶璺ā返诹鶙l規(guī)定,“奏唱國歌,應當按照本法附件所載國歌的歌詞和曲譜”⑥。當然,其附件中所載歌詞與曲譜為官方確定的中文標準歌詞與曲譜。試想,若將國歌歌詞譯配成英文,并用英文演唱,這當然違背了“奏唱國歌,應當按照本法附件所載國歌的歌詞”的規(guī)定。再者,翻譯是闡釋與重寫的過程,不同的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各自倫理觀的影響,從而產(chǎn)生不同的譯本。如果國歌可以用英文譯詞演唱,那又采用誰的譯詞演唱呢?在尚無官方譯詞的情況下,若各自采用不同的譯詞演唱國歌,勢必造成國歌歌詞混亂,損害其權威性、正當性,削弱民族認同感。
不僅如此,《國歌法》第十五條還規(guī)定:“在公共場合,故意篡改國歌歌詞、曲譜,以歪曲、貶損方式奏唱國歌,或者以其他方式侮辱國歌的,由公安機關處以警告或者十五日以下拘留;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睂枳g配成英文演唱版本,雖不一定屬于“故意篡改國歌歌詞”,但由于要求譯詞能配曲入歌,在譯配過程中,譯詞必然因為單詞音節(jié)數(shù)、重音位置、音樂節(jié)奏以及尾韻等因素的限制,造成偏離原詞意義的情況。這種“歪曲”詞意的行為是由翻譯的性質所決定的,這也是翻譯很難有欽定本的原因。例如,著名的都柏林大主教、哲學家、神學家衛(wèi)特里(Richard Whately)就曾手舉著《圣經(jīng)》欽定本高聲呼道:“切莫忘記,諸位,切莫忘記這并不是《圣經(jīng)》。這只不過是《圣經(jīng)》的翻譯而已。”(施小煒,2011)可見,《圣經(jīng)》一經(jīng)翻譯就不是《圣經(jīng)》了。那么,國歌一經(jīng)翻譯也不是我國各族人民公認的國歌了。總之,國歌是國家的標志,“國歌歌詞、曲譜的確定屬于國家行為,公民是沒有權利修改的”(張震,2019:52)。
此外,國歌代表一個國家的精神,其版本應該具有唯一性。2006年美國曾發(fā)生過一次國歌事件。當時一位美國拉美裔歌壇明星用西班牙語演繹了美國國歌《星條旗永不落》,受到拉裔民眾的熱情追捧。見此情景,時任美國總統(tǒng)布什緊急叫停:“美國的國歌只能用英語演唱,否則便會失去美利堅民族的靈魂!”⑦可見,國歌是神圣的歌曲,用源語演唱才能維護其唯一性地位,才能傳遞國家精神、培養(yǎng)公民的愛國意識、增強民族認同感。
綜上,在特定的歷史時期,《義勇軍進行曲》的英文演唱版不但向西方世界傳遞了我國的抗日最強音,也提升了該首歌曲的國際影響力。但在我國國際地位不斷提高的今天,用英文演唱國歌既沒有現(xiàn)實的必要性,也違背了《國歌法》的要求。
“翻譯的產(chǎn)生與接受都是在一定語境下進行的,這個語境就是歷史語境與文化語境?!保_承麗,2009:i)換句話說,不同的時代語境下生產(chǎn)的譯文應該是不一樣的。但是,從整體來看,不管翻譯原則、翻譯策略、翻譯方法如何變化,翻譯的總趨勢仍是一個從“有為”到“無為”的變化過程。翻譯的最終目的就是不翻譯。
“翻譯是在特定的空間情景之中進行,需要語境來提供闡釋框架,而這意味需要進行歷史化和語境化的闡釋?!保▽O藝風,2020:10)明清時期,翻譯家林紓和嚴復“連譯帶改”式地翻譯,正是譯者結合當時的歷史語境對文本進行的一種闡釋。這種闡釋充分考慮了譯入國讀者的意識形態(tài)、用語習慣、審美取向等,其目的是為了讓譯作成功進入目標文化語境。但是,隨著文化交流的不斷深入,目標語文化與源語文化不斷撞擊、不斷互補,進而逐漸融合,由此產(chǎn)生了新的歷史語境。在新的語境中,目標語讀者逐漸接受直譯文本,甚至是不譯文本。因此,也從《塊肉余生述》重譯成《大衛(wèi)·科波菲爾》;也從《黑奴吁天錄》重譯成《湯姆叔叔的小屋》。這是一個民族接受外來文化的規(guī)律,也是翻譯接受所需的一個過程(謝天振,2014:9),這種規(guī)律與過程決定了翻譯總是從“有為”過渡到“無為”,“無為”才能保真源語信息。如曾經(jīng)的“維生素西”已過渡為“維生素C”;“蘋果平板”已過渡為iPad;“重癥監(jiān)護室”已過渡為ICU;“無線網(wǎng)絡”已過渡為Wi-Fi;“人力資源部”已過渡為HR;“線上到線下”已過渡為O2O等。對于新時期產(chǎn)生的新事物,在漢語中甚至一開始就采用了“不譯”策略,將外文詞直接挪用。如facebook(美國社交網(wǎng)絡)、YouTube(美國視頻網(wǎng)站)、LV(法國奢侈品牌)、Just do it(Nike廣告語)等。
根據(jù)中國翻譯協(xié)會的市場抽樣調查,自2011年起,中國的翻譯市場已從輸入型翻譯轉變?yōu)檩敵鲂头g,且呈逐年增長的趨勢(黃友義,2015:52)。特別是十八大以后,隨著文化“走出去”相關文件落地,“走出去”的力度空前加大。莫言、劉慈欣和曹文軒等作家的作品先后在國外出版,并接連榮獲國際文學大獎;賈平凹,畢飛宇和韓少功等作家作品先后被英美重要出版社出版;多部中國武俠小說被翻譯組建了平臺,成為全球最大的中國網(wǎng)絡文學翻譯網(wǎng)站;《瑯琊榜》、《甄嬛傳》、《媳婦的美好時代》等電視劇被譯制在北美、非洲、南洋等地播出;《戰(zhàn)狼2》、《天將雄師》等電影逐步登陸全球院線渠道;音樂、相聲、歌劇、戲曲等曲藝走出國門,遠銷海外等。
這些成績的取得,都離不開翻譯的“有為”之功?!盀椤痹诜g策略的選擇上和翻譯方法的調整上。如在莫言作品的英譯本中,譯者采取了刪、改、增、寫、譯等多種方法,調整譯介和傳播的策略,以實現(xiàn)作品在目標語的話語效果?!暗珡奈幕瘋鞑サ慕嵌瓤?,翻譯的最終目的不能止步于成為目的語文學,而是不同文化通過翻譯實現(xiàn)匯通融合之后要實現(xiàn)‘倒流’,即目的語讀者完成從翻譯文學向源語文學的追溯和回歸,這樣才是真正完成了整個翻譯過程和目的,也完成了翻譯從‘有為’到‘無為’的功能轉換過程。”(孫宜學、擺貴勤,2019)下面這些詞的英譯變化或許能說明這個問題,如“豆腐”曾經(jīng)被譯為bean curd,現(xiàn)早已被tofu所取代;“餃子”曾被譯為dumpling,現(xiàn)已被jiaozi取代;“太極拳”曾被譯為shadow-boxing,現(xiàn)已被Tai Chi取代。對于新生事物,縱使中國譯者主動提供了英文譯名,如抖音(Tik Tok)、外賣(take-out)、高考(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但多數(shù)外國媒體卻直接使用拼音Douyin,waimai和gaokao??梢?,翻譯之“為”只是特定歷史時期的輔助手段,其總體趨勢是推動本族語言世界化,最終實現(xiàn)翻譯之“無為”。
翻譯從“有為”到“無為”可分為三個階段:(1)歸化翻譯,為譯文傳播、接受營造環(huán)境;(2)異化翻譯,激發(fā)目標語受眾對原作的興趣;(3)不翻譯,實現(xiàn)目標語受眾對源語的追溯和回歸。對國歌的翻譯來說,李抱忱和劉良模譯本就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為了方便演唱,劉良模譯本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不少改寫的情況⑧。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特殊歷史時期,這些“向目標語讀者靠攏”的譯本的及時出現(xiàn),向西方世界傳播了中國人民抗戰(zhàn)的最強音,提升了該歌曲在國際社會的影響與地位,完成了“為譯文傳播、接受營造環(huán)境”的使命,這便是翻譯的“有為”。
如今,《義勇軍進行曲》已成為我國國歌,代表了我國的國家精神。在新的歷史語境與《國歌法》語境下,翻譯的使命應該變?yōu)閭鬟f中國精神,傳播中國聲音,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提高國際話語權,實現(xiàn)目標語受眾對源語的追溯和回歸。換言之,就是要逐漸淡化翻譯的功能,讓譯語受眾學習漢語,直接用中文演唱國歌。
就這點來說,英文歌曲在進入我國的過程中,基本上已經(jīng)完成了“有為”到“無為”的轉化。曾經(jīng)數(shù)以千計的英文歌曲被譯配成漢語版走進中國千家萬戶,但是現(xiàn)在演唱英文歌譯配版的情況已非常少見,而是用英文直接演唱原版歌曲。因此,中國歌曲,特別是國歌要實現(xiàn)這種回歸,譯本就應該逐漸從“譯配演唱版”向“直譯字幕版”過渡。譯詞不再受音樂限制,而是采取異化方式,“將意義曲解的幾率降至最低”(孫藝風,2020:10),盡可能準確地傳遞歌詞意義與思想情感。同時,為了實現(xiàn)譯語受眾用中文演唱國歌的目的,翻譯時應采用將樂譜、原詞、國際音標、對譯、直譯全部使用的厚譯策略,以最終達到翻譯“無為”的目的?;谶@點考慮,筆者作了如下嘗試。
歌詞直譯:
Arise, you who refuse to be slaves! / With our flesh and blood, let us build a new Great Wall! / The Chinese nation now is facing its greatest danger. / Every person is forced to expel his very last cry. / Arise! Arise! Arise! Millions now unite as one. / Brave the enemy’s gunfire, march on! / Brave the enemy’s gunfire, march on! / March on! March, march on!
翻譯是文化交流的輔助工具,是溝通彼此的重要橋梁與紐帶。但是這種橋梁與紐帶終會消失,他們只是在促使不同文化趨于大同過程中的過渡手段,最終實現(xiàn)“譯為不譯”的目的。歌曲,作為一種語言較通俗簡單的文學形式,其翻譯更容易實現(xiàn)從“有為”到“無為”的過渡。如2019年底爆發(fā)新冠肺炎疫情后,為了表達對我國人民抗擊疫情的支持與鼓勵,世界各地民眾通過演唱中文歌曲為中國加油。其中美國猶他州小學生們用中文演唱了《你笑起來真好看》,感動了無數(shù)國民,并收到習近平總書記的回信;英國北愛爾蘭師生們中文演唱《讓世界充滿愛》,號召大家團結抗擊疫情;日本著名的松山芭蕾舞團用中文演唱《義勇軍進行曲》,向抗擊新冠肺炎的中國醫(yī)療隊致敬等。
國歌是聽得見的國家形象,它體現(xiàn)我國的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的精粹。譯者在翻譯國歌時,要提升法律意識,按照《國歌法》中要求用中文演唱的規(guī)定,采取“音標+對譯+直譯”的策略翻譯,讓西方受眾真正了解國歌的精髓與內涵,以源語演唱的方式傳遞藝術感染力,傳播中國聲音。
無為而為之,乃大為;無譯而通之,乃大譯。翻譯的“無為”時代,將是一個不同文化深度融合、世界各族人民和諧相處、實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繁榮時代。
①這12首歌曲分別是《義勇軍進行曲》、《黨國歌》、《國旗歌》、《自衛(wèi)》、《救國軍歌》、《犧牲已到最后關頭》、《長城謠》、《大刀進行曲》、《出發(fā)》、《中華民族不會亡》、《游擊隊歌》、《抗敵歌》,屬于抗戰(zhàn)初期中國最為流行的抗戰(zhàn)歌曲。
②參見人民網(wǎng)http://culture.people.com.cn/n/2015/0820/c172318-27491128.html。
③唱片封面署名為Paul Robeson / with Chinese chorus conducted by Liu Liangmo,羅伯遜演唱音頻見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js41127CX?p=2。
④參見美國援華大會辦刊《中華(上海)》1941年第101期第9頁。
⑤參見新浪新聞http://news.sina.com.cn/c/sd/2009-09-22/183018703937.shtml。
⑥《國歌法》原文見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網(wǎng)http://www.gov.cn/guoqing/2017-09/04/content_ 5222515.htm。
⑦參見《布什怒呼美國國歌只能用英語唱》(http://news.sohu.com/20060430/n243077204.shtml)。
⑧劉良模和羅伯遜譯本:Arise, you who refuse to be bond slaves! / Let’s stand up and fight for liberty and true democracy. / All our world is facing the chains of the tyrants. / Everyone who works for freedom is now crying: / Arise! Arise! Arise! All of us with one heart / With the torch of freedom, march on! / With the torch of freedom, march on! / March on! March on, and on!
[1] Bassnett, S. & A. Lefevere. 2001.[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 Li, Bao-chen. 1939.[C]. Hong Kong: The China Information Publishing Company.
[3] Low, P. 2017.[M]. The New York: Routledge.
[4] 黃俊雄. 2009. 英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說明及中國歌曲英譯入門須知[J]. 中國翻譯, (5): 91-93.
[5] 黃友義. 2015. 講好中國故事引領國際輿論[J]. 公共外交季刊, (1): 48-52.
[6] 賈公彥. 2010. 周禮注疏 [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7] 李抱忱. 1940. 編輯英文版中國抗戰(zhàn)歌曲集的經(jīng)過[J]. 新音樂, (4): 17-19.
[8] 李庚年, 張志華. 2005. 由中國國歌的英語譯法淺析漢英正反譯法的相互應用[J]. 廣東農工商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 (4): 49-53.
[9] 劉瑞強. 2019. 從翻譯效應論角度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英文翻譯[J]. 中國文化研究, (1): 15-23.
[10] 羅承麗. 2009. 操縱與構建:蘇珊·巴斯奈特“文化翻譯”思想研究[D]. 北京語言大學.
[11] 施小煒. 2011. 閑話翻譯[DB/OL]. http://www.chinawriter.com.cn/bk/2011-05-20/53466.html.
[12] 蘇全有. 2016.《義勇軍進行曲》緣何化身國歌[J]. 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 (8): 154-165.
[13] 孫藝風. 2020. 探索翻譯空間[J]. 中國翻譯, (1): 5-18.
[14] 孫宜學, 擺貴勤. 2019. 翻譯在文化傳播中要從“有為”到“無為”[DB/OL]. http://www.cssn.cn/ wx/wx_yczs/201906/t20190605_4913574.shtml.
[15] 吳北光. 2011. 幾度滄桑話國歌[J]. 新湘評論, (14): 5-6.
[16] 向延生. 2007. 李抱忱與英文版《中國抗戰(zhàn)歌曲集》[J]. 中央音樂學院學報, (4): 49-53.
[17] 向延生. 2009. 美國黑人歌王羅伯遜與《義勇軍進行曲》[J]. 民族音樂, (6): 20-21.
[18] 謝天振. 2014. 隱身與現(xiàn)身:從傳統(tǒng)譯論到現(xiàn)代譯論[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 袁斌業(yè). 2005. 抗戰(zhàn)時期對外譯介的中國抗戰(zhàn)歌曲[J]. 上海翻譯, (3): 70.
[20] 張震. 2019. 論我國憲法中的國歌條款及其適用——以《國歌法》的實施為語境[J]. 河南社會科學, (4): 47-53.
[21] 趙曉陽. 2003. 劉良模與《義勇軍進行曲》[J]. 中國宗教, (9): 38-39.
H059
A
1008-665X(2021)6-0086-10
2021-07-07
2020年度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新中國歌曲翻譯史研究(1949-2019)”(2020BD01631)
覃軍,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歌曲翻譯、信息化教學技術
(責任編輯:王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