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勢能：黨的全面領導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一個分析框架

賀東航 高佳紅

摘要：“政治勢能”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核心理念的政治表達，是對黨的全面領導下能量機制發(fā)揮的特色學理性回應。這套能量機制在社會治理領域以價值性政治勢能、規(guī)范性政治勢能、身份性政治勢能的形式作用于社會治理系統(tǒng)的不同層次和維度，產(chǎn)生治理效能。通過對政治勢能的生成機制、政治勢能發(fā)生作用的路徑機制以及政治勢能作用機制的空間拓展等方面展開分析，可以構建具有本土化解釋效力的分析框架，以揭示黨的全面領導制度推進社會治理效能的內部機理與優(yōu)化路徑。

關鍵詞：黨的領導;政治勢能;社會治理;治理效能

中圖分類號：D25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9092（2021）05-0079-007

一、問題的提出

長期以來，學界對于社會治理問題的討論（尤其是海外的中國研究）多以西方治理理論中的國家-社會二分的分析框架為經(jīng)典研究范式，主體內容圍繞政府、社會、公民之間的多維立體關系展開。雖然基于這一范式的進階框架和演化模式頗為豐富，但社會治理研究領域的西方話語主導性使站位于國家與社會的唯二主體地位框架下的治理研究重心刻意回避或忽視中國共產(chǎn)黨作為中國治理的主導力量，或者是將黨和國家等量齊觀。結果，導致學界長期圍繞著社會與國家之間的相對關系、力量博弈、協(xié)同模式構建等方面進行社會治理的研究。這使中國社會治理研究領域中政黨力量的理論缺位與其在治理實踐中的強勢效應之間存在嚴重的現(xiàn)實斷裂。在中國的現(xiàn)代國家構建過程和本土社會情景中，離開中國的制度背景，回避黨在國家——社會互動過程中關系格局走向的事實引領與價值導向能力，只單向度地把國家與社會進行孤立關聯(lián)，很難對許多社會治理議題、公共政策議題，尤其是突發(fā)性、危機性治理事件做出準確的解析、得出正確的結論，因而學術界開始不斷發(fā)出“把黨帶回來”的學術呼喊。

中國共產(chǎn)黨既是長期執(zhí)政的黨，又是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領導核心，因而在理解黨和國家關系上，需要既抽離又辯證地看待。林尚立對于黨和國家關系的解讀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既是執(zhí)政的力量，也是領導的力量，作為執(zhí)政的力量，是政治制度的實際操作者，作為領導的力量，可以不依賴政治制度，即國家制度，而擁有實際的政治力量。所以在中國，黨的權力與國家權力之間雖有部分重疊，但兩者之間還是相對獨立的。”林尚立：《集權與分權：黨、國家與社會權力關系及其變化》，《復旦政治學評論：第1輯》，上海辭書出版社2002年版，第153-154頁。在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關系內部，黨的力量處于決策中心，而行政系統(tǒng)又承擔著政策執(zhí)行者的角色，在意志取向和行動策略上本質地內含著統(tǒng)一性;在這種關系外部，中國共產(chǎn)黨又具有龐大的組織系統(tǒng)與整個社會發(fā)生緊密聯(lián)結。尤其在十八大以后，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總目標，不但“社會管理”的傳統(tǒng)提法被“社會治理”所取代，還明確提出“要善于把黨的領導和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優(yōu)勢轉化為社會治理優(yōu)勢，加強和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不斷完善社會治理體系，解決社會各種問題，確保社會既充滿活力又和諧有序”。習近平：《論堅持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年版，第194頁。把黨的領導與社會治理的關聯(lián)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上，揭示了時代命題下的治理需求和治理導向。

隨著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0頁。，黨在全域范圍內至高的領導地位得到進一步確認，黨的全面領導這一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必然進一步貫徹并落實到社會治理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政治權變是關系到治理過程和治理結果重要的變量因素，因而在研究社會治理問題時，客觀地正視政黨、國家、社會在社會治理維度上的相互關系，嘗試依照現(xiàn)實國情和客觀經(jīng)驗把國家-社會框架與政黨相結合，適度構建具有中國特色和解釋效力的本土話語體系就顯得尤為必要。近幾年，學界逐步突破了慣常的西方思維路徑，開始以政黨視角切入社會治理問題，以政黨-國家-社會的研究范式進行中國問題分析的研究熱度日益提高、顯性成果也日漸豐盛。現(xiàn)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方面，

第一，對制度優(yōu)勢及合理性的探討。祝靈君從黨的革命歷史、黨的革命品質、黨群同心圓的社會結構特征、當下應對個體化趨勢和挑戰(zhàn)的四重邏輯論證了把黨的領導納入社會治理的理論框架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祝靈君：《黨領導基層社會治理的基本邏輯研究》，《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20年第4期。周慶智從社會治理體系所具有的政社互嵌特征入手，指出黨政統(tǒng)合體系的治理意義在于：執(zhí)政黨通過政黨組織系統(tǒng)將其政治意圖貫徹于各級行政治理體系當中，將黨的實質性領導這一原則嵌入政府治理模式之中。并把黨政統(tǒng)合的精髓理解為使政治控制成為完整行政機器的一部分。周慶智：《政社互嵌結構與基層社會治理變革》，《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

第二，對關系類型及關系構建的討論。沈永東、郁建興等基于三分法的分析框架對執(zhí)政黨、政府和社會組織的政治互動關系進行分析，認為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變革背景下，政府在社會組織管理領域適度后撤而強化黨在這一領域的主導作用的折中方式是黨在新時期尋求政治關系上新的動態(tài)平衡的戰(zhàn)略方針。Yongdong Shen， Jiangxing Yu & Jun Zhou，“The Administrations Retreat and the Partys Advance in the New Era of Xi Jingping： the Politics of the Ruling Party， the Government， and Associations in China”， 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vol.25，No.2（January 2020），pp71-88.王智針對政黨、政府、社會的結構變遷及三元關系建構上的思路悖論，提出以汲取三項資源，平衡三種權威，健全理性化意識形態(tài)系統(tǒng)，健全法治化政權分野系統(tǒng)，健全制度化黨內民主系統(tǒng)，健全有限化政府系統(tǒng)，健全規(guī)范化市場系統(tǒng)等行動取向作為構建良性三元關系的立足點。王智：《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國家與社會的歷史與邏輯——以“黨—政府—社會”三元關系為中心》，《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2年第2期。張榮臣認為必須處理好五個方面的關系，即黨政關系、黨法關系、黨群關系、黨際關系、黨內關系，因為這五大關系是黨的領導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關系的根本方面。張榮臣：《黨的領導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保證》，《理論學刊》，2020年第2期。

第三，對具體領導方式的研究。陳文針對社會變遷和基層社會治理轉型所面臨的矛盾沖突，提出通過“黨組嵌入”“黨員（公職人員）嵌入”和“規(guī)則性嵌入”等多形式的政治資源嵌入社會與采取“代議性吸納”“商議性吸納”“機構性吸納”和“精英性吸納”等方式集結有效的社會治理資源兩條通路雙管齊下的治理路徑。陳文：《政黨嵌入與體制吸納——執(zhí)政黨引領群眾自治的雙向路徑》，《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第41期。齊衛(wèi)平從中國社會政黨、政府、社會的同質性特點出發(fā)論證了中國共產(chǎn)黨在社會治理中的領導性角色，并著重提出了黨的領導方式科學化和大力培育社會力量兩條完善多元社會治理結構的重要路徑。齊衛(wèi)平：《論黨的領導與多元社會治理結構》，《探索與爭鳴》，2012第12期。孫柏瑛，鄧順平通過引入“嵌入性理論”“吸納理論”和“文化領導權理論”三大理論視角， 構建出“組織嵌入——體制吸納——價值引領”三位一體的整合治理機制以探討社會治理能力和治理績效的提升路徑。孫柏瑛、鄧順平：《以執(zhí)政黨為核心的基層社會治理機制研究》，《教學與研究》，2015第1期。黃俊堯、魏澤吉則從“黨建”與“共建”的雙重邏輯向度上探討基層社會治理格局的重塑，認為基層黨組織體系需要從“有形覆蓋”走向“有效覆蓋”，并實現(xiàn)多元主體“共建”力量的聯(lián)結和協(xié)調。黃俊堯、魏澤吉：《“黨建”與“共建”：形塑基層社會治理格局的雙重邏輯———基于杭州市D區(qū)的考察》，《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學報》，2020年第3期。

總的來說，學界開始不斷地正視中國的特殊制度能力、不斷地增強社會治理的本土經(jīng)驗關照，對黨的領導在社會治理領域的確認性指認持續(xù)增加，他們的成果為本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基礎，但上述研究大部分集中于價值維度、關系維度、微觀實踐的討論或只泛泛地停留在社會治理中黨的領導理論、領導方式的討論，卻并沒有回答在黨的全面領導深度參與社會治理的情勢背景下，黨的領導究竟以什么樣的“情勢”和“能量”形式呈現(xiàn)于社會治理領域？通過怎樣的“情勢”與“能量”機制作用于社會治理過程、效能如何？以及未來如何進一步優(yōu)化中國社會治理政策以避免陷入空泛的形式主義研究？因而我們有必要更加客觀地構建一個以政治勢能為研究客體的社會治理分析框架，嘗試對這些問題做出回答。

二、政治勢能：一個更具本土化解釋效力的分析框架

“政治勢能”衍生于中國農(nóng)村林權改革的政策執(zhí)行領域，賀東航、孔繁斌基于中國共產(chǎn)黨的政治能量在公共政策執(zhí)行領域的作用發(fā)揮而提出“政治勢能”一詞，用以學術性地表達公共政策中的“高位推動”概念。而作為中國制度安排下的一種結構性存在，政治勢能可以更廣義地理解為“對執(zhí)政黨政治能量機制發(fā)揮的特色學理性回應” ，賀東航、呂鴻強：《新時代中國共產(chǎn)黨治國理政的政治勢能》，《東南學術》，2019年第6期。因而它是一種來自于執(zhí)政黨的能量形式，同時也是一種能量機制，可供討論于政治力量參與的更廣泛的社會治理領域。黨的全面領導在社會治理領域的作用發(fā)揮是抽象而全面的，并不單純只表現(xiàn)為“組織嵌入”“體制吸納”等機體性的介入，而是綜合政治地位、政治權威、政治資源、價值理念等形成的超然的治理能量，這種能量依賴黨組織內部或外部的治理通道和治理機制彌散并作用于整個治理系統(tǒng)，構建形成社會治理領域的政治勢能作用機制。

因而本文以政治勢能在社會治理系統(tǒng)內的生成機制、作用機制、效果機制為邏輯分析路徑搭建具有本土化解釋效力的分析框架，以此揭示黨的全面領導制度推進社會治理效能的內部機理。

（一）政治勢能生成的結構性基礎分析

政治勢能的核心特征是“黨的領導在場”，因而在能量形式上通常表現(xiàn)為社會制度、公共政策發(fā)文的“不同位階所展示出不同強弱的政治信號”賀東航、孔繁斌：《中國公共政策執(zhí)行中的政治勢能———基于近20年農(nóng)村林改政策的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4期?；蛱囟ㄕ卧捳Z、政治理念、特殊表述在文本文件、口頭表達上的引用和導入，還可以是依賴“黨的身份屬性”領導、負責、參與社會活動過程中釋放出的政治信號。在生成邏輯上，政治勢能作為一種可變的能量結構，需要依賴勢差和能量傳動途徑將黨的意志轉化為勢能實現(xiàn)自上而下的能量輸送。

在黨的全面領導下中國特色的社會治理系統(tǒng)由黨的組織系統(tǒng)、政府的科層系統(tǒng)主導，輔之以市場體系及社會組織協(xié)同構建，而以領導小組形式所呈現(xiàn)的亞正式治理機制也不斷步入規(guī)范化、制度化和常設化軌道，成為社會治理結構的重要機體部分。集中統(tǒng)一的黨政治理結構是當下社會治理的典型特征，在體制結構上體現(xiàn)為“執(zhí)政黨與政府體系的‘一體雙軌，在功能運行上是政治與行政的‘雙軌一體”，王浦劬、湯彬：《當代中國治理的黨政結構與功能機制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9期。而這種結構基礎為政治勢能的生成提供了充分的條件。首先，共產(chǎn)黨組織依賴革命建國時期打下的組織基礎結合組織嵌入和體制吸納的雙重路徑，總體上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從地方到基層層級分明、條塊分布、意志傳輸暢通的組織網(wǎng)絡;其次，行政系統(tǒng)內的科層體制一方面保持著規(guī)范化的上下級關系和條塊關系，另一方面在黨的領導制度下與黨組織配合形成互嵌結構;另外，進入社會治理領域的領導小組分化成型，位屬中央層級的領導小組代表政黨“對部分重要工作起著宏觀掌控和間接指導的作用” ，原超：《“政治勢能”視閾下新時代議事協(xié)調機構的制度邏輯及職能優(yōu)化》，《廣西師范大學學報》，2020年第4期?；蛞渣h對政府運作的重要監(jiān)督機制或黨的行政擔當機構存在;另一部分領導小組作為地方治理工具而存在，依托行政體系發(fā)揮作用。由于領導小組多由來自條塊上的黨政機關領導人匯集組建，更容易在平行部門和上下級機關間打通形成具備水平關系和垂直關聯(lián)的內部構造。因而，當前的治理結構既能夠充分體現(xiàn)黨的治理主體地位，構建治理權威，又能夠滿足政治勢能對位差條件和路徑條件的要求，從而供給政治勢能現(xiàn)成的生成機制。

（二）政治勢能的類型及作用路徑分析

社會治理領域的政治勢能可以性質和表現(xiàn)形式的不同劃分為宣傳性政治勢能、結構性政治勢能和身份性政治勢能三大類型。

1.宣傳性政治勢能

在社會治理領域中，宣傳性政治勢能的使用是很經(jīng)常的事。因為社會是連接國家與個人的紐帶，既延伸了國家的權力和意志，也是個人融入社會，參與政治的主要形式。因此，基層社會作為國家與民眾的接點，為了使社會治理有效進行，得到民眾的回應，黨需要以其強大的思想動員能力和統(tǒng)合能力與當前的社會治理相結合，以壓倒性的宣傳推進治理的“運動式”展開。宣傳性政治勢能包括觀念展示、價值輸出、輿論引導、交流互通、宣講、學習和交流等精神、意志的信息傳遞過程，以期產(chǎn)生引導社會輿論的功能，從而實現(xiàn)社會治理領域的思想動員和行動整合。

例如，在“掃黑除惡”社會治理中，為營造濃厚的掃黑除惡氛圍，由黨委牽頭、黨員帶頭發(fā)動社會向村民、商戶、攤販、居民群眾講解開展掃黑除惡的意義。宣傳性政治勢能通常以懸掛宣傳標語、宣傳展板、設立舉報信箱、在黨務政務公開欄張貼通告等形式，向群眾進行信息傳導、爭取廣大群眾的積極參與。以某地在“掃黑除惡”社會專項治理中宣傳性政治勢能的出場為例。第一，通過信息網(wǎng)絡平臺的及時性和廣泛性，實時向社會發(fā)布掃黑除惡的舉措、思路、成效和戰(zhàn)果。第二，通過抓典型案例的方式，由黨媒對相關案例進行整理跟進，并形成集圖組、音頻、視頻于一體的深度報道。第三，加大新媒體產(chǎn)品創(chuàng)作力度，創(chuàng)意制作微電影、微視頻、動漫作品等，提高群眾參與積極性和主動性。第四，對專項斗爭中的先進個人進行重點表彰，面向社會公眾大力宣揚。

總的來說，宣傳性政治勢能在前期是氛圍渲染，營造“趨勢”，隨后權威強勢跟進，彰顯“權勢”;在中期，則形成情境化響應，推動“聲勢”;最終在建立思想、行動共識的基礎上“借勢做事”達成治理目標。宣傳性政治勢能貫穿社會治理的過程，既是廣大民眾浸淫其中，受環(huán)境情勢熏陶，將“宣傳性勢能”內化為統(tǒng)一思想意志和行動策略的過程，也是社會治理系統(tǒng)對黨組織展開的一次集中動員能力的考驗。

2.結構性政治勢能

結構性政治勢能是面對社會治理的專案，成立黨的領導小組統(tǒng)籌社會治理的一種方式。領導小組一般由各司其職的部門組成領導小組成員單位，以垃圾分類為例，共涉及農(nóng)林、財經(jīng)、保險、宣傳、檔案等多個部門。這樣的“高位推動”是我國社會治理的一個重要特征。黨是社會治理的政策創(chuàng)制者、利益表達、執(zhí)行者與監(jiān)督者，各級黨委在社會治理中均承擔上述幾種角色，黨委的態(tài)度是影響到社會治理成功的關鍵因素和組織保障。在社會治理中，如果各級黨委將某些治理問題重點抓取，用心組織、跟蹤監(jiān)督，則社會治理績效就能得到明顯提升。這里需要啟用“工作領導小組”這一結構性機制?！包h的領導小組”一般屬于任務性小組的編組，主要是為了使社會治理事務能更加具體周延、更高效推進而設?！霸谥袊?，黨內的地位比在政府的地位顯得重要。黨的行政擔當機構的負責人相較于行政機構的負責人，不論是在黨內或政府內，其地位均較高?！辟R東航、孔繁斌：《公共政策執(zhí)行的中國經(jīng)驗》，《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5期。這顯示了黨的行政擔當機構領導這些機關的事實。因為黨的行政機構負有協(xié)調行政機關的任務，為了順利地推進任務執(zhí)行，將地位高的領導人任命為黨的行政擔當機關的負責人是較為有效的做法。

從社會治理的實踐看，通過領導小組的結構性組織設置形成的結構性政治勢能主要三個方面發(fā)揮作用：

第一，社會治理是一項需要基層政府各部門配合參與的行動。然而由于基層部門存在著一些本位上的不同觀點和利益，要協(xié)調和整合，需由黨委出面，發(fā)揮黨的全面領導功能和第一責任人的作用，而領導小組就具備這方面的優(yōu)勢。在小組中，成員不管是否在政府部門任職，均是黨的成員，要聽黨委的話。在社會治理中，有一些方案和政策往往涉到多個部門的利益，牽頭部門往往無法一家解決。如果呈送到小組，就可以在小組會上取舍解決。

第二，對于專項的社會治理來說，一個部門牽頭、多個職能部門介入是尋求資源協(xié)同、行動一體化的必然配置。但各職能部門職能不同，表現(xiàn)在政府序列中的重要性也不一樣， “配合部門”所處的現(xiàn)實地位低于“牽頭部門”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并且部門之間由于處境不同，各有各的利益取向和專業(yè)壁壘，執(zhí)行過程中產(chǎn)生協(xié)同障礙甚至行動摩擦也是常事。這時，通過成立 “以黨委為核心”的領導小組方式，不僅有益于促進黨政各部門彼此之間的互動和非正式的意見交換，形成集體政策，而且一旦形成決策，全體行動主體都必須遵守。

第三，在中國的制度特色下，各個職能部門，不論職責分工如何、權力威望如何，都是黨統(tǒng)一領導之下的部門，受到黨的引領與監(jiān)督，因而黨委與政府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任何職能部門都不可能超然于黨的制度與政策之外任意行事。

例如，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fā)后，“中央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緊急成立，組長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克強，領導小組臨危受命指揮開展疫情防控工作，并不定期向以總書記為核心的常委會匯報進展。疫情領導小組的工作重點不僅在疫情信息公開、醫(yī)療物資供應、人員流動管控等防控工作上，而且關注企事業(yè)單位復工復產(chǎn)、生活物資保障、開學時間等民生問題，它須在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領導下開展工作。而各地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均由書記主抓，如北京市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由市委書記蔡奇擔任防控工作領導小組組長、下設醫(yī)療保障、交通保障、商品供應、重大活動服務保障、輿情應對、社會穩(wěn)定、高校工作等七個小組。在基層，各城市街道積極成立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基本由街道書記任組長，下設社區(qū)工作組、宣傳工作組、醫(yī)療工作組，并由相關職能科室負責人參與。小組的設置使地方政府能夠集中行使指揮權、決策權、協(xié)調權、監(jiān)督權等領導權力，充分展現(xiàn)黨的指揮決策能力、社會動員能力、資源配置能力和組織保障能力，凸顯了強大的結構性政治勢能。

總而言之，在中國，力量的中心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這個權力的中心是在歷史中形成而且是寫入憲法的。“黨的領導主要是政治、思想和組織領導，通過制定大政方針，提出立法建議，推薦重要干部，進行思想宣傳，發(fā)揮黨組織和黨員的作用，堅持依法執(zhí)政，實施黨對國家和社會的領導?！苯瓭擅瘢骸度娼ㄔO小康社會 開創(chuàng)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新局面——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4頁。更具體的表述是，“黨委在同級各種組織中發(fā)揮領導核心作用，集中精力抓好大事，支持各方獨立負責、步調一致地開展工作。”江澤民：《全面建設小康社會 開創(chuàng)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新局面——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4頁。這段話表明，黨的領導權就是抓大事的權力，也就是核心政治權力。

3.身份性政治勢能

社會身份是內化了思想覺悟、政治信仰、職位權責、行為準則等元素而形塑成的特定身份標識，對外界而言，特定的社會身份指示出相應的類別特征及社會的認知共識，社會身份的同類聚合則能夠獲取具有“隊伍意識”的集體屬性。中國共產(chǎn)黨作為長期執(zhí)政的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領導核心，其政治地位天然地與權力相綁定。因而身份性政治勢能正是以黨員這樣具有勢能的身份標識進入到社會治理場域，對社會治理效能產(chǎn)生影響。

在中國語境下，共產(chǎn)黨員往往在社會認知中，被視為代表著先進性、純潔性，有思想覺悟和行動能力的人員，因而當個體或群體攜帶著這樣的身份進入社會治理系統(tǒng)和治理環(huán)節(jié)，身份性政治勢能便會基于其內含的政治威信和民眾認同而對社會治理場域中的民眾形成行為引導和思想引領，觸發(fā)民眾的行動向心力。

一般來說，身份性政治勢能嵌入社會治理，有兩種方式，一是通過身份的彰顯以實現(xiàn)符號化嵌入，二是通過黨員亮牌的方式，實現(xiàn)身份性政治勢能在基層治理中和基層場域的疊加，特別是優(yōu)秀黨員進入社會治理系統(tǒng)擔任或兼任重要職位，在重點治理項目和治理任務中通過身份特征對其他行動主體和協(xié)同者施加影響，實現(xiàn)統(tǒng)領和指揮。

例如，在2020年全民抗疫的社會治理期間，當社會心理瀕臨崩潰、社會秩序陷入混亂的危難時機，身份性政治勢能充分發(fā)揮了作用。黨員干部走到抗疫的前線，從高速路口、省、市、縣等邊界檢查站、國道、省道檢查站到各個社區(qū)、單位、村落的檢查站的值守和管理，從醫(yī)院、社區(qū)大大小小發(fā)熱門診的協(xié)同幫扶到社區(qū)村落的生活供給服務、心理疏導服務，從各類人員的排查、摸底到每一個檢測點的蹲點監(jiān)測，都首先由黨員進行身份帶領。為了向民眾傳播常洗手、戴口罩、多通風、少聚集、簡化紅白喜事等基礎防疫要求，也通常由黨員干部以身作則進行榜樣示范，從而引發(fā)更多人的效仿和跟隨。在疫情最為嚴重的武漢，黨員大數(shù)量下沉基層，通過亮明身份的方式，攜帶著不同的身份信息和身份資源進入到恰當?shù)目挂攮h(huán)節(jié)。

因此，身份性政治勢能由于能營造出“講政治”的潛在治理氛圍和治理規(guī)則，一般情況下有利于統(tǒng)合治理資源、把控治理方向。當然，如果過度依賴政治勢能則可能導致治理行為的評價機制也跟著“政治化”的單一標準轉向，誘發(fā)形式主義風氣和壓縮專業(yè)性意見空間。

三、新時代社會治理中政治勢能空間拓展的進一步思考

在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的新時代，作為國家治理的核心領域，社會治理面臨著更迫切的轉型需求，政治勢能必然成為治理革新的驅動力和引領力，因此，需進一步激活和發(fā)揮政治勢能在社會治理中的正向效能。

社會治理的主體結構主要分布于基層社會，鄉(xiāng)村村落社區(qū)和城市居民社區(qū)是基層社會的主要組織單元。從主客觀角度看，基層社會治理中政治勢能作用的空間在不斷地擴展。首先，“黨的領導下沒有放任自治的公民社會的發(fā)展”，自十八大以來隨著黨的領導全方位向社會下沉，政治勢能在基層社區(qū)自治中便獲取了條件依賴，同時，“中國共產(chǎn)黨還調整了社會組織的管理戰(zhàn)略，在適度減少社會服務和經(jīng)濟發(fā)展領域行政限制的同時著力于加強政治思想的引導，通過增強黨的適應性來克服基層領導力式微?！?Yongdong Shen， Jiangxing Yu & Jun Zhou，“The Administrations Retreat and the Partys Advance in the New Era of Xi Jingping： the Politics of the Ruling Party， the Government， and Associations in China”，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vol.25，No.2（January 2020），pp71-88.“黨的全面領導”作為新時代的根本價值指示，是社會治理領域最大的政治勢能源流，因而強化“黨的全面領導”在社會治理中的制度性存在便是在源頭上把握住了政治勢能的合理結構和正確流向。針對具有全局性、關鍵性、特殊性或緊急性的社會治理問題，需要適度主動地增強其出場時的政治勢能，如以結構性政治勢能成立“黨的工作領導小組”，來“上升黨的議題” 并構筑權威性;以宣傳性政治勢能讓民眾知曉其重大意義，賦以強大的氛圍動能;以身份性政治勢能來展現(xiàn)“黨員在場”。

其次，強化黨在治理過程中的領導能力。要對獲具“工作領導小組”權限的組織機體進行準入把關和精準授權;積極探索不同社會治理系統(tǒng)間的結構性融合模式，嘗試嵌入式思維與融合式思維的實踐性結合，并適度鼓勵、引導基層社會治理中“第一書記”“一肩挑”等制度安排。

特別是隨著2020年后全民抗疫時代的來臨，維穩(wěn)與防控的要求進一步向基層轉移，因而政治勢能在基層治理中的作用有必要進行持續(xù)強化。黨中央需更加注重基層組織內部的政治忠誠和大局意識的培養(yǎng)，并通過組織內部的制度完善和機制建設提高黨員干部的應變處置能力，營造出社會協(xié)同、共建共享的氛圍;對外需要轉變基層政府職能，把政績的考核標準由“經(jīng)濟導向”逐漸向“服務導向”轉變，使基層政府更加向“服務公眾”的角色過渡，打造更穩(wěn)固的組織網(wǎng)絡和構筑更好的群眾動員基礎。通過內外同頻互動拓展政治勢能在基層社會治理中的釋放空間。

另外，“以人民為中心”是中國社會治理的核心理念，群眾既是社會治理的主體、也是社會治理的對象、更是治理結果的最終承載，要通過密切聯(lián)系群眾構建治理系統(tǒng)，內外聯(lián)動的反饋渠道與反向作用機制有利于政治勢能的效能優(yōu)化。當廣大群眾在政治勢能所營造的強大氛圍中被動完成價值性輸入的同時，若通過開放信息機制、擴充參與平臺等方式，把治理理念、治理方略、制度政策背后所呈現(xiàn)的政治勢能的性質、能力的強弱真實、直觀地呈現(xiàn)給社會大眾，社會大眾便可結合主體經(jīng)驗、現(xiàn)實訴求形成有效的判斷、表達及反饋，營造輿論聲勢反作用于社會治理系統(tǒng)。如此不但有利于調動群眾積極性，反向激活政治參與，還能夠以此作為社會治理與社會需求之間磨合、銜接與適配的橋梁，用以牽引政治勢能的力度與方向，提高治理效率、扭轉治理偏失。

（責任編輯：張?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