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白羽
1944年春天,我從延安調到重慶《新華日報》工作。在重慶聽到日本軍國主義投降,抗戰(zhàn)取得勝利的消息。
不久,周恩來率領一個代表團飛來重慶,參加政治協商會議。其時,國外敵人雖然徹底垮臺了,但國內戰(zhàn)云密布,槍聲四起。經過談判商定由共產黨、國民黨和美國三個方面組成調處執(zhí)行部,執(zhí)行部設在北平,分遣若干小組到各戰(zhàn)爭爆發(fā)點進行調處。一天夜晚,總編輯章漢夫找我說,派我作為《新華日報》記者到執(zhí)行部進行采訪。我從來沒有做過記者,這一工作對我來說是陌生的。但自從毛澤東來重慶談判以后,各方面工作都在緊張展開,這是革命的需要,我必須無條件服從,于是這一決定就開辟了我一生中一段特殊的經歷。
1946 年1 月,我搭美軍飛機赴北平。新華日報社遠在郊外化龍橋,為了清早上飛機方便,組織上安排我搬到曾家?guī)r50號周公館來住,這時周恩來住在上清寺中共代表團那幢樓里,我就住在他原來樓上的住房里。我從睡夢中被喚醒,說周恩來同志來電話要我到他那兒去。夜靜更深,由曾家?guī)r到上清寺,凄涼的路燈只照住我孤單單一個人影。整個重慶都已沉入夢鄉(xiāng),只有周恩來窗上燈光雪亮。我站在上清寺路邊望著,一種莊嚴之感浮上心頭。這窗口就像夜航的桅燈,穿過獵獵海風,燭照著世界。
□ 在東北戰(zhàn)場的新華社特派記者劉白羽。
到了周恩來同志房間,董老、若飛、定一、穎超等同志都在忙碌著,有的走動,有的交談,有的寫什么,好像剛剛結束一場重要的商談。恩來同志招呼我到旁邊坐下來,他神采奕奕,雙目明亮,連一絲倦容都沒有。當時議定,到各小組采訪的記者,也由三個方面派出。周恩來幾句話就畫出了一場宣傳戰(zhàn)的場景。他分析了形勢,交代了任務。他說有人要壟斷輿論,我們就要如實報道,以正視聽。我領受任務,就要離開,他沉吟了一下跟我說:最大爭議在東北,東北是人民的東北,東北人民受了幾十年苦難,要爭取進入東北,把東北的真實情況、東北人民的聲音傳達給全國全世界。我站起來,恩來同志和我緊緊握手,嘴邊露出特有的溫暖笑容,他總是那樣精細入微地關懷人,他說:你第一次坐飛機吧?考驗一兩次就不難過了。我說:“我能經受這個考驗”。就這樣,周恩來送我走入記者行列。
到北平向葉劍英報到,以后我們的具體工作由李克農安排。
春天到來,北平已孕出鵝黃柳色,東北還是凜冽寒冬,我隨沈陽執(zhí)行小組飛抵沈陽。這時,四平血戰(zhàn)方殷,舉世矚目。我隨許光達參加的小組到了本溪。從本溪出來,當我們一串吉普車進入一片山谷,我看見兩邊山崗放哨的我們的戰(zhàn)士,真是說不出的高興。談判是在一座日本洋房里進行的,解放區(qū)的代表是張學詩,經過介紹是張學良的胞弟,他立刻成了新聞人物,一時之間照相機的鎂光燈不停地對著他閃爍起來。小組當天返本溪,我留下來進入東北解放區(qū)。我到了蕭華司令部。
國民黨妄想一手掩蔽天下人耳目,說東北無共軍,四平之戰(zhàn)是最好明證。如說明真相,其計不攻自破,我決計立刻設法趕赴四平進行報道。
我先到了鴨綠江邊的安東(今丹東),然后乘卡車經寬甸、桓仁、當年楊靖宇鏖戰(zhàn)過的深山老林,到通化。在這里得到我軍進入長春的大好消息。我立刻搭乘火車飛駛長春,國民黨的飛機追著掃射,有一列火車中彈起火冒出黑煙,我們卻逃出虎口。到達長春,我立即到東北局,那是一幢黑色大樓,好像是原來日本人的“滿炭株式會社”,在這里見到彭真、凱豐。他們說:“你來得正好,前線要求派記者,你就去吧!”
我到火車站找呂正操,他當時負責指揮鐵路運輸。車站一間辦公室,門口大敞,人們出出進進,川流不息。呂正操坐在一張辦公桌后面,一面接電話,一面跟人交談,一面批條子,煙霧蒙蒙,充滿戰(zhàn)爭氣氛。他給我批了一個條子,我根據這條子找到的是一輛悶罐子車廂,夜氣寒森,這孤零零的車皮卻沒有火車頭牽引,我又跑去交涉來一輛機車,大概下半夜,才聽到車輪“咣當、咣當”撞擊鐵軌聲向公主嶺進發(fā)。第二天到公主嶺,陽光燦爛,正是“五一”,到處旗如海,人如潮。從這兒我改乘卡車,在春潮反漿、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好不容易到了梨樹,進行采訪,寫了《英雄的四平街保衛(wèi)戰(zhàn)》這篇通訊,沖破迷煙瘴霧,報道了東北人民部隊英勇斗爭的真實情況。
我從四平回長春轉哈爾濱,這個城市真美麗,松花江解凍沖擊松針般碧綠的激流。我在南崗喇嘛臺旁大樓里一間光線明亮的辦公室內見到陳云。我向他匯報了恩來同志給予的把長期被日軍占領的東北真實情況介紹出去的任務,得到陳云的指示,制定了下一段計劃。剛好,王鶴壽要回北安,我跟上他到了綏化,到了北安。又由北滿轉西滿,至齊齊哈爾,見到富春同志。他一面踱步,一面一根接一根吸著煙,跟我暢談了東北大局和西滿形勢。完成這里的采訪,富春同志告訴我長春失守,飛機停飛,他說有兩輛車要從內蒙古去張家口,他要我從這條路線轉出解放區(qū),吩咐我到白城子找陶鑄,由他具體安排。我和陶鑄在延安就熟,戰(zhàn)地驟見,非常親切,他的濃眉下那雙閃亮的大眼睛,從忙得來不及刮胡子而留下的一撮黑胡須里面,透出那樣溫和的笑容。他就把我安置在他隔壁,一邊說話,一邊吃飯,一談談到深夜。我自進入東北解放區(qū),同志們讓我談談重慶談判及執(zhí)行調處等等新聞,這樣我就到處講,大家聽得也很高興,因為兩個世界的隔絕,我正做了第一個溝通信息的使者。
我坐火車到王爺廟,從這兒乘卡車橫穿昭烏達盟,整天都是一望無際的沙漠瀚海,偶爾見到天上飛的一只老鵏,地上長的一叢沙棗,一破岑寂,深感興奮。從林東、林西,經赤峰、圍場,長途跋涉七八晝夜,才到達張家口,在東山聶榮臻那座日本洋房會客室沙發(fā)上坐滿了人,東北長期淪陷,我將我所見新聞,細細敘來,大家很有興味。
從張家口飛北平,到了翠明莊,見到李克農,議定回延安去寫報道東北的書籍。我和黃敬一道乘一架美軍運輸機赴延安。途經山西黑茶山上空,烏云翻滾,風雨大作。飛機里面一下黑得看不清人,飛機震抖得像要崩裂。黑茶山就是博古、若飛、葉挺等“四八”烈士遇難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大自然的奧秘,造成這一難過的關卡。管他呢?我和黃敬攤開行李就躺下來睡覺。醒來一看,黃土高原,濃密森林,不久降落延安。
這是1944年調重慶后唯一的一次回歸延安。新華社總社在清涼山上給了我一孔窯洞,閉門一周,日夜不停揮筆寫了20萬字報道東北情況的書稿?!督夥湃請蟆飞习l(fā)表了周保中將軍訪問記,朱德看了,把我找到王家坪,說:周保中是講武堂同學,他搞得不錯嘛!
這時,周恩來早已到南京,重慶《新華日報》一部分同仁遷到上海,正籌備在上海出版《新華日報》。我?guī)Я藭屣w北平,轉上海,住在南市一間陰暗潮濕小閣樓里,炎天酷暑,揮汗如雨,改稿子,看校樣,很快出版了《環(huán)行東北》一書。這部書一上市就搶購一空,因為這是報道東北的第一手材料,滿足了人們想了解東北的愿望。內戰(zhàn)烏云愈來愈濃。在上海秋雨連綿的時候,周恩來叫我們到南京去,我們到梅園新村時總理正在會客,等了一陣才進入他的辦公室,那是一間遮滿花木濃蔭的屋子,圍著窗下有幾張沙發(fā)。當時政局如同電閃雷鳴,為了和平日夜奔忙,但他還是那樣親切自如,還抽出時間親自處理我們撤退事宜。關于我的工作,他說:你可以到香港去,大部分進步文化工作者都將要轉移那里,你去可以做文藝界統(tǒng)戰(zhàn)工作,要不就回解放區(qū)去。
根據半年耳聞目睹,我深深認識到中華民族又處于倒懸之危,這時我的決心已經下定,我說:“我看中國革命還是要武裝斗爭解決問題,我要求回解放區(qū)去參加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打了八年,再打八年,能打出個新中國。”
恩來同志聽了雙目炯然一閃,他的面部表情說明他是嘉許我的這一決心的。他隨即打開辦公桌左手第一個抽斗,取出一份電報給我看。他說:中央來了電報,為了更好地全面進行新聞報道,決定在每一個大的戰(zhàn)略區(qū)派一個新華社總社的特派記者,你熟悉東北情況,你就到東北去做記者吧!
在中國革命一個巨大歷史轉折關頭,又是恩來同志指定了我的方向,正是這一決定使我投身于整個解放戰(zhàn)爭,確定了我終生的命運。談話中,我看到桌上有一盆雨花石,特別是那鮮紅透亮的幾塊,就像是被反動派在雨花臺屠殺的千千萬萬烈士的血所凝成的。我想到恩來同志從中國革命幾次大的跌宕中戰(zhàn)斗—失敗、失敗—戰(zhàn)斗,他親身經受了多少歡樂、多少悲慟?,F在,到了南京,在頻繁緊張斗爭中,多少個深夜,多少個黎明,他看著這一盆雨花石,他的胸懷是會如何深沉激烈呀!他也許會說:“我們是絕不會辜負你的,親愛的同志!”這回當恩來同志送我重返戰(zhàn)場時,這幾塊雨花石給我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特別深切的感情。他緊緊和我握手時,我注視著他,他的眼光慈祥、堅強、鎮(zhèn)定。這是送人上前線給人帶去信心和力量的目光。就這樣,我和我的愛人很快飛往北平,然后折轉長春。
在北平看了香山紅葉,到哈爾濱已經雪地冰天。我住在東北局宣傳部一座空曠的樓上,房間里只有床鋪上鋪著草墊,透露著寒森森的孤寂。不料,很快就通知我到前方去,連棉軍衣也來不及換,只在商場里買了一件日本關東軍的皮大衣和一頂皮帽子,穿著西裝就趕到火車站,找到譚政,跟他乘火車經齊齊哈爾到白城子,換乘卡車馳向茫茫的郭爾羅斯草原,追上作戰(zhàn)部隊。松花江兩岸凍得鐵硬,當部隊轉移后撤時,我騎的馬突然狂奔,我一下墜地跌傷,由擔架抬回齊齊哈爾,但正是在寒風凍雪中我親身領會了東北人民的火熱的豪情,我在病榻上寫了東北解放戰(zhàn)爭中的第一篇通訊《人民與戰(zhàn)爭》。這篇通訊以大字標題刊登在《東北日報》頭版顯著位置上,因為它通過鐵的事實,發(fā)出了“東北人起來支援我們的正義戰(zhàn)爭了”第一個呼聲。東北勝負決定于人心向背,現在,人民由對國共兩黨觀望中毅然決定支持共產黨作戰(zhàn),我認為從災難的烏云中已透出勝利的曙光。
從此,我深入戰(zhàn)爭、深入人民,深入歷史,我不再出于個人文學愛好而寫作,而是做一個真正的新聞記者,用火的語言推動戰(zhàn)爭。我至今還覺得這是新聞記者最光榮、最值得驕傲的任務。從此,在整個解放戰(zhàn)爭中,我沒有離開火線。特別是三下江南那場嚴峻的考驗,零下40攝氏度酷寒中,一個大踏步前進松花江南,一個大踏步后撤松花江北,然后,一個轉身又急襲松花江南面茫茫雪野。撤退后,嚴寒透骨,人困馬乏,是再前進,還是不去?我意識到一個記者的神圣職責,我毅然南下追趕作戰(zhàn)部隊。乘著馬拉的雪撬飛奔,在雪原上沖出一條雪的浪花,朝著炮聲隆隆的地方前進,那是何等的興高采烈呀!
你投入戰(zhàn)爭,戰(zhàn)爭就陶冶你。一次又一次戰(zhàn)斗,使得我和戰(zhàn)爭、和革命融合得那樣緊密無間,情深意切,每一挫折就是我的痛苦,每一勝利就是我的歡樂。這時,我不只是成為一個記者,更重要的我是一個戰(zhàn)斗者。哈爾濱火車站旁有一座橋叫霽虹橋,從那兒,我一次又一次出征,親人一次又一次送別,上前線,隨時會有危難,會有死亡。但正是這種別離,出征的滋味,令我和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一起貼近,一起博斗。現在想起來,我還懷念那個年代。
我寫這些,只是為了說明一個記者,如果不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血肉、自己的深深的愛,滲透到那創(chuàng)造新世界的火熱斗爭中去,你就不能蘸著生命的汁液來描畫那美麗的黎明。當時,我的志向就是作一個好的記者,我的皮挎包里裝的是我剪下來、抄下來的中國的、外國的好的新聞通訊報道,我時時刻刻都在學習。在那急如火焚的戰(zhàn)斗中,我完全拋棄了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意念,只一心一意,以巨大的熱情,巨大的精力,在潮濕的戰(zhàn)壕的邊沿上寫,在大雨滂沱的馬鞍上寫,在炮火燒焦的殘垣斷壁上寫,寫消息、寫報道、寫通訊,它們通過新華社的電訊擴向全國,我切身感到文字直接參戰(zhàn)的歡樂。如果誰不經歷苦難誰就不懂得勝利為什么那樣令人歡樂,如果誰不經歷黑暗誰就不懂得光明為什么那樣令人欣喜,——珍惜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偉大年代吧!為這個偉大年代留下痕跡吧!一個記者必須負擔起對人民、對社會、對時代的責任,這是光榮的責任,這是神圣的責任。
我從三下江南,到四平攻堅的夏季攻勢,我含著眼淚寫我犧牲的戰(zhàn)友,我含著眼淚告別流血的戰(zhàn)場。這樣,一直到振撼人心的遼沈大會戰(zhàn)。遼沈會戰(zhàn)真是震驚世界的,幾百萬人馬云集在遼西一線,村村是戰(zhàn)場,處處是戰(zhàn)火,像秋風掃落葉一樣,一舉把敵軍徹底殲滅,滿山遍野槍炮堆積如山,戰(zhàn)俘一望無際。我夜渡巨流河,沖進沈陽,巷戰(zhàn)的槍聲還在震響,我們就是這樣從炮火聲中迎來和平。
陳云是沈陽軍管會主任,一見面他就叫我搬到他所住的大和旅館,每天了解情況向他匯報。歷史把中國共產黨人推到新的崗位、處理新的問題。我寫了《光明照耀著沈陽》一篇通訊,后來有人告訴我是毛澤東從新華社編稿里發(fā)現決定發(fā)表的,后來解放北平時新華社總社確曾發(fā)出通報要求寫出像《光明照耀著沈陽》這樣的通訊。這不是說我寫的有什么好,而是它回答了全國人民懷疑、觀望的一個問題:中國共產黨能打仗可是能管理大城市嗎?沈陽是我們解放的第一個百萬人口工業(yè)大城市,接收管理得井井有條。中央宣傳部電調我到平津前線,我從通縣跟隨陶鑄,由鄧寶珊將軍迎接秘密進入北平,和傅作義將軍談判和平解放了北平。但歷史常常留下永遠的遺憾,我沒有寫出像《光明照耀著沈陽》那樣的通訊,我不能推之于客觀原因,只說明我還不是一個真正合格的記者。接著,我又隨華中前線作戰(zhàn)部隊進入武漢。數月之間,沈陽、北平、武漢,連下三城,身心浸透了所向披靡的快感。我沖過燃燒的橋梁、飛駛到輪渡碼頭,長江上爆炸的船只還在霍霍閃光。部隊里有一句話:“那里有火光就往那里前進,火光就是命令!”但從前我們看到的是災難的火光,而今我們看到的是歡樂的火光,我們用今日的歡呼回答了大革命失敗的白色恐怖,我寫了《火炬映紅了長江》。
七月流火,赤日鑠金。我橫越沼澤遍布的云夢澤,從襄陽、樊城南下。從零下40攝氏度嚴寒一下到零上40攝氏度酷暑,當我跟隨滾滾鐵流,沖過狂風暴雨,踏過火燙的地面,我不由地想起一首歌中兩句歌詞“在火里不怕燃燒,在水里不會下沉”,我深深體會到我們部隊英雄豪邁的實質。我從沙市渡江,攻至常德。我寫了《訪問湖南的一支游擊隊》。
我當時有一個愿望就是從松花江到海南,然后寫一部書,書名就叫《從松花江到海南島》??上业挠媱潧]有實現,因為在常德收到一份急電要我即回武漢。我作為第四野戰(zhàn)軍代表參加了建立新中國的大典,親眼看到第一面五星紅旗飄揚在祖國的天空。會后,中央分派給我一項新的任務,從此我離開了記者工作。
我的記者生涯是短暫的。從1946年初到1949年秋。但我從周恩來那里接受任務起,我做到了堅守自己崗位。這中間,東北局宣傳部領導曾說服我主持文藝工作,部隊領導也曾動員我接受部隊的職務,我都辭掉了。進北京,在西郊機場檢閱部隊,毛澤東在第一輛吉普上,周恩來在第二輛吉普上,這是一個非常莊嚴的時刻,全體部隊在機場上肅立待令,接受檢閱。這是在兩年多分別之后,我第一次再見到周恩來,而我們勝利了,人民勝利了,現在勝利之光已經照明了長空和大地。我不顧會場秩序飛快地跑向第二輛吉普,周恩來從車上彎下身來跟我親切地握手。我只對周恩來說了一句話:“我還在做記者!”他滿面笑容地接受了我的匯報。
這就是我的全部記者生涯。我雖然沒有作出什么貢獻。我始終也沒有成為一個成熟的記者,但現今想起來,那還是我一生中不平凡的一段經歷,是風華正茂,勇敢戰(zhàn)斗的年代,是我拿著筆沖刺的年代,是我與革命血肉結合的年代,是我最幸福的年代。正因為這樣一段經歷,決定我成為這樣一個人。我永遠不能忘記革命戰(zhàn)爭對我的陶冶與錘煉,我永遠不能忘記我走過的一段閃閃發(fā)光的途程,它是粉碎一個舊世界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的無比光輝、無比瑰麗的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