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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集電視連續(xù)劇《延禧攻略》是由東陽歡娛影視文化有限公司出品、發(fā)行的一部大型清宮戲。自2018 年7 月19 日在愛奇藝視頻平臺獨家播放以來,不到一個月就獲得了百億的點擊量,并且在美國、越南等國家同步播送,成為2018 年暑期檔影響力最大的網(wǎng)播劇。《延禧攻略》的熱播瞬間成了一個新的文化現(xiàn)象,網(wǎng)絡語言、民族語言與方言古語,成為其文化輸出的三種重要策略。
作為2018 年的熱門清宮劇,《延禧攻略》并沒有選擇在衛(wèi)視播出,而是選擇在網(wǎng)絡視頻平臺放送,是網(wǎng)播劇中少有的大制作、高成本作品。自2018 年國家廣電總局公布“限古令”①以來,大批積壓未播的古裝連續(xù)劇只能選擇在視頻平臺播出,由電視劇降級為網(wǎng)播劇,例如《九州·海上牧云記》《甄傳》的續(xù)集《如懿傳》等。大量高品質(zhì)的電視劇由臺轉(zhuǎn)網(wǎng),各大視頻平臺的點擊率也水漲船高,會員充值、廣告營銷賣得風生水起,在短短兩三年內(nèi)就實現(xiàn)了由無盈利向大平臺的轉(zhuǎn)化,現(xiàn)已成為能與傳統(tǒng)衛(wèi)視抗衡的視頻媒介。
《延禧攻略》正是看準了視頻平臺的極大發(fā)展?jié)摿?,摒棄了以往大劇衛(wèi)視、網(wǎng)絡雙管齊下的播出模式,孤注一擲地選擇在愛奇藝視頻獨播,看似自降身價,實則投放精準。從《延禧攻略》的播放速度來看,起初定為每周更新8 集,后由于越南版視頻資源外泄,導致國內(nèi)收視分流,片方隨即改為每周更新12 集,在極大程度上維護了版權。在此劇播出接近尾聲之際,其同期競爭對手《如懿傳》開播,片方再次加快播送速度,改為日更,每周更新達14 集,成功分流了《如懿傳》的點擊率,創(chuàng)下了網(wǎng)播清宮劇高開高走的佳績。隱藏在高播放率背后的,是視頻平臺高額的會員付費利潤與極為可觀的廣告收入。與衛(wèi)視相比,視頻平臺廣告創(chuàng)收的方式除了片頭插入廣告之外,還有小劇場與廣告植入。以《軍師聯(lián)盟》系列和《扶搖》為例,《軍師聯(lián)盟》屬于高成本的歷史正劇,因此不便于在劇中進行廣告植入,為了收回成本,制作方在劇中間隙插入一到兩段小劇場,小劇場在拍攝期間同步錄制,沿用片中場景、演員與人設,進行有劇情的廣告推銷,通常時長不超過1 分鐘,趣味性很高,既實現(xiàn)了演員與網(wǎng)友的互動,又完成了播放廣告的任務,是目前觀眾接受度比較高的營銷模式之一。廣告植入屬于目前電視劇中最常見的一種營銷方式,其形式為:將產(chǎn)品或品牌植入于正劇之中,或者以店鋪的形式出現(xiàn)在劇情中,或者成為劇中人物常用的產(chǎn)品,利用網(wǎng)友追捧明星同款的心理,實現(xiàn)營銷目的。例如,在連續(xù)劇《扶搖》中,女演員們都愛用“御泥坊”②的產(chǎn)品來護膚,女主角扶搖出門在外,住店、打探消息都通過“58 同城集”來完成,等等。
除了可觀的經(jīng)濟利益,更加吸引片方將劇集投放至視頻平臺的原因之一,就是與觀眾的互動性高,并且是雙向、實時的。而實現(xiàn)這一深層目的的工具就是彈幕,彈幕是指隨著視頻播放從屏幕上密集飄過的像彈雨一樣的評論。在后網(wǎng)絡時代,彈幕已成為繼網(wǎng)絡評論之后的一種新型言論平臺,從受眾的角度來考慮,彈幕有利于及時表達自己觀劇時的體驗、情感,并且可以與億萬網(wǎng)友同時進行交流,大大提升了觀劇體驗。從作者(這里指片方)的角度來看,除了可以真實、快速地得到觀眾對于劇情、人物、臺詞、服道化等的反饋之外,還可以敏銳地捕捉到網(wǎng)友的關注點,及時地通過微博、營銷號、網(wǎng)絡媒體等渠道,打造熱點話題,為劇作進行宣傳和造勢,實現(xiàn)收視與盈利的良性循環(huán)。
在開播伊始,《延禧攻略》比較有爭議性與話題性的幾點均在服裝與化裝上,比如,滿族婦女一耳佩戴三鉗;清代宮妃的“點絳唇”撞款了韓式咬唇妝③;后妃們的頭飾從雍容華貴的金玉珠翠變成了看似廉價的通草絨花;后宮所有女性的“花盆底”進行了改良,等等?!堆屿ヂ浴防眠@些在以往清宮劇中被忽略甚至歪曲的細節(jié),成功吸引了廣大網(wǎng)友的注意力,并且制造了熱點和話題,在眾多“三集無劇情,五集無推進”的古裝劇中脫穎而出,成功打響了播出后的第一炮。
與市面上多數(shù)改編自文學作品的清宮劇不同,《延禧攻略》的編劇周末是一名歷史學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先拋開各清宮戲編劇的民族身份不談,與多數(shù)作家相比,周末更尊重史實,并且邏輯性強,基于歷史系的專業(yè)背景,屬于“戴著鐐銬跳舞”,不至于太過天馬行空,并且對于滿族文化有著更深入的挖掘與研究。不論是劇集一開始乾隆選秀時,舒貴人納蘭氏對于滿人“一耳三鉗”④的官方科普,還是宮妃們被網(wǎng)友吐槽像含了一包血的“點絳唇”妝容,或是與以往清宮劇均不相同的全底加高式“花盆底”,抑或是取代了“大拉翅”的小兩把頭⑤、首次出現(xiàn)在電視劇中的金約與領約⑥,等等,制作方對于清廷后宮服飾文化的挖掘已經(jīng)達到了專精的水平。
除了宮妃服飾、宮殿布景這等清宮劇標配的文化符號之外,《延禧攻略》對于滿族文化的研究也讓人眼前一亮,比如對滿繡技藝的展示、大量加入滿文臺詞等,都讓觀眾看到了片方志于傳承優(yōu)秀民族文化的擔當。女主角魏瓔珞(歷史中的令妃)進宮之初是一名繡坊的繡女,其主要職責就是為宮妃們制作常服、朝服,以及為皇帝制作常服。在她遇到困難無法用常規(guī)的刺繡針法繡制彩霞之時,她別出心裁地采用了滿繡的繡法,繡出了彩霞的顏色與層次。與清朝民間最受追捧的蘇繡、廣繡不同,滿繡在當時多被用于繡龍袍和朝服上的龍鳳云紋與飛禽走獸,而宮中貴人們的常服多采用蘇繡、廣繡針法,因此刺繡上的劍走偏鋒也充分體現(xiàn)出令妃其人伶俐跳脫的性格,為后來的劇情發(fā)展埋下了伏筆。
不同于滿繡的一筆帶過,劇中對于滿文的運用還是占有相當大篇幅的。除了用“皇瑪法”“皇瑪嬤”代替以往清宮劇中的稱謂“皇爺爺”“皇祖母”,《延禧攻略》通過略顯晦澀的滿文臺詞,為我們粗淺解讀了很多的深層滿族文化。例如在第六集中,魏瓔珞在姐姐的遺物中找到一塊刻有“富察·哈喇”的玉佩,其師張嬤嬤見了之后將之釋為“是御前侍衛(wèi)富察·傅恒的玉佩”,其實“哈喇”在滿文中是“姓氏”之意,可以理解為漢語中的姓氏,與之對應的還有一個概念是“穆昆”,意為“部族、部落”,相當于漢語中的部族、部落。比如在劇中,繼后那拉氏自稱輝發(fā)那拉氏,而以往的多數(shù)清宮劇中,都將乾隆的這位繼后定為烏拉那拉氏,或簡稱那拉氏,其中分歧就要從滿族的“哈喇”與“穆昆”來解讀了。那拉氏是滿洲一個較大的姓氏,其中又分為烏拉、輝發(fā)、葉赫三個部族,因此不論是輝發(fā)那拉氏還是烏拉那拉氏,都同屬那拉氏,至于不同的電視劇給予這位繼后的族名不同,取決于編劇的自由發(fā)揮,不算大的錯誤。由此可見,玉佩上的滿文“富察·哈喇”,實則是富察氏的意思,嬤嬤僅憑一個姓氏便推斷出玉佩的主人,著實有些牽強,如果能提供給觀眾更深入具體的解釋,可能會更精密一些,當然這也不排除是剪輯的問題。
除了“哈喇”與“穆昆”的關系,劇中還為我們間接科普了滿語中“格格”與“公主”的關系。在揭秘乾隆身世的部分,太后鈕祜祿氏提及乾隆“生母”⑦錢氏起初是雍親王府的一名婢女,后被寵幸得封格格。在后邊提到令妃所生二女,眾人皆稱呼為“格格”,但從皇后與令妃口中,皆可聽到“皇室的公主”之字眼,兩者相聯(lián)系即可得出,滿族所稱“格格”,絕非僅指皇室公主,還有貴族人家的小姐之意,因此,“格格”一詞多為口語,在正式場合與文書中,皇帝之女還是被稱為公主的。
《延禧攻略》在臺詞上的突破,除了大量地使用滿語之外,還加入了一些生活化的南北方言,以及一些較為別致、少用的文言詞匯。比如在宮人中間比較常見的北方方言“吃瓜落兒”⑧,以及令妃在宮市上賣酒時所說的蘇州話和乾隆南巡途經(jīng)杭州時所提到的“瘦馬”⑨等。這些方言、古語的運用,一是旨在還原乾隆時期的真實情景,二能拉近與現(xiàn)實生活中五湖四海網(wǎng)友的距離,三為獵奇,拿出一些在古裝劇中極為罕見的“新詞”,促使觀眾去查解,以增加話題與互動。
《延禧攻略》的總制片人于正曾說,他希望能拍一部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戲。因此,《延禧攻略》的文化輸出策略就是方言先行,非遺鎮(zhèn)場。整部劇的服裝、道具運用了數(shù)量頗豐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技藝,比如河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打樹花”。高貴妃為太后慶生,大肆網(wǎng)羅民間藝人練習表演絕技“萬紫千紅”,用熔化的鐵水潑灑到城墻上,迸濺形成萬朵火花,因猶如枝繁葉茂的樹冠而稱之為“樹花”,故而“打樹花”的名字也被沿用至今。目前我國“打樹花”這一民間技藝的傳承人均已年過花甲,都迫切地希望可以多為人們表演,將這門技藝傳承下去,因此《延禧攻略》將其拿到一個大的平臺來展示,對這項技藝的傳承與發(fā)揚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劇中女演員們的頭飾選擇上,除了沿襲了近幾年宮廷劇中較為常見的點翠⑩飾品之外,多數(shù)選用了簡約而值千金的南京絨花,這是為了貼近史實而作。歷史上的富察皇后低調(diào)節(jié)儉,提倡“以通草絨花點飾,不御珠翠”,因此在劇中,絨花占據(jù)了頭飾較大的比重。南京絨花是江蘇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絨花的制作,需經(jīng)染色、軟化黃銅絲、勾條、打尖、傳花等近十道工序,制作一朵直徑約十厘米的絨花,需要兩三天時間,還不包括選購蠶絲等前期準備工作。南京絨花的歷史十分悠久,諧音“榮華”,相傳早在唐代武則天時便被列為皇室貢品。明清時代更具規(guī)格,清康熙、乾隆年間為極盛時期。到了20 世紀90 年代,南京市絨花廠倒閉,目前傳承人趙樹憲成為南京唯一仍在從事絨花制作的藝人。由于絨花的制作工藝復雜,耗時長,收益慢,非遺傳承人面臨生存問題,絨花技藝后繼乏人,由于趙樹憲目前沒有徒弟,故申報國家級傳承人落選。我們感恩于《延禧攻略》將這一朵朵色彩明快、栩栩如生的絨花搬上熒屏的同時,也希望這些花背后的精湛技藝不光存活于屏幕中,而是能走到千千萬萬年輕一代的生活中。
除了“打樹花”和“南京絨花”,上文中提到的滿繡,也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還有昆曲、緙絲等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成了《延禧攻略》文化輸出的神兵利器。據(jù)報道,《延禧攻略》下一步要在中國香港播出。依照目前的大勢,很快將會出口到更多的國家和地區(qū),劇中的這些文化符號將成為國劇進行文化輸出的重要策略,屆時將有比這1.9億更多的、與我們說著不同語言的人,領略到更加豐富多彩、美美與共的中國特色文化。不論是國內(nèi)基數(shù)龐大的年輕網(wǎng)友,還是國外分布廣泛的異國之友,都將通過《延禧攻略》別具一格的視聽語言,而接受到其意欲傳播的文化內(nèi)涵與想要傳承的文化精神。
注釋
①規(guī)定所有衛(wèi)視綜合頻道黃金時段每月以及年度播出古裝劇總集數(shù),不得超過當月和當年黃金時段所有播出劇目總集數(shù)的15%。
②御泥坊,一個國產(chǎn)化妝品牌,其廣告常見于目前的各大古裝劇中。
③咬唇妝,一種從韓劇中興起的唇部妝容,以粉底將整個唇部打底,再將口紅涂至雙唇中間,不涂滿整個唇部,使得視覺效果像咬紅了半個嘴唇,故被中國網(wǎng)友稱為“咬唇妝”。
④在《延禧攻略》中還原了滿族婦女一只耳朵戴三只耳環(huán)的習俗,地位低的宮女戴一副耳環(huán)外加兩對銅圈,位份高的妃嬪、皇后與太后等佩戴三副玉石或珍珠耳環(huán),而漢族女性則只佩戴一副耳環(huán),以作區(qū)分。
⑤一種清朝后宮發(fā)髻,先中分再圓頭。
⑥清朝宮妃的飾品,分別佩戴于帽下額間、衣領之下,通常為重大場合與朝服一同佩戴。
⑦由于乾隆生母是漢人一事系野史,非正史記載,因此加了引號以作說明。
⑧吃瓜落兒,意為無故受牽連。
⑨瘦馬,多指秦樓楚館之女。趙翼《陔馀叢考·養(yǎng)瘦馬》:“揚州人養(yǎng)處女賣人做妾,俗謂之養(yǎng)瘦馬。”
⑩點翠是中國傳統(tǒng)的金屬工藝和羽毛工藝的結(jié)合,先用金或鎦金的金屬做成不同圖案的底座,再把翠鳥背部亮麗的藍色的羽毛仔細地鑲嵌在座上,以制成各種首飾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