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薇
(淮北職業(yè)技術學院 基礎部,安徽 淮北 235000)
作為美國當代著名的小說家,索爾·貝婁一直關注著現(xiàn)代物質(zhì)社會中的個人狀況:在十分優(yōu)越的物質(zhì)條件下,個人深陷于“現(xiàn)代生活的空虛”,無法擺脫精神上的壓抑和孤獨。他在作品中始終致力于在空虛之中“捍衛(wèi)人的尊嚴”,通過鮮明的個體——反英雄式的、非正統(tǒng)的主人公——探索現(xiàn)代社會中個人的意義及存在的價值。《雨王漢德森》(以下簡稱《雨》)正是這樣一部典型的作品。該書講述美國大富翁漢德森在豪華的物質(zhì)世界里苦悶于自我的迷失,毅然出走,在一位土著向?qū)У膸ьI下,孤身深入非洲最原始的神秘內(nèi)陸,在阿內(nèi)維及瓦利利部落遭遇兇險的磨難,心靈受到深深的震撼,最終對自我存在的意義有所感悟,帶著重建的信心返回美國。
漢德森喜劇般、近乎荒謬的探險經(jīng)歷,其實質(zhì)是作家所作的一種極為嚴肅的對于生命、存在、死亡等問題的哲學思考。這種“思想的旅行”是從存在主義出發(fā)的,但他不愿意自己的行程終結于存在主義文學式的絕望。他是一位樂觀的信仰者,相信“這多種多樣的存在有著某種意義、某種趨向、某種實際價值;它使我們對于真旨、和諧、以至正義有了指望”[1]。索爾·貝婁在作品中所關注的哲學問題切合了存在主義哲學所關注的重要內(nèi)容,如存在的價值、死亡的意義、理性的壓迫等。為了這種意義,貝婁進入漢德森龐大痛苦的軀體內(nèi),與他一起努力尋找?;谪悐涞姆e極信仰,漢德森最終找到的生命的意義是愛的復萌,即在物質(zhì)世界中喪失的人際情感的復生。
存在主義哲學起源于20世紀初的德國,并在法國得到進一步發(fā)展。海德格爾在他的著作《存在與時間》中始終探討著人的存在意義問題,他希望通過對人(“此在”)這種特殊的存在者的存在進行現(xiàn)象學的分析,也就是存在論的分析,建立起一個全新的追問西方哲學最古老的問題——人的存在意義問題。首先,他認為人立于世,就是所屬世界中的一個存在者,人的存在是“生存”,人的“生存”是“向來我屬”的,基于人的這種特殊性,他對人的存在展開分析。接著,海德格爾提出了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存在的兩種可能性,即本真存在和非本真存在。海德格爾告誡人們要傾聽良知的呼喚,把沉淪于常人世界中的自我轉向本真的存在狀態(tài),回歸本真的存在。在看似充滿希望的歸途中,漢德森,也可說是貝婁自身,始終不能擺脫的是一種存在主義式的悲觀感的纏繞,從而使全書有了一種復雜且矛盾的內(nèi)涵。
因為本來就擁有大量的金錢和高尚舒適的生活,所以漢德森對金錢早就沒有任何興趣,他一直認為:“我有三百多萬元,除掉繳稅、撫養(yǎng)費和一切開銷,我還有十一萬元收入,那是絕對清楚的。像我這樣的人要這么些錢有什么用?”[2]27而且從父親那個時代起,漢德森的家人就有了花不完的金錢,他們會用百元的鈔票當書簽,隨意地夾在書里又隨意地忘掉。在這些充沛的物質(zhì)堆里,漢德森沒有感到幸福,相反的卻是整天怒氣沖沖,認為自己“總會有流淚發(fā)瘋的那一天”[2]27。因為這些物質(zhì)讓他失去了奮斗的目標,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和拼搏的機會,所以他感到自己內(nèi)心有著無所適從的空虛感。走出這種富裕的生活,在真正需要他的地方去進行一番艱苦的創(chuàng)業(yè)活動,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這一切簡直成了漢德森的一種奢望。
年過半百的漢德森下決心走進了非洲叢林里,一心一意想幫助蒙昧的部落人做些事情,以實現(xiàn)他的個人價值。漢德森身體強壯,又當過特種兵,有著豐富的野外生活經(jīng)驗和知識。可是,好心的漢德森在作家調(diào)侃的筆調(diào)之下卻幾乎成了一個現(xiàn)代版的“堂吉訶德”。漢德森的莽撞舉動使阿內(nèi)維部落失去了唯一的水源,作者用夸張戲謔的筆調(diào)描寫“優(yōu)秀品質(zhì)的荒謬探索者漢德森”的荒唐行徑,顯示出文明與蒙昧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溝壑,二者之間的捍格不入給當?shù)鼐用駧淼氖歉鼑乐氐臑碾y。因此當漢德森離開時,在阿內(nèi)維部落里,“甚至牛群都被牽回屋里,好讓它們不再見到我。這就是我如何在既毀滅了他們的水源,又毀滅了自己的希望之后,丟盡了面子,灰溜溜地離去的情況?!盵2]77
經(jīng)歷了碰壁之后,漢德森并沒有后退,因為他仍然一心想找到自己真正的價值所在,他堅信自己是有價值的。漢德森不在乎金錢,也不在乎他的舉動是否合乎世俗,他在乎的就是解讀自己內(nèi)心的那個“我要,我要”的答案。于是他又來到瓦利利部落,在瓦利利人最重要的祈雨儀式中,漢德森獨自搬起了雨神像里最重的一尊門瑪女神。在這場勝利之后,瓦利利人推舉他當了雨王,而且還推舉他為部落首長的接班人,可以說漢德森終于實現(xiàn)了他的價值,找到了內(nèi)心的平衡。
存在主義哲學思潮的興起基于新一代思想家們所認識、總結的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個人的生存狀況:科學技術、物質(zhì)文明等外在因素支配著他的命運,無法抗拒的異己力量壓制了他的自由,扼殺了他的個性[3]。《雨》一開始,貝婁通過主人公漢德森所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現(xiàn)代個人所面臨的異化的恐慌。漢德森擁有三百萬美元的遺產(chǎn),生活在最優(yōu)越的美國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之中,卻精神苦悶、行事瘋癲。他的反常行為的中心是:在豪華漂亮的莊園里辦“臭氣熏天”的養(yǎng)豬場。這一荒唐行徑并非毫無緣由,而是基于他“對生活的總的看法”:人正如豬這種“聰明”而骯臟的動物,生活只是為了被制約、被屠宰。他甚至認為自己的處境比“豬”還糟,因為豬可以生產(chǎn)出“火腿、動物膠、豬皮手套和肥料”這樣的實物,有其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而他自己呢,只不過是一件“洗得干干凈凈”、被物質(zhì)的金箔層層包裹、“裝飾一新”的戰(zhàn)利品,完全失去了他作為一個“人”的含義。
然而貝婁展現(xiàn)的不是一個完全被制約的個人。極度不滿的漢德森以他癲狂荒謬的舉動實施了存在主義所提倡的對壓迫自我的外在“理性”力量的“反抗”。他養(yǎng)豬,以一種挑釁的姿態(tài)珍視它們;他打架、酗酒,無視任何社交規(guī)范;他在地下室里拉琴、開槍;他拒絕談愛,厭惡妻子滿嘴大道理地說教;他詛咒世界,詛咒一切。而這一切“乖張行為”,用存在主義思想的先驅(qū)之一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話來說,在實質(zhì)上“僅僅是為了貫徹他自己”:
設若他找不到方法,他就會蓄謀破壞與制造混亂,會發(fā)明一切樣式的折磨痛苦,以便貫徹他自己!他會向全世界發(fā)動詛咒,而由于只有人會詛咒(這是……人與其他獸類的首要區(qū)分),他可能因他的詛咒而達到他的目標——這就是說,他讓自己相信他是一個人而不是鋼琴鍵[4]。
為了表明自己存在的意義,漢德森做著痛苦而徒勞的努力。
對于做著徒勞反抗的漢德森來說,最可怕的莫過于認識到死亡的“可能性”。一方面,他渴望擁有存在的某種意義,大聲疾呼“我要;我要……”卻得不到滿足;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意識到,死亡將無視他的渴望,隨時發(fā)生。這一意識是通過水族館里的一條章魚來表達的:“它的眼睛冷漠地在向我訴說著什么?!谶@無邊的冷漠中,我感到就要死了,……。我心想:‘我的末日到了,死神正向我招手哩?!盵2]21存在主義哲學的一個重要觀點就是:宇宙對人的期望和需求是無動于衷的,死亡隨時威脅著人。此時的漢德森恰恰是處于這樣一種面對死亡的“真正焦慮的時刻”,“那種令人覺得孤獨凄涼的無著落感,茫然若失,以及缺乏具體而實在的感覺”,不停地“困擾著他”[5]。漢德森努力逃避死亡的問題,與內(nèi)心的渴求作著苦苦的斗爭,繼續(xù)著他外在的無用反抗,直到死亡通過倫諾克斯小姐再次傳遞威脅。面對倫諾克斯生前積聚的大堆終將歸于虛無的破爛,他終于忍不住向自己發(fā)出呼喊:“漢德森,采取行動,作出努力吧。你也有一天會死于這種瘟病的。死亡會消滅你。除了一堆垃圾,什么也不會留下來?!€能抓住的是——現(xiàn)在!為了一切?走吧!”[2]45正是出于這次事件的直接驅(qū)使,漢德森登上了去非洲的行程。
按照海德格爾的說法,只有認識到自己的死,真正的存在才成為可能,認識到自己要死盡管可怕,但也是解放:它使我們擺脫那些日常的小小牽掛,從而能夠?qū)嵤╆P鍵的籌劃,進入真正個人化的生活,這就是“向死的自由”或“決斷”[6]。我們不能說漢德森這時獲得了這樣一種“自由”,因為他畢竟和托爾斯泰筆下直面死亡的伊凡·伊利奇不一樣,死亡沒有真正地降臨到他身上,只是通過旁人向他傳遞了一種“共享的命運”的訊息,但他畢竟是采取了“行動”,作出一次薩特所提倡的“真正的選擇”,決心去抓住生命的意義,獲得存在的“自由”。從這點上來說,漢德森確實是貝婁所確定的樂觀主義的個人。不管客觀現(xiàn)實是多么地令人沮喪,他突出鮮明地站在那里,勇于選擇與行動。
存在主義思想家們對傳統(tǒng)哲學的反抗都集中體現(xiàn)在“反理性”上。他們認為,現(xiàn)代世界的一切外在現(xiàn)實——科學、機構、理論等,建立了一系列“理性”的假象,掩蓋了生活的真實,個人要認識自己的存在意義就必須拋開理性,直接、積極、充滿激情地去體驗存在[7]。而貝婁作為一個作家所孜孜以求的也正是穿透世界一切“表面現(xiàn)實”的虛假印象去獲得生活的“真實印象”。他舉例說,托爾斯泰筆下的伊凡·伊利奇被虛幻蒙蔽,只有最后的痛苦才撕毀了種種偽裝,看穿了“實利”,從而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漢德森的非洲之行其實是一種非常明確的象征:遠離充滿著現(xiàn)代的喧嘩與騷動的美國意味著擺脫無數(shù)的虛假幻象;深入最原始的非洲內(nèi)陸意味著回歸原始性——生命的源泉——去追求生存的真實。漢德森最先進入的阿內(nèi)維部落是這種原始性的理想的代表:它幾乎是超乎人類的歷史與地理之外的。當女王威拉塔莉向漢德森指出他所掙扎渴求的是“活下去”,他幾乎是欣喜若狂了,他感覺在這史前的靜謐祥和中,生存的意義、超越死亡的秘密將會被揭示。然而希望以喜劇式的悲劇告終:他想幫助阿內(nèi)維人掃除“蛙災”,結果卻炸毀了阿內(nèi)維人賴以生存的水塘,從而也結束了阿內(nèi)維人對他的友誼和他們可能會給予他的啟示。從象征的角度來看,炸藥——文明世界理性科學的代表——無情地阻礙了他獲取生命的真實的努力,而這一真實,非“理性”的真實,它本來孕育在原始而神秘的蛙塘的意象之中。漢德森在阿內(nèi)維的失敗經(jīng)歷似乎表明,現(xiàn)代的個人想擺脫“理性”束縛的努力將是十分艱難的,因為它如此頑固且不易覺察地存在于他的意識之中。
漢德森離開阿內(nèi)維后進入的瓦利利部落代表著“黑暗”的中心,在這里,死亡無處不在。迎接漢德森的就是一具死尸,這又一次強烈地喚起了他對死亡的不安和焦慮,而國王達孚時刻生活在死的威脅中(他隨時都可能會被野蠻地處死),卻又如此地自由自在,漢德森不由地想到自己總在那里“求變化”卻總是感到“厄運當頭,始終惶惶不安”,而達孚和阿內(nèi)維女王卻是兩位少有的“求存在的人”,他們生活得“稱心如意”;于是他在心中呼喊:“夠啦!夠啦!該是完成‘變化’的時候啦!是‘存在’的時候啦!”[2]176在這里,貝婁所選擇的哲學思路是典型的薩特式的。薩特認為,存在分為兩種基本類型:一是“自在的存在”,即一個物體同其本身等同的存在;一是“自為的存在”,即人類的永遠自我超越的存在。“自在”是“自為”的理想,卻永遠都達不到,因為人不可能變成物體,這就造成了“人類的根本的不安和焦慮”。漢德森所說的“求變化的人”正是“自為的存在”,永遠要求變成“自在”卻不能夠;而“求存在的人”是一種理想,即“自我”實現(xiàn)了“自在”卻又保留“自為”。因此,達孚和阿內(nèi)維女王是貝婁給漢德森設置的兩個理想。阿內(nèi)維女王這一史前原始的理想已被證明是無法達到的,因而只有達孚來承擔這一責任。
達孚對漢德森的引導是以獅子阿蒂為手段的。他要求漢德森與他一起進入獅籠,與阿蒂共處,甚至模仿阿蒂的行為。對達孚來說,阿蒂代表著野性的大自然,因而象征了真正的“自在的存在”,只要能夠融合了阿蒂的“獅性”,就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找到美的真實,從而使“自為”變成“自在”。然而最終達孚的阿蒂只被證明是又一虛假的幻象:在捕獅臺,當巨大兇猛的野獅挾帶著真正的野性的氣息“迎面撲來”的時候,漢德森才真正感覺到“死亡的召喚”,“它的吼叫如同在我腦后猛擊一掌”[2]342。它帶來的后果是殘暴可怕的:達孚死于重傷,漢德森也因而感受到了死亡對他自身的猛烈沖擊——無嗣的國王死后,將由身為雨王的他來擔任國王,承擔隨時隨地都可能會被處死的可怕命運。如果說漢德森一直以來都尋求著一種真正“喚醒心靈沉睡的時刻”,那么他現(xiàn)在應該是得到了。這并不是“自為”與“自在”的理想重合,阿蒂這一假象只是證明了二者無法到達統(tǒng)一狀態(tài),但是在野獅以恐怖的一擊殺死達孚之后,漢德森確實認為自己找到了生命的真實:雖然死亡是恐怖且不可避免的,寬恕和愛卻能夠使人獲得“活下去”,即“生存”的信心和希望。
在這種重建的信心的鼓舞下,漢德森寬恕了達孚對他的欺騙,寬恕了導致達孚的死,又威脅他的生的瓦利利人,懷著對達孚、對向?qū)迕桌?、對死去的父母兄弟、對妻子和孩子的新生的愛,超越了死亡的威脅,重回美國,去建立有意義的生活。
通過漢德森的經(jīng)歷,貝婁所顯示的最終態(tài)度是樂觀主義的:對人生來說,愛是一切真實的真實,是最最重要的,只是它不是靠理性、靠強加的說教可以獲得的,只有穿透一切假象,依靠自己的直覺投入地去感受生命才能獲得這一真諦。但是,在漢德森身上,這一點的深層卻多少帶著存在主義的悲壯意味。在作品的結尾部分,漢德森在返國途中回憶起了老熊史莫拉克:
可憐的散了架的老東西和我,就我們兩個,每天要表演兩次高坡滑車?!鲇谝环N共同的絕望的心情,我們在表演過程中互相抱住了,臉貼著臉,這時我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撐,開始作垂直下降?!绻f史莫拉克和我同為被拋棄者,是觀眾面前的兩個小丑,而在我們的心靈中卻是兄弟——我被它熊化了,它也說不定被我人化了——這么說,我并不是帶著赤子之心去跟豬打交道的。
……某種深刻的東西已經(jīng)被刻在我的心頭了。到頭來我不知道達孚是否自己也能發(fā)現(xiàn)這一點[2]378-379。
這種“深刻的東西”,史莫拉克和少年漢德森共享的這種狀況,正是存在主義所總結的現(xiàn)代人的狀況:人是孤獨的,宇宙對人的期望和需求是無動于衷的,死亡隨時威脅著人。這種狀況的結果是史莫拉克和漢德森的擁抱,漢德森所體驗的“熊”性正是這樣一種在共享的孤獨與絕望前相互憐憫的情誼。它不同于“豬”性——個性的完全地被制約;也不同于“獅”性——人所無法到達的“自在”狀態(tài)[8]。作品所暗含的意義似乎是:只有這種“熊”性才是人所應該而且能夠到達的狀態(tài)。漢德森的“愛”的悲涼正基于此種個人靈魂深處的孤獨感。
貝婁曾經(jīng)承認,在他的作品中最與他本人相像的角色就是“漢德森——荒唐的高貴品質(zhì)尋求者”。在漢德森的“喜劇式”的探險之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作家本人極其矛盾的思想體驗。他從存在主義式的角度出發(fā),探索了死亡、理性、存在等重大問題,努力為處于搖搖欲墜的世界中的主人公找到堅實的立足點與光明的前途。然而帶著重建的信仰回歸美國的漢德森依然不能擺脫內(nèi)心深處的悲觀感受;我們也不得不懷疑,僅以內(nèi)心的這種探索,個人到底能否超越環(huán)境的荒謬?如果外界局勢沒有一絲改變,他要建立新生活的行動有無可能實行?他會不會又重新激起厭煩的情緒呢?對于這一點,貝婁無從答復,所以他沒有去描寫漢德森回到美國后的新生活,而只是刻畫了一個歸途中的漢德森:一個“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在極地蒼茫的白色大地上飛奔的鮮明的現(xiàn)代人。抑或我們可以說這正是作家本人探索精神的黑白剪影:他相信,荒謬的外部物質(zhì)世界只是五彩的虛幻,個人以其確定無疑的價值和尊嚴是可以突出、鮮明地超乎其上的。所以,貝婁是一位信仰者,他追求以一種他所信仰的內(nèi)在本質(zhì)——“在宇宙之中,在物質(zhì)和現(xiàn)實生活”中的“基本的、持久的、本質(zhì)的因素”[9]——去對抗他無法否認、且為之苦悶的外在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