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琳
(桂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廣西 桂林 541000)
美國著名的翻譯理論家和實踐家 Eugene.A.Nida曾在其翻譯論著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中寫道:“Each language has its own genius.”[1]從句法層面來看,英語常常以無生命意識的物作主語而漢語常常以有生命意識的人作為主語。因此,所謂的人稱(Personal subject)就是指主語由有生命的人或動物來充當,然而物稱(Impersonal subject)則與之相反是指主語由無生命的、抽象的事物或者概念來充當。英語多用物稱為主語來表達客觀事物是如何對人起作用,傾向于以客觀的語氣呈現(xiàn)事物,從而理性思維得以顯示。這種表達方法往往不僅讓敘事者置之事外,而且使敘述更加客觀委婉,更讓人加容易接受。漢語卻與之截然相反,漢語因為注重以人為主的思維,往往從自身著手來敘述客觀事物或他人的行為狀態(tài)及其對本身的影響。所以,經(jīng)常用人稱為主語來表達自我的感受。當對話者雙方都對話中的人稱主語心知肚明時,人稱又常常被隱含或省略。如此可見,英漢語言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但是,為何會產(chǎn)生如此差異?其差異在句式上又是如何表現(xiàn)的?這些方面都值得探究。
《邊城》是一部由沈從文先生所寫描繪湘西歷史風土人情的著名小說。沈從文先生以生動形象的文字將湘西風情刻畫得淋漓盡致。讀其小說仿佛自己便是小說中的人物,能親身感受湘西風土人情,這部作品可謂是描寫湘西風土人情的佳作。因此,此小說不僅受到了廣大讀者的歡迎,還受到眾多譯者的喜愛。此書有不同的翻譯版本,但是本文選取金介甫英譯版《邊城》及原文作為語料。主要是因為金介甫作為沈從文小說的資深研究者,其對沈從文小說的翻譯具有更高的信度,譯文更能深刻地還原原文思想。除此之外,金介甫作為一個地道的以英語為母語的人,其用語更符合本族語的語言習慣。這使得比較英漢語言在主語選擇上的差異更有說服力,更可信。所以,金介甫的英譯版《邊城》是本文研究的最佳選擇。本文將以不同的中西思維方式為切入點探索英漢語言差異的原因,進而分析英語物稱主語和漢語人稱主語在金介甫英譯版《邊城》,以及對應原文中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借此來明確闡釋英漢語言之間的差異,并提醒廣大英語學習者在進行翻譯等英語學習時,要注意句式的轉變,使之更符合英漢語言之間的規(guī)律及用語習慣。
若要對英語重物稱、漢語重人稱這一差異的根源進行透徹的了解,便不得不從中西方不同的思維方式看起。究竟是注重物稱還是人稱關系到看待世間萬物的主次問題,具體來說,是以“人”為主,還是以“物”為主?[2]這一哲學問題。西方文化孕育于古希臘文明,其認為“天人相分”且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對立統(tǒng)一的。而處于自然之外的人類,不僅可以支配自然還可以改造自然。因此,這種以物為主,以自然為本,“偏重于觀察、探索自然的精神,逐漸形成了西方人‘客體型’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觀察、分析、推理和研究的中心是大自然”[3]。由此可見,西方人的客體意識,以及西方哲學的理性主義思維方式恰恰決定了英語的非人稱傾向(depersonalization)。[4]116所謂的理性主義就是注重客體意識,在排除自我心理因素對于事物的影響下對事物進行研究,進而得出客觀科學的結果。如此的思維方式使得英語民族在語言表達上往往采用非人稱的表達方法以示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
而對于漢語喜用人稱向又該做何解釋呢?中國傳統(tǒng)思想注重主體的意識恰恰反映了漢語的人稱偏向?!疤烊撕弦弧敝枷霘v來由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主張。如:老子開明宗義地提出“人是萬物之主體”,莊子在《齊物論》中也提出“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5]。中國傳統(tǒng)思維始終認為人是宇宙的中心且是衡量萬物的標尺。也正因此,人們認為通過自省可達到對自我的認識、窺見大自然及廣闊無垠的宇宙的根本規(guī)律。受到中國傳統(tǒng)思想影響的人們習慣用自我感受代替對客體的認識,認為自身內(nèi)心的體驗及領悟便是認識之源。因此,注重主體的思維方式在語言上就表現(xiàn)為從自我出發(fā)把自己的感情與客觀事物融合在一起來敘述客觀事物或者對事物進行描述,且常用主動式和人稱主語來表示自我的看法。當說話人和聽話人都對句子的人稱心知肚明時,對話中又常常隱含主語或者省略主語,也就是常說的無主句。因此,洪堡特認為,“漢語最是充盈著人的主體意識、具有很強的人文性的語言”[4]117。
綜上所述,英語偏物稱而漢語偏人稱并不是毫無根據(jù),而是由于長期受不同思維方式所導致。探究其差異產(chǎn)生的原因正是了解兩者之間差異的第一步。
以上從不同的思維方式探究了英語物稱和漢語人稱產(chǎn)生的原因。但是,兩者在語言句法層面的差異是如何體現(xiàn)的?以下將對此做出分析。
由于所指的性質不同,名詞可分為“有靈名詞”和“無靈名詞”兩種類型。[6]那么顧名思義,在句子中“有靈主語”就是由“有靈名詞”做主語,而“無靈主語”則是由“無靈名詞”做主語。[7]英語非人稱主語句常常采用表示抽象概念、心理感覺、事物名稱或時間地點等的“無靈主語”(inanimate subject),但謂語常常使用表示人或社會團體的動作和行為的“有靈動詞”(animate verb)。而漢語人稱句常把“有靈主語”與“無靈動詞”連用,且漢語的“有靈動詞”一般只能與有意志、有生命的人稱搭配而不與無生命及意識的事物搭配。[4]106-107除此之外,當詞句運用“無靈主語”與“有靈動詞”之時,詞句往往帶有強烈的比擬色彩。[8]因此,在英語語言學習的過程中,選擇用“物稱”代替“人稱”往往不失為一種專業(yè)且有效的手段。以下舉例示證:
(1)但人太乖了,祖父有點愀然不樂了。[9]38
Yet because he doted on her,her change of heart saddened him.[10]51
本句原文中的主語為“祖父”為有生命主體,而在金介甫的譯文中主語用了無生命物體,動詞用“saddened”這一“有靈動詞”來表示。saddened一詞生動直白地表達了祖父愀然不樂的狀態(tài),貼合原文,可使讀者對小說中人物的心情產(chǎn)生共鳴。但如果按照原文順序來譯,主語為“祖父”,那便是祖父不開心,充滿了主觀含義。但原文要表達的意思是“人太乖了”這一點讓祖父不開心。譯文中用無生命的物體做主語恰好體現(xiàn)了客觀的情感及態(tài)度。如此可見在譯文中用有生命的人來做主語反而會大大削弱原文中作者的真正含義,也不能體現(xiàn)英漢語言之間的差異。
(2)從掩埋在一大堆時間里的故事中,重新找回了些東西。[9]39
From stories buried in the accumulations of time,certain things came back to haunt him.[10]54
此句原文中并沒有顯示主語,從上下文知道主語是“他”。而在金介甫的譯文中使用certain things作為“無靈主語”,動詞用了“有靈動詞”haunt。動詞haunt的運用讓主語有了擬人色彩,并且haunt一詞偏于貶義,具有纏繞某人的意思,揮之不去。原文中的意義是“故事”一直在“他”記憶里并再次讓其想起的意思。如若按照原文的順序來譯則變成了“他”重新找回些東西,這不僅不符合原文作者的含義,也不符合英漢語言之間主語的選擇差異。由此可見英文譯文中的無生命主語與“有靈動詞”搭配使用可使原文隱含的意義更顯而易見。
英語中為了使句子突顯物稱傾向,避免說話者提及自己或讀者,常用非人稱代詞it做主語。但是漢語中并沒有符合此類用法的非人稱代詞,因此通常采用人稱,或者省略人稱等。[4]113以下舉例示證:
(1)本應當休息了,但天不許他休息。[9]7
It was time for him to have his rest,but Heaven didn't agree.[10]3
此句原文中沒有表達It的中文含義,但是金介甫的譯文中加入It,說明這個It用作虛義詞而且代指時間。如果按照原文不做任何變化用“他”這一人稱來做主語,那么將無法表達句子的客觀性,不能明確表示出原文中其被迫不能休息的含義。這不僅不符合作者的原意,也非標準的英語表達。
(2)到路上時,祖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問翠翠……[9]23
It occurred to Grandpa to ask along the way,once again...[10]30
此句原文中的主語是有生命的物體“祖父”,而在金介甫的譯文中用 It作為此句的形式主語,從而代替真正的主語“祖父”,突顯出英語物稱這一語言特點。相反在譯文中若用“祖父”為主語不僅有失英語句式的完整性及邏輯性也不符合英語中主語的用語規(guī)律。
英語的被動式,特別是非人稱被動式(impersonal passive),往往隱藏施動者,而以客觀,婉轉迂回的方式表達所敘述的事實及觀點,并且通過使用被動式可以使作者或其他人稱置于之后,突出所要敘客觀事物,從而顯出非人稱傾向。[4]114漢語一般不用或少用一般被動式,而較多用主動形式表達被動意義或采用泛稱、無主句及省略人稱。呂叔湘、朱德熙也指出:“如果漢語出現(xiàn)被動句,那么在形式上,‘被’字后面一般要有動作的接受者,從而表示主動者。”[11]以下舉例示證:
(1)遠處鼓聲又砰砰地響起來了,黃狗張著兩個耳朵聽著。[9]35
The pounding of faraway drums could be heard,and the yellow dog pricked up his ears.[10]46
此例中的中原文是“鼓聲響起來”,眾所周知,只有敲鼓才會有聲響起。除此之外,原文中并沒有說聽到鼓聲的主體,如果按照原文采取主動式來譯,那么不僅不符合原文作者要表達的意義,且不符合英漢語之間的語言表達差異。因此可以看出,漢語中的被動意義常用主動式來表達。但是在金介甫英文譯文中采用被動式則恰恰證實了英語常用被動式而且在此還表現(xiàn)為用非人稱為主語的被動式以突出客觀事實。
(2)船總順順家中一方面,天保大老的事已經(jīng)被二老知道了,儺送二老同時也讓他哥哥知道了弟弟的心思。[9]70
In Fleetmaster Shunshun's household,Tianbo's actions were already known to No.2,and Nuosong let his elder brother know what was on his mind,too.[10]97
此例的原文中用了“天保的事已經(jīng)被二老知道了”這一被動形式,但意思卻是“二老知道了天保大老的事”且二老為主動者。但若按照原文順序來譯則變成了“二老知道了天保大老的事”,那就少了“被知道”這一隱含的意義。因此,變換了順序原文的意義也隨之改變了。在英文譯文中仍譯為被動,不僅可以體現(xiàn)作者原意,而且通過被動式的使用可表現(xiàn)非人稱特點,將所敘事物置于中心,避免了主觀臆斷,從而客觀公正。
通過本文不難發(fā)現(xiàn)探討英漢語言間的差異必須以中西方思維方式為背景。除此之外,英漢語言之間的差異多種多樣,“物稱”主語和“人稱”主語只是其中的一點。它具體體現(xiàn)在對于主語的選擇是側重于非人稱還是人稱。漢語側重人稱傾向,通常用人稱做主語,而英語側重物稱傾向,通常用非人稱做主語。這在句式上的變化又體現(xiàn)在英語通常是無靈主語聯(lián)合有靈動詞,而漢語常常是有靈主語聯(lián)合無靈動詞、英語常用it,而漢語中無此用法、英語常采用非人稱為主語來表達被動而漢語常用采用人稱為主語表示主動式的三大方面。文章通過對《邊城》及金介甫英譯版之間的語言特點的比較,深刻闡釋了英漢語言之間的不同,這就要求在英語學習者在學習英語時要注意把握英漢語言間的整體差異,轉換思維,進行對比。只有這樣才能幫助英語學習者提高語言能力,特別是翻譯水平,使譯文更符合目標語的用語規(guī)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