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留得清白在人間

○閆海育

于謙（1398—1457），字廷益，號節(jié)庵，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睹魇贰ち袀鳌酚涊d，于謙7 歲時，曾有一名得道高僧對于謙的相貌表示驚嘆：“他日救時宰相也。”這則故事的真實性雖然已經(jīng)無法考證，但于謙為明朝寫下“扶大廈于將傾、保社稷以無虞”的歷史功績卻是毋庸置疑。

于謙的祖父收藏有一幅文天祥畫像，使于謙自幼受到文天祥忠烈氣節(jié)的濡染。于謙將文天祥的畫像時刻掛在書桌旁，當作自己立身處世的楷模，并在畫像上題寫了888 個字的贊辭：“嗚呼文山，遭宋之季。殉國忘身，舍生取義。氣吞寰宇，誠感天地。陵谷變遷，世殊事異。坐臥小閣，困于羈系。正色直辭，久而愈厲。難欺者心，可畏者天。寧正而斃，弗茍而全。再向南拜，含笑九泉。孤忠大節(jié)，萬古攸傳。我瞻遺像，清風凜然?！贝送猓谥t還為后世流傳下不少歌詠其他仁人志士的詩篇，如比干、韓信、蘇武、宋璟、岳飛等，無不體現(xiàn)著其志存宗社、以身許國的高尚道德情操。若干年后，他果真成為一個像文天祥那樣的人，并與岳飛精忠報國比肩而立。

兩袖清風

永樂十九年（1421 年），于謙考中進士，次年被任命為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之后，奉命到湖廣（今湖南、湖北）考察駐軍，安撫四川、貴州一帶的少數(shù)民族，查證了一些官兵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冒功領賞的事實，及時奏報朝廷，使之得到嚴懲，百姓得以安定。宣德元年（1426 年），于謙護從皇帝朱瞻基（后世稱為明宣宗）平定漢王朱高煦反亂，聲色俱厲、義正詞嚴地當面斥責朱高煦不該起兵造反，使朱高煦伏地認罪，深得皇帝賞識。一年后，于謙出任江西巡按，不畏得罪親王權(quán)貴，明察秋毫，秉公執(zhí)法，為上百名獄中囚犯沉冤昭雪，并打擊私鹽販賣，革除欺行霸市，受到當?shù)匕傩召濏炁c愛戴。宣德五年（1430 年），河南、山西出現(xiàn)災荒，皇帝親筆書寫于謙的名字交給吏部，越級提拔他為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兩省。

到任后，于謙輕車簡從、日行夜宿，“朝在太行南，暮在太行北”，腳印遍布所管轄的地區(qū)，求通民情，愿聞政弊，不像某些官員為了保住烏紗而粉飾太平，凡有災情，無論大小，一律上報，處處為民眾著想，堅決杜絕明明知道遭災歉收，還要讓百姓負擔賦稅的欺世盜名行為。當年，在河南靠近黃河的地方，常常出現(xiàn)水滿決堤的現(xiàn)象，于謙就組織人力厚筑堤壩，加強防汛，按里數(shù)設亭，每亭設亭長，負責日常堤壩修繕與防護工作，而且要求沿路植樹打井，廣栽榆樹和柳樹，讓災民路過時可以喝水、充饑、乘涼。由于大同遠在塞外，不便巡察，就奏請朝廷另派御史加強管理。還下令把鎮(zhèn)守邊防將士開墾的農(nóng)田統(tǒng)一歸為官屯，用以資助邊防經(jīng)費的不足。正統(tǒng)六年（1441 年）時，河南、山西兩省已經(jīng)分別存儲糧食數(shù)百萬石。于謙要求各府州縣在每年三月青黃不接時上報轄區(qū)內(nèi)所有家中缺糧的貧困戶，然后把存儲的糧食按照豆子高粱、小米小麥、稻米的順序分配給他們，等到秋收時貧困戶有了收成，再還給官府。如果是因為年老或者疾病導致的貧困，可以申請免予歸還。他還要求官家商戶根據(jù)年成豐歉實行糴糶米制度，豐年時將老百姓多余的糧食買回來存儲，歉年時再把儲備的糧食以低價賣給老百姓用以度日。并且規(guī)定，州縣官員任滿提拔之時，如果糧食儲備達不到指標要求，不得離任。有一年，陜西、山東遭遇災荒，饑民紛紛流入河南，于謙下令河南、懷慶兩府開倉放糧，并讓布政使分給他們田地、農(nóng)具和種子，讓里老監(jiān)督管理，不僅使饑民得以生存，而且促進了當?shù)剞r(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社會安定。相傳，于謙常年奔波于河南、山西兩地，夜過太行山，曾經(jīng)遇到一群攔路搶劫的強盜，當他們發(fā)現(xiàn)被攔劫之人竟然是于謙時，當即致歉、各自散去。歷史記載其“威惠流行，太行伏盜皆避匿”。

于謙“居不求安逸，衣弗擇故新”，一貫生活勤儉樸素，而且性情剛直不阿，每每到京城請奏辦事，從不給朝廷官員送禮行賄。初時，正值楊士奇、楊榮、楊溥三位大學士擔任內(nèi)閣成員輔政，于謙的奏章都能很快得到批準。后來，皇帝朱祁鎮(zhèn)（后世稱為明英宗）過度寵信太監(jiān)王振，元老“三楊”或死或貶，致使官場腐敗，賄賂公行，但凡大臣進京，都必須給王振孝敬一些錢財禮品，而于謙不跟風。有人勸他：“你不愿意贈送金銀珠寶也就罷了，總可以帶點地方上的土特產(chǎn)吧？空著手去，總是不好?！彼鹦渥有χf：“誰說我沒帶東西？都在這里呢?！比思易屑毧纯?，什么也沒有。于謙哈哈大笑：“這不是有兩袖清風嗎？”并為此口占一首《入京》以明心跡：

絹帕蘑菇與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王振因此非常生氣。正好趕上于謙上朝請奏，不僅沒帶“見面禮”，而且言稱自己身體不適，推薦他人代替自己的職務。一位趨炎附勢的官員立即出列，指責于謙這是因為長期得不到升遷而心懷怨恨，要求對其進行彈劾。王振由此將于謙革職，投入大牢，并判處死刑。山西、河南兩地的官員及百姓聞聽此事，紛紛進京，伏在宮門前請求釋放于謙，就連周王、晉王等藩王也出面請求。王振無奈，只得借口抓錯了人，將關(guān)押三個月的于謙無罪釋放。

救國奇功

正統(tǒng)十四年（1449 年）七月，也先率領蒙古瓦剌部大軍兵分四路向大明王朝發(fā)起攻擊。根本不懂得戰(zhàn)爭的太監(jiān)王振貪圖僥幸，極力慫恿朱祁鎮(zhèn)御駕親征。雖然兵部尚書鄺埜和兵部侍郎于謙表示抗議，吏部尚書王直也聯(lián)合百官上書反對，但因王振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獨斷專行，私欲膨脹，所有反對的聲音均告無效，皇帝依然需要帶兵親征。

臨行之前，朱祁鎮(zhèn)把皇權(quán)交付給了自己的弟弟郕王朱祁鈺。鄺埜是兵部尚書，職責所在，必須陪同皇帝親征，把兵部職權(quán)交由侍郎于謙代理。明朝主力部隊雖然比也先提前到達土木堡設防，但因王振不肯帶兵就近進入懷來城據(jù)守，并輕信也先的和談之計，致使二十萬大軍很快遭遇了全軍覆滅的悲劇，鄺埜等五十余位大臣全部戰(zhàn)死。護衛(wèi)將軍樊忠在臨死之前不忘找見王振，用手中鐵錘狠狠砸碎了他的腦袋，仰天高呼：“吾為天下誅此賊！”皇帝朱祁鎮(zhèn)最終成了瓦剌的俘虜。

消息傳至京城，先是錢皇后將后宮所有金銀珠寶搜羅打包送給也先，希望以此贖回皇帝。但是也先傳回話來，這些錢太少，還得接著給，否則就帶兵攻打北京。京城三大營以及北方明軍的全部精銳已經(jīng)陷沒于親征，留守的差不多都是老弱病殘。此時京城兵力空虛，如果瓦剌人真的打來，京城怕是保不住了。以徐珵為首的一些大臣紛紛建議朱祁鈺南遷，認為這樣至少能留住大明半壁江山。于謙厲然發(fā)聲：“建議南遷之人，該殺！京師是天下之本，一動則大勢去矣，你們難道不記得宋朝南渡的教訓了嗎？”朱祁鈺便將防守北京的重任交給了于謙。于謙下令兩京備操軍、河南備操軍、南京備倭軍、山東備倭軍、寧陽侯陳懋所部浙軍以及江北所有運糧軍，火速趕往京城集結(jié)，并要求所有受召軍隊經(jīng)由通州糧倉入京，各自從糧倉取足糧食，有備無患，堅決打好北京保衛(wèi)戰(zhàn)。朝廷上下均敬重于謙，于謙也毅然把國家安危擔在自己肩頭。

當也先還在天真且得意地等待明朝把國庫全部搬運到瓦剌時，沒想到明朝政局發(fā)生了急轉(zhuǎn)。大臣們擔憂敵寇將至，國家不能沒有君主，太子尚且年幼，于是請皇太后出面將朱祁鈺立為新的皇帝（后世稱為明代宗或者明景帝）。朱祁鎮(zhèn)這棵“搖錢樹”一夜之間變成了枯枝敗葉，也先唯一的做法就是挾持朱祁鎮(zhèn)進攻北京。

兵臨城下，已經(jīng)升任兵部尚書的于謙一改往日文官形象，披掛鎧甲帶兵出戰(zhàn)，而且將自己置身于戰(zhàn)爭任務最艱巨的德勝門正面迎敵。開戰(zhàn)之日，于謙下令，眾將率軍出城之后，立即關(guān)閉城門，臨陣將領不顧部隊先行退卻的，斬將領；軍士不顧將領先行退卻的，后隊斬前隊。他說：“終日談論忠義，又有何用，現(xiàn)在才是展現(xiàn)忠義之時。報國殺敵，死而不棄！”面對明軍抱死一戰(zhàn)的態(tài)度，加之大炮轟營，援軍難到，不出一月，瓦剌軍連戰(zhàn)皆敗，四面楚歌，不得不倉皇退出塞外。于謙率部一直追擊到居庸關(guān)才返回京城。

北京保衛(wèi)戰(zhàn)以明軍大獲全勝而告終，不僅打出了明朝軍隊的士氣，而且使明朝轉(zhuǎn)危為安，京師戒嚴解除。朱祁鈺感念于謙獨撐危局，救國家危難，要給于謙封賞，并打算給于謙的兒子于冕封爵。但于謙說：“讓敵人打到京城，是我們大臣的恥辱，怎么還敢邀功呢？”朱祁鈺執(zhí)意要封，于謙無奈，只好接受了少保職銜，其余一概未收。于少保的稱呼由此流傳開來。

因此，教師在堅定自身教育責任與義務的同時，也應認識到在“人工智能+教育”條件下，教師亦亟待轉(zhuǎn)換自己的現(xiàn)有角色，開拓變革思路，以重新認知人才培養(yǎng)目標，將人工智能帶來的挑戰(zhàn)轉(zhuǎn)變?yōu)閯?chuàng)新教育的契機，及時實現(xiàn)教師職能由知識輸出者向教育引導者轉(zhuǎn)變。

家無余財

景泰元年（1450 年）八月，也先覺得把朱祁鎮(zhèn)押作人質(zhì)已經(jīng)沒有意義，便提出將朱祁鎮(zhèn)送回。大臣們覺得上皇被俘早就應該歸復，朱祁鈺卻有些不情愿，和大臣們說：“當初我不想當這個皇帝，都是你們逼著我當?shù)??！毖韵轮饩褪俏疫@皇帝的屁股還沒坐熱，你們又要讓我挪位置了。于謙回答：“皇帝的位置已經(jīng)定了，不會再有更改，只是從情理上我們應該趕快把上皇接回來。如果他有什么陰謀，我自有話要說?！敝炱钼曅闹幸粔K石頭落了地，這才同意派人去接朱祁鎮(zhèn)回來，并將其軟禁在南宮。對于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朱祁鎮(zhèn)而言，能夠活著回來，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于謙匡扶社稷的功勞，雖然被皇帝所認可，卻也引來一些讒言者“天下未聞其功，但見其賞”的責罵，多次被心懷鬼胎之人以苛刻文辭彈劾，甚至受到一些政敵的構(gòu)陷。曾因力主南遷，被于謙斥責的徐珵，更名為徐有貞重新回歸朝廷權(quán)力中心，一直在等待向于謙復仇的機會。曾經(jīng)號稱正統(tǒng)第一猛將的石亨，在土木堡之戰(zhàn)潰敗逃回京城后被革職，北京保衛(wèi)戰(zhàn)時于謙起用其為總兵而榮立戰(zhàn)功，受到皇帝最高封賞，冊封為世襲侯爵，心有不安，上書保舉于冕為官，于謙得知后非但不領情，還痛斥石亨徇私情，讓石亨大為惱火。

趁著朱祁鈺身染重疾，新太子欲立未立，景泰八年（1457 年）正月十六日夜，石亨、徐有貞等人發(fā)動奪門之變，將朱祁鎮(zhèn)從南宮迎出，恢復帝位，開啟天順年號。宣諭朝臣完畢，徐有貞即刻下令將于謙和大學士王文抓捕入獄，并編造謊言說他倆準備迎立襄王的兒子回來接替皇位。審理此案時查無實據(jù)，徐有貞又授意主審官：“雖無顯跡，意有之?！币恢芎螅谥t以“謀逆罪”，也就是意欲謀反之罪，被押至崇文門外執(zhí)行斬首。

行刑之后，按照慣例抄家。于謙家居簡陋，僅蔽風雨，曾被誤認為是野人所住，并自題詩句：“小小繩床足不伸，多年蚊帳半生塵。官資已極朝中貴，況味還同物外人。老圃松筠隨處好，名園桃李隨處新。公余只合憑書臥，座上何須有大賓?！背业慕Y(jié)果，就是家中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翻箱倒柜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多余的錢財，與他高居朝廷從一品太保職位的身份相當不符。抄家官員突然看見正屋房門緊鎖，認定是藏匿財富之處。打開房門一看，卻只有蟒袍、寶劍等，都是些皇帝賞賜給有功之臣的物件。正如他在《石灰吟》詩中所言：

千錘萬擊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渾不怕，

于謙被砍頭那天，天空陰云密布，普天下老百姓嗟嘆不已。于謙死后，其家人被充軍邊疆，都督同知陳逵為其收尸并埋葬。

8 年后，于冕赦免歸來，向新任皇帝朱見深（后世稱為明憲宗）鳴冤申訴。朱見深詔令恢復于謙官職，并賜祭文：“當國家之多難，保社稷以無虞，惟公道之獨持，為權(quán)奸所并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奔荣澰S了于謙對國家的功績，也認定于謙之死實為奸臣所害，并說明父皇在位時已經(jīng)知道于謙是冤枉的，卻沒有給于謙平反，我深知于謙的忠心，平反這件事就讓我替父皇來完成吧。

后來，于謙的遺體被家人運回杭州，安葬在西湖南山三臺山腳下，與位于西湖北山棲霞嶺的岳飛墓雙璧輝映。

明朝末年時，抗清英雄張蒼水在絕命書中坦言：

國破家亡欲何之，

西子湖頭有我?guī)煟?/p>

日月雙懸于氏墓，

乾坤半壁岳家祠。

表達了對同葬在西湖邊兩位民族英雄的敬慕之情。張蒼水被害后，友人也設法將其尸骨帶到西湖邊建墳安葬。后世將他們?nèi)瞬⒎Q為“西湖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