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辛亥鼎革到中共革命：革命與建設的主從認識及其演進

“革命”與“建設”既是一對名詞，也是一對概念。一般說來，名詞和概念的產生是落后于歷史現(xiàn)象的，但其產生之后又反過來影響歷史發(fā)展的進程。而且，其內涵常伴隨歷史的演化而可能發(fā)生變動，并影響人們對歷史上與此相關現(xiàn)象的理解?！案锩焙汀敖ㄔO”內涵的變化，就使得如何界定革命史和建設史變得比較復雜。

“革命”與“建設”概念辨析

就中國歷史而言，“建設”的涵義爭議較少。該詞古已有之，表示設置、創(chuàng)立之意。近代以來，又有政權、黨派開展自上而下規(guī)劃發(fā)展之意，如經(jīng)濟建設、政治建設、社會建設、文化建設等。盡管在革命時期也可進行建設，但建設更多是指和平時期的建設，其核心為經(jīng)濟建設。

如果說“建設”幾為社會常態(tài)，而“革命”就意味著驚天狂飆，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的人對此的理解是差別較大的。古代有所謂“湯武革命”，意味著改朝換代就是革命了。近代以后，到了梁啟超那里，在湯武革命的基礎上，增加了經(jīng)濟革命、社會革命和文化革命，幾乎一切皆有革命。孫中山則將湯武革命視為“帝王革命”，而他領導的“今之革命，為人民革命……此種革命主義，即三民主義”。毛澤東認為歷代農民起義都是革命，從秦朝的陳勝、吳廣、項羽、劉邦，到元朝的朱元璋，明朝的李自成，直至清朝的太平天國，“總計大小數(shù)百次的起義，都是農民的反抗運動，都是農民的革命戰(zhàn)爭”。如果只說“民族革命斗爭”，“從一八四〇年鴉片戰(zhàn)爭算起，已經(jīng)有了整整一百年的歷史，從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算起，也有三十年的歷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他還從社會性質的巨變認為中國歷史上有三次大的革命，第一次為奴隸主推翻原始共產主義社會，第二次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封建地主革奴隸主的命，第三次為資產階級革封建地主階級的命，即辛亥革命。梁漱溟也認為，革命指社會的改造，像資本社會代封建社會或社會主義社會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國自秦漢以后，一治一亂，改朝換代數(shù)十次，不見有革命，辛亥革命才是中國封建社會解體后唯一之革命。

可見，迄今尚無眾所認可的革命史。然而，革命總有其根本特征，這就是顛覆性、破壞性、替代性，而現(xiàn)代革命最基本的表現(xiàn)形式為激烈的政治革命、社會革命以及政權更替。依此衡量百年中國歷史，大多會認可辛亥革命為嚴格意義上的現(xiàn)代革命之始，其后的國民革命、中共革命也都屬于現(xiàn)代革命。在這一革命過程中，國共兩黨是兩個最為關鍵的革命主體。

由“革命”與“建設”兩個概念的簡單梳理不難看出，二者的涵義不僅各有其獨立性，而且有一定的對立性，似乎是互不兼容的。以往無論是學界還是普通民眾，恐怕大多也持此慣常的說法。然而，揆諸從辛亥鼎革到中共革命的歷史，無論是時人（包括革命領袖、政權要員和各界人士）的認識還是實距，革命與建設并不全是對立的，而是以革命為主、建設在革命之中的相互糾葛過程。在少數(shù)人的弄潮之下，無數(shù)人被裹挾到這一歷史的激流中，無可選擇，無處可逃。從辛亥鼎革到中共革命，不到40年的時間，但由于一直處于劇烈的政治巨變之中，可以劃分為明顯的四個發(fā)展階段：從1911年辛亥革命至1927年國民革命軍北伐為第一個階段；從1927年至1937年第一次國共內戰(zhàn)時期為第二個階段；從1937年至1945年全面抗戰(zhàn)時期為第三個階段；從 1945年至1949年國共決戰(zhàn)時期為第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1911年辛亥革命至1927年國民革命軍北伐

這一階段的革命以孫中山為主導。辛亥革命雖以1911年為標志，但孫中山革命的起點是1894年成立興中會。他一方面力主革命，推翻清朝，但另一方面要建立一個有別于舊王朝的新政權。1897年他提出，“不打倒目前極其腐敗的統(tǒng)治而建立一個賢良政府，由地道的中國人來建立起純潔的政治，那么，實現(xiàn)任何改進就完全不可能的”。1905年，他更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chuàng)立民國，平均地權”的口號。這里的破與立之間，其實就是革命與建設的宏大聯(lián)系。孫中山還特別強調建設的必要性，“革命的事情是萬不得已才用，不可頻頻傷國民的元氣。我們實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的時候，須同時想法子改良社會經(jīng)濟組織，防止后來的社會革命”?！案锩哪康氖菫楸娚\幸福?！睗M洲政體“如破屋漏舟，必難補治，必當破除而從新建設”。以上論述表明，在辛亥革命爆發(fā)之前孫中山就已經(jīng)奠定了關于革命與建設關系的基調，既有二者先后相繼的意識，也有齊頭并進的意識，表述似有矛盾，實際上是以前者為主的。

其實，近代以來清政府并非全無作為，從洋務運動到清末新政都曾進行過現(xiàn)代化建設的努力，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發(fā)展。然而，其現(xiàn)代化建設之舉恰恰成了自己的掘墓人，它已無法阻擋辛亥革命的爆發(fā)，無法挽救清廷自身的崩潰了。

1912年1月，中華民國成立，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但僅兩月余，就讓給了袁世凱。之所以如此，原因頗多，但如孫中山所言，一因“盡瘁社會事業(yè)。吾國種族革命、政治革命俱已成功，惟社會革命尚未著手。故社會事業(yè)，在今日非常重要”。也即他認為革命告竣，應集中精力投入社會建設，這一思想與當時社會各界的輿論是一致的。

不能不說北洋政府也是重視建設的，經(jīng)濟部門的領導者大多受過現(xiàn)代高等教育乃至歐美留學教育，頒布了一些有利于經(jīng)濟發(fā)展的政策措施，也產生了一定效果。但在政治上，由于袁世凱軍閥專制愈演愈烈，孫中山連續(xù)發(fā)動反袁的二次革命、護國戰(zhàn)爭。袁世凱死后，孫中山又發(fā)動討伐段祺瑞的護法戰(zhàn)爭，并在廣州建立軍政府。不過，孫中山直至去世前，始終沒有停止對革命與建設關系的思考。1917—1919年著成的《建國方略》，標志著其建設思想達到成熟，而且成為中國革命時期最為系統(tǒng)而深刻的建設思想。此時，他對革命與建設的關系仍保留了辛亥革命前的先后相繼意識，將革命時期分為軍政時期、訓政時期和憲政時期三個階段，分別對應破壞時期、過渡時期和建設完成時期，但比以前更加強調革命與建設的并肩而進?！督▏铰浴分杏幸欢畏浅Ｓ忻脑挘?/p>

何謂革命之建設？革命之建設者，非常之建設也，亦速成之建設也。夫建設固有尋常者，即隨社會趨勢之自然，因勢利導而為之，此異乎革命之建設者也。革命有非常之破壞，如帝統(tǒng)為之斬絕，專制為之推翻；有此非常之破壞，則不可無非常之建設。是革命之破壞與革命之建設必相輔而行，猶人之兩足、鳥之雙翼也。

不是將革命與建設截然對立，而是破壞與建設為革命的一體兩面，既有革命的破壞，也有革命的建設，革命的建設又分為非常的建設和尋常的建設，這是孫中山的新認識。據(jù)此他認為辛亥革命之后，破壞的革命成功，建設的革命失敗了，建設事業(yè)“簡直一件也沒有”，所以革命仍然是失敗的?！案锩恢毕氯ィ匠晒θ缓笾埂！睂崿F(xiàn)三民主義，建設新世界的新中國，是防止以后再發(fā)生革命的基礎。

遺憾的是，孫中山一生為革命奔忙，對“建設”更多的是思考，而無具體實距的機會。即便后來有廣東根據(jù)地，也主要停留在政策、計劃之中。不過其關于革命與建設的思想遺產對于國民黨乃至共產黨都產生了重要影響。

在辛亥革命至國民革命北伐期間，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成立。1922年，中共受孫中山聯(lián)俄聯(lián)共的召喚，開始與國民黨進行合作。中共本有自己獨立的革命主張，最初對其他黨派采取攻擊政策，但鑒于自己力量的弱小，還不能單獨革命，加之與國民黨有共同的敵人，隨之轉而采取了合作策略。在推翻北洋軍閥統(tǒng)治的革命中，中共主要是起了配合國民黨的作用。對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中共還沒有進行專門的思考，主要限于“建立勞農專政的統(tǒng)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的社會”的宏觀敘述。

第二階段：1927年至1937年第一次國共內戰(zhàn)時期

隨著國民革命結束和國民政府的建立，國共由合作（或矛盾中的合作）轉向對抗，臺野之間展開鞏固權力和奪取權力的斗爭。盡管兩黨在反帝反封建上常有共同的表述，但在激烈的斗爭中，都稱自己為革命而對方為反革命。其實在第一階段就已有了革命與反革命的輿論分野，但一般為革命者將革命對象稱為反革命，而現(xiàn)在則是曾經(jīng)的革命合作者之間互稱對立面為反革命了。與孫中山時代不同的是，國共兩黨或為執(zhí)政黨或為局部執(zhí)政黨，都有了經(jīng)濟建設的舞臺，革命與建設的關系不僅是思想上的，也有了實距上的意義。

在國民黨及其政府一方，對于建設的必要性大致有兩種不同的表達。最多見者是自稱承繼了孫中山的主張，認為北伐革命成功了，應該進入建設階段。1928年蔣介石指出：“現(xiàn)在北伐總算是告一段落，今后就要將國家建設起來?！?931年他又指出：“在鞏固統(tǒng)一，與完成建設之二大原則下，圖存救亡，政府與國民實有同等之職責，而不能別其孰為重輕……故確認統(tǒng)一與建設之需要為一事，辨明統(tǒng)一與建設必由何道以求得之，又為一事?！逼渌麌顸h軍政要員和各界人士也有類似主張，如孫科指出，國民革命經(jīng)過了數(shù)年間的大破壞工作，“時至今日似乎應該是開始建設的時光了……革命只是手段，只是過程，建設方是要求，方是目的……革命與建設打成一片的媒介物曰民生主義”。

如果說以上所談是北伐成功之后必須建設，而另一種主張則是革命還沒有成功，應繼續(xù)進行“革命的破壞”，為革命的建設開辟道路。蔣介石曾說北伐革命成功了，但又多次表示革命尚未成功。如他在1934年指出，吾國革命“迄今尚未成功”，國民革命第一期的工作已告一段落，以后為第二期國民革命，革命事業(yè)進入更為艱巨的階段。1936年他又表示：“現(xiàn)在我們革命尚未成功，總理和一般同志同學所遺留下來的革命事業(yè)，還沒有做了……務必趕上來負起第二期國民革命的使命?！?/p>

在此認識之下，所謂“革命的破壞”又有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方面是掃除官僚腐敗，改革陳舊積習。持此主張者也稱繼承了孫中山的思想，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委員邵力子認為，北伐軍事告終，但破壞工作尚未完成，官僚腐敗、風俗惡習、鴉片流毒以及“心理”專制等都是影響建設的障礙，必須以破壞的精神消除阻力，否則建設就不易推行，革命就會失敗。國民政府全國經(jīng)濟委員會委員譚熙鴻也指出：“應該下革命的決心，用革命的精神，打破各種困難，來挽救國家的危險?！彼J為，尤其須以革命的手段，掃除腐敗的積習。另外一方面，則是新的更需要解決的問題，即消滅共產黨。國民政府參事程天放指出，共產黨革命的“成績就是破壞，單純的破壞”，只知破壞而不知建設，只拆屋而不建屋，不能叫革命。國民黨是為了建設而破壞，是拆屋建屋，要進行建設就必須撲滅包括共產黨在內的一切障礙。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秘書鄧文儀也認為，共產黨“種種反革命的宣傳……助長暴亂”，應集中力量盡快剿滅“赤匪”，使社會穩(wěn)定，國民生活得以改善。此為先決問題，先決問題解決了，建設才能徹底進行。

在建設實距上，國民政府頒布了不少經(jīng)濟法規(guī)，取得一定成效，但距離期望值仍甚遙遠。

與國民黨相反，共產黨認為國民黨背叛革命，“立即轉向反革命路上”，自己成為唯一的革命黨。1927年10月中共中央指出：“民眾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旗幟之下，自己武裝起來奪取政權，完成辛亥所開始的革命?！?928年又指出，國民黨說革命成功、建設開始的話都是欺騙民眾的，推翻國民黨政權、建立工農兵貧民自己的政權才是真正的出路。不過關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中共仍少有專門的闡述。如果說有所涉獵，仍主要是對革命目標或者說建立一個什么樣的社會關注較多。如1928年中共中央指出，中國革命現(xiàn)在階段的性質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中國革命將來發(fā)展的道路為非資本主義的前途，也就是社會主義的前途。1935年毛澤東也指出，中國革命依然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性質的革命，不是無產階級社會主義性質的革命。革命的任務是反帝反封，不是反對資本主義，但在將來，民主主義的革命必然要轉變?yōu)樯鐣髁x革命。其實，對于現(xiàn)時革命性質和未來社會前景的關系是有一定的糾結的。

隨著革命根據(jù)地的建立，關于土地革命和經(jīng)濟建設等方面的政策措施也逐步施行。中共對革命與建設的關系，主要表述為建設須服務于戰(zhàn)爭需要。如毛澤東所言：“現(xiàn)在我們的一切工作，都應當為著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為著這一切，就需要進行經(jīng)濟方面的建設工作。”中共中央也指出：“我們的經(jīng)濟建設應該服從于革命戰(zhàn)爭的需要，并且在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中找到許多困難問題的解決?！?/p>

第三階段：1937年至1945年全面抗戰(zhàn)時期

日本侵華將國共拉回到合作的軌道。兩黨都將對方既看成合作者，又將對方看成競爭者。兩黨之間，合作是主流，斗爭和磨擦也沒有間斷過，而且越到后期越是激烈。關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兩黨都基本上延續(xù)了過去的思路，只是在革命問題上暫時淡化了革命與反革命的意識對立。

在國民黨及其國統(tǒng)區(qū)政府一方，首先仍繼續(xù)強調自己是革命者，認為抗日戰(zhàn)爭是一場革命。蔣介石做過多次表述，1938年指出：“這次戰(zhàn)爭實在是我們國民革命過程中所必經(jīng)的階段，我們抗戰(zhàn)即是為繼續(xù)完成我們的國民革命?！?940年又指出：“革命雖有幾十年，而至今沒有成功……如果我們再不努力，還有多少時間容許我們來革命？”在《三民主義初級課程·革命建設》中，編者王沉、董德涵認為，中國的革命鏟除了帝制推翻滿清，是第一步；消滅軍閥，1927年革命是第二步；抵抗外侮，“七七”抗戰(zhàn)是第三步?？梢?，國民黨所理解的革命是抗擊日本侵略的民族革命。

在民族革命戰(zhàn)爭中，如何理解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呢？前引《三民主義初級課程·革命建設》基本上可以作為國民黨的代表性表述：革命不能等同于流血革命，不是馬克思的階級斗爭；拆房子是為了建新房，革命必須包含建設，革命脫離了建設性僅是革命的一半，甚至變?yōu)楦锩姆疵?；抗?zhàn)是毀滅侵略者毒菌的巢穴，而建國則是建立三民主義新中國，以創(chuàng)造代替破壞才是真正的革命。1941年桂林《黨義研究》雜志發(fā)表“本刊評論”也指出，革命的破壞是為了建設，只有建設才是革命大道。愈是努力建設，愈接近革命成功，建設的樹立即是破壞的消滅。這一認識與此前幾乎沒有區(qū)別。除此之外，國民黨還宣傳建設服務于戰(zhàn)爭的關系。蔣介石就指出：“我們今后要完成抗戰(zhàn)使命，得到最后勝利，不只在軍事的勝負，而是以政治經(jīng)濟的建設工作如何，來決定我們抗戰(zhàn)的前途。所以從今天起，我們同仁更應該從積極方面使精神物質都集中充實，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一切建設都能迅速發(fā)展?！笔聦嵣?，國民政府在戰(zhàn)時經(jīng)濟綱領的制訂、經(jīng)濟行政機構的調整、經(jīng)濟法令的頒布等方面均對支持抗戰(zhàn)起了一定的作用。

中共抗日根據(jù)地的擴展速度很快，遠非蘇區(qū)時期可比。關于革命以及革命與建設關系的論述比以前有所增加。首先，共產黨也把抗日戰(zhàn)爭視為一場革命。毛澤東1937年指出：“中國的抗戰(zhàn)是百年來未有的，它的性質是革命的?！?938年又指出：“現(xiàn)在的抗日戰(zhàn)爭，是中國革命的一個新階段，而且是最偉大、最活躍、最生動的一個新階段?！逼浯?，對現(xiàn)階段革命性質和未來社會前景的關系也大體延續(xù)了以前的思路，但有了新的概括。1938年，毛澤東指出，我們現(xiàn)在干的是資產階級性的民主主義的革命，還不應該破壞一般資產階級的私有財產制，要破壞的是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建立一個人民民主的共和國，就是革命的三民主義的共和國，但中國將來一定要向社會主義方向發(fā)展。1939年、1940年又進一步指出，現(xiàn)時的革命已不是舊式的一般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革命，而是新式的特殊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革命，是新民主主義的革命，是為了終結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和建立社會主義社會之間的一個過渡的階段。共產黨人的目的，在于建設一個中華民族的新社會和新國家，這就是新民主主義共和國，是真正革命的新三民主義共和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新民主主義共和國成為中共革命性質和革命目標的經(jīng)典表述。

對于具體的建設，共產黨依然將此作為服務革命戰(zhàn)爭的基礎。1938年，毛澤東指出：“經(jīng)濟建設一項乃是其他各項的中心，有了穿吃住用，什么都活躍了，都好辦了?！?944年又指出，不搞經(jīng)濟，仗也沒有辦法打。政治、軍事的確是第一的，但經(jīng)濟是基礎?！耙环矫鏋橹锩c戰(zhàn)爭事業(yè)的物質供給上的需要，一方面為著人民的需要，都必須從事經(jīng)濟建設的工作，不應該也不可能等候把全部敵人打平后才去進行建設工作?！笔聦嵣希谷崭锩鶕?jù)地在減租減息、農村經(jīng)濟建設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第四階段：1945年至1949年國共決戰(zhàn)時期

日本投降，國共由合作轉入新一輪互稱反革命的決戰(zhàn)。關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國民黨及其政府幾乎乏善可陳，共產黨則進入展望未來的階段。

國民黨仍稱自己是革命的，并到了革命的最后階段。1946年，蔣介石指出：本黨革命最后的敵人是中國共產黨，到這個革命最后的階段，要和敵人作殊死的戰(zhàn)斗。打破反革命的組織，摧毀反革命的勢力，來達到實行三民主義的目的。到1949年6月，他承認國民黨革命失敗了，回顧了“民國成立以后，到今年民國三十八年為止，在這一段時間中，我們革命運動失敗的經(jīng)過”。對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已很少在蔣介石的言論中見到。其他國民黨要員偶有論及，但和以前變化不大，如國民黨中央常委鄧文儀指出，破壞是手段，建設是目的，革命的破壞與革命的建設工作須同時推進。革命的最后破壞工作，是消滅中共武裝主力。革命大破壞亟待結束，革命大建設亟待開始，最終實現(xiàn)三民主義，建設新中國。國民黨候補中央執(zhí)行委員葉青也指出，革命由破壞始建設終，破壞與建設不能絕對分開，破壞為前半段，建設為后半段，前期破壞多于建設，后期建設多于破壞。武力革命是舊時代的革命，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中國已到革命的建設階段。

盡管國民黨仍然強調民生主義的經(jīng)濟建設，但實際上隨著其軍事失敗，已陷入全面崩潰的危機之中。

如果說國民黨自稱革命到了最后階段，而共產黨則認為革命的高潮即將到來。1947年，毛澤東說由共產黨領導的全國規(guī)模的革命高潮可能很快到來，由此拉開了國共決戰(zhàn)的態(tài)勢。對于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共產黨仍較多地描畫未來的國家和社會藍圖，簡單說就是建立新民主主義國家、新民主主義社會，并最終實現(xiàn)社會主義國家的目標。正如1947年毛澤東指出的，日本帝國主義被打倒后，要完成政治上、經(jīng)濟上、文化上的新民主主義的改革，實現(xiàn)國家的統(tǒng)一和獨立，由農業(yè)國變成工業(yè)國。1949年又指出，在革命勝利以后，中國共產黨的任務要使中國穩(wěn)步地由農業(yè)國轉變?yōu)楣I(yè)國，把中國建設成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當然，在新民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之間仍充滿著張力。

這一時期，建設為革命戰(zhàn)爭服務的思想依然持續(xù)。1948年，毛澤東指出，必須用一切努力恢復和發(fā)展老解放區(qū)的工業(yè)生產和農業(yè)生產，“才能保證打倒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1949年他也指出，必須使農業(yè)生產和工業(yè)生產比1948年切實提高一步，以“保障對前線的支援工作”。不過，隨著解放區(qū)的迅速擴大，各方面建設的任務越來越重了。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宣告了戰(zhàn)爭時期中國革命史的結束，也降下了整個中國近代史的帷幕。然而，革命與建設的命題并未隨之而去。毛澤東說：“過去的工作只不過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嚴重的經(jīng)濟建設任務擺在我們面前?！贝罂家阎粒瑲v史考驗了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