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岱寶
(信陽農(nóng)林學院 河南 信陽 464000)
作為英語文學史上一位影響深遠的詩人,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其作品內涵豐富、題材廣泛,不少詩歌至今為人傳唱,其詩歌理論、創(chuàng)作手法和意象特征等也均為評論家反復提及,但其詩歌中的空間敘事卻很少有人提及。葉芝在詩歌中非常擅長使用意象,其中存在著大量的空間意象,這些空間意象在葉芝的抒情詩歌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空間敘事的產(chǎn)生離不開時間,而作者和讀者往往需要借助空間敘事來構建自己的心理空間,從而使詩歌完成抒情和敘事。
經(jīng)典敘事學的研究對象主要局限于小說,后經(jīng)典敘事學則逐漸突破了這一囿限,把小說之外的電影、繪畫、音樂、攝影等按照敘事原則組織起來的其他符號活動也納入敘事學研究的范疇,實現(xiàn)了敘事學與文化的成功對接,拓展了敘事學研究的范圍,為敘事學今后的研究方向拓寬了思路。但是抒情詩作為一種特殊的敘事文本,一直以來并未得到足夠的重視。與傳統(tǒng)敘事文本不同的是,抒情詩的情感豐富、意蘊廣闊,并不能像傳統(tǒng)敘事文本那樣按照線性的故事描述展開,但并不是說抒情詩沒有自己的敘事特色,空間敘事就是抒情詩一個非常重要的敘事特點。
情感的抒發(fā)離不開事件,事件的發(fā)生離不開場景,所以空間是分析抒情詩的敘事時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提及空間,不得不說的是另一個概念——時間,盡管由于抒情詩語言凝練,并且常常篇幅短小,故其時間特質并不明顯,但并不能否認空間和時間相互依存的關系。時間和空間是任何敘事文本賴以存在的重要載體。葉芝的詩歌內涵豐富,詩中的意象往往具有多重意義,而空間意象更不例外,詩人往往借助空間意象的轉換,完成詩歌情感的轉換,而空間意象的解讀往往可以從多個角度來進行,詩人和讀者就是借助意義豐富的空間來完成詩歌的創(chuàng)作和閱讀的。
時間與空間作為詩歌敘事的載體,在抒情詩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作為不同于傳統(tǒng)敘事文本的抒情詩,并不能按照傳統(tǒng)線性敘事的特征來分析,其時間概念也并不如傳統(tǒng)敘事文本那般明顯。時間和空間常常融為一體,不可分割,另外,由于抒情詩的文本語言凝練,且意蘊豐富,所以時間常常會空間化。
時間和空間的一體化。時間與空間這兩者永遠是辯證統(tǒng)一的關系,它們不僅相互包含,更是相互作用的。時空一體性是所有敘事的底線,時間不可能脫離空間而存在于敘事之中,空間也同樣無法脫離時間,這是不可能去突破的一個基本原則??臻g存在于時間之中,是指無論在什么敘事中,空間都不可能脫離時間這一重要維度,空間始終是在時間中存在的,而時間也一定是在空間中流動的。在葉芝的詩歌《1916年復活節(jié)》中,開篇就提到了“日暮”這一時間概念,第三行則點到了“灰房中辦公桌或柜臺的后面”這一空間概念,“擦肩而過時”這個時間概念蘊含在了“灰房”這個空間中,“話未說完”便帶出了想去“俱樂部”“擁火而坐”這一富有空間意象特征的場面。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中,詩人頻繁地使用帶有時間和空間概念的意象詞語。“經(jīng)過盛夏和嚴冬,頑石中了魔法要把溪流阻擋”,詩句中時間詞“盛夏和嚴冬”與空間詞“溪流”結合在一起了?!按舐飞媳捡Y而來的馬匹、騎馬的人、翻飛盤旋在翻滾的層云間的鳥兒,一分鐘一分鐘地變幻”,“大路”“層云間”空間概念詞與“一分鐘一分鐘”時間概念詞再次融合在一起,使畫面更為立體,作者借助這些意象,將時間的流逝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出來,追求民族獨立的決心就像頑石一樣,在這歲月的流逝中永恒不朽。
時間的空間化是時間在敘事中由空間所暗示、表現(xiàn)的一種思維、手法。特定的一些空間的描寫、展示蘊含了一個特殊的年代、時間,空間的歷史敘事展示了時間,某些具有特殊含義的物品或者某個特殊年代才有的標志物出現(xiàn)在某一空間中,很好地暗示了時間,這也就是時間空間化。在空間敘事中,由于凸顯空間而淡化時間,導致時間的流動性、接續(xù)性被破壞,時間無法在敘事中進行自我表達,所以才需要空間作為橋梁抑或是基石來表現(xiàn)自己。
如葉芝《茵尼斯弗里島》一詩,詩人在開篇點到了“現(xiàn)在”這個具有模糊意義的時間詞,將時間意義淡化了,只是強調“茵尼斯弗里島”這個空間。在第二節(jié)中,“從清晨的面紗到蟋蟀鳴唱的地方”這一句將時間和空間糅合在一起,“在那里半夜清輝粼粼,正午紫光耀映,黃昏的天空中織滿了紅雀的翅膀”,詩人秉承浪漫主義,將不同時間段內茵尼斯弗里島上的唯美景色描繪出來。在詩歌的第三節(jié)中,“現(xiàn)在我要起身離去,因為在每夜每日我總是聽見湖水輕舐湖岸的響聲”,“每日每夜”是一個泛指的時間概念,詩人將其和“湖岸”融合,淡化了具體的時間,“佇立在馬路上,或灰色的人行道上時,我都在內心深處聽見那悠悠水聲”,則更是模糊了時間的設定,詩人用“悠悠水聲”帶出了“水”這一具有空間特色的意象,淡化了時間概念。
空間敘事中的心理,總是與知覺、感覺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類的直覺、知覺、感覺在大腦中進行反應,反饋到心理空間中,具有一定的精神性色彩??臻g與心理的橋梁,是認知。在空間與心理的關系中,包括作者的心理空間和讀者的心理空間。
作者的心理空間主要是就作者的創(chuàng)作而言的,作者在創(chuàng)作敘事文本之前的所思所想是一種層面上的心理空間,而當作者在創(chuàng)作敘事文本時會隨著創(chuàng)作的行進產(chǎn)生變化,這種變化甚至會影響作者原有的創(chuàng)作計劃與創(chuàng)作意圖,這種創(chuàng)作中的思考與改變、融入是另一種層面上的心理空間?!靶睦砜臻g”是指“一個內部、主觀的空間,也是人的內心對外部世界的投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作者的心理空間是作者對于物質空間的反映以及意義的理解,這一空間構建了作品的主題。文本內部的空間安排尤其是物質空間的安排是富有象征意義的。
在葉芝的詩歌《被拐走的孩子》中,作者著力設置了四處空間。詩歌的首句即點到了一個物質空間——“斯利什森林”,位于斯萊戈郡吉爾湖南岸;第三句“有一個蓊郁的小島”,“森林”和“小島”等意象所具有的地域特征其實指代的是作者的家鄉(xiāng)斯萊戈郡,作者在此建構的這一空間其實表達的是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詩人將空間場景轉換到了“羅西斯角岸邊”,其位于斯萊戈附近的一個海濱漁村,葉芝曾說過,“這里有一塊多巖石之地,如果有人在那里睡著了,就有醒來變癡呆的危險,因為仙女們拿走了他們的靈魂?!痹诒竟?jié)中,詩人構建了“月光的浪潮下”的“銀色沙灘”,詩人在這個空間場景內營造了一種非常浪漫的心理空間,而仙女們在沙灘上“徹夜踏著腳,把古老的舞步編織”,這種情景與最后一句中作者點明的“人世卻充滿煩惱”形成對比,表達的是對自由美好的向往以及對現(xiàn)實社會的厭煩,詩人內心充斥著焦慮和對虛幻世界的神往,作者將這種神往與自己的故鄉(xiāng)聯(lián)系起來,塑造了極具自身情感特點的心理空間,也有著對故鄉(xiāng)的思念和對童年的回憶。
讀者的心理空間,其實是一種抽象空間、知覺空間、虛幻空間。在目前的空間敘事研究中,讀者的心理空間一般被認為是閱讀過程中心靈或精神游走以及思考這一行為幻化的。讀者心理空間的建構常常很難界定和闡述,但也是有章可循的。具體到詩歌空間敘事,由于詩歌的語言是非常凝練的,并且這些凝練的語言常常承載著作者豐富的情感,所以讀者所建構的心理空間常常是借助想象力來完成的,而這種想象力的完成也常常是在作者的敘述空白中逐漸建立起來的。
在葉芝的組詩《在學童中間》中,詩人設立了學校這一場景。這組詩是葉芝于1926 年參觀沃特佛鎮(zhèn)的圣奧特蘭小學后創(chuàng)作的。詩人在首句寫道“我詢問著,從長長的教室走過;戴白頭巾的和藹的老修女作答解釋”,讀者難免產(chǎn)生疑慮,作者問的究竟是什么,以及老修女又會解釋什么。詩歌在后面解釋了孩子們學習的課程內容,“孩子們學習算術,學習唱歌,學習閱讀語文課本和歷史故事,學習剪裁和縫紉”。在詩歌的第二部分,詩人發(fā)揮超凡的想象力,“我夢想一個麗達那樣的身體,低俯于一團漸熄的爐火之上”,在讀者的頭腦中形成一幅非常奇特的畫面,讀者不免會想到句中“麗達”指代的是誰,不難猜測的是,這個人物指的是葉芝青年時期的暗戀對象茉德·岡,而“漸熄的爐火”則給讀者一種暗淡沒落的感覺,其實葉芝此時已近晚年,所以在創(chuàng)作中會帶有一種遲暮的色彩。在詩歌的第四部分中,詩人在首句寫道“她現(xiàn)在的形象飄入我的腦海中,是否十五世紀大師的手指把它塑做”,這個疑問句再次激發(fā)讀者的疑問,并引發(fā)聯(lián)想,讀者勢必會猜想這個形象具體會是怎樣的,“雙頰凹陷,就好像它靠喝風”則仿佛作畫一般將其形象立體地勾勒出來,而這一形象的刻畫則為讀者帶來了一種年老遲暮的景象,昔日的美好優(yōu)雅已經(jīng)不復存在,讀者不免產(chǎn)生哀傷和感嘆,年華老去,時光易逝。
盡管抒情詩的敘事特征并不如傳統(tǒng)敘事文本那般明顯,但是情感的抒發(fā)并不能離開事件,而事件的發(fā)生離不開空間??臻g敘事作為抒情文本的一個重要特征,在詩歌的抒情、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而空間敘事離不開時間,時間與空間常常在詩歌中融為一體,時間會被空間化。另外,空間敘事也是作者創(chuàng)作中的心理空間建構,是情感抒發(fā)的一個方法,讀者在閱讀和欣賞詩歌時也在空間敘事下建構起了閱讀的心理空間。葉芝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作品,主題覆蓋面廣泛,詩歌創(chuàng)作技巧豐富,為英語詩歌的發(fā)展作出了貢獻,也為中國現(xiàn)代詩歌的發(fā)展帶來了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