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救援隊，在河南的60天

何國勝

9月14日一早，一臺大型應急飲水設備從佛山菠蘿救援中心裝車，送往1624公里外的河南省鶴壁市?？h。18個小時后，?？h的受災群眾喝到了從這臺飲水機里流出來的干凈水。

從7月21日算起到9月17日，佛山市菠蘿救援隊在河南災區(qū)已經堅守了60個日夜。歸期是哪天，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知曉那里受災的人們還需要他們的幫助。

隊長王治勇的朋友圈，每天更新著他們在災區(qū)的付出，但那都是一些容易忽略的數字，而人們能記住的似乎只有一點—他們還沒有回家。

是的，從7月20日開始的河南那場多年難遇的水災“余波”仍沒有消失。在?？h的不少村莊，洪水依然沒有退去，而是等待著24小時不停歇的抽水機將它們抽走。但很多人的視線早在7月底救援隊大量離開時，就已從河南災區(qū)移開。

現場之外的人們相信，災情隨著救援人員的大批撤離和網上關于災區(qū)消息的大量減少而結束。而事實是，災區(qū)人民的“苦難”并沒有結束，或者說是另一重“苦難”剛剛開始。

在洪水肆虐最嚴重的時候，河南省啟用了8個蓄滯洪區(qū)，其中5個在?？h。在7月30日的時候，還有三個在不停地進洪。

9月10日的晚上，?？h一位村民還在給菠蘿救援隊隊長王治勇發(fā)微信：“我想問一下大哥，你們能來我們這里嗎？房屋在水里面泡了將近50多天了，心里也沒啥辦法，只想你們能早點來支援我們?！蓖踔斡禄厮氨M快，我們都是日夜抽水?！边@樣的求助信息，王治勇每天都能收到。

抽水、供水、供電，讓那些還在四處投奔他人的受災人民早日回家，是當地政府和菠蘿救援隊正在努力做到的，也是希望可以得到支援的事情。

而受災的人回家后，他們需要面對一片狼藉的家和顆粒無收的農田。同時，他們也需要一種重新開始生活的勇氣。

不 撤

在大批救援隊回撤的那幾天，菠蘿救援隊也同樣接到了撤走的通知。7月31日，該隊的副理事長肖鯤接到了河南省有關部門的電話，對方稱河南已經暴發(fā)疫情，為了確保救援隊人員的安全，讓他們撤走。

但經過內部討論過后，他們還是決定留下來。在佛山的抗疫經驗，足以使他們應付各種情況。而且他們來救援時，就已攜帶了消殺設備。經過短暫休整，8月2日，他們就轉到新鄉(xiāng)衛(wèi)輝去消殺。

他們到時，那里的水大部分已經退去，但村民們還沒有回來。大水退去后的村莊里，到處是倒下的樹，有些房子裂開了，有的倒掉了。村民家里面的東西沒一樣是好的，人一進去房子里全是霉味，很多家具被淤泥泡爛。農田里也有很多被洪水沖來的汽車，被浸泡和沖刷的玉米，像一個個枯瘦的老人，看不見一點綠。

除了滿眼的混亂，鼻腔也被各種腐爛帶來的臭味和霉味充斥。肖鯤對那種臭味印象深刻，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腐臭。在當時30多度的高溫下，到處都是腐爛的味道。一些養(yǎng)殖場內的死豬死牛，村里人家中的家禽家畜的尸體，加上從當地旱廁中沖出來的排泄物，“那個味道實在太難聞了，剛去真的是頂不住，戴著口罩都沒用”。肖鯤說，當時鎮(zhèn)里還給他們在村里安排了一個吃飯和休息的地方，但他們沒有在那里吃飯，而是開車到外面干凈點的地方吃泡面，“因為那里太臭了，根本沒法在那里吃飯”。肖鯤說，但聞了幾天后，適應了那種腐臭。

之后，救援隊接到鶴壁市衛(wèi)健委的通知，希望他們可以去受災嚴重的?？h做消殺和抽水。在去?？h的途中，王治勇看到高速路上，有不少人帶著行李和孩子在走，這是之前從未見過的場景。這一幕讓王治勇心里難受，看著窗外的一片汪洋和 “逃難”的群眾，他暗暗下決心，老百姓不回家的話他們也不能回家。

9年來，他們救了很多人于水火中，但王治勇卻告訴南風窗記者，在他眼里，救心比救人更重要。救人是救心的方式。

到了浚縣后，他們眼前的依然是一片澤國。很多人的家還淹在水里，沒法回來。甚至對有些人而言，去哪里落腳也成了問題。之前在學校設置了臨時安置點，但現在學校開學后，安置點就沒了。很多人都是去四處投靠親戚，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投靠的親戚。

此外，王治勇告訴記者，目前災區(qū)群眾吃水的問題也比較突出。洪水過后，原本的水源都受到了污染，干凈水源稀缺。“我們在旁邊放點水就有人偷偷拿走，不是說他們偷我們東西，而是說明他們確實缺水?！蓖踔斡抡f，現在主要靠政府水車供水，“每天下午送水的時候，馬路全部堵死了，幾百上千人在那里搶著接水”。

因此，王治勇9月4日從?？h回到佛山，向愛心企業(yè)募捐，買凈水設備給災區(qū)送去。他自己把這件事稱之為“化緣”。十多天后，王治勇“化緣”成功，一臺價值二十萬元，可以滿足近千人飲水的凈水設備，在9月14日的早上被送往浚縣。

兩天后，王治勇發(fā)來的視頻中，凈水設備已經安置在災區(qū)，幾個村民圍在凈水機前，用桶接著從里面流出來的凈化水。其中有個老人懷里的孩子想要伸手去碰流出來的水，但被老人攔住了。

另一邊，菠蘿救援隊的抽水機在日夜不停地工作。因為當地是平原地區(qū)，把水抽走并不容易。有些村子離河遠，而且下滲也已經飽和，經常是把這個村的水抽出來后又流到下一個村，然后又去下個村抽水，經過幾個環(huán)節(jié)的“轉運”，洪水才能排到河里去。

這種情況下，隊員們的歸期仍然未定，前些日子王治勇讓幾個隊員回來時，他們都拒絕了。

救 心

很多人問過王治勇，是什么力量支撐他們一直在河南堅守。答案并不崇高也不復雜，有時就是在災區(qū)看到的一張無奈的臉，有時是他們到達后被困人員眼神里閃過的光亮。但說完這些王治勇又講了一個聽起來會比較“正統(tǒng)”的力量來源—救援隊的精神和成立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