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秘史

【摘要】寧夏作家李進祥，以記憶和生活經(jīng)驗為題，融入個人充滿悲憫的思考，于其小說中灌注他的愛與批判，以管窺豹，以小見大，在荒蕪之地上寫出充滿靈性的話語，展示出家鄉(xiāng)土地上、清水河邊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他以富有人文關(guān)懷的筆觸和充滿詩意的語言擁抱故鄉(xiāng)大地上的女性，為她們立傳，為她們挖掘那些不為人注意的靈魂秘史，以此透視眾多既復雜又清澈的靈魂，從中不僅能看出一個民族的深刻烙印和血肉，更能體味命運的無常和人性的光耀。

【關(guān)鍵詞】河流;女性形象;靈魂秘史;女性心理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39-0033-02

李進祥的小說中，女性是引人細細探究的存在，她們瘦弱的外表下是在塵世中打磨堅硬的靈魂，日復一日的生活給予她們經(jīng)驗、快樂、痛苦、幸福。面對女性時，李進祥舍棄了嚴峻冷酷的話語，而是用一種帶著詩意的語言，對不同的女性進行浪漫書寫，在對她們的細致刻畫中，展現(xiàn)出一個女性最隱秘的心理世界。李進祥的語言充滿著理解和同情，他曾經(jīng)說過：“疼愛作品中的每個人”，這幾乎與周作人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相吻合了，是他樸實創(chuàng)作的最終歸屬，甚至可以說這是對“五四”人文精神的承繼。

李進祥的文字，浪漫中浸潤著樸實，沒有太多的語言技巧，但是又在清麗的文字中間沾染了一身的杏花香，像一位清清爽爽的少年郎。他往往從一個微小的入口進入，慢慢帶領著讀者越走越寬，緩緩地來到一個極大的主題面前，層層深入，一步一個腳印，接著讓人領略到現(xiàn)實的殘酷或者是生命的美好?！罢麄€生活被藝術(shù)的攝像機推進了，放大了，許多此前看不清的、模糊的內(nèi)容因為放大而觸目驚心?！?①作者以小見大，不疾不徐，沒有激烈的炫技，但是卻可以塑造出一個個“圓整”的人物，從一個微小的生活環(huán)境中抓取出人類的生命汁液，直面那些或苦澀或甜美的精神世界，讓讀者品味過后緩緩陷入，無法自拔。

“文學再現(xiàn)生活，而生活在廣義上則是一種社會現(xiàn)實。” ②

李進祥所描寫的現(xiàn)實生活則正是社會環(huán)境的濃縮，因此在閱讀他的小說時讀者并不會感到艱澀逼仄，反而會感覺到境界的博大和視野的寬闊。在今天聲色各異、標新立異的文壇，不得不說李進祥的作品是一種主流話語的回歸。

一、被城市鞭撻的離鄉(xiāng)女性

這類女性夾雜在農(nóng)村轉(zhuǎn)型的大浪潮中浮沉飄零，身不由己。她們滿心憧憬，以為憑著滿腔熱血和一把子力氣就可以出人頭地，可以改變窮苦的命運，但是到最后卻都跌得頭破血流，不僅喪失了熱情，有些甚至還喪失了希望和生命。

《換水》中的楊潔，本不舍家鄉(xiāng)，拗不過丈夫馬清的勸說一起來到城市，帶著沉甸甸的希望，希望能夠以自身的力氣和勤勞在這個城市獲得一席之地，但是沒想到馬清卻在施工當中摔斷胳膊，無法養(yǎng)活兩個人。情況艱難，為了給丈夫治傷，她不得已出賣身體賺錢養(yǎng)家，最后被丈夫知曉，又感染了疾病，兩人滿心傷痕，遂決定清清白白地“逃離”這個吃人的大都市，回到故鄉(xiāng)從頭開始。

在小說《向日葵》里，喜子出事斷了腿，小米的眼睛又壞了，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但是兩個人沒有喪失對于生活的熱情，而是依舊努力地生活著，在縣城里修車修鞋，回家的路上猜一猜向日葵的顏色，雖不完美，但也知足。不曾想為了給人找零錢被摩托車撞了，看客們沒有人伸出援助之手，而是惡意猜測小米夫婦是不是故意訛人，人心險惡可見一斑，在城市人的眼里，人與人之間剩下的只有欺騙和壓榨，金錢才是一切事物的源泉和目的，演展的是赤裸裸的被利益趨化了的人心和人情，更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

鄉(xiāng)土溫情在利欲面前似乎潰不成軍，反映的是轉(zhuǎn)型期鄉(xiāng)村的被動和無奈，民族傳統(tǒng)文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人情人性也在不斷地接受著洗刷，每個人都無法置身其外，身處其中的人總會受到影響，而這種影響的好壞則正是作者思考的：不論是在鄉(xiāng)村還是在城市，是否能夠重新喚回那份完整的人性光輝？

二、懷有心事的留守女性

這一類女性的丈夫進城務工，她們則在家里侍奉公婆，教養(yǎng)兒女，往往在丈夫離開以后承擔了家中大部分勞作，成了家里的頂梁柱和主心骨。然而午夜夢回之際，對于丈夫的思念、對于人生的哀愁又會布滿整個黑夜。作者所寫短篇小說《女人的河》中的阿依舍就是此類代表，丈夫出門討生活，她和婆婆在家操持家務、種田喂牲口。與第一類相同的是大環(huán)境的一致，都是在農(nóng)村社會轉(zhuǎn)型期中的身不由己。

文中最令人稱贊的莫過于對女性心理的把握，細膩溫柔，娓娓道來。李進祥注意到了各種宏大敘事下的平凡女性。通過阿依舍可以看到一個女性最樸實、最動人的心理活動。就如同鐵凝所寫的《孕婦和?！分械呐魅斯粯?，通過平淡無奇的生活看出生命的真諦，了解命運的真相，這種隱秘地醒悟出現(xiàn)在女性的身上，顯得尤為動人和真切。

面對農(nóng)村社會在城市化面前的怯懦與腐蝕，李進祥通過這些女性的日常生活來展現(xiàn)出這個群體的生活和命運以及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作者對人類，對女性的關(guān)注是如此樸實動人，這是一種人道主義精神的體現(xiàn)，更是對完整人性的尋覓與追求。

三、愛情里飛蛾撲火的魂靈

李進祥描寫愛情的手法里出乎意料地浸潤了江南煙雨一般的因素，隨便抓出來一句，仿佛讀的是散文詩一樣，透著水汽和哀愁。這在大西北的小說里是不多見的，不過在塞上江南里面鑄就這樣的愛情篇章，似乎也是相得益彰。

短篇小說《口弦子奶奶》中，口弦子奶奶被迫嫁作人婦，與心愛之人分開，于是日日吹奏口弦，如絲如縷，哀愁凄怨，不可斷絕。后來，心上人扮作貨郎與她合奏，雙方互通心意之后私奔，但不久以后被人追回，名聲掃地。但是她不為所動，仍然日日吹奏口弦，如同鳳凰泣血，直到精血散盡死去。故事讀來如同一首哀傷的民歌，幽怨地響在心頭。字字抒情又哀怨，仿佛載滿了水霧和舊時光，人們從中間望過去看到的是滿眼傷痛，這種傷痛是蟄伏在女人們心里的，那是一種對歲月和感情的無可奈何，是理想被掩埋后的沉默，她們無法左右自己的婚事，同時又沒有勇氣去反抗，而口弦子奶奶的口弦聲喚醒了她們心底里最深處的怨念和浪漫氣息。

小說《花樣子》中，作者用倒序的方式揭示出一段塵封已久的戀歌，花樣子奶奶與土匪努旦之間的一世糾葛，黃土高原上柔美女性與氣沖云霄的土匪之間發(fā)生的神秘情誼，散發(fā)著濃墨重彩的生命力。而花樣子對于努旦的生死相隨則加深了這段愛情故事的傳奇色彩，更突出了花樣子的堅守與情深。

作者用安靜舒緩的筆調(diào)涂抹了一幅幅悲情戀歌，這些愛情故事無一美滿，帶著淡淡的傷感和時代感。作者描寫的鷂子客、口弦、麥客、嫁娶風俗，都是寧夏當?shù)氐膫鹘y(tǒng)風俗民情，讀來新奇可愛又長知識。而這些民風民俗的加入又給愛情悲劇填上了地方色彩和傳奇色彩。

四、人性美與惡的極致體現(xiàn)

李進祥的小說不乏對于人性的謳歌和批判，他在女性樸實的日常生活中，不僅能挖掘出別具一格的動人品質(zhì)，也能發(fā)覺到那些道德瓦解的端倪。在小說《撏臉》中，作者塑造了一位大氣溫厚的女性形象。前面部分看似是兩個女人爭風吃醋的故事，演變到后半部分給人茅塞頓開之感，菊花“搶”走了蘭花的男友，但同時也收獲了婚后的苦難。蘭花念念不忘，預備在菊花再婚、自己給她撏臉的時候劃傷她的臉，但是最終卻放下了仇恨，以自己的血來安慰傷痛。她并不是忘卻了，而是解脫了，還報以了誠摯的祝福。

在另一小說《丫環(huán)》之中，作者則塑造了一個因為生活地位上升便有意看低和矮化她人的女性形象，作者并沒有否定她的優(yōu)點，她吃苦耐勞，孝順善良，但是同時她因為家庭狀況變好了之后，開始變得虛榮攀比，透露著濃濃的封建等級思想。作者不遺余力地塑造了這樣一個腐朽的靈魂，從她身上顯示的是被金錢腐蝕了的人性，美好的靈魂一經(jīng)錢財?shù)南炊Y立馬變得俗不可耐，真切地展示了人性中惡的方面。

作者并沒有一味地謳歌，他保持著審慎自省的態(tài)度，不斷地對人性進行挖掘，不僅描繪了那些溫和爛漫的美好場面，而且對貪婪腐朽的靈魂大力鞭撻，有一定的警示作用和批判作用。

五、結(jié)論

作者用真實豐厚的筆觸鑄就了一個個形象樸實無華又獨一無二的女性?！八麄兊撵`魂也許是孤獨的，但并不脆弱;他們的聲音也許是單調(diào)的，但強勁而宏大。” ③貧瘠土地上承載的不僅僅是苦難，更盛放著蓬勃的生命力與強大的精神力量。李進祥生長在清水河邊，他的文字似乎也帶上了清水河的苦味和澀味，那是從眾多生命里面提取出來的生活經(jīng)驗、生命感想和人性歌譜。從這些女性的身上，也可以看到作者的深刻思考和對于生命的悲憫同情，那是一種來源于生命深處的追問和人道主義精神的觸發(fā)，滲透著滿滿的“人”情的汁液和血肉，散發(fā)著人性的光輝。

注釋：

①朗偉：《悲憫的注視——讀李進祥的小說》，李進祥：《換水· 序》，漓江出版社2009年版。

②（美）勒內(nèi)·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浙江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

③郎偉：《偏遠地區(qū)的文學力量》《負重的文學》，寧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參考文獻：

[1]郎偉，李進祥.以悲憫之心感受和描寫世界——回族小說家李進祥訪談錄[J].回族文學，2006，（004）.

[2]（法）馬塞爾·莫斯.禮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3]李進祥.女人的河[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17.

[4]溫庭筠.花間詞[M].北京：現(xiàn)代出版社，2018.

作者簡介：趙彤，女，漢族，本科，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