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昂
“號服”
4月19日,2021年全國先進女職工集體和個人表彰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會上,榮獲全國五一巾幗獎章的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煉油運行四部操作工郭大為發(fā)言時,身著的藍色工裝格外亮眼。
工裝,是職工在工作環(huán)境中的制式服裝,它起源于何時何地,說法有很多。
18世紀,法國出現(xiàn)了連身褲和燈芯絨,這可以算是工裝的前身。但在當時,連身褲是貴族青年的奇裝異服,談不上工人“專屬”。
隨著工業(yè)革命的開始,離開農(nóng)場進入工廠的工人,越來越需要結實耐用且耐臟的服裝,以應對工礦生產(chǎn)之需。1847年,李維?斯特勞斯從德國移民至美國,后來,這個做帆布生意的猶太人趁著加州淘金熱前往舊金山。他聰明過人之處在于不隨大流,而是另辟蹊徑找到生財之道。大家都淘金,李維偏不,他改行做服裝,把一批滯銷的帆布做成幾百條褲子,拿到淘金工地上推銷,想不到竟然受到淘金者的歡迎。后來,他把帆布改進成一種結實耐磨的靛藍色粗斜紋布,用來做工裝褲,并用銅釘加固褲袋和縫口。這就是最初的工裝褲,也是后來牛仔褲的前身,“李維斯”的品牌也因此名揚天下。
事實上,在19世紀末的資本主義社會,工人開始擁有統(tǒng)一的工作服,并不是因為資本家“大發(fā)慈悲”,而是因為出于安全考量,不得不置辦。19世紀90年代,易爆炸的行業(yè)開始規(guī)定,工廠必須給所有工人發(fā)放安全帽和指定工裝,為了安全,降低生產(chǎn)成本。
中國最早的工裝究竟產(chǎn)于何時何地,目前很難有明確記載。最初進入城市工坊的人們,大多身著各自的便服,但有的行業(yè)是不能穿正常的家庭服裝的。比如創(chuàng)業(yè)于1880年(光緒六年)的北京永星齋餑餑鋪,店規(guī)第一條就是“伙計必須剃光頭,站柜時須戴帽頭,著長衫,布鞋布襪”。只有油鹽店、豬肉杠等處的伙計,才加掛藍圍裙、藍套袖,有的還戴有護鞋的“蓋腳”。
特別的還有煤礦工人,因為家用服裝有靜電,所以下井前必須換成規(guī)定的工裝??晌覈艜r就有了采煤業(yè),那時工人穿什么下井呢?中國煤炭博物館的講解員給出答案:“在封建社會,工人地位低下,下井的時候多是赤身的?!?/p>
進入19世紀,較早接受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沿海城市,開始出現(xiàn)身著統(tǒng)一工裝的工人群體,只不過,這些群體最初主要集中在交通、通訊、城市管理等行業(yè),因為這些行業(yè)往往是“公營”。
按照規(guī)定,工人要穿“公服”。清朝封建制度被推翻后,各部門按照規(guī)定不能再穿舊時官服,要換成新的制式著裝,就是公服,又稱制服。當時的北洋政府還出臺過若干關于服制的法規(guī)。
官員換衣服,服務于“公家”的工人也要有制式服裝。郵政局的郵遞員,鐵路局的鐵道工人,都有自己的制式服裝,看看《鐵道游擊隊》就知道了。在青島的郵電博物館,有當時郵政通訊工人的形象,在沈陽的金融博物館,也有當時銀行業(yè)員工的著裝形象。就連環(huán)衛(wèi)工,都有制服,因為當時他們歸屬民政部門管理,有一段時期,有的城市環(huán)衛(wèi)工統(tǒng)一穿制服,戴著大檐帽,遠處一看常被誤認為是警察。
“公家”的工人有工裝,私營企業(yè)的工人一樣也有,但功能性還停留于將工裝作為識別和控制工人的工具之上。在不少文學作品中不難發(fā)現(xiàn),人力車夫都穿著各自東家的“號衣”,即印有商號名稱和號碼的衣服,這也是一種工裝。不過這件工裝的背后更多的是心酸,只有向車廠交了錢的車夫,才能發(fā)給號衣,沒有號衣,輕則被打,重則連車都丟了,就像駱駝祥子,一輩子想拉上自己的車,最終未果。
對于早年間在永定河上的纖夫,他們光腳弓背,齊聲呼喊勞動號子,吃力地將纖繩拉直。什么是他們的工裝?或許只有那塊遮羞布吧!
勞動的證明
新中國成立后,工人階級成為領導階級,工業(yè)建設如火如荼,工裝也隨著東北、上海等工業(yè)發(fā)達地區(qū)的企業(yè)和產(chǎn)業(yè)工人向全國各地“遷徙”,逐漸成為流行服裝。
1961年,北京市成立勞動保護用品公司,專門經(jīng)營各行各業(yè)的勞動服、工作服,根據(jù)工作的不同和需要而采用不同的材質(zhì)和樣式,從而使勞動條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和提高。由于工人地位的提升和實行布票供給制等原因,三緊式勞動布工裝(袖口、領口和下擺要扣緊)很長一段時間被人們當作日常的服裝而流通于市,工裝也成了這一群體的識別符號,將他們凝聚在一起,集體意識也開始不斷升華。
在當時,即便是年輕姑娘,也喜歡男式工裝褲和格子襯衣。工裝褲為背帶式,胸前有一口袋,與之相配的,通常是圓頂有前檐的工作帽和布鞋。布鞋多為手工制作,以草綠色帆布為面,橡膠為底,所以也稱作“膠鞋”,是工裝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隨著城市工業(yè)化進程的加快,藍黑色的工裝逐漸成為城市居民的主色調(diào)。除了襯衣和工裝褲式的工裝之外,在一些行業(yè),中山裝、列寧裝也被作為一種工裝,也有了女款式。誰家里有人穿著工裝上下班,那說明是工人,不僅是生活水平的表現(xiàn),也是社會角色的象征。
在工裝之外,工人也有自己喜歡的服裝,甚至會“約定俗成”為一個特有職工群體的“工裝”。在北京紡織系統(tǒng)泛黃的老照片里,能看到上班穿工裝,下班穿著布拉吉的紡織女工,碎花格子的裙子,腰間系著布帶。她們的笑容,是那個火熱年代的最好見證,布拉吉也成為紡織女工的第二工裝,甚至是代名詞。當時也有報紙登文,鼓勵女工下班后穿上“花衣服”,因為要把祖國打扮得“像花園一樣美麗”。
1960年7月,中國首個大型粘膠纖維廠──保定化學纖維聯(lián)合廠投產(chǎn),從此化纖類服裝開始進入國人視野,這也給工裝帶來巨大改變。隨著化纖基地的逐步投產(chǎn),化纖類工裝的供應開始加快,質(zhì)量更好。20世紀70年代,我國先后建設了四大化纖基地:上海金山、遼陽化纖、天津化纖和四川維尼龍廠,遍布東西南北,到70年代末,我國建立了完整的紡織工業(yè)體系。這個時候,結實耐用的工裝早已不再是稀奇物。
進入21世紀,隨著各種新技術、新設備、新材料及新科學應運而生,職業(yè)工裝的設計開發(fā)已逐步成為一項多學科交叉的全新系統(tǒng)工程。同時,市場競爭的加劇,也讓企業(yè)對企業(yè)識別系統(tǒng)的重視程度日益提高,通俗地講,服裝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它是一種精神風貌的外在體現(xiàn),這就要求企業(yè)形象不僅要有統(tǒng)一的標志,還需要樹立起鮮明獨特的團體形象來體現(xiàn)企業(yè)的文化特色。當職工穿著富于感染力的工裝時,鮮明的形象會增加他人的信任感并強化他人的印象,起到標識效應和傳遞情感的作用。
發(fā)展至今,工裝早已不是只有藍黑色調(diào),而是各行各業(yè)五顏六色各有特色,也各有作用。但工裝是抽象理念的形象化,是色彩、形狀、圖案通過一定工藝手段的堆積,且工裝不是孤立的個體,只有依附于人身上才能體現(xiàn)它的價值魅力。正如2018年10月,中國工會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有身著灰色工裝的郭明義,紅色的石油工人,綠色的交通收費員,藍色的數(shù)控機床工,黃色的汽車制造工……
石油工人多穿著紅色服裝,因為“為祖國找石油”的他們,經(jīng)常工作于大漠荒野,紅色服裝便于尋找。另外,紅色也象征著石油工人“為祖國獻石油”的“一團火”。
為達到傳播的有效性,往往采用鮮艷明快的色彩,而工裝色彩的運用,必須考慮色彩的科學性。與石油工人的紅不同,長期在生產(chǎn)線上工作的工人,就不能采用鮮艷明快的色彩,因為強烈的視覺沖擊容易使視覺疲勞,而應該采用柔和的灰色調(diào)減弱它的視覺刺激。
不少城市的公交系統(tǒng)則采用藍色制服,北京公交職工還組成了一個樂隊,名字就叫“藍色行者”。有的藍色行者,還把工裝穿進了中南海。比如全國勞動模范、北京1路公交車司機常洪霞,2011年她作為北京市交通行業(yè)的青年代表,進入中南海參加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的五四青年座談會,與總理面對面時,身著的就是北京公交的藍色工裝。
當記者采訪她“為什么不穿西裝,而穿工裝到中南海見總理”時,她平靜地說:“只有穿上工裝,我才是我,又不僅僅只有我?!?/p>
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大工匠,比如刷新全國地鐵行車紀錄的地鐵司機廖明,裝配航空發(fā)動機的班組長李志強,北京奔馳汽車的首席技師趙郁……無一例外的是,他們在出席正式場合時,都會把工裝作為正裝,穿著走上領獎臺,走進人民大會堂,又投身于各行各業(yè)的每一個角落。
至此,也無需再提出“為什么穿著工裝上臺”這樣的問題,因為答案已毋庸贅述。而這,正是作為工作形象符號的工裝,其職業(yè)道德功能的最好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