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畫眉

積雪草

學(xué)會常常為己容（圖/視覺中國）

明代散曲作家沈仕有一首小令叫《懶畫眉·春閨即事》：東風(fēng)吹粉釀梨花，幾日相思悶轉(zhuǎn)加。偶聞人語隔窗紗，不覺猛地渾身乍，卻原來是架上鸚哥不是他。

這首小令對舊時女子閨中思春做了很生動的描述：花都開了，葉都綠了，卻不見心中想念的那個人兒來，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聽得窗外有人低聲說話，以為是心中的那個“他”，小心臟“撲騰撲騰”亂跳，心慌意亂，卻原來是架上鸚哥瞎學(xué)舌。

這首小令俏皮、可愛﹑生動。思念令人抓心撓肝，卻無計可施，既沒有電話可打，也沒有QQ可聊，更沒有微信可聯(lián)絡(luò)。當(dāng)然，即便是有這些通信工具，也不見得會主動給那個人發(fā)信息，這是一種姿態(tài)，戀愛中人那種微妙的心態(tài)，端著，才有范兒，即便叫“思念”兩字折騰得七葷八素。

懶畫眉，怎生一個“慵懶”了得。捧著書，沒心思看。彈著琴，忘了音符。烹茶，灼了手。煮茗，燙了唇。趿拉著白緞的軟底鞋，對著素白的墻，一腔的心事，都付與東風(fēng)。東風(fēng)不解風(fēng)情，怎知道，人家是想念一個人兒。

昆曲《牡丹亭·游園驚夢》中有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是誰扔了一顆情花種子，就那樣無所顧忌地開枝散葉。懷春的少女，夢中留下一段情愁，不知從何起，也不知什么時候終，就那樣害起了相思。再次來到后花園，殘紅滿地，春意闌珊，遍尋不見夢中之人。憂傷漸起，按捺不住。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女人描眉畫唇皆是為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見不到心中喜歡的那個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飾品，有無妝容，都可有可無。這句話是說女人愛上一個人時的那份心情。其實女子也可以為自己容，偶爾懶畫眉，學(xué)會常常為己容，為自己活，給自己一份好心情。

懶畫眉，這三個字，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有幾分纏綿，有幾分美好，也有幾分索然，帶著一股淡淡的慵懶和頹敗，像瓶子里養(yǎng)的花兒，水淺了，花瓣兒軟了，沒有凋謝，卻是蔫了，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和憐愛，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慘淡和閑散。妝容不整，長發(fā)散亂，熏一爐香，泡一杯茶，無心做事，有心等人，人卻不來。輕顰，淺笑，蹙眉，對著鏡子如此這般。

是哪個狠心的男人，讓女人如此等待？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花兒開了無人賞，斷井頹垣哪里是知音？終難抵，幾分惆悵，幾分蕭索。

窗外，陽光明媚，先是迎春﹑玉蘭，然后風(fēng)渡杏花開，梨花也不怠慢，恣意怒放，漸次絢爛。藤蘿依墻而生，巴掌大的葉重重疊疊，綠意滿滿，春意漸深。

煮了一杯香濃的咖啡，濃香瞬間充滿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有一種暖在心中緩緩升起，端到唇邊，又猶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放下。我貪這一杯的快樂，要用整晚的睡眠為代價，明明不舍，卻真的不能喝也不敢喝，沮喪隨之而來，順手從書柜里抓起一本書，剛好看到三個字：懶畫眉。懶畫眉這三個字，很有些春天的味道，不單單是指女人相思，懶畫眉是一種內(nèi)心狀態(tài)和心緒，每一個人心中都有的那種慵懶﹑散漫﹑躁動和靜不下心﹑安不下神，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昏昏思睡的狀態(tài)。

行走在街上，車水馬龍，高樓林立，行人匆匆。裹挾在人流里，想起過往流逝的歲月，留不住，也回不去，心中的某一個角落瞬間坍塌，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