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俊川
中國古代文人不重視技術(shù),即便對與知識群體關(guān)系密切的印刷業(yè),也未給予足夠關(guān)注。他們都喜歡刻書印書,少不了與印刷工匠打交道,卻未給匠人們留下多少文字,也未能繪出印刷工作的場面。
此前所見印刷圖景,似僅有《武英殿聚珍版程式》中的幾幅圖畫,其中《刻字圖》和《擺書圖》反映了武英殿印書處工匠們刻制木活字排印圖書的情形。但此書旨在記錄武英殿聚珍版的特殊工藝,并非反映印刷全貌,以致人們要想通過這些圖畫了解當(dāng)時的主流技術(shù)雕版印刷情況,也只能間接揣測,更不必說書中根本未涉及的刷印和裝訂環(huán)節(jié)了。
清末海通后,西方人了解中國社會的興趣大增,催生了反映中國人生活百態(tài)的廣州十三行外銷畫,印刷作為重要的傳統(tǒng)行業(yè)也被繪入圖中,走向海外。近些年,十三行外銷畫開始回流,由朋友胡義成先生相助,我得到3張印刷題材的畫作,恰好是《武英殿聚珍版程式》未能繪制的刷印和裝訂場景,可補史料之不足。下面說說“印書圖”。
印書圖共有兩幅,一是水彩畫,畫中印工在工作臺前刷印書葉。他的工作臺由兩張桌案組成,兩桌之間留有空隙。前面桌子上固定印版,擺放墨汁、棕刷等工具,后面桌子上疊放紙張,紙的前端用夾具固定在桌沿??梢钥闯?,刷印時印工先在版上涂墨,再從后桌翻過一張紙覆蓋到版上,用棕刷在背面加壓,一張書葉就印好了。然后印工讓書葉自然下垂到兩桌的空隙里,再刷印下一張。一整沓紙印完,從夾具中取出,擺到身后的臺子上。
另一幅是填彩的小版畫,畫中二人,一人印書,一人觀看,所用工作臺與上幅畫一樣,也由兩張桌子組成。
對這種工作臺,錢存訓(xùn)先生在《中國古代書籍紙墨及印刷術(shù)》一書中曾作介紹,指出木版套印工作臺由“兩塊厚木板搭成,中間留一空隙”,并繪圖注明“榮寶齋套色彩印用的工作臺”。而在介紹普通雕版印書過程時,他只說“印刷時先將雕版用粘版膏固定在案桌之上,將紙平置。印刷工人手持圓墨刷略蘸墨汁涂于雕刻凸起的版面,隨即以白紙平鋪其上,再用狹長的長刷或耙子輕輕拭刷紙背,然后將印好的紙張從版上揭下晾干”。如此表述,容易讓人理解成這種工作臺是供套色彩印專用的,現(xiàn)在看到古人圖畫,我們知道至少在清晚期,普通書版刷印也要使用此臺。
另承淄博友人孫力見告,清乾隆時人金德瑛《檜門先生詩集》卷四有兩首吟詠印刷工人的詩。這也是難得的印刷史資料,附抄于此:
鐫字工
豈故災(zāi)梨棗,丁丁響應(yīng)廊。瓜分惟斷簡,瓦合自成章。就日毫厘辨,分陰剞劂忙。吳剛疑可匹,身亦桂宮旁。
印紙工
一斗滿隃糜,相看汁染衣。案間聲颯颯,簾外紙飛飛。泥印沙錐似,旁行衺上非。明朝傳萬目,功過竟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