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yī)大師王世民辨治早泄驗案

吳金鴻 王世民 張李博 王瑤 劉光珍

〔摘要〕 國醫(yī)大師王世民擅長治療男科疾病，認為早泄的基本病機是命門火衰，并將其主要分為心腎不交證和肝腎兩虛證兩大證型辨證論治，注重心腎之水火既濟，以交通心腎和肝腎同調(diào)之法為治療原則，輔助以健身氣功八段錦、太極拳等調(diào)攝呼吸吐納，通暢全身氣機，臨床療效良好。

〔關(guān)鍵詞〕 早泄;命門;水火既濟;乙癸同源;交通心腎;補肝益腎;王世民

〔中圖分類號〕R277.5? ? ? ? 〔文獻標(biāo)志碼〕B?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21.08.002

Cases Study on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Premature Ejaculation by

Master of Chinese Medicine Wang Shimin

WU Jinhong1， WANG Shimin2， ZHANG Libo2， WANG Yao2， LIU Guangzhen1*

（1. Shanxi Academ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aiyuan， Shanxi 030012， China;

2. Shan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Taiyuan， Shanxi 030024， China）

〔Abstract〕 Wang Shimin， a master of Chinese medicine， is good at treating male diseases. He believes that the basic pathogenesis of premature ejaculation is the fire failure of life-gate， and divides it into two major syndrom types： heart-kidney non-exchange syndrome and liver and kidney deficiency syndrome based on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He pays attention to the water and fire of the heart and kidney as well as the “Yi and Kui are derived from the same origin” of the liver and kidney. He takes the method of imbalance between heart-Yang and kidney-Yin and regulation of liver and kidney as the treatment principle， and assists with the health Qigong Baduanjin and Tai Chi to regulate breathing， so as to smooth the whole body Qi， which has achieved good clinical curative effect.

〔Keywords〕 premature ejaculation; life-gate; coordinate water and fire; Yi and Kui are derived from the same origin; imbalance between heart-Yang and kidney-Yin; reinforce liver and kidney; Wang Shimin

早泄是一種男性性功能障礙，其特征為總是在進入陰道之前或進入陰道后約1 min內(nèi)射精，不能在全部進入陰道后延遲射精，并且多與陽痿、遺精相伴出現(xiàn)[1]。相關(guān)研究[2]表明，早泄全球發(fā)病率約為22.7%～39.0%。中醫(yī)辨證論治早泄具有臨床療效確切，不良反應(yīng)少等優(yōu)勢[3-4]。王世民教授，第三屆國醫(yī)大師，懸壺杏林多年，精通中醫(yī)經(jīng)典，臨證經(jīng)驗豐富，其經(jīng)驗方三核湯加減治療慢性前列腺炎療效顯著[5]，桑螵蛸散加減治療陽痿效如桴鼓，對于治療各種男科疾病頗具心得。筆者有幸跟師，整理歸納王老師醫(yī)案，收獲頗豐，現(xiàn)將王老師臨床治療早泄驗案二則經(jīng)驗報道如下。

1 心腎不交早泄案

張某，男，32歲，已婚。2016年6月22日初診。 主訴：性生活困難，早泄6個月。患者自訴平素工作勞心耗神，思慮過多，近幾個月來有健忘、精神緊張等癥狀，并且睡眠質(zhì)量差，入睡困難，睡后易驚醒，伴腰背酸困，小便清長、次數(shù)增加，大便日行1次，排出無力。自訴大學(xué)時曾有手淫史。舌淡苔白，脈沉細，左脈尤甚。診斷：早泄;證型：心腎不交，心腎兩虛證;治法：調(diào)補心腎，澀精止遺;方藥：桑螵蛸散加減。處方：桑螵蛸10 g，沙苑子10 g，蓮子肉10 g，遠志10 g，生龍骨15 g，生牡蠣15 g，石菖蒲10 g，黨參10 g，當(dāng)歸10 g，炒杜仲10 g，益智仁10 g，烏藥6 g，山萸肉10 g，五味子10 g，炙甘草6 g。7劑，水煎服，早晚分兩次溫服，囑患者服藥期間禁房事，戒煙酒，暢情志，調(diào)作息，忌食生冷油膩刺激性食物，并囑其擇導(dǎo)引術(shù)、八段錦或太極拳勤加練習(xí)，以條達通暢人體氣機。

2016年6月29日二診。患者腰困較前稍緩解，白天小便次數(shù)較前減少，夜尿次數(shù)減少;排便通暢，日行1次。遵醫(yī)囑未行房事，舌淡苔白，脈沉細，情況大體如前，守方繼進?；颊咝”悴焕?，自覺排尿不暢，虛象明顯，仍覺腰膝酸軟，腰背部自覺發(fā)涼。上方加制首烏10 g，路路通10 g，鹿角膠10 g 。5劑，煎服方法同前，囑患者可適當(dāng)行房事，不可太過。

2016年7月13日三診。患者仍有早泄，但狀況較前好轉(zhuǎn)，性生活可達2次/周，每次2 min左右。睡眠質(zhì)量仍差，夜間易醒，輾轉(zhuǎn)難眠，白天精神狀態(tài)欠佳，易疲乏，無力。舌淡，少苔，脈沉細。上方加龍眼肉15 g，柏子仁10 g，酸棗仁10 g，茯神10 g，巴戟天10 g，仙茅10 g，淫羊藿15 g，雄蠶蛾10 g。14劑，煎服方法同前。

按：該患者32歲，正值壯年，本該陽氣壯盛，腎精充足，腎陽司開闔有度，卻出現(xiàn)早泄伴多夢易醒、腰背酸困等一派虛象。究其原因，概因其腎虛命門火衰之故也。王老師分析其因，為患者年少時頻頻手淫或婚后不知節(jié)制，房勞過度，損耗腎精。精能生氣，亦能載氣，精虧日久損傷陽氣，氣虛日久可進一步發(fā)展為陽虛;又因患者工作性質(zhì)為文職，長期勞心，耗傷心神，心主神明，神機失用?！鹅`樞·本神》言：“所以任物者謂之心?！本嗖荒芟嘟?，腎藏泄失職而致早泄。心火亢盛于上，則出現(xiàn)不寐、多夢、易醒等癥狀;腎陽無以溫煦，則出現(xiàn)早泄伴腰膝酸軟、小便清長或小便不利等癥狀。上述癥候表現(xiàn)為典型的心腎不交證，治以調(diào)補心腎、澀精止遺，方用桑螵蛸散加減。方中桑螵蛸為君藥，其味甘、咸、澀，性平，入肝、腎經(jīng)，溫補腎陽、固精止遺?！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曰：“主傷中、疝瘕、陰痿，益精生子，女子血閉腰痛，通五淋，利小便水道?！秉h參、杜仲、龍骨、牡蠣為臣藥。黨參性甘溫，和胃補中;杜仲補腎而性平和、溫而不燥，且久服不助熱上火;龍骨潛陽收斂，其能收斂滑脫之腎精;牡蠣平肝潛陽、鎮(zhèn)驚安神、收斂固澀，龍骨、牡蠣常為對藥，共同發(fā)揮潛陽安神、收斂固精之效。沙苑子、蓮子肉、山萸肉、五味子既能補腎又能澀精，標(biāo)本兼顧;遠志安神定志，通腎氣上達于心;石菖蒲開心竅，益心志;當(dāng)歸活血補血，補心脾之血虛;益智仁、烏藥取縮泉丸之意，溫腎祛寒、縮尿止遺，改善患者小便清長、頻數(shù)之癥。二診時患者夜寐不安、小便不利、腰膝酸軟，加制首烏以養(yǎng)血安神;路路通以利水通經(jīng)、祛風(fēng)活絡(luò);鹿角膠為血肉有情之品，以溫補腎陽、益精養(yǎng)血。三診時因其心脾血虛之證候表現(xiàn)，遂以龍眼肉、柏子仁、酸棗仁養(yǎng)血安神。茯神歸心、腎經(jīng)，寧心安神，使心氣下達于腎，同時以巴戟天、仙茅、淫羊藿、雄蠶蛾溫腎壯陽。

2 肝腎兩虛早泄案

韓某，男，62歲，已婚。2015年8月24日初診。 主訴：早泄2年余。患者早泄，伴勃起困難，無其他基礎(chǔ)性疾病，血壓、血脂均正常，飲食可，二便調(diào)，睡眠可。自訴輔助檢查無異常，否認原發(fā)性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等慢性疾病，否認過敏史。舌質(zhì)偏黯紅，苔薄白;脈右弦而有力，左弦細。診斷：早泄;證型：肝腎虧虛證;治法：滋補肝腎，固本培元;方藥：六味地黃湯合二仙湯加減。處方：制首烏10 g，生山藥10 g，山萸肉15 g，茯苓12 g，澤瀉10 g，牡丹皮10 g，巴戟天10 g，仙茅10 g，淫羊藿15 g，補骨脂10 g，枸杞子10 g，懷牛膝10 g。7劑，水煎服，早晚分兩次溫服。

2015年9月16日二診?；颊咴V性事有所改善，2～3 min/次，勃起硬度較前改善，勃起時間較前延長;納眠可，二便調(diào)，自訴服藥后精力較前旺盛，勞累后腰困改善顯著，情志舒暢。舌質(zhì)黯紅，苔薄白;脈弦硬，脈來無力。效不更方，湯藥改為大蜜丸，早晚各1次，每次1丸。

2015年10月14日三診。患者自訴性生活較前明顯改善，勃起硬度及勃起時間俱明顯增強。訴服藥后伴隨口干、眼干及手腳心發(fā)熱等癥狀，觀其舌脈見舌黯紅，苔薄白，脈弦細。繼續(xù)以滋補肝腎、固本培元之法治之，輔以滋陰清熱之品。于上方加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桑椹15 g，知母10 g，麥冬15 g。14劑，水煎服，早晚分兩次溫服。

按：患者年老體衰，先、后天功能俱逐漸減退，其早泄日久，損傷腎精同時兼可耗傷肝血，觀其早泄伴隨勃起困難，概因肝腎俱虧。從五行角度分析，肝屬木，腎屬水;水能涵木，腎陰涵養(yǎng)肝陰，則肝陽不亢。從氣血津液分析，肝藏血，腎藏精，精血同源，肝血滋養(yǎng)腎精，腎精又能補充肝血，故補腎兼須調(diào)肝。本證當(dāng)從肝腎治之，治以滋補肝腎、固本培元，方用六味地黃湯合二仙湯加減。方中山藥、山萸肉、茯苓、澤瀉、牡丹皮為六味地黃湯之配伍。山藥其性甘平，歸脾經(jīng)，《藥性論》言：“補五勞七傷，去冷風(fēng)，止腰痛，鎮(zhèn)心神”;山萸肉其性酸溫，固澀下焦，補養(yǎng)肝腎;茯苓淡滲利濕，與澤瀉相配合清瀉腎濁，與山藥配伍健運脾胃;牡丹皮清熱涼血，清瀉腎火，入血分善于清透陰分之伏熱;澤瀉滲濕利水，善瀉下焦虛火。上五味藥補瀉合用，功能平補腎陰。巴戟天、仙茅、淫羊藿取二仙湯之配伍，補腎壯陽。巴戟天入腎經(jīng)，補腎陽，強筋骨;仙茅其味辛、熱，性燥烈，善補腎陽，強筋骨，祛寒濕;淫羊藿又名仙靈脾，補腎填精。上三味共奏壯腎陽之效。輔助以制首烏補肝腎、益精血，枸杞子滋補肝腎、益精明目，懷牛膝滋補肝腎同時引血下行。二診時效不更方，改劑型，將湯劑改為丸劑，以丸藥緩圖，固本培元;三診時患者腎陽虛日久，陽損及陰，致其腎之陰陽俱損;又觀巴戟天、仙茅、淫羊藿等補腎壯陽之品辛熱燥烈，致患者虛火上炎之口干、五心煩熱，遂加女貞子、墨旱蓮，上二味為二至丸，皆能平補肝腎之陰，另加桑椹，可輔助前二藥滋陰補血之功;知母滋陰降火，麥冬養(yǎng)陰生津、清心除煩，緩解患者口干、咽干等陰虛癥狀。

3 體會與思考

早泄可歸屬中醫(yī)學(xué)“雞精”“泄精”“溢精”等范疇[6]，可分為心腎不交證、肝脾不調(diào)證、濕熱下注證、氣滯血瘀證、腎氣不固證五大主要證型[7-9]。醫(yī)家治療早泄大多從心、肝、脾、腎等多臟腑辨證論治[10-12]。王老師治療早泄時以辨證論治和臟腑論治相結(jié)合為基礎(chǔ)，認為早泄以腎虛為基本病機，并將證型簡化為兩大類：心腎不交證和肝腎兩虛證，其余癥狀皆可作為兼癥，對癥加減治療即可。

3.1? 水火既濟，交通心腎

王老師對于心腎不交證患者的辨證要點主要有三：其一，患者年齡多為青壯年，普遍小于60歲;其二，西醫(yī)輔助檢查多無器質(zhì)性病變;其三，就診時多表現(xiàn)為焦慮、抑郁等精神緊張或異常的狀態(tài)。王老師強調(diào)：“心主神，神安則精充矣?！毙臑榫?，腎為相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君火在上，如明照當(dāng)空，為一身之主宰;相火在下，系陽氣之根，為神明之基礎(chǔ)。命火秘藏，則心陽充足;心陽充盛，則相火亦旺;君火相火，各安其位，則心腎上下交濟;心腎相交，君相安位，則機體氣機通暢條達。如若心腎失交，心火上炎，則出現(xiàn)精神緊張、煩躁易怒、口舌生瘡、夜臥失眠等癥狀;腎陽失于溫煦，腎氣開闔不利，則表現(xiàn)為早泄、陽事不舉。王老師在治療此證型時多從心腎兩臟入手，以桑螵蛸散為基礎(chǔ)方隨證加減治療。桑螵蛸散補腎固精與養(yǎng)心安神相伍，使得水火既濟，心腎相交。方中桑螵蛸為君藥，溫補腎陽，固精止遺?！侗窘?jīng)逢原》曰：“肝腎命門藥也，功專收澀，故男子虛損，腎衰陽痿、夢中失精遺溺白濁方多用之?！饼埞?、牡蠣為王老師常用對藥，二藥相伍，斂陰潛陽之功倍增，收斂固澀之力亦強。王老師認為龜板配牡蠣功專益陰而攝下陷之沉陽，補陰潛陽。茯神、遠志、石菖蒲三藥相佐，共奏安神之效。若兼煩躁失眠者，加酸棗仁、柏子仁養(yǎng)心安神;心神不寧者，龍齒易龍骨配牡蠣效果更佳;小便清長、夜尿頻多者，加烏藥、益智仁溫腎縮尿;小便不利者，加路路通以利水通經(jīng)。

3.2? 乙癸同源，補肝益腎

對于年老體衰之肝腎兩虛證患者，王老師多以補肝益腎法治之。《黃帝內(nèi)經(jīng)·上古天真論》言：“丈夫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八八，天癸竭，精少，腎臟衰，形體皆極，則齒發(fā)去?！薄端貑枴り庩枒?yīng)象大論》言：“腎生骨髓，髓生肝。”肝藏血，腎藏精;肝主疏瀉，腎主閉藏。《靈樞·經(jīng)脈》言：“肝者，筋之合也。筋者，聚于陰器?！备沃髯诮?，陰器為宗筋之匯?！饵S帝內(nèi)經(jīng)》曰：“足厥陰肝經(jīng)起于足大趾，向上沿大腿內(nèi)側(cè)中線進入陰毛中，繞陰器，至小腹……交于手太陰肺經(jīng)。”肝主宗筋功能正常，即陰莖勃起和松弛正常;肝主疏瀉功能正常，精液之射出和收藏正常，肝腎同源。以益腎調(diào)肝之法治之，溫腎陽固腎精，滋肝陰兼補肝血;標(biāo)本同治，精血同源，血充則精足矣，則病自愈。以六味地黃湯合二仙湯加減為基礎(chǔ)方治療，腎之陰陽雙補;再輔助入肝經(jīng)，養(yǎng)肝血之要藥制首烏，補肝腎，益精血，強筋骨。若患者大便干澀，加當(dāng)歸、熟地黃滋陰養(yǎng)血、潤腸通便;心悸失眠加龍眼肉養(yǎng)血安神;自汗、盜汗加生白芍以斂陰止汗。王老師認為“有形之血難以速生”，多選用溫而不燥或燥性較小的血肉有情之品，禁止過用溫藥，以防腎陰耗傷，如巴戟天、肉蓯蓉、菟絲子、鹿角膠。治病之時，效不更方，病程長者，湯劑改為丸劑，以求丸藥緩圖。

3.3? 起居有常，養(yǎng)生調(diào)攝

王老師尤其強調(diào)中醫(yī)養(yǎng)生調(diào)攝之法，提倡天人相應(yīng)，法于陰陽，和于術(shù)數(shù)。八段錦、太極拳、五禽戲等能調(diào)攝人體氣機，現(xiàn)代多項研究[13-14]證實，健身氣功八段錦對患者的神經(jīng)、消化及心血管系統(tǒng)都具有良好的調(diào)節(jié)作用，能有效改善失眠，緩解焦慮、抑郁等負面情緒?！杜R證指南醫(yī)案·鼻》言：“藥乃片時之效，欲得久安，以怡悅心志為要旨耳。”王老師強調(diào)練習(xí)八段錦、太極拳、五禽戲時需平心靜氣，配合呼吸吐納，不可急于求成，否則難以達到成效。

4 結(jié)語

早泄病機繁雜，病證眾多。王老師治療早泄遵循辨證論治，刪繁就簡，謹守病機原則。強調(diào)早泄基本病機為命門火衰，概括為心腎不交及肝腎兩虛證;主張固守腎精之時，以交通心腎，君相安位;調(diào)補肝腎，補血填精;并囑患者輔助傳統(tǒng)運動之八段錦等勤加鍛煉，調(diào)整氣機，平心靜氣，移情易性，臨床療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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