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韻霏
中圖分類號:A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2021)-24-088
我出生在邊遠的小山村,那里十分僻靜,周圍是連綿不斷的群山,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在小山腳下,人們?nèi)粘龆?,日落而歸,就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小時候,我經(jīng)常和幾只小羊躺在山坳里,看著對面的天空距離山頭總是那么近,心想:山那邊是不是還有人家,是不是還有山,是不是可以爬到天上去……要是可以爬到天上去,一定弄明白他們說的天上也有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家的前方有一條通向大山外的羊腸小路,路邊有一棵高大的樟樹,總是四季常青,罩著一大片陰涼。樹下還有一個孤立的大石頭比較顯眼,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雖然高只有一個凳子上下,但是比周圍的石頭大了許多,上面比較平坦,旁邊過路的人總會坐在上面歇歇腳,天長日久,石頭被磨得溜光圓滑,格外引人注目。一天,父親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背來水泥、沙等材料,帶著我一起去把石頭周圍加固,把四周平整并開闊了許多,真正成了我們一個茶余飯后休息的一個好場所。
我不明白,于是忍不住問:“家里的院壩都還沒有打水泥,為什么要把水泥打在這荒山野林的啊?”
父親說:“你的奶奶過世的很早,我是你祖母帶大的。你知道嗎?我讀小學(xué)時,你爺爺扎竹蒸籠的手藝還可以掙點錢,所以常年出門在外。我也很爭氣,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中學(xué)的學(xué)生,要離家到30公里外的區(qū)公所(現(xiàn)在叫鎮(zhèn))讀書,你祖母人很硬氣,把我們收拾得很整潔,說是不要讓別人看出是沒有娘的孩子。我一上中學(xué),家里所有好吃的幾乎都是我?guī)У綄W(xué)校里吃了的,把周圍的同學(xué)都羨慕死了?!?/p>
父親抽了幾口旱煙,望著遠方,露出從來沒有過的幸福的微笑。
“你祖母每到星期六就會坐在這塊大石頭上等我回家,默默地看著小路的盡頭,一坐就是大半天……”
父親的眼圈有點濕潤,又點燃了旱煙拿在手里,沉默了好一陣子,說:“我中學(xué)沒有畢業(yè),你祖母就過世了。我很悲傷,也輟學(xué)了,我要在家里照顧比我小好幾歲的你的叔叔……我那時是班上的第一名,老師到家里接過我好幾次 ……我好久帶你到我讀書的地方看看,那里可比我們這里好好多,那里的天比我們這里都要大些……”父親的話沒有說完,繼續(xù)抽著旱煙,呆呆地望著小路指向的遠方沉默了。
沒過多久,我清楚記得是一個星期天,天氣很好,父親很早就把我叫醒了,說要帶我到鎮(zhèn)上去,我高興得從床上一蹦就起來了。父親擔(dān)心我從來沒有走那么遠的路,所以這次破例和我一起坐車(后來我才知道,父親當(dāng)年讀書時的車費只要5角錢,但是從來沒有坐過車,直到現(xiàn)在也沒舍得坐一次車)。那時還是土路,雖然在面包車上很顛簸,但是那是我第一次坐車,所以非常興奮,雙手牢牢地抓著座椅,不停地向四周張望。我的天啊!路越來越寬,越來越平。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漂亮。房子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我還沒有看夠就到鎮(zhèn)上的中學(xué)了,父親顯得特別興奮,指著那一棟棟整齊的房子說:“現(xiàn)在的房子好多了,都是樓房了。我們那時候連院墻都沒有,就只有一個土操場,一邊一排瓦房是我們讀書和老師辦公的地方。公路那邊是我們吃飯睡覺的地方,天晴一身灰,一下雨就是一腳泥?!备赣H特意和門衛(wèi)打招呼,說明了來意,門衛(wèi)終于讓我們進入校園。我們一進校園,父親就激動起來了,開始指手畫腳地給我介紹當(dāng)年的建筑在那些地方,他們是如何學(xué)習(xí)的,如何在同學(xué)面前顯擺祖母做的那些好吃的零食……我當(dāng)時真沒用心聽,只顧有意地踩著平整的水泥地面,抬頭望著一排排整齊的樓房,一扇扇明亮的窗戶……
“只要你努力讀書,縣城的學(xué)校比這里還要好?!备赣H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從學(xué)校出來,父親特意帶我來到街上。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叫賣聲不絕于耳。兩旁商鋪林立,商品琳瑯滿目,看得我眼花繚亂。父親叫我買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好些東西我從來沒有見過,什么都想買,說實話我真不知買什么東西好。我們就這么邊轉(zhuǎn)邊看,父親終于在一個小書攤前很耿直地給我買了一本3.80元的《成語故事》。我記得父親以前有點摳,但是今天居然沒有和老板討價還價。
不知是這次的經(jīng)歷,還是我從小就喜歡讀書的緣故,我的成績越來越好。老天也是眷顧,政策也越來越好,家鄉(xiāng)的發(fā)展真叫日新月異,但是父親還是決定送我到縣城去讀書。這一次真正地走出了大山,鎮(zhèn)上真是沒法和縣城比啊!天還是那么高,但是覺得開闊了許多,我暗自嘲笑小時候的想法是那么的幼稚。
一家人很是滿足,但是沒有高興好一陣子,城里的開支可不比農(nóng)村,家里的經(jīng)濟捉襟見肘了。怎么辦?父親決定跟人出門打工,成了“打工潮”的弄潮兒,我也成了時代的新名詞——留守兒童。
父親每個星期都會給我打電話,感嘆“真是不出門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寬”,說等我放假了一定帶我到他打工的大城市看看,叮囑我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到那里去工作。
一學(xué)期很快過去了,母親先些回到了老家,我也跟著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又走上了那條已經(jīng)硬化了的“羊腸小道”。漸漸的、漸漸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越清晰。啊!是的,母親坐在那一塊孤立的大石頭上——心中永恒的雕塑,我一下子凝固了,淚水順著臉頰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再也忍不住了。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到遠方去看看那里的天空。
指導(dǎo)教師:羅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