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龍
旅行就是對自我一生的尋找。
作為后藏政治文化中心,日喀則一如它所擁有的偉岸與神秘,在珠峰巔用信仰之光召喚著人世的向往與行吟。日喀則在國內(nèi)的火車站中頗為另類,作為連接后藏的樞紐,火車站每天僅通兩趟火車,皆相連拉薩,貼合著這片土地野性而堅硬的骨骼,用一張張稀缺而簡易的門票,揭開它第三極的面紗之美。坐在一堆藏民中,一車廂的人緘默無言,卻隨處洋溢著友善與溫和的氣息。這種氣息如此自然,不帶有任何文明社會禮儀上的做作與修飾,正如這片土地生來的樣子。
身邊的一位大叔,閉眼念著我聽不懂的經(jīng)文。我雙眼緊貼窗外,群山與粗獷的荒野牢牢鑲嵌,如兩頭野獸正在大地上競速狂奔。不時,又有溫和的溪流注入曠野,撫來一片生與血的顫動。所有關(guān)于生與死的對話,所有關(guān)于靈與肉的纏綿都在大地上反復(fù)書寫成野性之美,又復(fù)歸到一種沉重的無言。沒有人屬于這里,只有靈魂在去往日喀則的旅途上飛。
在日喀則站遇到了最嚴(yán)格的防疫檢查,足足耗去了半個多小時。在等待中有兩位藏族女孩子站在了我身后,緊貼身后的一位身材稍顯豐腴,熟悉的高原紅染著她立體的五官,浸出一種異域而冷峻的美。我們雙目開始對視,忽然,害羞的笑靨漫上了她的臉頰,剎那沖散了那不可逼近的冷艷。她對我自語了一聲:“這里比拉薩還要嚴(yán)格。”沉默瞬間消解,破開了我們等待時的焦躁與默然。隨后,我們開始了一路的攀談,得知她就讀于咸陽的西藏民族大學(xué),學(xué)習(xí)英語師范專業(yè)。我問她有沒有去過湖南,她說只去過成都與北京,皆是代表學(xué)校參加比賽。我隨即稱贊她非常優(yōu)秀,她卻害羞得搖了搖頭,面孔上的高原紅又增染了一層紅暈。我?guī)退龑⑿欣钐嵯铝藰翘?,未曾作別,洶涌的人潮就將我們匆匆沖散。
簡易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啟程趕往江孜。于城市,日喀則并沒有在我心中激起過多的漣漪,就像那位擦肩而過的藏族女大學(xué)生,在情愫的退潮后又復(fù)歸了陌生的冷峻。開往江孜的都是小型面包車,車上空間狹小,坐墊黝黑,似乎許久未曾清洗,彌漫著一股難言的異味。車坐滿即走,我直奔向最后一排,圖個安靜與愜意,隨后上車的藏民,皆與我在對視中互致和善的笑意。這時,一位藏族姑娘攙扶著她年邁的奶奶坐在了我的旁邊,姑娘初中生模樣,一臉樸實,帶有高原姑娘熟悉的靜默與柔美,一個藏族婦女帶著兩個孩子坐在了我的前面,車滿后轟鳴駛離。
從城市駛向曠野,車?yán)锏撵o默濯洗著一路的景色。心緒在大地上散動成五色的樂章,隨遠(yuǎn)方的山河行吟成古老的歡歌,一切生靈都在陽光的觸角中感知世間美妙的輕盈。而我們也仿佛懸浮于天際,與飛鳥追逐著祥云。這時,坐在我身旁的老奶奶掏出了幾顆糖果,分給坐在我前方正因無聊而陷入發(fā)呆的兩個小孩。頓時,一股溫情在車內(nèi)彌漫,蕩起了滿車廂的笑靨,孩子的母親連連笑著致謝,而那位姑娘則一路撫摸著老奶奶的手,時刻感知著她的溫度。因為熱,我脫去了外套,然而在下車時卻找不到袖口,老奶奶見狀,忙拽起我的袖口穿入了我的手中,感動之余連連道謝。下車后,沒有任何道別,所有相遇時的溫情都如此自然而隨意,就如人性之美生來滋養(yǎng)著這片土地。
出車站,宗山遙相可望,越近越如明珠般耀著奪目熾亮的光芒。忽然,一處人流竄涌,走近后發(fā)覺是當(dāng)?shù)氐募?,里面果蔬、生活物品?yīng)有盡有。不過,最惹人眼目的倒是販賣的羊肉皆被砍去了頭顱,軀體以坐立狀放置于木板,初見有些心悸。一旁,一群藏民圍著一堆牛羊的頭顱,中間一位老板模樣的中年男子一手拿著一把零錢,一手拎住一只羊頭的犄角,似乎在與周圍的藏民競價。不遠(yuǎn)的茶館處,酥油茶的茶香和藏歌的歡騰一齊涌來,將眼前的死亡清洗得自然而澈亮。
江孜曾是西藏第三大城市,繁華的氣息穿透時間的塵埃將眼前串聯(lián)成一片繁鬧的市井,這在百年前遺留的照片中依稀可見。比起日喀則,我更愛江孜,不僅是出于它歷史與文化的積蘊,更是在于它恰到好處的城市范圍。幾條簡易的街道就把歷史與現(xiàn)代、繁華與僻靜牢牢串系在一起,讓人在靜步中剎那破開眼前所有的奧妙與神秘,直抵這片土地?zé)肓业膬?nèi)心。
越近,我的心越發(fā)轟鳴。電影《紅河谷》中格桑抱著心愛人的尸體,點燃打火機與英國侵略者同歸于盡的一幕,將所有征服與抗?fàn)幍谋鑾еr血的腥氣截斷于眼前。僅我一人在宗山遺址前憑吊,似走入了照片中那百年前的斑斑光痕。導(dǎo)演的匠心掩不了歷史更加真實慘烈的沉痛,沒有補給、沒有外援,彈盡糧絕的江孜人民在宗山上孤軍奮戰(zhàn)了三個月,最后宗山被侵略者用炮彈野蠻地撕開了一道傷口,流出了滾滾血肉。英軍吹著勝利的號角,搖起得意的旗幟沖入堡內(nèi),為了不被洶涌而來的強敵俘虜,江孜人民紛紛含淚歌吟,轉(zhuǎn)身以跳崖殉國,在宗山上完成了生命的永鑄。
“難道社會的進(jìn)步就是用野蠻的先進(jìn)來對落后進(jìn)行毀滅與奴役?”瓊斯心中的盤問又在我的耳畔響起。百年前,他們生于此,葬于此,生命已然在戰(zhàn)爭的獻(xiàn)祭中完成了對虛無最好的抵抗。眼前的宗山,在血肉中完成了自我的再造,成為了一枚英雄與民族的符號壯烈鑲嵌于歷史的豐碑之上。行步中,我陡然發(fā)現(xiàn)墻面上似乎還布著當(dāng)年勇士們的血跡,我逐一定睛注視,頓時呼吸粗重,心跳震響,是血?我不敢觸那一片淋漓的血滴,似乎每一滴血漬都在翻滾,都在跳動,嘶喊出當(dāng)年向侵略者發(fā)出的無畏怒吼。而城墻上正閃著銀光的晶石,已然都變成了勇士們凝固的血肉。我在淌著英雄們血肉之軀的原地,逡巡、悲嘆,一股熱血頓然在我心中充盈,又在我淚目四望中回到了一片寂靜。
來時空無一人,僅我獨坐于山頂?shù)呐f址。整個下午,山頂上呼嘯的風(fēng)都在靜默中疾馳往復(fù),不停剪開歷史結(jié)痂的疤痕。山下,城市的喧雜如排浪般襲入耳畔,在交雜浮蕩中與山上的風(fēng)聲碰撞出時代的亂紊。百年的歲月駕馭著時代的飛輪奔騰成眼前一片繁鬧的熱烈,又在疾行中將往昔碾為厚重的沙塵。歷史的悲歌凝于宗山,而所有對歷史的盤問也在盤問中回到了自我的本身。沒有誰是這片土地上的主宰,所有的勝者永遠(yuǎn)都是歷史的銹跡與疤痕。百年前戰(zhàn)爭的慘烈、英雄的跳崖、文明的交鋒已蕩然無跡,僅有的也只是幾尊雕塑屹立于山巔,帶我們重返歷史的傷口與悲憤,正如《紅河谷》的最后在爆炸中毀裂的宗山,完成了信仰的升騰與人世的輪轉(zhuǎn)。或許,無人會在未來惦記起這山巔的血肉歌吟,就如歷史無法在疾馳中退回自我的背影,僅有的也只是無數(shù)游人在影像與文字中獵取一絲心靈的憑吊與傷嘆。但請讓我此刻獨自佇立于山頂,恣意我的悲歡,隨后淌在英雄的血肉中為生命的偉岸與悲壯快然飲泣。靈魂升騰,一切在百年的輪轉(zhuǎn)中完成了自我的宿命,正如山巔的夢,從未蘇醒。
遠(yuǎn)方,起伏的群山早已看慣這片土地上輪流的登演,統(tǒng)一與征伐,家族命運的盛衰。他們眼中的歷史早已被橫切成一塊棱鏡,耀著人世幾點單調(diào)而簡易的波瀾。沒有什么是永恒,就連旁觀者自身也沒有永恒的生命去延續(xù)自我的記憶。
所有的盤問與驚瀾在山巔裂成一道百年的傷痕,傾倒著殘酷的答案與悲歡。沒有什么是永恒,就連歲月本身也會遍布斑駁與銹跡,不再被自我熟稔。歷史,在生長中回到自我的本身,就如每個人在長眠后交還了自我的命運。這是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的知覺,讓盛大的悲歡成為此刻心靈的錨點,激蕩著一切生的悸動與狂瀾,或埋于我的未來,將這片土地的傷口從我的話語或筆尖刺穿更多人疼痛的獵艷。剎那,我變成了一片羽毛,在這宗山上輕盈地飛舞,在歷史浪濤上輕盈地飛舞。在最高處,我開始仔細(xì)窺察宗山的每一寸血肉與肌膚,每一根雜草的生長與宿命的倒流,他們的呼吸與傾訴,他們緘默式的回答與孤獨,讓我開始飛得更高更遠(yuǎn),直至在太空中凝視這顆藍(lán)色的星球。我是一剎飛影,這是生命在恒久前的規(guī)律與定理,但我此刻也因輕盈蛻去了一切的雜蕪與皮肉,回到了自我的本身,回到了一切真實的疼痛與悲吟。這樣的疼痛與悲吟讓我的人生開始得到凈化與升騰,最后在涅槃中將我的魂靈化作了一面明鏡。那是我的前世,正在宗山上用英軍的炮火洗浴著血肉,三個月孤軍無援,山河寸斷,英軍用象征文明的利器撕開了古堡,沖入了宗山。我的前世含淚與戰(zhàn)友高歌吶喊,在山崖上破繭成蝶后跳起了死亡之舞。羽毛落地,終于我與宗山、與這百年的歲月完成了最好的系連,完成了信仰的同屬,完成了生與死的再造。歷史的悲歌,在無聲的蒼穹下悄然啟幕。
結(jié)束始于虛無,一切的虛無卻又在抵抗中不斷完成對意義的再造。這就像歷史,永遠(yuǎn)在一條亙古不變的河流中恣意流淌,人世的存在與延續(xù)就是為了讓這條河流不斷隆起一座座高峰,讓人們在所見中不斷明晰自我生命的方向與高度,再向更高處,用一代代生命的激情與焰火,攀上更為偉岸的精神珠峰。
眼前的宗山開始變得不再虛無,歷史也不再屈服于虛無與遺忘的恐懼。一切回到了自我的本身,借由意義與信仰的洗滌變得豁然可觸,就如我化身的羽毛,開始在宗山,以及更多如宗山般的土地上安然落地。
宗山旁,一條古街在曲折縈繞中直通白居寺,古街上許多透著歲月斑痕的房子蒙著歷史的暗塵。許多藏族老人閑坐于門前,與陽光和時間碎語。房屋前樹著招牌,如一張張身份證,又如一道道鮮靈而面目明晰的歷史典故,指明著每一座房子過往與身世的迷途。一只小牦牛被軒在一塊木板下,板上留有羅措戶(當(dāng)時尼泊爾公館,也是第一家咖啡館)的字眼,將生的愛憐與歲月的斑痕相映成美的哲趣。我欲撫摸那頭小牛,沒想到它竟主動走過來與我親昵,用毛茸茸的頭顱直蹭我的腿肚,如孩子般的可愛淘氣,我撫摸了會兒那柔軟到有些粘手的毛發(fā),隨后用它不懂的話語道別離去。轉(zhuǎn)身,歲月在我腳下勾起一道七彩的年輪。
越近,眼前恢宏的建筑群越在我心中敲擊出震響的轟鳴。白居寺,這座薩迦派、噶當(dāng)派、格魯派三派共存的寺廟,此刻開始浴著佛光,將它雪白的色澤、獨特的層壘構(gòu)造、寄予的高貴象征,如焰火般嵌于我的雙眼。在網(wǎng)上第一眼見它時便勾去了我的魂魄,來白居寺和宗山,便成了兩條激涌的暗流,直引我奔向江孜。我走到白居寺的白塔前,兩位老人坐在塔下竊語,暗訴這里的過往與前世,白塔耀著夕陽的彩光,在午后洗浴著俗世的雜塵。在不可攀觸的神圣中,光影開始折疊時間的暗語,一道道循環(huán)人世的輪回,我在暗嘆中開始隨藏民一圈圈轉(zhuǎn)塔,仿佛在我的腳步中走完了今生。靈魂瞬間輕盈破體,在塔尖俯瞰這世間的生死輪回,一時卻丟了軀殼的蹤影。
忽然,兩位喇嘛將我的魂靈從塔尖喚回軀殼,問我是否買票。我搖頭,“全然不知要買票,只是徑直走入”,結(jié)果被斥聲轟了出去。心含慍色走出白居寺,忽然兩位可愛的藏族小女孩向我跑過來,調(diào)皮地都說對方要給我送東西吃,我望著她們無邪的面孔笑問,“你們要送給我什么好吃的呀?”她們聽后卻只是笑得越發(fā)熱烈,又繼而重復(fù)起剛才的話語。這時,后面一群藏族小男孩跑了過來,問我她們在對我說什么,我茫然地?fù)u了搖頭。隨后,他們又復(fù)問我是不是來旅游,我邊點頭邊問他們是否知道湖南,有個孩子立馬搶答似地尖聲嚷道,“我知道,我知道?!碧煺鏌o邪的笑靨頓在他們臉上化作一道暖泉,直瀉我的心底,我笑看著他們,頓時起意要帶他們?nèi)コ匈I零食吃,孩子們聽后立馬歡呼。
進(jìn)入超市后,我說隨便拿,孩子們聽后又復(fù)起一陣歡呼。在超市東挑西選了許久,孩子們才選定了自己喜歡吃的零食,心滿意足地捧到收銀臺。見他們開心樣,我老生常談地開始勉勵起他們要好好讀書。有個孩子王模樣的高個子聽后立馬提高了嗓音嚷道,“我是班上的第一名!”我聽后滿意地點頭笑了笑,“好,你一定會考上清華?!睆某谐鰜砗螅⒆觽兗娂姎g騰散去??粗麄儽秤吧蠟R起的幸福火光,所有關(guān)于幸福的茫惑與艱奧頓然在我心中豁然明亮。
比起白日喧囂的激涌,夜幕中的江孜則好像在靜默中被星光洗凈了軀體,靜悄悄地等待著黑暗的交合。最繁華的上海路餐廳云集,不過顧客卻寥寥無幾,只有幾點喧雜的車聲與昏暗的殘燈偶爾挑醒黑夜的昏睡。我在街道上來回逡巡,時而快跑,時而又突然凝步蹲下,俯首聽這片土地下暗涌的風(fēng)云。在江孜,我的靈魂輕盈得像夜空中任何一閃星光,像宗山上任意一塊雜石。因為我知道,我早已成為江孜身上一根無名的毛發(fā),一塊隨時會疼痛的肉身。
參觀完帕拉莊園,第二日便匆匆趕回了日喀則,期待與扎什倫布寺來一場更加波瀾四起的精神和鳴。帕拉莊園雖說是藏區(qū)唯一保存完好的莊園,但其面積狹小,許多展室緊閉,僅有的幾個開放展廳也只是凸顯了地主奢靡與農(nóng)奴凄慘生活的對立,除了掠起幾絲轉(zhuǎn)瞬的憤慨與悲嘆,便無更多可在歷史中擷取的真理。
扎什倫布寺外人潮疊涌,除卻珠峰這顆明珠,扎什倫布寺便是人們對日喀則最為憧憬的緣由。作為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四大寺”之一,除了偉岸尊貴的信仰地位,扎什倫布寺更多給我的是一種輕,一種靈魂之輕、氣息之輕。甚至連這里每一座大殿,以及它們身披的群山都格外輕盈,這種輕要勝過廟宇中朝貢的青煙,這種輕要勝過鳥兒飛翔的羽翼。我就是帶著這種輕飄入扎什倫布寺,墜作一粒埃塵。扎什倫布寺雪白的肌膚,面容的輪廓與我曾經(jīng)所見的藏傳佛教廟宇并無二異,只是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力量忽然間撥亂了我的心緒。隨后,又在陽光的洗浴下復(fù)歸到一種美妙的平靜。這樣的平靜又在剎那間洗去了我全身的微塵,讓我開始失去重量,在巷子與廟宇間輕盈地浮蕩,時而變成廟宇們多變的光影,時而又成為喇嘛口中的經(jīng)文,時而又復(fù)歸了重量,回到了我沉甸的肉身。我開始用所有氣息去觸感這片土地的血肉與悸動,我逐一撫摸它的年輪,生長的線條,以及一切暗藏于土地下的奧秘,最后我撫摸到了自己,我的面孔、肌膚,我整塊整塊的肉身。我的前世或許就正鑲嵌于這里某一塊磚瓦與土地,而我此刻佇立于扎什倫布寺,就是為了讓靈魂返程,與肉身相遇。
離開扎什倫布寺,夕陽拖著長長的羽尾在群山之巔冒著火光,飛鳥銜著夕陽回到了黑夜的窠臼,所有生靈已抵達(dá)了睡夢的歸途。而我所有的情愫、嘆息與行吟都已遺落于這片土地,等待黎明剖開我盤亙于此的宿命,獻(xiàn)祭給饕餮的眾神。
乘火車從日喀則回拉薩,我拿出背包里的《瓦爾頓湖》閱讀,身邊一位藏族小女孩一直緊盯著書上的文字,我望著她懵懂的面孔笑問:“你想看嗎?送給你了,愿你也早日找到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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