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燕行文獻中的兩個特殊動詞

謝士華

(昆明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214)

韓國燕行文獻是域外漢籍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由一批游歷過中國的古朝鮮文人用漢文撰寫而成的，主要產(chǎn)生于明清時期?？傮w而言，這批文獻屬仿古文言作品，主要采用的是文言的語法和詞匯，同時也存在不少非漢語固有用法的現(xiàn)象，其中的朝-韓語痕跡極有分辨和挖掘的必要。燕行文獻中的朝-韓語，主要包括朝-韓自造漢字詞、朝-韓語固有詞、吏讀字等。自造漢字詞和吏讀字較容易辨別，朝-韓語固有詞既有易識者，也有難別的。我們發(fā)現(xiàn)燕行文獻頻繁使用的“而來(以來)” “而送(以送)”極具朝-韓語特色，其與中國文獻用法不同。若不細細玩味，或不解朝-韓語，便難以體會它們的朝-韓語氣息。試闡釋之。

一、燕行文獻中的“來”有“返回”義

(一)燕行文獻中的“而來(以來)”

多作“而來”，例如：

(1)是日，臣之帶去吏程保、金重等，……輸付于牧使，藏之營廳，受書目回送而來。(崔溥《漂海錄》)[1]第1冊，282-283

(2)遣應(yīng)星于禮部受頒歷而來。(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19

(3)令世瀛往禮部受事完回文而來。(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20

(4)十七日晴，早曉歸，見書狀、質(zhì)正而來。(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53

(5)宿安定館，順安縣令安貞臣、支待夜來邀我相見，辭不得，與金建之共往飲話而來。(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62

(6)夕餔后，陪出館門，立河邊玩景而來。(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87

(7)命韓潤輔、李海龍二譯人同書狀、序班往太仆寺受銀三千兩而來。(鄭昆壽《赴京日錄》)[1]第4冊，376-377

(8)上降御札曰： “今次下人多病死，萬里無事往還，赍奉勅書而來。”(裴三益《朝天錄》)[1]第4冊，51

(9)兵部郉老爺招朝鮮通事甚急，臣令表憲李檣往，且使討出先來所持去火牌而來。(權(quán)挾《石塘公燕行錄》)[1]第5冊，39

(10)二十九日，陰。早哺時，詣闕受賞賜而來。(權(quán)挾《石塘公燕行錄》)[1]第5冊，64

(11)是日，李檣往太仆寺受銀子而來。(權(quán)挾《石塘公燕行錄》)[1]第5冊，66

(12)往孫經(jīng)略礦軍門參拜，又往拜祖總兵承訓(xùn)，轉(zhuǎn)往敎場，有一人前導(dǎo)，使見關(guān)王廟，仍往前臺飲酒而來。(閔仁伯《朝天錄》)[1]第8冊，16

也作“以來”，例如：

(13)李海龍往兵備見官，覓得終養(yǎng)正先鋒揭報以來。(鄭昆《赴京日錄》)[1]第4冊，387

(14)譯官康忠立等往禮部，受表里十二錦四段，及使書狀通事從人等表里并三十九件以來。上通事方義男、堂上譯官李云祥受賞銀一百兩，及使書狀通事從人廵海遠役等并三百兩以來。(金中清《朝天錄》)[1]第11冊，531-532

所舉之“而來(以來)”有何特殊之處？通過與中國文獻的“而來”相比較，可見端倪。

(二)中韓文獻中的“而來(以來)”之特點比較

我們利用陜西師范大學(xué)“漢籍”檢索軟件，考察了二十二部中國正史中的“而來”，即《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南齊書》《陳書》《梁書》《魏書》《北齊書》《周書》《隋書》《舊唐書》《新唐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1)選取這些史書作為比較對象，主要基于三點考慮：其一，燕行文獻屬仿古文言作品，其模仿的對象主要是中國古典文獻，而史書是重要的部分；其二，朝-韓語漢字詞的重要來源是古白話，燕行文獻也多使用中古、近代漢語詞匯，二十二部史書中古、近代的作品皆有所含；其三，燕行文獻雖屬游記，但也可作史料看待。通過窮盡性檢索，我們并未找到與燕行文獻完全一致的“而來(以來)”?，F(xiàn)擇取性質(zhì)較為接近的部分用例，試做比較，以窺一斑。

(1)荊聞王翦益軍而來，乃悉國中兵以拒秦。(《史記·王翦列傳》)

(2)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后漢書·范式列傳》)

(3)陛下親征，權(quán)恐怖，必舉國而應(yīng)。又不敢以大眾委之臣下，必自將而來。(《三國志·魏書·劉曄傳》)

(4)良久會去，康謂曰： “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晉書·嵇康傳》)

(5)后子響不告而來，奄至所住，測不得已，巾褐對之，竟不交言，子響不悅而退。(《南齊書·宗測傳》)

(6)李虔在冀州日久，恩信著物，今拔難而來，眾情自解矣。(《魏書·李寶傳》)

(7)長仁每上省，孝裕必方駕而來。(《北齊書·胡長仁傳》)

(8)大象元年夏，熒陽汴水北有龍斗，初見白氣屬天，自東方歷陽武而來。及至，白龍也，長十許丈。(《隋書·王劭傳》)

(9)隋兵勝，必長驅(qū)而來，吾不能獨支。(《新唐書·王竇傳》)

(10)蕃寇見之不疑，二人因雜其行間，俄而伺隙各擒一人而來，晉軍大警，且疑有伏兵，遂退據(jù)蒲縣。(《舊五代史·梁書·氏叔琮傳》)

(11)去年嵩之在淮西，王楫由淮西而來，北軍踵之。(《宋史·袁甫傳》)

(12)蓋河北人戶本避兵而來，兵稍息即歸矣。(《金史·賈益謙傳》)

(13)國珍已敗我王師，又拘我王臣，力屈而來，非真降也。(《元史·歸旸傳》)

(14)駭曰： “汝何人？”曰： “文安人，尋父而來。”(《明史·王原傳》)

燕行文獻與中國二十二史書中的“而來(以來)”，有以下三個不同的特點：

首先，燕行文獻中，“而來(以來)”前所敘述的內(nèi)容多是某一天的行程安排，或派遣翻譯去官衙辦事，或進宮領(lǐng)取賞賜，或外出游玩，或外出與人相談、喝茶(或飲酒)等。并且常常在連續(xù)幾天的日記中頻繁使用“而來(以來)”。如權(quán)橃《朝天錄》記載，在北京逗留期間的十二月三日“遣應(yīng)星于禮部受頒歷而來”，五日“令世瀛往禮部受事完回文而來”，八日“遣李應(yīng)星于禮部，受轎軍手本而來”。中國史書中的“而來”，其前的內(nèi)容非常豐富，并不限于具體的行程，且短篇幅內(nèi)并不頻繁使用之。

其次，燕行文獻中，“而”起并列或承接的作用，語意重心在前，強調(diào)“去做了什么”，“而來”可有可無。如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 “早曉歸，見書狀、質(zhì)正而來”，語義重心在“見書狀、質(zhì)正”，末尾“而來”可有可無。如權(quán)挾《石塘公燕行錄》“李檣往太仆寺受銀子而來”，意在說明李檣去了太仆寺領(lǐng)銀子，“而來”并非必要成分。中國史書中的“而”前后成分是修飾與被修飾的關(guān)系，其語意重心在后，強調(diào)主語現(xiàn)在此處(或住所)，“而來”絕不可省。如《新唐書·王竇傳》“隋兵勝，必長驅(qū)而來”，意指隋軍將非常順利、快速地達到這里，“而來”為關(guān)鍵成分，不可少。

再者，燕行文獻中，“而來” “以來”總是處于句末，其后無相關(guān)內(nèi)容。 “來”后隱含的賓語一般是說話者的住所(如玉河館或其他接待朝鮮使臣的館驛)，有時也指說話者即作者所在之地。中國史書中的“而來”多有后續(xù)成分，以表明“來”之后的結(jié)果會如何。即使沒有后續(xù)成分，句義中隱含的“結(jié)果味”也是非常清楚的。且“來”之后的處所可以是具體的地點，也可以泛指歸附。

(三)燕行文獻之“而來(以來)”釋讀

(1)余乃告辭，僧言“好往來”，侍者以華語傳之。(金昌業(yè)《老稼齋燕行日記》)[1]第32冊，414

(2)柳鳳山、金德三、昌燁皆有憂念之色，曰： “好往來?！?金昌業(yè)《老稼齋燕行日記》)[1]第33冊，398

(3)上曰： “卿等須好好往來。”(李押《燕行記事》)[1]第52冊，276

(1)冬至使往朝天宮參冬至再度習(xí)儀而還。(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9

(2)十四日，晴，在玉河館，早曉詣闕，就光祿寺門外坐歇，未久，尚書及諸官亦至，序班等引入拜位，行謝恩禮而還。(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96

(3)初一日，陰。在玉河館，四更早飯，赴闕，免朝。只受酒食行扣頭禮而還。使又就禮部見尚書，進咨文于階上拜辭而來。(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92

(4)送李檣呈辭朝報單于鴻臚寺而還。(權(quán)挾《石塘公燕行錄》)[1]第5冊，66

可知，“而來”與“而還”構(gòu)成異文，“來”即“還”，乃“返回”義也。

《漢語大詞典》“來”條第四個義項為“回來，返回”，如《易·雜卦》： “萃聚，而升不來也。”韓康伯注： “來，還也。方在上升，故不還也?！碧祈n愈《琴操·別鵠操》： “雄鵠銜枝來，雌鵠啄泥歸?！薄督鹌棵吩~話》第四四回： “爹去吃酒到多咱晚來家？”[3]但與燕行文獻中“而來(以來)”的用法仍有別?，F(xiàn)代韓國人學(xué)習(xí)中文時仍然用“來”表“回來”，造出“他去了兩個小時了，怎么還不來”的偏誤句。[4]

二、燕行文獻中的“送”有“打發(fā)(離開)”“送客”和“傳達(話語)”義

燕行文獻還有一種“而送(以送)”，也是受朝鮮語影響的結(jié)果。

(一)“而送(以送)”出現(xiàn)的語境

有三種語境中的“而送”或“以送”值得關(guān)注。第一種，朝鮮人到明朝官員的處所，如：

(1)遣李應(yīng)星見都御史劉漳于其家，御史亦遣下程，給人情而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82

(2)又詣薛天使家，天使適出，其子薛一舉出見相揖，引入內(nèi)廳，設(shè)饌饋酒而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96

(3)又問沈彥光，答曰“罷官閑住耳”，因饋酒而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23

(4)又造華家?！以唬?“我見宗系圣旨甚好，可賀。近欲省親，《皇華集》吾雖不在家，送薛都諫傳之。”饋茶送之。(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23

第二種，他人到朝鮮使臣的處所，多是因贈送禮物或為求贈禮物而來，如：

(1)龔天使令家人來致下程，給人情而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02

(2)館夫鄭于等告別，饋酒贈物而送，館人遠來追別之意。(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418

(3)聞行次，使家人來問，求毛靴，適乏，許筆墨而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82

(4)指揮，蕭寶也。差人送下程，因請曰“九月初，聞皇帝幸天壽山，朝中士大夫多求油芚，欲備雨具”云，給所索以送。(丁煥《朝天錄》)[1]第3冊，88

(5)知府設(shè)宴需擔送下處，以扇刀分給下人而送。(全湜《航海朝天日錄》)[1]第10冊，312

第三種，朝鮮人或他國人到處所互訪，如：

(1)牧使張漢公、通判郭安邦、支待族親蘇思禮、蘇憲、蘇霆等來謁，饋酒食而送。(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57

(2)在玉河館，鐘城居野人欲謁而來，出見，許坐。問其名，則哥哈也。問有職否，答以酋長。良久問言，饋酒而送。(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399

(3)良久對話，饋以秋露一大椀，則一滴下胷，政如劍铓難以盡酌云。欲辭去，給魚物以送。(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401-402

(4)在玉河館，稱會寧居墅人慕義來謁，饋酒而送。(蘇巡《葆真堂燕行日記》)[1]第3冊，406

眾例“而送(以送)”有何特殊之處？我們同樣將它們與中國二十二部史書相比較，以考察中國文獻是否存在這種“而送(以送)”。

(二)中韓文獻中的“而送(以送)”之特點比較

我們在二十二部史書中未見到此類“而送(以送)”。又考察了近代十幾部筆記，均未見此類用法。燕行文獻中的“而送(以送)”與中國文獻的不同表現(xiàn)在：

首先，燕行文獻中的“而送(以送)”出現(xiàn)的語境有兩點：一為某人來到某處(多為住所)，一為饋贈某人禮物或酒食，二者常常相結(jié)合出現(xiàn)。中國文獻的“而送(以送)”沒有這個特點。

其次，燕行文獻中的“而送(以送)”多置于句末，其后極少再接其他成分。中國文獻中的“而送(以送)”其后多有賓語，如《史記·刺客列傳·荊軻》： “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被蚝蠼颖砟康牡氐馁e語，如《魏書·北海王列傳》： “高時惶迫，以為詳必死，亦乘車傍路，哭而送至金墉?！薄洞笏涡瓦z事》： “師師接了，收拾箱中，送天子出門?！薄队详栯s俎》： “士人不覺悲泣，龍王命放蝦王一鍋，令二使送客歸中國?！币灿衅浜蟛唤尤魏纬煞值?，《新唐書·姚崇列傳》： “玄宗初立，賓禮大臣故老，雅尊遇崇，每見便殿，必為之興，去輒臨軒以送，它相莫如也?！?/p>

(三)燕行文獻之“而送(以送)”釋讀

“而送(以送)”作“打發(fā)(離開)”或“送客”義解，還可從“送”相關(guān)的用例中得以證明。如：

(1)總兵官遣下程，冬至使及書狀官待送，氣不平不出。(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78

(2)序班胡淓自鴻臚寺來言“因禮部移文于本寺，差我為伴送，是以來耳”，呈名緘于三處，令應(yīng)星待送。(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17

(3)吳給事中使家人吳天定問寒暄于三使，送山西鄉(xiāng)試錄，使接待以送。(丁煥《朝天錄》)[1]第3冊，122

例(1)(2)的“待送”即同于例(3)的“接待以送”。又如：

徐大人亦致下程，如前答送。 (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279

“答送”即“答謝以送之”。又如：

俄而小甲報侍郎起去，亦不送。(黃汝一《銀槎日錄》)[1]第8冊，342

“不送”即“不出門送客”。

(1)是日,送李應(yīng)星于禮部,探問勑書及賞賜等事。(權(quán)橃《朝天錄》)[1]第2冊，318

(2)令通事呈咨文，行茶禮辭拜而出。總兵官處及御史布政司衙門，只送通事行禮。(許震童《朝天錄》)[1]第3冊，325

(3)二十一日，兵部尚書石星送外郎招通事而去，問自遼東行期及斬首虜虛實。(鄭昆壽《赴京日錄》)[1]第4冊，370

(4)是夕，主事送人來謂譯官等曰： “明日切有餞飲事，你行李中如有土產(chǎn)，可得些少否？”(黃汝一《銀槎日錄》)[1]第8冊，323

燕行文獻中還有一種“送”，它后接的對象為“言”，其義相當于“傳達”，(7)劉沛霖《韓漢大詞典》“(送)”條未收錄該義項。如：

(1)稅官使譯官送言曰： “吾本義州金姓人之子孫也，來此已過百余年。今聞本國使行入來，切愿一望顏色。愿暫住轎?！?李宜顯《庚子燕行雜識》)[1]第35冊，359

(2)將近三江，副使使申之淳送言于伯氏，請停宿待明過江，再三往復(fù)。(金昌業(yè)《老稼齋燕行日記》)[1]第33冊，458

(3)禮部送言，今日即秋分，申時皇上親祭夕月壇，各國王使臣從臣接駕送駕后，當向圓明園。(徐浩修《熱河紀游》)[1]第52冊，118

此“送”也不見于中國文獻，但中國文獻有“傳言”一詞，且“傳” “送”同義，“送言”或由此而來。

三、余 論

燕行文獻還有一些受朝-韓語語序影響而發(fā)生的語際遷移現(xiàn)象，如：

(1)是朝，鳳凰城人情布赍去通事李龜、黃澄等來報宿所。(丁煥《朝天錄》)[1]第3冊，67

(2)趙不得已笑而還坐，買一盤豬炒，一盤卵炒，二觶酒飽吃而行。(樸趾源《熱河日記》)[1]第53冊，481

(3)私商輩則各充員譯卜刷馬、私持馬名號，故例必納錢，并驅(qū)人名求買。(李海應(yīng)《薊山紀程》)[1]第66冊，478

與漢語“V(謂語)+O(賓語)”的語序不同，朝-韓語的語序是“O(賓語)+V(謂語)”，即賓語置于動詞之前，故例(1)“人情布赍去”即“赍去人情布”，例(2)“豬炒” “卵炒”即“炒豬(豬肉)” “炒卵(雞蛋)”，例(3)“驅(qū)人名求買”即“求買驅(qū)人名”(8)李海應(yīng)《薊山紀程》表達于某處住宿時，全篇皆采用“S(主語)+O(賓語)+V(謂語)”語序，如“玉河館留宿”。。

燕行文獻還存在不少文白夾雜的語言現(xiàn)象，如“吾們” “吾的(我的)” “爾們” “渠們”等人稱代詞的用法，與正統(tǒng)文言文有別。此外，朝鮮文人利用漢語的造詞規(guī)律，創(chuàng)造一些特色詞匯，如“鼎話(三人會話)” “酌話(邊飲酒邊交談)” “點午(吃午餐)” “攤飯(午餐)”，等等。朝鮮漢文中這種與中國本土文獻用法相近但又有別的漢字詞語并不鮮見，為朝鮮歷代文人在解讀中國文獻時自我演繹的結(jié)果，此類現(xiàn)象很值得系統(tǒng)研究。

因為燕行文獻存在一些朝-韓語以及其他非漢語固有用法，我們閱讀該批文獻時，不免感覺到有一絲絲的“隔閡”。其他朝鮮時代的漢文文獻也是如此，據(jù)王立、郝哲研究，韓國古代愛情家庭類漢文小說是中韓文化交融的結(jié)果，但“漢字雖為李朝社會上層接受運用，甚至是某種特殊身份的標志，但畢竟非民族語言，其社會倫理精神在‘漢字轉(zhuǎn)譯’過程中必然會發(fā)生某些錯位與變異，此為敘事方法稍顯‘隔’的根本原因”[6]?？梢姡@種“隔”現(xiàn)象不僅體現(xiàn)在文學(xué)層面，還表現(xiàn)在語言文字層面。深入挖掘這些“異質(zhì)”的語言成分，有助于解讀這批庫藏豐富的域外漢文文獻。同時，朝鮮時代的漢文文獻也是很好的中介語語料，研究該批文獻存留的語言偏誤，了解古代漢語與朝鮮語之間的語言接觸情況，有助于進一步厘清漢語與朝鮮語之間的歷史關(guān)系。不諳漢語口語的朝鮮文人卻能嫻熟地運用書面體漢語創(chuàng)造豐富多彩的漢文文獻，因為他們不僅掌握了漢語的構(gòu)詞方法和規(guī)律，而且能夠非常自由地使用漢字。考察古朝鮮人的漢語(主要是漢字)習(xí)得情況，可為當今的韓漢語教學(xué)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