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俗即仙骨 多情乃佛心

摘要：《紅樓夢》是中國古代小說的巔峰之作，其尊重女性、追求自由博愛的思想意識，以及對世間最珍貴的兒女真情的歌頌和對天下眾生的悲憫，使該部作品在情感境界方面顯著超越了同一時代的作品。18世紀20至60年代，西方“平等、博愛”的思想還未全面滲入中國，但作者已經(jīng)具備進步的思想理念，并將其深深融入了《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之中?！都t樓夢》站在社會歷史的角度，以博大深遠的情感境界啟迪、喚醒民眾，在推動晚期封建社會革新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關(guān)鍵詞：《紅樓夢》;情感境界;女性意識;補天濟世

中圖分類號：I207.411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8-00-02

《紅樓夢》曾名《情僧錄》，從表面上看，這部作品是“大旨談情”的，包括兒女之情、姐妹之情、世故交情等等，但這些看似平常的生活情感意味，卻蘊含著別樣的思想情境。雖然以“情”為主旨的中國古代小說比比皆是，但《紅樓夢》談的“情”，絕不僅僅是風(fēng)月之情、世俗之情，而是一種崇高的情感[1]。這種情感是以補天濟世、普度蒼生的胸襟為基礎(chǔ)，倡導(dǎo)積極入世、尊重女性，追求自由博愛與眾生平等，弘揚“萬物皆備于我”的體諒與悲憫之情。

1 女性之歌

1.1 男權(quán)制度下的女性挽歌

《紅樓夢》是一部葬花曲，作者用細膩的描寫方式和渲染手法，使一個個身份不同、性格各異、生動鮮活的女性進入讀者的視野，進入人們的靈魂深處，使其感受到人世間的悲喜交集。寶玉游太虛幻境，仙姑獻茶獻酒，茶名曰“千紅一窟”，酒名曰“萬艷同杯”，寓意著眾女子的悲劇，拉開了“葬花”的序幕。在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眾女子輪流抓花名簽字，暗示書中的每個女子其實代表著一種花。寶釵抓的簽名是牡丹，探春抓的簽名是杏花，湘云是海棠，李紈是老梅……花是眾女兒的象征，雅致自然[2]?！扒Ъt一窟”的“窟”就是大觀園，是眾女子的悲劇舞臺。寶玉親眼看著黛玉葬花，也目睹了這些女子的悲劇命運。這些可敬可佩、可憐可愛的女子，沒有一個能逃脫這特殊歷史社會所安排的慘痛人生際遇與悲劇結(jié)局[3]，讀者看著這些奇女子慢慢被命運束縛，最終成為那個落后而封建的男權(quán)社會的殉葬品。

1.2 等級體系下的女性悲歌

曹雪芹在“悼紅軒”中“披閱十載”，“悼紅”是全書的主線。這部鴻篇巨制，囊括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女性，她們有不同的社會和家庭背景、不同的學(xué)識和個性、不同的追求和夙愿，自然也有著不同的人生境遇[4]。但她們無一是幸運的，萬艷同悲，《紅樓夢》講的不僅僅是大觀園中的女子，更將視角投射到廣闊的社會，描繪了整個中國社會的女性悲劇。

因此，“千紅一窟”的“窟”除了指大觀園，還指禁錮女性、摧殘女性的封建社會制度。每個人都寄生于社會，并與之發(fā)生緊密的聯(lián)系。每個女子都有詩意的追求，但面對命運卻無能為力[5]。書中對婦女的理解、同情、關(guān)切和體貼，在那個年代極為先進?！都t樓夢》呼吁的社會革新，不是為了某個女子，也不僅僅是為了大觀園中的女子，而是為了社會體系等級中的全部女性。曹雪芹站在社會歷史的高度，以女性意識為敘事視角，譜寫出了反映那個時代女性生活圖景的悲歌。

1.3 封建晚期的女性頌歌

《紅樓夢》是女性的悲歌，也是女性的頌歌。古往今來，曹雪芹是用“脂粉英雄”形容杰出女性的第一人，這表現(xiàn)了其博大的胸懷和高遠的見識[6]。在曹雪芹眼里，賈府男人們的才略膽識，均不及這幾個奇女子，均不及這些“脂粉英雄”[7]。寫秦可卿臨終前給鳳姐托夢時，提到了關(guān)于祖墳的祭祀與家塾的供給這兩項長遠之計，并且深明義理，而賈府的男主人們，卻無一考慮將來之事。寫探春志向遠大時，提到她認為但凡是個男人，都應(yīng)盡早出去立一番事業(yè)。探春在理家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才情見識、堅勇剛毅，令人敬佩。王熙鳳雖然劣跡斑斑，但其智慧才干不容否認。她在人口眾多、關(guān)系復(fù)雜的大家庭中左右逢源，四處周旋，應(yīng)付入不敷出的開支，處處表現(xiàn)出辦大事的魄力和本領(lǐng)。作者對人物形象的構(gòu)思安排，對女性才能的凸顯，可謂巧妙至極，建構(gòu)起了一種人需要追求的精神品格和境界[8]。

2 補天濟世

2.1 積極入世

《紅樓夢》高尚的情感世界里，包含了積極入世、劬力學(xué)習(xí)，以及修身齊家治國的理想抱負和使命擔(dān)當(dāng)。曹雪芹以女媧補天的故事引起全書，通過女媧補天的義舉表達其拯救天下蒼生的思想[9]。頑石因未入選而日夜悲號，其哀凄之聲可聞，其入世之心可鑒。曹雪芹未能中舉，更未能為官做宰，建功立業(yè)，即“無才不堪入選”去“補天”。自怨自嘆、悲號慚愧的頑石，就是他自己的寫照。作者認為自己枉活人生多年，他在作品中運用大量的筆墨刻畫才女英雄，認為她們“皆出于我之上”。這些奇女子，這些“脂粉英雄”，是他自己積極入世、補天濟世的精神情感的訴求，能使其心靈和精神回歸到本真的存在[10]。

2.2 立言傳世

曹雪芹認為自己“枉入紅塵”，空有救世濟民之心，卻無安邦定國之門。他把畢生的心血投入到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上，傾注到立言傳世的事業(yè)中。《紅樓夢》的情感描寫以大觀園為基點向外展開，輻射整個社會，涉及人物眾多，上至王爺、貴妃，下至丫鬟、奴仆，將人物形象及其內(nèi)心世界刻畫得入木三分，令人回味無窮。他尊重女性及自由博愛的先進思想和文化、悲憫之情與人道主義的關(guān)懷[11]，直到今天仍熠熠生輝。在那個年代，西方文藝復(fù)興的新思潮尚未涌入中國，普天之下的中國人都遭受著封建思想和文化的禁錮[12]。而作者卻慧心獨具，如果這些思想在當(dāng)時能獲得世人的共鳴，相信他也將引領(lǐng)一代思潮，“開辟鴻蒙”。

3 悲憫普度

3.1 悲憫體察的多情

人世間最能打動人心的，莫過于情。這個“情”，與《紅樓夢》“大旨談情”中的“情”是一脈相承的，是救世濟民的大慈大悲之情，是對天地眾生的大悲憫、大體察的博愛之情，是至高的思想情感[13]。這種情感能消除個人的私欲，催生對他人的關(guān)愛和悲憫。寶玉被熱湯燙傷后，沒有先關(guān)注自己的情況，而是立刻問玉釧兒疼不疼。這里的寶玉，已經(jīng)初步達到了這種境界，他的本能反應(yīng)是關(guān)照和體貼其他生命，無論貴賤，也無所謂尊卑，這是一種高尚而純潔的真情流露?？梢哉f，這種“情”是學(xué)佛修行的本質(zhì)和基礎(chǔ)。學(xué)佛修行首要之處在于修心，修悲憫體察之心，修廣結(jié)善緣之意，修弘揚正道之誠，沒有這種至高深遠的情感境界和精神意蘊[14]，就算不上真正的學(xué)佛修行之人，“情僧”即學(xué)佛修行的最高境界。

3.2 普度蒼生的癡情

唯有心存普度蒼生的情懷和善念，才能實現(xiàn)真正的修行。探春與惜春都通過甄家敗勢，窺見了賈家的惡劣生態(tài)環(huán)境[15]。但惜春沒有像探春那樣，積極探索救亡圖存之道，遠嫁異域，挽救家族的命運。惜春只求自保，她永遠關(guān)注自己的安危，認為家族的命運和她無關(guān)，更談不上憐憫與關(guān)懷天下蒼生[16]，出家只是避禍的手段，而不是真正為了修行[17]，所以她的結(jié)局是“錙衣乞食”。

在大觀園櫳翠庵修行的妙玉清高孤僻，等級階層意識明顯，差異化對待他人。她因上好茶杯被劉姥姥用過而將其廢棄，而給寶玉用的則是自己日常所用的綠玉斗杯，形成了鮮明對比。她的“潔”是一種自欺與虛妄，真正的“潔”應(yīng)當(dāng)是心靈的潔凈，是對眾生的價值與尊嚴的尊重，而不是對少爺公子們的親近，對平民百姓的不屑。她的修行偏移了方向，以至未成正果，終陷泥淖。

相較而言，探春才是真正修行之人，她勇于擔(dān)當(dāng)、積極作為、有情有義、知行合一。作者運用大量的佛學(xué)文化和對比反襯的手法，倡導(dǎo)人們擁有悲天憫人的情感境界和施善天下、普度蒼生的人文情懷[18]。

3.3 知恩圖報的真情

作者對天下眾生的真情流露也體現(xiàn)在他對劉姥姥人物形象的刻畫上[19]，雖然家道艱難，女婿只知喝酒生氣，但劉姥姥卻在積極地想辦法，還教導(dǎo)女婿要有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由此可見，劉姥姥樂觀勤懇、積極務(wù)實，并且她自愿帶著板兒去賈府碰運氣，有膽略、有擔(dān)當(dāng)，超過了普通男子。劉姥姥只是個村中老嫗，是千百萬勞苦大眾的縮影，卻贏得了賈寶玉的欣賞與尊敬，這說明作者沒有世人眼中階級地位的隔膜，具有眾生平等的博愛情思。

劉姥姥最令人欽佩的一點，是賈府家亡人散之后，她不忘舊情，積極搭救巧姐兒。劉姥姥對賈家的恩情是人間真情，發(fā)自內(nèi)心，這種救人于危難之中的真情，不含有任何雜質(zhì)，源于心底對當(dāng)日賈府救助的感念，體現(xiàn)了“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的精神，給賈府也給了她自己一個交代。這份情感，不同于曹雪芹對眾生的體察與悲憫，但它是《紅樓夢》高尚情感境界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能讓讀者產(chǎn)生一種樸實、真摯的美學(xué)感受[20]，體會到一個平凡人通透的慈悲。

4 結(jié)語

情由心生，豐富的精神情感來自正直向上的健康心理。儒、道、佛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三者的共同點是修“心”，通過心正、心凈、心善、心容萬物等品德智慧，去認識與改造客觀世界?！安凰准聪晒牵嗲槟朔鹦??！狈鹦氖切拇嫔颇畹谋菊媪夹模钥鄬で蟊娚斩?。一僧一道的多次出現(xiàn)，貫穿全書始終，是《紅樓夢》非常重要的部分，“僧”乃佛心，“道”指風(fēng)骨，蘊含著中華民族千百年來明德至善的境界與立言立德的品格?！都t樓夢》的文化精神內(nèi)涵充分融入儒、道、佛文化，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修心、明理、多情的魅力?！都t樓夢》的情感境界，為中華文學(xué)注入了新生力量，能推動民族情感文化走向更廣闊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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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硯宸（1999—），女，江蘇南京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社會工作。

指導(dǎo)老師：王全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