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奐依 張劍平
(湖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武漢 430068)
動物名詞是表示動物名稱的詞。有的動物名詞還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如中國文化對“龍”的崇拜,在俄羅斯視“燕子”為吉祥物等。動物名詞是詞匯系統(tǒng)中相對開放的一類特殊聚合群,透視動物詞所蘊含的深層文化寓意,既有助于加深對文化現(xiàn)象的認識,又有利于對語言本身的理解。
河南方言屬于北方方言,按照語音特征,可分為兩類:一類晉語,包括安陽市、新鄉(xiāng)市等19個縣市,其共同特征是保存了古入聲;一類屬中原官話,包括鄭州市、開封市等11個縣市。其共同特征是入聲消失。在河南省內部,方言詞匯有較大地域性差異,并不是所有方言詞在河南省內部都完全通用?,F(xiàn)在通常所說的河南方言(以下簡稱“豫方言”)多是指河南省內部大部分人所使用的,在大部分地區(qū)所通行的,所以一般指的則是使用人數(shù)多的中原官話,因此在本文中的豫方言是以中原官話為主,以晉語區(qū)為參考。
以下從詞的內部結構規(guī)律即詞素結合方式方法來探討普通話和豫方言動物名詞構詞方式的異同。
單純詞是由一個語素單獨構成的詞,整個詞只能表示一個意思,其中以單音節(jié)為主,但是也有雙音節(jié)和多音節(jié)的。
1.單音節(jié)單純詞
普通話動物名詞中單音節(jié)單純詞有許多,十二生肖里的十二種動物都是單音節(jié)單純詞,除了十二生肖中的動物,在日常生活中常使用的屬于單音節(jié)單純詞的動物名詞還有貓、鳥、馬等。
豫方言中動物名詞很少有單音節(jié)單純詞,常使用的有毛(貓)、偶(牛)、鱉(烏龜)等,其中有些詞在普通話中也是單音節(jié)單純詞,但在河南方言中較為特殊的是存在大量的帶有兒化韻的單音節(jié)單純詞,如跑兒(兔子)、猴兒(猴子)、兔兒(兔子)、鴿兒(鴿子)等,從以上列舉的詞中可發(fā)現(xiàn),普通話中有以“子”為后綴的動物名詞在河南方言中則變?yōu)槿サ艉缶Y“子”,加上兒化韻。
2.雙音節(jié)單純詞
雙音節(jié)單純詞在普通話的動物名詞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雙音節(jié)單純詞又分為疊音詞、聯(lián)綿詞、音譯詞、擬聲詞四種,每種中都有存在有動物名詞,其中聯(lián)綿詞較多:猩猩是屬于疊音詞;蝙蝠、蜘蛛、蜻蜓等都屬于聯(lián)綿詞;布谷則屬于象聲詞;考拉、猞猁等則屬于音譯詞。
河南方言動物名詞中雙音節(jié)單純詞的數(shù)量較少,如蛐蛐(蟋蟀)、丁?。唑眩?、蛤?。ㄇ嗤埽?、渠咽(蟋蟀)、爬叉(蟬的幼蟲)等,其余的雙音節(jié)單純詞和普通話中的一致,如蜘蛛等。
3.多音節(jié)單純詞
多音節(jié)單純詞數(shù)量較少,一般都是音譯的外來詞。如猞猁猻,源自蒙語的“silegüsün”,是一種食肉類的哺乳動物。在古籍中有多處記載過這個動物,如《紅樓夢》第一〇五回,寧國府被查抄時的記錄:“珠寶俱全……黃狐三十張,猞猁猻皮十二張?!钡诮裉於啾环Q為猞猁,其中“猻”從中脫落。
豫方言動物名詞中也極少有多音節(jié)單純詞,有一個是模擬動物的聲音所形成的詞“螞嘰妞”,夏季時,河南地區(qū)知了有很多,人們便根據(jù)知了的叫聲而對知了進行了命名。
合成詞是兩個單詞連在一起后合成一個新詞,前一個詞修飾或限制后一個詞。具體分為復合式、附加式、重疊式三種。
1.復合式
復合式是指由詞根和詞根構成的詞,又可根據(jù)兩詞根之間的關系可以分為聯(lián)合型、偏正型、補充型、動賓型、和主謂型。
(1)聯(lián)合型
普通話:狗犬、鳳凰、鴻雁、貔貅、狐貍、虎豹等。聯(lián)合型的動物名詞在古時數(shù)量極多,現(xiàn)有些聯(lián)合型的動物名詞已發(fā)展成為一個多音節(jié)單純詞,如狐貍,狐和貍本為兩種動物,后統(tǒng)一意為狐。河南方言:豬嘍嘍兒(豬)、割麥種谷(布谷鳥)?!皣D嘍兒”一詞本就可指代豬,“嘍嘍兒”是根據(jù)人們趕豬時的聲音以及豬進食的聲音對“豬”進行命名的,“豬”與“嘍嘍兒”兩詞根意義完全相同,本意都是“豬”。因此“豬嘍嘍兒”一詞的構詞方式是聯(lián)合型。
(2)偏正型
普通話:泥鰍、山貓、帶魚、板鴨、白虎、東北虎、狗熊、豺狗等,此類動物名詞是數(shù)量較多,且日常生活中使用也比較多的一類。河南方言:砍刀蟲(螳螂)、長蟲(蛇)、曲曲蟲兒(蟋蟀)、兒馬/騾(公馬)、牤牛(公牛)、草驢(雌驢)、騍馬/騍騍(雌馬)、郎貓(雄貓)等。偏正型是河南方言中構成動物名詞的主要方式,因為河南方言的構詞理據(jù)大多都是以動物的形狀特點加上動物所屬的大類構成的,如以動物的外形為根據(jù)所形成的“砍刀蟲(螳螂)”,“砍刀”是因為螳螂有兩只刀刃上肢,因此被稱為“砍刀蟲”,這類詞語也是豫方言動物名詞中的一個典型特點。
(3)動賓型
普通話:入耳(蚰蜒)、斫木(啄木鳥)、斷木(啄木鳥)此類型的動物名詞大都存在于古籍之中,都是動物的古稱。豫方言:河南方言中動賓類型的動物名詞基本沒有。
2.附加式
附加式是指由詞根和詞綴構成的,詞綴在前的叫作前綴,詞綴在后的則為后綴。普通話中動物名詞的前綴多是“老”,如“老虎”“老鼠”等等;后綴則多是“子”,如“兔子”“猴子”,少部分也使用“兒”,如“鳥兒”。在豫方言中,動物名詞的前綴與普通話中的類似,多是“老”,如“老犍(閹割后的公牛)”“老出兒(老鼠)”等。在豫方言中有一個特殊的前綴“圪”,如“圪蚤(跳蚤)”就是“圪”作為前綴的一個代表性詞語;河南方言中動物名詞的后綴則比較少,比較普遍的是“狗娃兒(小狗)”。
3.重疊式
重疊式是指由相同的詞根所組成,可以分為完全重疊式和不完全重疊式。普通話和河南方言中全重疊式的動物名詞很少見,不完全重疊式的動物名詞也極少。
以上是普豫方言的構詞法的對比研究,由上可得出以下結論:河南方言動物名詞中單純詞數(shù)量較普通話來說較少,多是單音節(jié)單純詞;豫方言中帶有兒化韻的單音節(jié)單純詞數(shù)量較多,通常是普通話中的帶有“子”后綴的動物名詞;普通話和河南方言動物名詞的構詞方式多為復合式,其中普通話動物名詞最主要的構詞方式是復合式中的偏正型和聯(lián)合型,而河南方言動物名詞的構詞方式則多是復合式中的偏正型;普通話動物名詞的構詞方式顯然要多于豫方言的。
語言中存在大量與動物相關詞語。原始初民受認知水平及思維能力的限制,認識世界只能“遠取諸物,近取諸身”,而他們身邊最熟悉的動物就成為他們認識周圍世界的有力工具,動物獨特、鮮明的特征就成為詞匯隱喻的重要來源。但每個地區(qū)由于對動物的認知不同則會形成不同的映射,隱喻不同,從而導致動物名詞文化內涵的差異。
河南方言與普通話雖屬于同一個大的文化背景下,但在某些動物名詞之間存在不同的文化內涵。
1.“蝦蟆”
普通話中也有“蝦蟆”不過大多是寫為“蛤蟆”。普通話中的“蛤蟆”多用于俗語“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中,大多指男性。
豫方言?!鞍毓械溃骸r蟆接茶來?!抢吓缴崃斯?,道:‘你敢動么!’站起身子,一顛一顛上廳來。接盤在手,分賓主送訖。茶畢,即行起身。”(李綠園《歧路燈 》),在這句話中,“蝦蟆”是個代稱,代指“老奴”,但后面的內容中“蝦蟆”一詞出現(xiàn)次數(shù)也比較多,“蝦蟆”多用于指代地位低下的人?,F(xiàn)在河南方言中“蝦蟆”則不再有這種用法。
2.“鱉”
在豫方言中的使用頻率要高于在普通話中的使用頻率,在普通話中“鱉”很少用來喻指人類,只是用來指一種動物,但是“王八”作為鱉的俗稱,卻有一定的文化含義,“王八”一詞常被用作辱罵語,帶有貶義色彩,如“千年王八萬年龜”。
在豫方言中人會被形容為“老鱉孫”或“老龜孫”,這兩個詞的意思基本相同,兩個詞都帶有極強的貶義色彩,是一種辱罵語,在2006年上映的一部電影《雞犬不寧》中,就有這兩個詞的使用情景,都是在吵架時,辱罵對方的話。
對比普豫方言,因同在一個漢文化背景之下,因此相似之處更多。但有些文化習俗,則必須通過聯(lián)系,才能更容易地看出其中的文化含義。
豫方言現(xiàn)今對家禽家畜的性別稱謂大體為豬以豭豚,狗以豭母,牛以牤牸,驢以叫騲,馬以兒騍,貓以郎女等相別。這類修飾詞語大多都是從古語詞中傳承下來的;動物不同的狀態(tài)下也有不同的命名,如“水羊(未生育之雌羊)”。河南方言中對動物名詞的繁多稱謂是不同歷史時期積淀的結果,它們有不同的歷史層次。而這種積淀反映了我們先人對動物特征的認識,反映了中原地帶農耕社會家庭飼養(yǎng)業(yè)的發(fā)達和重要。
以上是普豫方言的文化內涵的對比研究,由上可得出以下結論:河南方言與普通話中動物名詞的文化內涵差異較小。動物名詞在河南方言中帶有濃厚的貶義色彩;河南方言中存在大量的古動物名詞,這些詞語的存在,表明了中原地帶對家庭飼養(yǎng)業(yè)的重視。
普豫方言動物名詞在其他方面也存在著差異,如命名理據(jù)或是對古語詞的傳承上。河南方言善用動物的形狀、特征來對動物進行命名,如“長蟲”。這樣簡單明了的取名方式、構詞方式則使得動物的某種特征更加清晰,易于提高人們對動物的認知。河南方言動物名詞中存在大量的古語詞,“爬叉”,后出現(xiàn)有“爬沙”或者,“爬撒”“爬查”這些詞的意思都是“爬行”,后又音變?yōu)椤芭啦妗?。蟬的幼蟲叫“爬叉”是由表示緩慢爬行的動詞“爬沙(扒沙/扒投)”轉喻而來。
一個地方方言的詞匯不僅可以反映出該地區(qū)的語言系統(tǒng),也可以反映出該地區(qū)特有的文化或習俗。通過將河南方言的動物名詞與普通話的對比,可考察河南方言中獨有的語言系統(tǒng)和風俗習慣,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研究來探討河南方言的發(fā)展問題。近年來,河南方言的地位急轉直下,甚至成了某種含有貶義色彩的“劣勢方言”。作為方言中的重要一環(huán),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河南方言理應采取相關的措施進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