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立志
摘要: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內涵豐富,形式上有音樂的層面要素,即蘆笙是苗族社會里最為盛行的樂器,是苗族音樂文化的主要載體之一。內容上有與音樂相匹配的蘆笙舞蹈和蘆笙語,有喪葬蘆笙和敘事蘆笙兩大文化體系。其中蘆笙語又可以看成是民間文學的范疇。一個多世紀以來,黔西北本土音樂界專家、苗學研究人士,外界相關專業(yè)研究學者均涉及到上述蘆笙文化層面的研究,并取得了可喜成就。下一階段對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研究,苗族支系蘆笙文化之間的對比,將是更深層次解讀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內涵的關鍵所在。
關鍵詞: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對比研究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444X(2021)02-0095-05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21.02.015
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普及性、豐富性、多樣性,在黔西北等周邊文人筆下和地方志書里均有記載和描述。20世紀初,西方宗教傳入黔西北,黔西北部分苗族開始教授基督教音樂,帶著神圣使命的外國傳教士進入黔西北這塊古老神秘的土地,也被苗族蘆笙及其文化深深迷住,留下不少有關苗族蘆笙的傳記筆墨。黔西北苗族學者楊漢先先生是最早向外界描述和傳達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專業(yè)人士。20世紀初中期,“滾山珠”的發(fā)現(xiàn)讓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有了自己的代表品牌。20世紀80—90年代,以胡家勛先生為代表的畢節(jié)音樂專業(yè)人士開始系統(tǒng)涉及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各個層面研究,取得了一系列可喜的成就。進入21世紀以來,畢節(jié)學院、貴州民族大學、貴州大學、中央音樂學院等相關音樂專業(yè)人士也加入到了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研究隊伍中來。畢節(jié)苗族本土學者也有不少成果問世。隨著研究的深入,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正在以一個獨立的文化門類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不同專業(yè)人士的研究視野中。同時,古老而深邃的蘆笙文化也因苗族支系歷史背景不同,在學者們的研究視野中逐漸凸顯出兩大內容差異明顯的文化特征,即以喪葬蘆笙為主要形態(tài)的川黔滇方言苗族蘆笙文化特征和以敘事為主要形態(tài)的滇東北方言苗族蘆笙文化特征。本文在對一個多世紀以來學者們對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回顧的基礎上,提出筆者對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的新思路,即苗族支系蘆笙文化對比研究的價值意義。
一、較早的有關記載
蘆笙文化是黔西北苗族最具有代表性的傳統(tǒng)文化之一,《大定府志》的“畢節(jié)疆域里居·種族、風俗(卷之十四)”有如下記載:婚則自跳花始,跳花者,春夏之間,折平壤為花場,男女咸更鮮衣飾妝而來,女圍聚于一處,男吹蘆笙周圍旋轉,回翔舞蹈。女視所悅者而予之巾若帶,男以己巾帶答之,謔浪笑歌,靡不至焉,遂定終身之約。[1]不難看出,這段文字所描述的內容反映的是苗族婚俗中的蘆笙文化,體現(xiàn)出了蘆笙在苗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20世紀初,西方傳教士在進入苗區(qū)傳教的過程中,也被苗族蘆笙這種獨特的樂器及其文化現(xiàn)象所吸引,一些具有人類學視野的傳教士用西方人的審美價值記錄下了“苗族蘆笙文化片段”,如王樹德在《石門坎與花苗》第一章“誰是花苗”里,記載了滇東北苗族蘆笙盛行的普遍現(xiàn)象,如蘆笙表演者是“青年男子”,其技藝是“所演奏的蘆笙在樂器類中屬優(yōu)秀者”,“小伙子是否受歡迎和贊譽,取決于他們蘆笙吹奏的能力”?!疤J笙曲調對女孩子們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呼喚,她們前往與小伙子們相會,然后雙方就在月夜中舞蹈和相互輪唱對山歌”等。[2]
民國時期,黔西北苗族本土學者楊漢先先生在收集滇東北苗族民間歌謠的過程中,內涵豐富的蘆笙文化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民國二十九年發(fā)表的《威寧花苗歌樂雜談》[3]一文,文字雖短,但內容涉及到蘆笙“功用”“曲目內容”“大小”“傳授方法”“音樂價值”“普及程度”等方面,說明了苗族蘆笙在苗族社會里的重要性,它和苗族民間歌謠一樣,是苗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 主要研究成就
1949年后,代表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蘆笙舞蹈——滾山珠,于1957年2月至3月閃亮登上了北京的舞臺,并得到了黨中央高層領導的贊揚。
改革開放后,在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領域里,以笙舞結合的“滾山珠”逐漸成了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代言人”,也成了畢節(jié)乃至整個貴州的文化品牌象征。“滾山珠”在不同時期、不同舞臺上贏得了無數(shù)美譽。
20世紀90年代前后,在“滾山珠”的影響下,黔西北本土學者開始關注苗族蘆笙及其文化現(xiàn)象。1988年,威寧苗族學者楊全忠、楊忠信合作的論文《淺談威寧苗族蘆笙舞蹈》[4]拉開了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的序幕,該文對威寧苗族常見的蘆笙舞曲調作了梳理,認為威寧蘆笙舞曲調有17首、53節(jié),其中的17首,描述了威寧苗族蘆笙舞曲調的基本輪廓。
1992年8月,畢節(jié)地區(qū)苗學研究會成立,學術論文交流資料中出現(xiàn)以黔西北苗族蘆笙為研究對象的專題論文:胡家勛的《苗族蘆笙文化叢——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李文漢、楊光勛的《苗族蘆笙文化初探》,楊質昌、王正義的《赫章縣苗族蘆笙舞種類及其社會功能》[5]。胡家勛先生是畢節(jié)本土音樂研究方面的專業(yè)人士,在他的文章《苗族蘆笙文化叢》里,從“蘆笙發(fā)展的歷史淵源”“蘆笙與苗族人民的生活”“蘆笙文化叢的形成”等幾個方面對黔西北苗族的蘆笙文化作了較全面的闡釋,并對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價值作了初步定位。
在此篇文章的基礎上,胡家勛先生繼續(xù)對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的相關專題作了更深入的調查和研究。1996年,他在《中國音樂》第3期發(fā)表了《苗族的蘆笙“語”和它的音樂化(摘要)》,開始對苗族蘆笙語進行研究。1997發(fā)表專題文章《黔西北苗族蘆笙“語”現(xiàn)象探析》[6],文章以黔西北川黔滇方言區(qū)蘆笙語為研究對象,例舉大量蘆笙語及其個案事例,通過分析揭示蘆笙語的基本文化內涵。
在苗族本土學者的研究中,1996年由大方縣李登高先生撰寫的《從苗族喪葬習俗看蘆笙的功能》[7]也有代表性。作者以白苗支系為研究對象,從“起蘆笙,立鼓柱”等九個方面講述了苗族喪葬蘆笙的內容和步驟。喪葬蘆笙文化作為一個獨立學科專題開始出現(xiàn)在學者們的研究視野中。
除了對蘆笙文化層面研究以外,蘆笙資料收集方面成果也不少。1998年由朱明科收集整理的《安寧苗族阿作蘆笙曲話譜記》(云南民族出版社),是一本公開出版的反映滇東北苗族蘆笙曲譜、蘆笙辭(或稱蘆笙語)的資料集作品,有敘事蘆笙曲、生活蘆笙曲等內容。
進入21世紀,在胡家勛先生及其他黔西北苗學研究者的努力下,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體系逐漸凸顯出來,如《畢節(jié)地區(qū)志·文化藝術新聞出版志》(2003)相關章節(jié)中從不同苗族支系對蘆笙的稱謂、蘆笙大小、蘆笙音管數(shù)量、蘆笙音階結構,分別對蘆笙進行分類介紹,如以蘆笙音階結構分“56123”“612356”“12356i”“5612356”等四種。按“器樂曲”將黔西北苗族蘆笙曲分為:情場蘆笙曲、婚事蘆笙曲、喪事蘆笙曲等。[8]
2007年以來,以黔西北苗族蘆笙為研究對象的作品和相關文章又不斷涌現(xiàn)。2008年畢節(jié)地區(qū)苗學研究會編印了由李德興等人收集的《畢節(jié)市大南山苗族蘆笙曲詞集》(內部資料),雖為內部資料,也得到胡家勛先生較高評價:“這是一本具有多學科研究價值和‘活化石意義的翔實可貴資料”。
蘆笙辭,也叫蘆笙語,“就是用蘆笙模仿苗語說話,換言之,即用音律體系,代替語言的聲律體系”[9],它隨蘆笙音樂存在,是體現(xiàn)蘆笙內容的主體部分?!鞍雌浔倔w,應屬于民間文學”。在對黔西北苗族蘆笙辭的收集整理,最早出現(xiàn)在《西部民間文學作品選(1)》(1998)里,此部作品收錄有滇東北方言的《蘆笙祝辭》《起舞笙辭》等6首生活類作品。2003年出版的《西部民間文學作品選(2)》,收錄了9篇有關蘆笙辭的作品,內容屬喪葬、生活兩個方面。作品雖然不多,但屬于蘆笙作為民間文學資料首次公開出版,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
2008年,由貴州民族出版社出版的《苗族蘆笙辭》是一部代表黔西北大方縣六寨苗族支系蘆笙辭的作品,收集了26首蘆笙辭,采用苗漢文對照,內容涉及喪葬、生活、敘事三大類型。這是黔西北川黔滇方言苗族第一本比較規(guī)范、完整的蘆笙辭資料作品。
2009年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的《黔西苗族古歌》第三部分也收錄有黔西苗族冷嘎蘆笙辭內容的作品,有《笙踏四方》等11篇品。這些作品資料也采用了苗漢文對照的體例形式,反映了黔西苗族蘆笙辭的基本概貌。
對于既有川黔滇方言(小花支系)、又有滇東北方言(大花支系)聚居的赫章縣,有著濃郁的蘆笙文化氛圍,2007—2009年的幾年間,赫章縣業(yè)余的苗學研究者,發(fā)表了幾篇有關蘆笙文化的文章,如王永忠、王奇光撰寫的《博大精深的苗族蘆笙文化》,朱建平撰寫的《蘆笙舞蹈與練兵陣法》,陶正秀、張麗芬撰寫的《震撼心靈的遷徙蘆笙舞》,龍正清、朱建平撰寫的《苗族蘆笙文化的定位》[10]等,這些文章從不同層面反映了赫章苗族蘆笙豐富的內涵和研究的意義。
隨著黔西北本土學者對苗族蘆笙文化資料的收集和研究的不斷深入,外界學者也開始關注并加入到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的行列中來。2008年貴州大學曾雪飛的碩士學位論文《黔西北苗族“解簸箕”儀式及儀式音樂中的蘆笙文化身份研究》,以黔西北金沙縣巖孔鎮(zhèn)聯(lián)盟村陶家“解簸箕”儀式為個案,從“黔西北苗族‘解簸箕儀式相關背景”“‘解簸箕儀式實錄”“‘解簸箕儀式中的笙鼓樂”“蘆笙文化身份辨析”等層面,深層次揭示黔西北“‘解簸箕”儀式中蘆笙文化的身份。
2012年,中央音樂學院孫婕在《海歌》(2012年02期)發(fā)表論文《苗族喪葬儀式中的蘆笙樂——以貴州省畢節(jié)大南山苗族喪葬民俗為例》,認為“畢節(jié)大南山苗族的喪葬習俗程序繁多,整個喪葬禮儀反映出宗教文化和民族文化、宗教禮儀和民族習俗交織互融所形成的苗族獨特風俗。”[11]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隨著外界專業(yè)人士的加盟與研究的不斷深入,內容上逐漸凸顯“喪葬禮儀蘆笙” 和“敘事蘆笙”兩大體系 ,其中以“喪葬禮儀蘆笙”為代表的川黔滇方言苗族蘆笙得到廣泛重視以外,以歷史有關的“敘事蘆笙”的滇東北方言區(qū)苗族蘆笙文化也開始進入專業(yè)人士的研究視野,中央音樂學院博士生導師田聯(lián)韜教授這樣評述說:在威寧縣的苗族蘆笙樂舞《大遷徙》,它包括 53 段舞蹈,17 首樂曲……大型系列性的蘆笙樂舞和各地眾多蘆笙詞所表現(xiàn)的內容,的確相當寫實性地再現(xiàn)了古老年代悲壯的民族遷徙史。[12]在對滇東北的敘事蘆笙文化闡釋方面,楊方剛教授的見解最有代表,他的專著《蘆笙樂譚》里對流行在赫章縣的《大遷徙舞》有這樣的評述:“現(xiàn)流行在黔西北赫章縣、威寧縣苗族社區(qū)的蘆笙曲《雞叫調》《天亮調》,是直接反映歷史上遷徙事項的幾首樂曲,彌足珍貴。”[13]
由此看出,滇東北苗族蘆笙文化所反映的內容大部分與歷史有關,是較為典型的“敘事蘆笙”,其研究的價值意義有別于川黔滇方言的“喪葬禮儀蘆笙”。
三、對比研究的價值意義
隨著黔西北苗族蘆笙文化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開始發(fā)現(xiàn)一些奇異的現(xiàn)象,即盛行于川黔滇方言區(qū)的“喪葬蘆笙文化”,在滇東北方言區(qū)極為少見;廣泛流行于滇東北方言區(qū)、反映苗族戰(zhàn)爭與遷徙的“敘事蘆笙”在川黔滇方言區(qū)也很少見。一般來說,廣大的西部苗族地區(qū)在喪事中是離不開蘆笙的,按常理,這是西部苗族蘆笙文化的一個共性,但滇東北方言區(qū)的苗族卻沒有。于是,我們就產生了這樣的疑問:是不是因滇東北方言區(qū)的苗族受西方宗教文化的影響而淡化了其喪葬蘆笙文化呢?帶著這個疑問,我們于2008年走訪威寧、云南昭通、彝良等滇東北苗族地區(qū),先后拜訪了楊忠信先生、楊全忠先生、楊忠倫先生等苗族學者,其中,楊忠倫先生一語道出了其中的“玄機”:川黔滇方言苗族的蘆笙主要用于“白事”,滇東北方言苗族的蘆笙主要用于“紅事”。楊忠倫先生的這一觀點,我們在后來的一些調查中得到了印證。如與黔西北苗族有著相同歷史文化背景的美國苗族,2008年三苗網(wǎng)登載吳曉東先生一則有關美國苗族蘆笙文化信息的日志,標題為“美國苗族只在喪葬活動時才吹奏蘆笙”,說“苗族蘆笙與鼓是用來與陰間聯(lián)系的,只在喪葬活動中在屋子里演奏?!盵14]
孫婕在她的論文《苗族喪葬儀式中的蘆笙樂——以貴州省畢節(jié)大南山苗族喪葬民俗為例》里也有類似觀點,“大南山苗族喪葬的蘆笙曲調在平時是不能隨意吹奏的,只能在祭祀的場合才能吹奏?!盵11]
美國苗族屬我國西部苗族川黔滇方言區(qū)文化體系,歷史、語言、服飾、喪葬、蘆笙等文化特征有著許多共性,喪葬、蘆笙文化相似是在情理之中的。
近兩年,隨著對滇東北方言苗族喪葬文化的初步調查,我們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滇東北方言區(qū)苗族喪葬儀式有兩大特點,一是凡是聚居的苗族村寨,均有一個公墓,苗語稱為Hmaob Laos,音譯為“卯勞”,本意為“苗城”。這個“卯勞”,過世的老人小孩均可下葬于此地。二是喪葬禮儀極為簡單,村寨有人去世,不看日程,不用蘆笙,不點燈,不燒紙,親人到齊,在本家族長輩和巫師Bud SHos的指引下,第二天就可以下葬。這與繁瑣的川黔滇方言苗族的喪葬儀式形成極大反差。
由此,我們對黔西北苗族支系蘆笙文化有了界定,蘆笙文化是苗族傳統(tǒng)文化中最有特點的主流文化之一,它不僅是苗族音樂文化的形態(tài),也是苗族歷史、喪葬、婚姻生活等傳統(tǒng)文化的主要形態(tài)載體之一。苗族蘆笙文化與苗族的古歌文化、服飾文化一樣自成體系。川黔滇方言的喪葬文化蘆笙體系和滇東北的敘事蘆笙文化體系是兩種不同的蘆笙文化體系,這兩種文化體系折射出苗族支系的歷史文化背景存在差異。因此,黔西北苗族支系文化的對比研究,其意義和學術價值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從蘆笙文化內容的對比來說,有利于挖掘、解讀蘆笙文化的深層內涵。黔西北苗族支系眾多,是西部苗族的文化中心區(qū)域,苗族支系形成的歷史極其復雜,漢文史料可以說無法解釋清楚這種復雜的歷史現(xiàn)象。苗族歷史上沒有形成流行通用的文字,沒有本民族可查的文字資料。苗族的主體文化自然是植根于苗族民間文化的這塊土壤中,苗族原始宗教、苗族語言、苗族古歌(含各種體裁的民間文學)、苗族服飾、苗族喪葬以及蘆笙文化等傳統(tǒng)文化,其隱含的價值都可解讀苗族錯綜復雜的各種歷史文化現(xiàn)象。
如上所述,苗族蘆笙文化是苗族傳統(tǒng)文化中最為隱晦和深奧的文化,它隱含了苗族支系來源的各種歷史文化信息,苗族語言(如蘆笙語)、苗族民間文學、苗族服飾、苗族喪葬、婚姻生活禮儀等各種文化均可在蘆笙文化里找到相關印證的資料。如通過滇東北方言的大型蘆笙舞蹈“大遷徙舞”和川黔滇方言的精品舞蹈“滾山珠”的對比研究,我們不僅可以了解苗族歷史上艱難的遷徙歷程,甚至還可以了解傳說的英雄時代“格蚩爺老”時期(逐鹿大戰(zhàn)) 的一些文化痕跡。苗族支系的歷史過程有著很大的差別,現(xiàn)實中的語言、古歌、服飾、喪葬、婚姻等文化差異,也可通過蘆笙文化內容形式上的對比,梳理出一些佐證的有用線索。
其二,川黔滇方言和滇東北方言喪葬文化上的差異,蘆笙文化里體現(xiàn)得最為直接。在上述的初步論述中我們已可以看出,川黔滇方言苗族的喪葬禮儀基本上是離不開蘆笙的,即喪葬蘆笙文化可以看成是川黔滇方言苗族蘆笙文化的主體內容,系統(tǒng)而龐雜的喪葬禮儀,均有不同的蘆笙曲譜文化與之匹配。在這種文化系統(tǒng)中,川黔滇方言各支系之間也還存在著不少細節(jié)上的差異,苗族支系在蘆笙文化上的差異正好印證了這種文化現(xiàn)象。滇東北方言區(qū)的喪葬禮儀極其簡單,而其蘆笙文化也沒有這方面的內容。相反,滇東北方言區(qū)流傳著大量有研究價值的反映苗族遠古時期的戰(zhàn)爭與遷徙古歌,其蘆笙文化的主要內容相當一部分反映了這方面的內容。也就是說,滇東北方言的蘆笙文化與其豐富的古歌文化內容相一致,傳承歷史是其蘆笙文化的主要內容之一。這一點,川黔滇方言的蘆笙文化也是很少見的。因此,對川黔滇方言和滇東北方言蘆笙文化上這一差異的對比研究,有助于我們探索苗族支系形成的一些文化痕跡,如苗族支系形成的歷史及其淵源關系等。
其三,川黔滇方言和滇東北方言蘆笙文化的對比研究,可以開啟苗族歷史文化研究的新思路。進入21世紀以來,相對于其他兄弟民族,黔西北苗族社會整體上是一個政治經濟教育相對滯后的民族,這是苗學研究者、黨政部門普遍關注的一個現(xiàn)實問題。然而,在以漢文化為主流文化的今天,黔西北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彝族、仡佬族、布依族等少數(shù)民族文化已在不斷融入現(xiàn)實的主流文化之中,其豐富的民族文化如語言、服飾、民間文學、喪葬禮儀等文化也在這片土地上逐漸弱化甚至消失。民族的發(fā)展與其文化的消亡是否等值,這是值得學術界深思的社會問題。黔西北苗族社會經濟教育整體上落后于其他兄弟民族,這是一個不可否認的社會現(xiàn)實問題,然而與其他民族相比,黔西北苗族各支系卻保留有自己的語言、原始宗教、蘆笙、服飾、民間文學、喪葬禮儀等文化系統(tǒng),且特色鮮明,這不是地方區(qū)域個別現(xiàn)象,是整個苗族的社會現(xiàn)象,這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問題。和其他苗族傳統(tǒng)文化一樣,苗族蘆笙文化的特殊功用及其在苗族社會里的普及性,說明苗族是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民族,其具有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如語言、蘆笙文化不會輕易融入當代的主流文化中。苗族支系的形成,是一個復雜的歷史過程,支系與支系之間的文化既有共性的要素,也有明顯的不同要素,這些共性的文化要素和不同的文化要素,隱含了如除婚姻以外許多的錯綜復雜的歷史文化信息。苗族支系文化對比研究,可以開啟苗學研究的新思路,探索這些錯綜復雜的歷史文化信息。
我們深信,對川黔滇方言和滇東北方言蘆笙文化的對比研究,不僅有益于我們對蘆笙 “博大精深的文化符號”的深層解讀,為民族文化精髓的繼承發(fā)展、民族的振興提供有根有據(jù)的“文化依據(jù)”,其價值意義毋庸置疑。同時,這種對比研究方式將開啟黔西北苗族多支系、錯綜復雜的多文化研究案例,對黔西北苗族的縱深研究、橫向研究均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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