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 佳
(上海師范大學(xué),上海 200234)
張岱為明末清初人,創(chuàng)作承襲晚明文壇遺風(fēng),所涉回憶皆為前半生體驗。其小品之所以能引起強烈的共鳴,最重要的是具有“冰雪氣”。張岱在《一卷冰雪文序》中言:“蓋詩文只此數(shù)字,出高人之手,遂現(xiàn)空靈,一落凡夫俗子,便成腐臭?!盵1]4正因有此追求,宗子之文才能如秋風(fēng)、冬雪、春蘭、夏荷,自然清爽卻又酣暢甘醇。
《一卷冰雪文后序》載:“蓋文之冰雪,在骨在神,故古人以玉喻骨,以秋水喻神,已盡其旨……”[1]32宗子在其《一卷冰雪文序》中也談及文章需要“冰雪氣”,就像水于魚,石于龍。文之冰雪氣在“骨”與“神”,有“冰雪之氣”的文章必須要有所為,不能無病呻吟,同時也要追求為文的自然?!八^‘冰雪之氣’即有個性,有生氣,有格調(diào),有意境”[2]430。因此,以下將從幾個方面具體闡釋張岱小品“冰雪氣”的內(nèi)涵。
一是有個性、生氣與真氣。張岱認(rèn)為文章要體現(xiàn)人的個性意識與自由,缺乏真性情就難以表達真實的感受,自然不能表現(xiàn)個性,文章不自然,更不能顯得有生氣了。因此,宗子的小品文都能基于自身經(jīng)歷,表現(xiàn)出自己的所感所想,將一個真實而有生氣的晚明士大夫的形象凸顯出來,真性情展露無遺。
三是要有格調(diào)。陶庵的小品無一絲“酸筍氣”、“腐儒氣”,而是充滿著內(nèi)在精神,有感情的沉淀也有本質(zhì)上的自由與向上。其《陶庵夢憶》(以下簡稱《夢憶》)《西湖夢尋》(以下簡稱《夢尋》)以親切的口吻將半生回憶緩緩說出,如同山澗泉水潺潺流出,蕩漾心田、經(jīng)久不散?!叭珪憩F(xiàn)了作者對這種新文化新世相的歡迎賞悅和深深追懷,而不僅僅在于寄托故國之思易代之悲”[3]4。正如夏先生在其書前言里所敘,宗子之文對晚明各種市民生活的描寫包含著對人與個體生命意義價值的尊重,不在傷感中沉寂,而是有一種飽經(jīng)風(fēng)霜然積極向上的力量。
張岱為人交友頗有獨到之處,追求個性與自由,其文亦顯真氣;為文儒雅而空靈,似有一種“云在青天水在瓶”之悠淡韻味,頗有靈氣;雖為遺民然有情懷,歷經(jīng)戰(zhàn)亂、顛沛流離不喪志,亦有骨氣。以下筆者將結(jié)合其代表作與具體篇目分析闡釋。
張岱的小品文充滿著其個性與性情的真實,似有一股真氣。張岱鮮活的個性意識處處顯露在他的解放天性上,表現(xiàn)在超然的心性、大膽的行動力與廣泛的愛好上。試看《自為墓志銘》中他對自己的評價:
“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任世人呼之為敗子,為廢物,為頑民……為死老魅也已矣。 ”[1]157
稱為“敗子”的老人在暮年回憶往昔時仍歷歷在目,但這并非是他的懺悔錄。陶庵少年有著優(yōu)渥的物質(zhì)生活和相對開放的家庭環(huán)境,能夠充分滿足其對各種愛好的追逐。他可以在市井斗雞、打牌,可以在凌晨的西湖蕩舟,可以在夜晚安靜的寺內(nèi)聽?wèi)颍部梢栽谌锁B寂靜的湖心中賞玩。這些非一般的文人能夠做到,也并非一般的心胸能夠容納,唯有真性情之人方能始終。以下筆者從三個方面來具體闡釋。
1.飲食
陶庵懂得享受生活,好美食,好茶飲。因涉及作品較多,故此處列出部分篇目。如表1所示:
午時過后,我就趕到了鐵冶。這是個小鎮(zhèn),幾十戶人家。我把撥浪鼓揣進長褲口袋里,找人打聽,東洋人在哪兒開礦。那些人都有些吃驚,往后退幾步,車身就跑。只有個賣筲箕的婆婆問我:“大姐,你問這做么事???”
表1 《陶庵夢憶》飲食篇(部分)
他喜歡煮茶,便有了“傾向素瓷”的蘭雪茶,總結(jié)茶道與煎煮的方法,直到后世仍然備受追捧。他喜歡用好的泉水來煮茶,便有了“如秋月霜空,又如輕嵐出岫”的佳釀。他喜歡美食,便有了“玉液珠膠”的乳酪。
2.娛樂
陶庵喜歡交友、娛樂,興趣多樣,涉及行業(yè)廣?!秹魬洝饭惨话俣嬍惩?,涉及風(fēng)景園林四十二篇、人物及游戲二十六篇、珍玩古董十九篇、風(fēng)俗十六篇、戲曲九篇、其他五篇。仔細(xì)研究不難看出,除了文人雅趣如書畫、音樂、園林、古玩珍品,市井小巷的娛樂活動也不在話下。他喜歡斗雞,想到玄宗因斗雞亡國才作罷。他愛打牌、愛打獵、深愛梨園。吃喝玩樂在他的筆下自成文章,也褪去自身的世俗氣、煙筍氣,在這位老人回憶繁華的夢里多了一絲冰雪氣。他沒有世俗所立的界限,而是朋友多多、愛好多多。某種意義上曹公筆下的寶玉與之很像,都想要活出不羈的天性與個性。然而寶玉只是一個文學(xué)形象,但是張岱卻做到了。他活出了真我,相較于那些整天將“之乎者也”掛在嘴上的封建俗儒們,陶庵的真氣、天性與個性意識在小品中完美的表現(xiàn)了出來,其小品文所追求的“冰雪氣”也得以實現(xiàn)。
3.交友之癖
張岱小品文突出了“人”的主題,十分肯定人在某方面的瑕疵,這里最為典型的要數(shù)張岱的交友“癖好”。夏咸淳先生在《陶庵夢憶 西湖夢尋》前言中曾述:“在張岱筆下,人的內(nèi)涵較之傳統(tǒng)觀念更加豐富,體現(xiàn)出晚明文化精神對人的新發(fā)現(xiàn)和對人的尊重。”[3]6《瑯?gòu)治募の瀹惾藗鳌吩疲骸叭藷o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盵1]136張岱不交沒有癖好與瑕疵之人,故其所交之友如祁止祥“有書畫、蹴鞠、鼓鈸、鬼戲、梨園癖”(《祁止祥癖》),包涵所有“泉石之癖”(《青蓮山房》)。張岱打破了傳統(tǒng)的觀念與世俗眼光,肯定了真性情的重要性。
陶庵的小品文意境清新自然、空靈晶映,富有靈氣。其山水小品仿若畫作,在看似簡單而質(zhì)樸的景物后,卻蘊藏著深層次的愛戀。宗子筆下的一幅幅景色似乎是刻意的,實則再平常不過。正是這樣的簡約,造就了不一樣的深邃與思考,也增添了宗子小品文的“冰雪之氣”,有“神”有“靈”,有“古”有“厚”。此類意境美的篇章多為山水小品,且篇目較多,故筆者在此列出部分描述。如表2:
表2 《陶庵夢憶》《西湖夢尋》山水篇(部分)
《祁豸佳序》曰:“天下山水之妙,有以詩傳者,有以畫傳者……若兩湖則不然,西湖之妙,妙在空靈晶映。”[4]作為好友,祁豸佳認(rèn)為這種空靈晶映之氣只有在陶庵筆下方可呈現(xiàn)。陶庵的散文正因其獨有的意境而添了一抹清雅之氣,同時也成就了“冰雪之氣”??此票∮窆牵宓溲艆s毫無莊重死板之氣。而這與之善于取象及善用簡約的語言便能輒盡情狀有莫大關(guān)系,此處以《湖心亭看雪》一篇為例。
一是意象的美感。宗子于大雪之后的更定時分游湖,“霧凇沆碭”一句,陶庵連用三個“與”,將水天一色、山云相接的寂寥與曠達表現(xiàn)了出來,整個畫面好似山水畫,意境開闊,接著用三個“一”將長堤、湖心亭、船點出。于是乎,這幅湖心亭賞雪圖便完工了。這種意象的排列,與中國古代山水畫的“留白”有異曲同工之處。葉朗說:“山水畫在本質(zhì)上就是和‘遠(yuǎn)’的觀念密切聯(lián)系的。中國山水畫家從一開始就講究‘咫尺千里’,講究‘平遠(yuǎn)極同’。”[5]如果說山水畫注重的留白技法將畫面拉寬,將意境放大,將情感言深的話,那么這樣的效果同樣在陶庵的小品文得到證實。此處的人、鳥、天、地、舟、亭、湖構(gòu)成了一個整體,從遠(yuǎn)處可見景色的闊大,近看能感受到舟中之人的怡然自得。這是一幅絕妙的山水畫,也是陶庵小品文絕美的呈現(xiàn)。而在看雪后的不久,張岱的父親病逝。聯(lián)想到此,想必宗子在賞雪時又有一番不同的心境。
二是語言簡約而傳神。如同自身在《一卷冰雪文序》中所說,詩文出自高人便有所成就,張岱的小品文“如絕句,為其優(yōu)美凝練,可以造為妙境;惟其筆致空靈,可以引人遐思”[2]431。宗子寫文往往都是只言片語,所用語言也是直白而簡單,不艱澀難懂,就如同《湖心亭看雪》中的“一”、“兩”、“三”以及對所見簡短的刻畫,言簡意賅,于小處見大學(xué)問。
張岱小品文蘊藏的主體精神主要有三:一是君子人格,不失志節(jié);二是昂揚向上,不須枉死;三是豁達淡然,看透生死。
晚明文人士大夫面對國破家亡的衰敗之景,不乏舍生取義者,也有抱頭鼠竄者,亦有模棱兩可、徘徊在世俗與山林之間者,而這些都不是陶庵。陶庵以司馬公自詡,司馬遷因清廉而飽受宮刑之苦,然他發(fā)憤著書,終留《史記》于世。陶庵有感于此,將傷痛化為力量。由于這樣的主體意識,其小品不乏骨氣。文之“冰雪氣”在“神”與“骨”,“神”乃外在神韻,“骨”即內(nèi)在情思,其文有直接觸及真心的景象,更有文字背后深藏的情感力量。
《夢尋》《夢憶》記載著陶庵年少時的快意人生,當(dāng)時有多美,待到一切轉(zhuǎn)眼成空,便有多凄慘?!胺比A靡麗,過眼皆空”,陶庵將最好的景、最美的記憶留在了字里行間,但就像夏咸淳先生所說,如果只是著眼于表面,只看到一位老人在晚年回憶少年繁華,看到他在經(jīng)歷滄桑巨變后的遺憾與對昔日的懷念,而看不到陶庵在字里行間流露的“清”、“剛”的人格精神,以及逆境中葆有的向上心態(tài),那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于是乎,《夢憶》《夢尋》這類小品能讓人清晰地看到晚明生活風(fēng)俗畫,看到對如冰般“清剛”人格的贊美,看到幽默式自嘲著解讀人生的智慧,看到來自上層與下層的人情世態(tài),感受的始終是輕松的、睿智的一位明朝遺老的真切情懷與深邃的思想。
宗子之文散發(fā)著獨屬于他的“冰雪氣”,這是個人品格、新興思潮與歷史轉(zhuǎn)折共同的結(jié)果。晚明社會的人文主義思潮沖擊了傳統(tǒng)的封建思想,肯定個性自由與物質(zhì)享受的合理性,宗子有勇氣、有資本去表現(xiàn)自己與他人的生活,體現(xiàn)了真實的性情,造就了文章的真氣。對社會人生的思考同樣影響到自然山水的觀照理念,故而煉就其山水小品特有的靈氣。明清鼎革之巨變引發(fā)了張岱磨滅不去的故國之思與遺民之悲,加之張岱本身便向往如冰般堅定的人格,故最終成就其主體精神中清剛昂揚而豁達淡然的一面,增添了文章的骨氣。而正因這一真實、靈性與骨氣,最終成就其小品文獨具一格的“冰雪之氣”。
晚明文學(xué)中的人文主義思想空前繁榮,這得益于明中葉陽明心學(xué)的出現(xiàn)。心學(xué)注重“心即理”,沖擊了傳統(tǒng)的程朱理學(xué),此后泰州學(xué)派將其發(fā)揚光大,倡導(dǎo)“百姓日用即道”。萬歷年間,被稱為“異端”的李贄以空前的斗爭精神提出“童心說”,這些思想極大地影響到了文學(xué)領(lǐng)域,使文學(xué)作品更注重人性的真實、自由與人道主義精神。張岱作為晚明文壇的代表,其人文主義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即“放”與“尊”。因此,其小品文才能顯出本真,刻畫真實的生活,表現(xiàn)灑脫的真性情。
一是“放”,即解放天性,物性自遂。這里的“物”指一切生命、事物,以人為代表。重視真性情與個體意識,以追求個性自由。他反對“不欲以口腹累性命”[1]8的俗儒(《瑯?gòu)治募だ削壹颉罚S性而活,故而才有愛好精舍、美婢、孌童、鮮衣……,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1]157的張宗子。他反對任“魚牢幽閉,漲膩不流”[3]233的俗僧(《夢尋·放生池》),希望“聽其游泳,物性自遂”,不拘泥在陳規(guī)中,故而其交友有癖,有瑕疵方顯真性情。故《夢憶》《夢尋》兩部小品,包羅萬象,既有文人雅趣,也有市井俗樂,可謂“真百態(tài)”也。
二是“尊”,即尊重自我、他人,發(fā)現(xiàn)個體生命價值的意義。“人是萬物的精靈,贊美人的智慧、才能、技巧,是張岱散文的一個突出主題?!盵3]6《夢憶·諸工》云:“天下何物不足以貴人,特人自賤之耳?!盵3]77這種新的價值觀導(dǎo)致他在追求個性自由與真實隨性的同時,亦能觀察到個體的獨立價值,故其小品文突出了無數(shù)小人物的形象,如集外貌與內(nèi)在美于一身的王月生(《夢憶·王月生》),“性命于戲,全力為之”的朱楚生(《夢憶·朱楚生》),令“觀者絕倒”的義伶夏汝開(《瑯?gòu)治募ぜ懒x伶文》)。
張岱在《石匱書》中以冰喻高尚人格,所謂“冰之特質(zhì)一是‘清’,二是‘剛’,清則‘不受纖垢’,一塵不染,剛則能割能斷,‘人莫能干’。君子似之”[6]108。在《瑯?gòu)治募斣乒葌鳌分匈澓糜言乒取熬有母邥纭缴粫晕哪性娨?,不解丹青而有畫意,不出市廛,而有山林意”[1]148。無論是家學(xué)的熏陶,抑或周遭的影響,張岱始終堅持對君子人格的追求。
國破家亡后,他不變節(jié),不做二臣,是為“清”;毅然攜仆入山寺隱居,著書立說,生活清苦卻身體力行,舂米擔(dān)糞,是為“剛”。以此志節(jié),展現(xiàn)了一個遺民士子的清高,自有一股高曠爽邁之意。故其雖入清,仍不遺余力地創(chuàng)作《夢憶》《夢尋》。小品文回憶往昔,感情真摯、深沉、內(nèi)斂,語言清剛爽朗,不媚俗、不矯飾,自有一番為人的骨氣貫穿其間。
晚明人文主義思想極大地影響到了人們對自然萬物的認(rèn)識,反映在文學(xué)作品中便是重新考慮自然山水的呈現(xiàn)方式。
張岱的小品文體現(xiàn)其觀照自然的理念,總結(jié)有三:一是認(rèn)同山水相依,不可分割?!冬?gòu)治募ずV尽吩疲骸吧綕赏?,形分而性一……”[1]57山與澤似骨與血,二者不可缺一;二是自然萬物皆有其靈性,《夢尋·明圣二湖》云:“雪巘古梅,何遜煙堤高柳;夜月空明,何遜朝花綽約;雨色空濛,何遜晴光瀲滟?!盵3]149西湖之美不在晴空、朝陽,而在夜色中,在冬日中、在雨中,這是西湖的個性,也是它的靈性所在;三是鐘愛簡練與淡遠(yuǎn)之風(fēng),《石匱書自序》云:“墨汁斗許,亦將安所用之也?!盵1]3唯有簡淡方能表山水之空靈,方能達含蓄蘊藉、氣韻生動之境。
張岱的自然觀深刻影響到了其小品特別是山水小品的創(chuàng)作。善用疏朗自然的意象與傳神簡約的筆調(diào)勾勒出萬物的本真狀態(tài),與個人主體意識融為一體。更為重要的是,他重視發(fā)掘自然山水的“天性”與“活力”,不再將它們當(dāng)做普通的景觀,而重視其“喜怒動靜之性”?!斑@是晚明作家將尊重個性的思想,由自我而推及天地萬物,山川動植”[6]163。因此可以看出張岱為文與他人不同,尊重自己的感情,尊重自然萬物各自的“性情”與特點。鑒于此,才有“月光倒囊入水,噀天為白”的金山夜景(《夢憶·金山夜戲》),才有“霧淞沆碭,上下一白”的湖心冬景(《夢憶·湖心亭看雪》),才有更多意境空靈、情韻兼勝的山水小品,而文之“冰雪氣”也遂顯其中。
明清易代的歷史改變了無數(shù)文人志士的命運,張岱也同樣如此。曲學(xué)知己祁世培投水自盡,老友陳洪綬出家為僧,仲叔張聯(lián)芳客死淮安。然而接二連三的打擊沒有消磨這位“東海布衣”的意志,相反,他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并踐行之。故從某種角度上,甲申之變于張岱而言是其主體精神的試金石,也是其小品文情感得以升華的催化劑。
胡益民先生曾說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使張岱得以對自己的前半生進行重新思考、重新認(rèn)識?!盵7]55入清后的張岱依然秉承君子人格,堅持專心著述??赐笣L滾紅塵,衣食不繼卻顯豁達,淡然處之。其小品文代表作《陶庵夢憶》《西湖夢尋》,是歷經(jīng)百難過后的感悟與總結(jié)。對往昔的描寫,表現(xiàn)了對繁華生活的眷戀;對社會風(fēng)俗、人物的描寫,寄托了對晚明新時代人文主義思想的追尋。書中從未過多流露身世之悲、遺民憂思,而始終葆有昂揚的精神狀態(tài)、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這些優(yōu)秀的主體意識與精神凝聚成其小品文的骨氣與靈魂,使之經(jīng)歷良久卻不被人遺忘。
鮮衣怒馬,任平生之景,終成一夢。張岱的小品文有著他的回憶,充滿著家國情懷,卻不顯得老成持重,而是有樂趣、歡笑,不同心態(tài)的人都可以找到對應(yīng)的景?;仡櫼簧?,宗子之小品文有“少年聽雨歌樓上”的蓬勃朝氣,有“落葉滿山空,何處尋芳跡”的反思追問,有“聽雨僧廬下”的深沉之感,有“坐看云起時”的淡泊追求,亦有“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的自適超脫。陶庵以其半生回憶,鑄就了繁華的夢,也成就其小品文。文筆清麗,不流于俗,是為高骨;加之半生沉浮,充于文便可成。有著“冰雪氣”的文,是屬于陶庵的,是代表著晚明那一時代的,足以流于后世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