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練習曲

孫元熊

談及夜

原諒我以鐮刀的弧度劃破屋頂升起的

炊煙，將暴力與低俗的讖語刻在手柄鏡里

夜黑得真實，在凹凸有致的曲線中對抗

狄安娜制定的規(guī)則，像一封未署名的情書

瞧，村口那條河又被墨藍色的星空所捕獲

月亮抖了抖，和烏鱧在河底咀嚼成年的

樹樁，它唇上的剪影是夜殘缺的一部分

夜冷得寂寞，在象征平等的田字格內寫出

我不愿談及的形容詞：寒舍、孤燈、空碗

浪子，它以動蕩的時鐘提醒我——

你的心臟以86次/分的頻率從梵音中跳出來

磨損了梅花鹿胸脯上的靜寂和斑點

歲月書

我在歲月的光圈中追擊宿命，看著父親

從破舊的四輪馬車上修補婚姻的裂縫

他說心尖上的愛情沒有名字，只記得

半畝園林中穿亞麻布襯衣的少女

他們的愛情，是云貴高原抑不住的火苗

像愛美的花骨朵焦灼地捕獲所有花蕊

血脈歸根的路徑，然后無情圍剿春風

那個在河邊搗衣的女人被風擠出皺紋

她說那個夏天很熱，魚的記憶很舊

粘稠的體液覆蓋了他們老了的夢

而我，只想從青春的田埂上打撈殘缺的

童年，讓不動的湖心濺起思念的芽

梅雨祭

梅雨在高原上開花，隔著云朵

尋找黑暗樹籬里潛藏的銅絲網線

草木的腐爛素來不用補償，譬如

易碎的玻璃在一個發(fā)光的夢里結了冰

——承認吧，這是金盞菊盛開的季節(jié)

我們?yōu)橹畹耐呱帷⑶f稼、河流

都會從腹腔里掏出一塊沉寂的頑石

當它們流淚，哀傷地唱起歌兒

祖先墳頭就長出一道克制生死的密符

陽光的光

太陽落幕前，我甘愿在放大鏡下

做一個舉劍而歌的癮君子

像樓下的無花果樹一樣繁殖與裂變

光善于壓縮，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它在一塊石頭上開枝、散葉、吐蕊

我說：“你是累了嗎？還是想

從春天的花名冊里破譯愛情的密碼?！?/p>

哦，太陽大概被哪個物種吃了

我腳底一滑，從石墩上擦出一枚缺氧的

月亮，將所有抒情性的文字全部交還

欄目責編：高一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