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服飾圖案的文化闡釋

摘要：民族的服飾是一個民族在長期生存環(huán)境中創(chuàng)造的文化符號。服飾圖案蘊含和側(cè)面反映著民族某一階段的遷徙史、宗教信仰、文化習(xí)慣和生活狀況。布依族的服飾圖案不僅與地域差異有關(guān)系，還與其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和民族信仰有密切的聯(lián)系。本文立足于六盤水市天門村布依族服飾圖案，對服飾圖案類型、特點以及服飾圖案的含義進行分析。

關(guān)鍵詞：布依族;服飾圖案;文化闡釋;天門村

中圖分類號：TS941.12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6-0-02

布依族分布在我國西南地區(qū)，主要集中在貴州黔南與黔西地區(qū)，黔西地區(qū)以北盤江流域聚集最多。布依族的服飾是該民族在長期生產(chǎn)生活的實踐中，根據(jù)自身的居住環(huán)境和生存環(huán)境，通過自己的智慧和勤勞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的生活必需品之一，同時也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區(qū)別于周邊其他民族的服飾文化，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服飾特征。布依族的服飾承載了布依族的遷徙歷史、宗教信仰、倫理道德和生活方式，對于研究布依族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

1 布依族服飾的歷史沿襲

布依族服飾的顏色、裝飾、款式在很多古代文獻中都有記載。首先，布依族服飾顏色以青、藍為主。如《天下郡國利病書》記載，布依族“衣尚青碧”，《后漢書·西南夷》中記載“好五色衣服”和“衣裳斑蘭”[1]。明代布依族婦女普遍著裙，少部分地區(qū)開始穿褲子，但仍具有“以青布裹頭，衣尚青色”的特點。其次，布依族服飾會繡制一些簡單的紋繡。如《舊唐書》記載，男女“背領(lǐng)褲緣俱刺紋繡”，女性的服飾“左右文繡絢爛，長裙細摺，膝以下亦刺文繡”，用“螺殼、虎豹、猨貁犬羊皮”裝飾[1]。最后是布依族男女服飾的款式和配飾。男性的裝扮為“裳褲覆膝，亦織斑帶以為行纏”和“嘗佩雙刀”，唐朝時期對東謝地區(qū)布依族的服飾有這樣的記錄，男子的衣服有“衫襖”加上“大口褲”，右面肩上“斜束皮帶”;女性服飾和配飾則是“發(fā)撮髻，飾以簪，壓衫之前后”，還有一些簡單裝飾“用練纏頭”，《南齊書》中“蠻俗衣布徒跣，或椎髻，或翦發(fā)”[1]，還有以“金銀為飾，虎皮衣楯”裝飾的。

文獻中的記載與現(xiàn)在的天門村布依族的著裝大體一致。天門村布依族男性服飾較為簡單，主要由上衣和下裳搭配;女性服裝分為素裝和盛裝兩種類型。在服飾的制作方式上，天門村傳統(tǒng)的服飾制作方法分為織、縫、繡3種，其中繡是最耗費時間的一個過程。布依族服飾的傳統(tǒng)布料原材料主要是麻和棉。布依族婦女會織出有簡單圖案的白布，對織好的布進行蠟染，布依族對其的稱呼為“古添”。另外，當(dāng)?shù)刂两襁€流傳著一種折染（當(dāng)?shù)胤Q“嗯幫”），又稱疊染，與蠟染的制作方式一樣，人們把白色的布按照所需要的花紋折疊并用線縫好，然后放入染缸漬染，拆線后就會出現(xiàn)不同的紋路。布依族在制作服飾時會繡上各種精美的圖案，比如蝴蝶、鳳凰（雞）、漩渦、花草等圖案。

2 布依族服飾的圖案特點

布依族服飾的圖案豐富多彩，這與當(dāng)?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和他們的民族信仰有關(guān)，其中植物類型、幾何圖形、動物類型、螺旋形（漩渦形）最為常見，都呈現(xiàn)出一定的規(guī)律。

2.1 對稱性

對稱性的圖案在日常生活中最為常見。對稱是指一個物體或圖形，通過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等某個方向旋轉(zhuǎn)、對折，其中相同的部分有重疊的現(xiàn)象，在大小、形狀和排序上相互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即在改變的條件下產(chǎn)生不變現(xiàn)象[2]。在走訪調(diào)查中，天門村除了服飾是對稱的，所繡制服飾圖案也多呈現(xiàn)對稱性的特點。在走訪中，他們對于選擇對稱圖案進行了解釋。他們認(rèn)為對稱性較為美觀，對稱性的圖案相對于單個圖案更加美觀和豐富，布依族服飾上的圖案主要繡在袖口、馬甲側(cè)面和衣服前面，繡制面較廣，對稱圖案不僅美觀，還節(jié)省繡制時間。另外，對稱的圖案模板方便剪裁。天門村布依族服飾中的對稱圖案主要是蝴蝶、繡在圍裙帶上的雙魚、繡在馬甲上的飛鳥等。

2.2 多樣性

布依族的服飾圖案多源于神話故事傳說、自然環(huán)境、日常生活和他們遷徙的歷史故事，圖案多種多樣，具有多樣性。很多心靈手巧的布依族婦女會在傳統(tǒng)的圖案的基礎(chǔ)上加入自己的想法，使傳統(tǒng)的圖案更加多樣。馬啟忠與王德龍認(rèn)為一個民族的圖案從寫實形態(tài)、抽象形態(tài)不斷演變，形態(tài)上給人的感覺是簡單化、裝飾化、美觀化的過程，實際上是由形到神的轉(zhuǎn)變，是崇拜意識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的表現(xiàn)，也就是人們的崇拜觀念逐漸抽象、加強、深化的過程[3]。隨著國家對民族文化保護的大力宣傳，布依族對本民族的文化自信增強，他們通過將傳統(tǒng)技藝與現(xiàn)代科技結(jié)合，創(chuàng)新出了更多樣的服飾圖案，如將蝴蝶的圖案夸張化，或者在其他地方加上螺旋（旋渦），使簡單的圖案內(nèi)容更加豐富，在圖案的配色上也更加大膽。

2.3 寫實性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又反映生活。布依族服飾圖案是對該區(qū)域人民生活的寫照，布依族本身沒有文字，圖案便成了他們記錄本民族歷史的一個方法，因此他們的服飾圖案具有寫實性的特點。布依族服飾圖案不僅是一門藝術(shù)，還是一種符號，這些符號代表著不同的含義。無論是符號還是符號中的含義，都帶有一定的目的性。比如繡得越好、越像，越能展現(xiàn)布依族女子的心靈手巧，圖案繡制越精美、線條越順滑，便會得到更多贊美。圖案繡制的寫實性成為評價一個女孩子“美”的標(biāo)準(zhǔn)之一。服飾圖案除了帶有敬意之外，更多是為了裝扮自己，使自己看起來更加漂亮，滿足愛美的心理訴求。因此布依族的盛裝格外美麗，圖案也更加逼真精美，只有在重要節(jié)日或者活動的時候才會穿戴，比如結(jié)婚、趕集、布依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等，在這些重要的節(jié)日（活動），裝束越好，便會獲得越多的贊美。

2.4 融合性

天門村周邊居住著布依族、苗族、彝族、漢族等多個民族，因此天門村布依族的服飾圖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其他民族服飾圖案的影響，這也顯示了布依族服飾圖案在傳承的過程中是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在各個民族之間文化是相互影響的，圖案呈現(xiàn)鮮明的融合性。在走訪中，一個布依族婦女拿出一件繡有飛鳥的圖案，兩只飛鳥中間有一個類似太陽的圖案，雙頭并進，有點像雙龍戲珠。飛鳥由大紅色與粉紅色的絨毛線繡制而成，摸上去很有質(zhì)感，筆者詢問為什么現(xiàn)在很少出現(xiàn)相似的圖案和繡制手法時，被采訪的布依族婦女說：“這是老的款式，這是從苗族那邊學(xué)過來的，那時候興這個圖案和配色，現(xiàn)在大家都不興這個圖案了，我們現(xiàn)在繡的都是那種圈圈，顏色看上去也不是太艷麗?！蓖瑫r，布依族服飾圖案的審美也影響著當(dāng)?shù)仄渌褡宓姆棃D案。

3 布依族服飾圖案的文化闡釋

少數(shù)民族服飾中的圖案紋樣數(shù)不勝數(shù)，從動物紋到植物紋再到抽象的幾何紋，反映著各個民族的生存發(fā)展、遷徙定居、自強不息的過程，記錄著民族的遷徙歷史、民間故事、神話傳說、民族圖騰和宗教信仰，折射出少數(shù)民族古樸的思想、醇厚的民俗和對大自然的崇敬之情。這些圖案對于少數(shù)民族而言，是民族歷史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

3.1 遠古圖騰崇拜流傳下來的記憶遺存

“圖騰”（Totem）一詞，最早來源于印第安語的譯稱，譯為“他的親族”，后來逐漸得到廣泛使用。在原始社會，人們認(rèn)為某種動植物與自己的先人有血緣關(guān)系或有特殊關(guān)系而對其產(chǎn)生崇拜[4]。任何一個族群（民族）都有關(guān)于圖騰的神話或者他們堅持的信仰，圖騰一般為植物、動物，或是把一些自然現(xiàn)象作為圖騰，并且很多族群會把圖騰與自己族群的發(fā)展聯(lián)系在一起，更有甚者會把圖騰中的某物認(rèn)作他們的祖先、守護神。布依族有很多關(guān)于魚的傳說，因此在他們的服飾中有魚的圖案或者類似魚的圖案。還有飛鳥圖案，布依族相傳在被鷹救下后承諾以后用雞鴨來祭拜它。在天門村，很多布依族人家門口會掛有枯牛頭，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他們對牛也有特殊的感情。銅鼓不僅是布依族最喜愛的樂器之一，還是布依族用來驅(qū)鬼辟邪的“神器”，銅鼓在布依族地區(qū)有悠久的歷史?！端问贰ばU夷列傳》記載：“西南諸夷，漢牂牁郡地?！?，疾病無醫(yī)藥，但擊銅鼓、銅沙鑼以祀神?！睋?jù)說最初銅鼓并不是作為樂器出現(xiàn)的，而是作為兵器和飲具，到了宋朝的時候才用作祀神、驅(qū)邪，銅鼓逐漸被視為神物?！逗鬂h書》記載西南夷有“好巫鬼”之說，同樣《魏書》中關(guān)于“獠”也有“其俗畏鬼神，……，號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的記載[1]。大年初一的時候，天門村布依族男子會吹著嗩吶，打著銅鼓，挨家挨戶地走完整個村子，他們認(rèn)為嗩吶和銅鼓的聲音會嚇走或趕走邪祟，從而給他們帶來平安。另外，滿天星的圖案和水漩渦的抽象圖案裝飾和“安王與祖王”流傳的愛情故事有關(guān)系[5]。在《安王與祖王》的古歌中，安王的母親是魚姑娘變化而成的。

3.2 服飾圖案是對族群遷徙的歷史記憶

布依族是一個不斷遷徙的民族。首先是戰(zhàn)亂連年，被迫遷徙。如《史記》中記錄：“……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绷硗?，《史記》中記錄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道的第二年，“南越反……因南方樓船卒二十余萬擊南”[1]。還有《史記·西南夷》中記載：“此皆魃結(jié)，耕田，有邑聚?！跃幇l(fā)，隨畜遷徙，……，其俗或土箸，或移徙，在蜀之西?！盵1]《舊唐書》記載在貞觀十二年“夜郎僚反”，最后被討伐[1]。其次是為了族群生存與繁衍后代不斷遷徙。如歷史文獻資料中多出現(xiàn)“饑餓所逼”而叛亂、又因“饑?yán)怠钡淖盅?，為了記住族源和祖源，他們會采取一些手段進行記憶，一種是通過酒令的方式，據(jù)天門村布依族講述，他們唱的酒令的一個部分就是唱他們是從哪里來的。另外一種便是通過刺繡，布依族服飾圖案中的波浪圖案代表的是布依族遷徙時經(jīng)過的山川與河流。一個布依族的老者講述，他們是從江西過來的，為了紀(jì)念遷徙歷史，他們把他們過了幾條河和幾座山都繡在衣服上，從他的講述中可以看出，布依族的圖案不僅來源于圖騰、自然，還有對祖先的敬重。

3.3 服飾圖案是對天地宇宙的探討

布依族服飾圖案中的水波紋、漩渦形狀并不能簡單認(rèn)為來源于他們生存的環(huán)境，還有布依族對大自然、天地宇宙形成的追問和探討。在天門村布依族的“溫老”（布依族話，即“酒令”）中就記錄了雨是“更崩下雨北山狀。十為林。十為朋。十為里。十為州。十為度”，這段酒令詳細描述了雨是怎么形成的以及雨勢非常大。還有天地的形成，為“天地相連為主分。黑陽大箐也生成。更丹月排斗禮不。斗為由肋更。天上生得有，地上那治斗金分?！痹谔扉T村布依族的“溫老”中，他們認(rèn)為的天地是“天宮八面，地有五岳山”。羅納德說過“人類擁有非凡的創(chuàng)造和使用符號的特殊能力”。他認(rèn)為這種特殊的能力是指人們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意志和需要給予某一事情、聲音、語詞、行動特殊意義，并基于這些意義建立起一種共識，然后使各類群體之間可以交流和積累知識[6]。人們把對大自然的敬畏、崇拜以及對天地的形成的探討延伸或者幻化成某一個東西記錄。布依族是中國最擅長刺繡的民族之一，他們通過自己的智慧，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將信息記錄并傳承下來。

4 結(jié)語

民族服飾不僅是一個民族在一個地域中避寒生活的必需品之一，還是一個民族在長期生存與發(fā)展中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文化符號。布依族的服飾圖案既裝飾了服裝，使其更加美觀，又記錄了布依族的民族遷徙史、宗教信仰、文化習(xí)俗以及布依族長期生活的自然環(huán)境狀況。通過精美的圖案，向外人展現(xiàn)了布依族是一個勤勞、勇敢且充滿智慧的民族。此外，布依族服飾圖案、顏色選擇不僅是地域特點引起的，還是文化差異帶來的審美差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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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石晶.中國“對稱”與“均衡”圖案基礎(chǔ)原理研究[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xué)，2012.

[3] 貴州省布依學(xué)會.布依族學(xué)研究[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1：250，257.

[4] 黃義仁.布依族史[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34.

[5] 劉軍平，李洋.黔南布依族服飾“雙鳥朝陽”圖像考[J].現(xiàn)代職業(yè)教育，2020（14）：178-179.

[6][美]羅納德·L .約翰斯通.社會中的宗教[M].袁亞愚，鐘玉英，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2：6-7.

作者簡介：蒙露（1995—），女，貴州水城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