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推著空空水車 [組詩]

黃曉華

霧中明月山

像一對孿生兄弟，雨落空谷

霧也坐著纜車上山

山中有人在石頭上刻字

像月亮上有人斫著桂花樹

在山頂把云拉過來，把目光推出去

推拉之間是鳥鳴和風語精靈

青云棧道上霧中穿行

沒有了恐高癥，絕壁深壑如草坪散步

秀江河抱著化成晚鐘

像臥佛抱著經文入定

明月湖中柳杉像桅桿

在霧中舉著水下的航程

赤水大瀑布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仿佛指的就是丹霞山中這群人

像千軍吶喊萬馬奔騰

詞窮時，智力首先被氣勢壓倒

茶花林，杜鵑林，桫欏林

有誰見過永樂年間那個和謝安同名之人

神龜也許遇見過，可它的魂

早已被瀑布奪走

智者樂山，行者樂水

從遠距離到無限接近佛光

赤壁白練之下，遇空谷佳人

我想把身心都交給美人梳

到冬天，白雪為竹林蓋好被子

赤壁也變成白壁，燕子巖

崩石夾谷，疊瀑穿崖

一只燕子凍在絕壁上

風靜靜吹動著她

像吹動兩把雪亮的陶瓷刀

祝融峰

南岳撲朔迷離，如四時山色

云海變幻。而生活刪繁就簡

就像我孤陋寡聞，只知道

祝融其人是個火神

不登祝融峰等于白來衡山一趟

至于花崗巖里人們膜拜什么

許什么愿，殿宇內外沒有煙火

樹葉為什么還是銀灰色的

這些也就不甚了然了

我試圖找尋物象間些微的差別

比如從老圣殿下來，心事

和走上南天門時會有什么不一樣

那些鐵瓦沉默如箴言

火給眼睛帶來光明

也會讓內心一片黑暗

站在衡山之巔，祝融手持火種

像秤桿頂端最后一顆定盤星

給南來北往的生命定時差，比軫星還靈

倘若人的壽命也能按重量來稱

哪怕你爬到峰頂，讓自己做秤砣

也壓不住心愿的秤盤

新余仙女湖

樹葉墜落，群鳥飛起

湖水用掌紋安撫山巒，像搜神記

月光里放逐仙女。而圣集寺一本正經

在湖畔香爐上默念阿彌陀佛

湖水輕松，因為真實

水底的古城，古橋古石刻

藏盡干寶的智慧。天空沉重

源自虛幻，水面上那么多碎銀子

不夠在風雨橋走一個回程

景點活在故事里，愛情難免虛構

看七仙女下凡的姿勢

猶如夜晚的廣場舞

纏綿像花傘旋轉

這時候在湖邊走走

不如去荒島上坐坐

烏囚樹站在水中已有經年

它們的根不像我們的手指

被欲望泡久了也不膨脹

而一只蝴蝶停在愛情島的銘石上

用翅膀，撫摸“愛情”兩個字

仿佛撫摸春天的傷疤

西江千戶苗寨

十二道攔門酒、迎賓酒

讓你未進寨，心先醉

銀頭飾和繡裙碰撞的熱情

被扎紅綢的蘆笙引領

白水河一樣穿寨而過

皂莢樹說今日有房

草堂蝴蝶說我今日亦有房

吊腳樓藍莓在溪水里藍

雀鳥在虎羊村茶房上唱

處處銀樓，幸福就像砸粟糖

柿子樹也說：安于貧困可恥

穿著銀鎧甲，蘆笙們狀如黑袍勇士

苗家姑娘模擬巾幗武娘

在西江，我傾聽到盛世的喜悅

一種寧靜一種滿足

像高山流水流過黔嶺

觀景臺上除了拍照還是拍照

屋檐疊架屋檐

笑顏疊加笑顏

遠方是群山，河流谷地

眼前是盛裝，花朵喧嘩

只有牛頭安詳，牛角號靜默

它們早已遠離嘴唇上的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