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美 侯乃文
(①四川文化藝術學院,四川 綿陽 621000;②綿陽職業(yè)技術學院,四川 綿陽 621000)
中華民族的民間剪紙如同一朵絢爛的山花,它遍布于民間社會。少數(shù)民族的剪紙表達了一個民族或者群體共同的心理意愿[1],保留了最原始、最本真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內涵。羌族的剪紙藝術承載了羌族人的民族精神和愿望,他們以剪代筆書寫了自己的生活、歷史和環(huán)境,為這個“云朵上的民族”保存了悠久的文化。解讀羌族剪紙的藝術特征及文化內涵對其保護、傳承和發(fā)展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羌族剪紙是羌族民間藝術的一朵奇葩,人們對它認知甚少,但它獨有的文化藝術魅力確實揮之不去。它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一方面,它造型古樸稚拙、表現(xiàn)手法原真、色彩絢爛而富有美感;另一方面它具有較強的實用價值,既為羌族刺繡提供了廣闊的繡花底樣模板,同時又為宗教信仰提供了直接的溝通用具,涉及羌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
用圖形表述語言與思維的觀念,是人類早期文化的普遍現(xiàn)象,羌族是沒有文字記載的民族[2],剪紙則成了訴說羌族文化的載體。傳說最早的古羌族剪紙是以剪樹葉為載體,后來則剪獸皮等其他材質。羌族人的剪紙手藝可謂是高境界的剪紙藝術,他們以剪代筆書寫著羌族的生活愿望、歷史文化。其總體特點是在于創(chuàng)作上沒有固定模式,自由樸素,主題不限,形狀確定后再因形造勢,因此具有剪紙藝術的普遍共性——拙樸。根據應用范圍主要有居室裝飾剪紙、神事剪紙和繡花底樣剪紙等,其圖案題材廣泛,天上人間無所不有。關乎大自然的動植物、宗教信仰符號、風俗習慣、神話傳說、風景名勝、外來文化等,可謂包羅萬象。裝飾和繡花剪紙大多以寫實為主;神龕及宗教剪紙則比較原始,大多經過提煉加工變得抽象而富有意義;受到外來文化元素影響的剪紙又呈現(xiàn)多元組合的大融合形式。樸素而精巧的羌族剪紙,通過萬剪千連的紋樣,生動地反映了羌族人民的自然崇拜、宗教信仰、萬物有靈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極富藝術特色和文化內涵。下圖為筆者收集的古樸羌族剪紙,從中可以看出羌族剪紙獨有的云紋、羊頭等古樸紋樣。
圖1 古樸的羌族剪紙
在羌族剪紙紋樣中,動物生命體與植物生命體、有機生命體與無機生命體、具象與抽象圖案通過變形、夸張、概括、提煉、融合等手法自然組合,富有高度的裝飾性和藝術概括。人們將它應用在羌族地區(qū)生活的方方面面,主要涉及人事和神事剪紙。其中包括了民俗活動中的婚喪嫁娶剪紙、居室裝飾剪紙、神龕裝飾剪紙、宗教祭祀剪紙、服飾繡花底樣剪紙等,其中以服飾繡花底樣剪紙最為多見。羌族的繡花樣剪紙雖是羌族民間藝術中的雕蟲小技,卻不乏民間剪紙藝術固有的裝飾美,它和羌族的刺繡裝飾應用范圍是一致的。作為刺繡底樣,剪紙便是刺繡的替身和犧牲品,刺繡在哪里,剪紙就被包裹在哪里。如圖2所示,羌族婦女先剪紙,再將剪紙底樣作為繡花模板進行自由發(fā)揮。剪紙藝術被裝飾在服裝上顯眼和易損的地方,既富有強烈的裝飾效果又具有耐磨的實用性。衣片的前胸、后背、袖口、門襟、領口、衣邊和褲口等部位隨處可見,且根據年齡、性別、穿著場合等因素的不同,剪紙紋樣有所區(qū)別。羌族人喜歡在各類服飾用品和裝飾品上繡花,幾乎所有的飾品都成為剪紙圖案藝術的表述對象。此時,剪紙也同刺繡紋樣一起傳達了裝飾美化效果。
圖2 實用的羌族繡花底樣剪紙(筆者收集)
與其他民間剪紙類似,羌族剪紙源于自然和生活,題材寬泛而富有意義。根據用途不同而題材各異,主要以動植物居多。除此之外,題材中還包含有神話傳說、遠古圖騰、自然崇拜等形象,蘊涵著大量神秘的宗教文化信息和原始藝術特征,其中以植物花卉紋樣最為常見。剪紙紋樣題材主要靠口傳身授和藝人對物象觀察后的記憶及生活提煉,塑造的紋樣栩栩如生、稚拙古樸和抽象簡化,具有原始性、區(qū)域性、抽象性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幾類:
1. 自然界動、植物
羌族繡花底樣剪紙的題材大多來源于大自然中所能看得見的一切可創(chuàng)作題材,剪紙人熱愛大自然中的動植物,花鳥蟲魚、飛禽走獸、云山樹草、瓜果蔬菜、藤草等,創(chuàng)作題材源源不斷、無盡無限。即使是無根無葉的花朵,配以藤草、果蔬的剪紙,也會使人仿佛身臨其境般生動靈活。該類作品不重復且極富變化,廣泛運用于裝飾衣裙、鞋子、頭帕、腰帶、飄帶、通帶、背帶、袖套、褲子、褲管、鞋幫、鞋墊、枕巾、手帕、衣邊、衣袖口、香包等[3]。如日常所見的羊角花(杜鵑花)、桃花、海椒花、吊吊花、菊花、海棠花、牡丹花、金瓜等都體現(xiàn)了人們對大自然的崇尚。剪紙中能見到的昆蟲等動物大多是自然界真實存在的,也有少數(shù)是人們虛構的。他們甚至認為自己的性格有許多與動物品質相似,如羊、蝙蝠、魚、喜鵲、獅子、貓、狗、蝴蝶、虎、家禽、錦雞、屬相等都會刻繪其中。題材間的搭配組合除了具有審美表達以外,還有驅邪避害及祈福的用途,裝飾的同時體現(xiàn)了羌人的精神寄托和理想。
2. 信仰傳說與圖騰符號題材
羌族人相信萬物有靈,剪紙中大多都有崇拜信仰的體現(xiàn)。云朵紋是剪紙運用最多的紋樣題材,羌人對云的崇拜到了極致,甚至在剪紙時自然與不自然間就會隨心剪出像云朵樣的圖形。總會在邊緣處理成卷曲或云樣圖形,這是羌族剪紙獨有的造型特征。如圖3,筆者在考察時收集到的繡花鞋鞋幫剪紙,就是這樣的剪法。羊角紋樣是羌繡紋樣中重要的母本,它們被繡于服飾、云云鞋等處,體現(xiàn)了羌人對羊圖騰的頂禮膜拜。一些被抽象化、符號化的幾何剪紙紋樣有:日月星辰紋、山字紋(狗牙、鋸齒)、階梯紋、十字、三角紋、菱形紋、太陽紋、水波紋、鏈子扣等,這些圖案以連續(xù)紋樣的方式運用于繡花邊飾。
圖3 云云鞋幫繡花底樣剪紙(筆者收集)
3. 外來文化影響的題材
羌族的剪紙如同這個民族的存在一樣,來源多元化。受到藏傳佛教、漢族佛教、道教等宗教元素的影響,在他們的剪紙中也多多少少體現(xiàn)了民族文化交融性。理縣膽雜木溝的嘉絨涉藏地區(qū)及松潘鎮(zhèn)江羌區(qū),明顯受到了藏傳佛教的影響,在這些地方的剪紙里融入了大量藏傳佛教元素,如海螺、蓮花、龍鳳、回紋、萬字、壽字、囍字等等。多元文化的融會,形成了羌族剪紙的多元素混合,別具一格。
4. 其他題材
風俗習慣類:主要為羌人保留下來的生活習性、風俗習慣等剪紙。如結婚時貼的大紅喜字、金魚戲水、喜鵲鬧梅、鴛鴦戲水等喜慶內容,表達對新人的祝福。祝壽剪的八仙祝壽圖、喪葬習俗中剪的引魂幡、祭奠亡者剪的“紙扎”等無聲地傳達了羌族人的喜樂哀愁。
勞動、節(jié)慶場景類:主要以人們的具體勞動場景和節(jié)慶活動場面為內容來進行創(chuàng)作。如犁地、背水、摘柿子、鼎鍋飯、做核桃饃、喝咂酒、跳鍋莊等勞作、活動畫面。通過這些場景和物象描繪,表達了羌族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勞動成果的喜愛和對美好事物的追求。
神話傳說類:這類剪紙圖案主要根據一些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為基本內容。通過創(chuàng)作者對傳說內容的理解,再進行藝術加工,進而創(chuàng)作出的剪紙作品充分表現(xiàn)了愛恨情仇、褒貶等感情。如羌族剪紙藝人蘇德泉所剪的“五丁開道”“金牛屙金”等與剪紙相關的傳說,把復雜的故事通過剪紙的形式表達出來。
風景名勝類:主要為羌族地區(qū)的河山、古典建筑等題材,以景抒情、寄情于景。特別是現(xiàn)代剪紙作者,通過這類剪紙的創(chuàng)作來抒發(fā)自己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熱愛。
現(xiàn)代元素:平武白馬藏族羌族地區(qū)謝成飛先生的羌族剪紙就融入了許多時代內容,包括生肖、偉人肖像、白馬風情系列、中國古代仕女系列、王郎自然風光熊貓系列,以及百壽、百喜、百福、百蝶、百菊系列和反映時代精神、時代背景的剪紙作品。
羌族剪紙題材廣泛,以下表1為筆者收集的羌族剪紙題材分析材料:
表1 羌族剪紙典型題材圖案分析
羌族剪紙采取點、線、面結合[4],這種組合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自然模仿,而是做了大膽的夸張變形,采取有意識提煉、取舍的方法,保留原物象的典型特征,加以藝術處理,富有強烈的裝飾效果。如剪紙中常剪的牡丹花,原本的牡丹形象復雜,而藝人們卻減少了對牡丹復雜層次的表達,以簡化的花瓣保留其裝飾美感。羊紋樣的剪法也是如此,去掉了羊頭部的眼耳口鼻,只取其卷曲的羊角和倒三角形的頭部特征。羌族繡花底樣剪紙除了還原真實的表達外,還注重造型對象的創(chuàng)造想象力。如圖4,作者在羌族地區(qū)收集時,發(fā)現(xiàn)蝴蝶形象剪法就有很多種,不拘一格。有的注重蝴蝶翩翩飛舞的姿態(tài);有的在蝴蝶的翅膀上做紋樣添加,使其更具有裝飾性;有的簡練,只取其外形剪影。羌族剪紙的另一顯著造型特點是善于因形造勢,云云鞋上的剪紙紋樣最能傳達羌族繡花樣剪紙的造型特征,男士云云鞋以云、羊紋或二者互變紋樣為主,女士繡花鞋、尖尖鞋以植物、幾何紋為主。
圖4 蝴蝶紋樣的不同剪法
羌族剪紙藝人心靈手巧,就像心中有圖紙一樣,筆者在茂縣考察時發(fā)現(xiàn)剪紙藝人習慣用剪刀刀尖在紙張上比畫后開剪,說明她們很有構圖意識。他們習慣在特定的主題下以主圖為主,輔以其他裝飾紋樣一并表達剪紙紋樣的美和文化含義。構圖上大多以散點透視的平面化構圖為主,紋樣適形飽滿,整體均衡且富有細節(jié)變化,單形與單形間連接有序,萬剪不斷形成具有羌族特色的全連構圖。并且各元素間的穿插搭配完全是不合邏輯“生長出來”的。如桃心花,桃長在菊花中。這種不合邏輯的構圖是為了迎合人們追求吉祥寓意的精神文化需求,更深意義上是體現(xiàn)了民間藝術家們一種自發(fā)的構圖意識,同時也使得剪紙畫面更具完整性和構圖的飽滿性。
從紋樣構圖特點來看,可分為單獨紋樣,對稱紋樣和組合紋樣。
單獨紋樣提取事物的整體或局部輪廓特征,表征大自然動植物及其他事物的單獨圖形。如單個的植物、動物、符號等紋樣。對稱紋樣是對單獨紋樣進行組合后形成的對稱排列,從而衍生出二方連續(xù)、四方連續(xù)、適形紋樣,并與裝飾部位要求相吻合。如用幾何紋樣、花朵、瓜果作反復連續(xù)構圖的服裝邊飾、頭飾、飄帶處的剪紙底樣就是二方連續(xù)圖案。圍腰上部的荷包花、半襟圍腰紋樣、頭帕紋樣等都以單獨紋樣為單位進行重復排列,構成四方連續(xù)。
組合紋樣是由多種紋樣單元組成,構圖的形式多樣化,主要運用變化與統(tǒng)一、節(jié)奏和韻律、對稱與平衡等形式法則來構圖。在羌族繡花剪紙中,有一種紋樣被當?shù)亟凶鳌敖鹣x子”,也叫“云云”“容容”,如圖5 a所示,就是較典型的組合紋樣,紋樣中由云、羊、花的變體共同構成,曲折的造型主要用于兒童帽、云云鞋或通帶繡花。圍腰上的剪紙底樣也是組合紋樣中的一種,紋樣以滿花、團花、角花分別裝飾圍腰上部,中部和下部,胸襟上一般采用滿花,角花多與團花一起使用。在圍腰的下方角隅部分,多呈三角形,角花與團花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整個布局對稱均衡、靈活多變,結構飽滿,疏密有致,如圖5 b所示。
a.“金蟲子”花紋 b.圍腰剪紙花樣
羌族剪紙藝術的形式和內容都蘊含了羌族的自然思想、人文思想、宗教和道德禮儀。關乎他們生活、歷史和神話傳說的剪紙更是與羌人的居住環(huán)境、生活習俗、民族宗教信仰、文化融合等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是羌族社會文化傳統(tǒng)、民風民俗現(xiàn)象的反映。
只要有生活就有民俗,剪紙早已成為民俗活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羌族的剪紙體現(xiàn)在關乎人們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的民風民俗中,并扮演著一定的角色,表達了獨特的文化內涵。
羌族傳統(tǒng)婚禮上的掛紅,柱頭上的裝飾剪紙和大紅喜字,都是羌族剪紙民俗文化的表現(xiàn)。同其他民族婚姻剪紙文化一樣,內容以表祝愿和祈求為主。如金魚戲水、娥娥戲花、鳳穿牡丹等結婚時專用的剪紙圖案,象征著對婚姻的美好祝福。
葬禮剪紙主要是引魂幡、紙錢及各類紙扎品。在羌族繁雜的喪禮活動中,剪紙充當了祭品和喪禮標識,剪紙被視為生者與死者的陰陽對話。如報喪時,喪家準備棺材上的引魂幡和錢樹,各種紙花(羌人稱為“紙糊”)。做法時端公手中拿的三叉紙花,紙花的三叉各有表征,一叉代表山頂神,一叉代表樹神,一叉代表山腳平神,各色剪紙所做的旗、羅、幡等等。
人生禮俗中的冠禮也有剪紙的影子,冠禮即成年禮。是羌族男子人生的新起點,釋比主持成年禮時,手持杉桿頂端則有始祖的剪紙形象。這些民俗活動中,剪紙被賦予了濃厚的民俗色彩,成為搭建現(xiàn)實世界與神靈的橋梁。類似這樣的民俗活動剪紙還有許多,以上例子說明了羌族的剪紙與羌族民俗生活骨肉相連,依附于民間特定的文化背景與生活環(huán)境。歲時節(jié)令、人生禮儀等古老的民俗剪紙始終擔任著重要的角色,體現(xiàn)在生活的各個方面。此時的剪紙以中介、象征等方式在禮俗生活中延續(xù)、擴展并承載著羌族特有的文化含義。
羌族人信仰萬物有靈、多神崇拜,特別鐘情于對自然神靈的崇拜。這類剪紙不是單純的藝術作品,而是被視為一種聯(lián)系神鬼、靈魂和未知世界的載體,伴隨宗教活動而產生,既是藝術活動又是宗教活動。剪紙中體現(xiàn)宗教內涵的有以下幾種剪紙:
1.祭祀、神龕剪紙
羌族祭山會和羌族歷年,兩大隆重的“春禱”“秋酬”節(jié)日是羌族剪紙宗教文化最明顯的體現(xiàn)?!澳窘阒榧艏埦劝佾F”的神話傳說與神龕剪紙,為羌族剪紙藝術烙上了濃郁的宗教色彩。
神龕意為神的衣服,是羌族剪紙藝術在羌民族宗教文化現(xiàn)象中典型的存在與表現(xiàn)方式[5]。每年只有重要節(jié)日才用剪紙方式為神龕更新裝飾,它是羌人精神寄托的重要所在。如圖6所示的神龕裝飾剪紙,這種剪紙以各種彩色紙為載體,其構圖飽滿殷實,畫面安排滿滿當當。多以幾何紋、符號和簡單的花卉、動物等連續(xù)圖形搭配,主要用于節(jié)日氣氛的烘托和祈愿,其精神意義大于藝術表現(xiàn),甚至有些偏遠山寨的剪紙圖案都是似花非花、隨意而沒名沒姓的剪紙,這樣的剪紙不在于外形而在于精神的傳達,是人與神對話的語言符號。
圖6 富有寓意的神龕剪紙(筆者收集)
2.釋比剪紙
釋比剪紙題材寬泛,圖案簡單,主要在祭山會、羌歷年、釋比法事活動中出現(xiàn)。釋比是羌族歷史文化的傳承人,他的很多活動都體現(xiàn)了羌族的宗教信仰。釋比法事主要以占卜測算、禮儀司祭、招魂迎才、驅邪送鬼等法事活動為主,在做法事過程中時而會以剪紙圖像作為符號與神靈溝通,此時的剪紙圖案大約是關乎法事過程中涉及的物象,如動物12獸(代表12個月)和念經過程中快速剪出的小旗子狀圖案,形象在像與不像間,剪紙快速而利落,不在于形的相似性,而在于借剪紙形象來傳達訴求。
剪紙藝術被稱為情感藝術,它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內心真實的感情色彩,剪紙藝人將心中的喜怒哀樂和種種理想寄寓于陰陽組合的平面符號中。
羌族自古信仰萬物有靈,對世間萬物極其崇拜,他們善于寄情于物來進行情感表達,其中最崇拜的是云、白石、羊等,傳統(tǒng)的宗教信仰就是以白石為表征的多神崇拜。石頭放在不同的地方,分別代表著天、地、日、月、山林、水火、牲畜等諸神。在剪紙中白石的體現(xiàn)主要是以剪三角形圖案為主。動、植物崇拜是羌人最普遍的崇拜觀,他們認為生活環(huán)境周邊的一切動植物都有靈性,通過觀察和概括,剪紙中的闊葉、窄葉、藤蔓、花卉、螺旋紋、珍禽紋、云紋、牛頭與羊頭紋等,都體現(xiàn)了獨有的自然崇拜,圖7是筆者在田野考察時收集的民間藝人所剪的各種花草紋樣。民間藝人既是創(chuàng)作者又是欣賞者,這種自我欣賞體現(xiàn)了羌族人的樂觀積極、與自然和諧相處和堅定的生活信念,是彌足珍貴的情與美的表達。
圖7 以植物為主的羌族剪紙(筆者收集)
裝飾是人類的本能,它萌發(fā)于人們健康的心靈中,它活躍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羌族人更是懂得美化和裝飾。羌族的剪紙是羌人表達美的最古樸形式之一,一把剪刀一張紙即能隨意剪出各種造型,獨具藝術特色,既具有實用性又具有很強的裝飾性,主要體現(xiàn)在居室裝飾剪紙和服飾刺繡花樣稿本剪紙。在羌族服裝的圖案中基本能找到與剪紙圖案類似的裝飾紋樣,可以說羌族剪紙與羌族刺繡是一對孿生姐妹。作為繡花底樣的剪紙,它在服裝裝飾發(fā)揮著較大的裝飾及實用作用,既好看又耐磨。居室裝飾剪紙主要是羌族人們用來裝點生活環(huán)境所剪,但運用不如繡花剪紙多。無論是繡花剪紙還是居室裝飾剪紙,都呈現(xiàn)出裝飾感強、圖案單純大方、明快醒目的特點,具有濃郁的藝術感染力和純樸自然的傳統(tǒng)美。
通過對藏羌文化走廊剪紙的收集可以看出,羌族的剪紙不是單純而封閉的剪紙。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羌族文化也不可避免地與其他外來文化發(fā)生碰撞。剪紙同樣經歷了一個由單純審美需要到多元文化綜合影響的豐富剪紙。其一,剪紙作為傳統(tǒng)文化承載品,在族際間文化交流過程中難免會有吸收、借鑒其他民族優(yōu)秀剪紙元素的可能。其二,羌族剪紙在保留本民族特有文化內涵的同時也是一個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過程。正是這樣錯綜復雜的文化融合才形成了羌族剪紙多元文化交融的藝術特征。羌族的來歷本身就是多元的,其主體由羌、氐、漢三大部分融合形成,是一個多元復合型民族。其地理分布西臨藏族、東臨漢族,還有少數(shù)回族雜居,其中受漢、藏民族的影響最深。在剪紙中體現(xiàn)的這種民族文化交融狀態(tài),主要還是體現(xiàn)在剪紙的圖案上。例如神龕剪紙中的萬字、回字、十字、蓮花、海螺、吉祥結等則是將漢傳佛教、藏傳佛教、漢族傳統(tǒng)吉祥思想等吸收到本民族文化中來的體現(xiàn)。甚至有的剪紙內容將漢族傳統(tǒng)吉祥圖案“鳳穿牡丹”“狗來福” “團花似錦”“魚水和諧”“龍鳳呈祥”等運用為羌族人民表達美好愿望、追求幸福生活的象征。而這些多民族元素剪紙圖案的融合絕不是簡單拿來和拼湊,也不是狹隘意義上的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同化,而是羌族文化對外來文化吸收、消化后將其逐漸納入本民族剪紙文化的結晶。這種融合既保留了自身的文化基因和民族特色,又帶來了文化的變遷與進步,表現(xiàn)了積極的民族大團結。
“5.12”汶川地震后,羌族文化快速消失,使得羌族文化的傳承、保護和發(fā)展顯得尤為重要。羌族地區(qū)重建發(fā)展帶來了工業(yè)化、信息化時代所造就的現(xiàn)代生活方式,使羌族剪紙的功能大幅降低或不再為人們所需要。民間藝術本身的局限性和審美的日益多樣化也使其作用逐漸弱化。現(xiàn)除部分羌族地區(qū)有少量剪紙存在外,大多基本已失去了在現(xiàn)代社會生存的基礎,以致萎縮、失傳,甚至瀕臨消亡。會剪的人越來越少,老者已是眼花手抖;電腦繪圖在羌族地區(qū)也比比皆是,如今的羌族刺繡大多以電腦設計出圖,不再是以前先剪出紙花樣再繡花;祭神用的剪紙也由油墨印刷的對聯(lián)、門神等替代;原始的古羌族剪紙顯得蒼白而無力。當然,任何的發(fā)展都會有負面代價,但我們要對羌族剪紙的傳承和發(fā)展抱有信心,相信羌族人民會在不斷的成長中以合理的方式適應現(xiàn)代環(huán)境,繼承和發(fā)展羌族剪紙。最重要的是要喚醒羌族人們的民族覺悟,使其自覺地進行剪紙傳承。羌族的剪紙藝術畢竟是在深厚羌族文化土壤中生長,并伴隨著羌族民俗、民風、生活而產生,具有強大旺盛的生命力。近年來政府及各界也越來越重視羌族文化的傳承與保護,開始在文創(chuàng)旅游等領域發(fā)展羌族剪紙藝術,并被列入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有了適合生存的環(huán)境,又有需求和載體,羌族剪紙就會實現(xiàn)“活態(tài)” 傳承[6]。但這種傳承還應是對羌族剪紙獨特的藝術特征和文化內涵理解的基礎上進行傳承與發(fā)展,不“打擾”它固有的形式和文化內涵,尊重和保護它的產生、表現(xiàn)形式、內容和材料等原生態(tài)價值。同時尋找新時代下能與羌族剪紙密切相關的新載體,使其繼續(xù)在羌族地區(qū)發(fā)展,成為“活態(tài)”的羌族剪紙文化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