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內”到“國際”

汝元昕

到底要走多少步？—專訪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集團總經理范曉虹國際教育的本質，是“國內”與“國際”的雙向循環(huán)。在這條教育路上，北外國際是一個獨特的探索者。

2021年春天，北京外國語大學新教學樓落成，名為“國內大廈”，與校內原有的“國際大廈”距離數十米，相互呼應。一時間，“國內大廈”的名稱引發(fā)師生和校友的熱 議。

有人戲稱，國內大廈和國際大廈之間的便利店可以叫“免稅店”，中間的道路可以叫“一帶一路”，校醫(yī)院的醫(yī)生則可稱為“無國界醫(yī)生”。還有人說，“在北外，從國內到國際，只需要60步?！?/p>

就教育領域而言，從國內到國際，到底要走多少步？為推動這一跨越，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基礎教育國際化探索，正確的方向究竟在哪里？懷揣著這些問題，《留學》記者采訪了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集團（簡稱“北外國際”）總經理范曉虹。作為國際教育親歷者，范曉虹講述了自己與國際教育結緣的人生故事，抒發(fā)了對于國際教育的見解與感悟，亦分享了北外國際獨特的辦學探索之 路。

夢回20世紀90年代

屬于留學的“崢嶸歲月”

改革開放以來的四十多年間，出國留學熱潮洶涌，中國的國際教育以燎原之勢發(fā)展。出生于20世紀70年代的范曉虹，正是這段歷史的見證者。她的人生成長道路，亦與國際教育的發(fā)展脈絡相互交織。

范曉虹是工科出身。1994年，她從重慶大學電氣工程系本科畢業(yè)，來到首都鋼鐵公司電機廠研究所，成為一名工程師。隨著改革開放進程加速，國營大廠的角色發(fā)生改變，“鐵飯碗”的工作已不再成為年輕人爭相追逐的首選。

在首鋼工作兩年后，范曉虹選擇了離開，追尋另一方新天地。據她回憶，在她離開的那一年以及之后的兩三年內，與她同年到達首鋼的大學生中，很多人都離開了。那時，離開的年輕人絕大多數選擇了考研，追求更高質量的教育，以此改變人生道路。

1996年，范曉虹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工商管理學院，開始攻讀MBA。在人民大學學習的歲月，給范曉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讓她最為感慨的是，當時身邊的同學大多是“奔著出國留學去的”?！拔夷菚r發(fā)現，我離開首鋼，是為了去一個更好的大學;而在這個更好的大學里，學生們的目標都是去往國外更好的大學深造?！?/p>

90年代，中國自費留學事業(yè)如火如荼地發(fā)展，留學開始牽動千家萬戶。來到人民大學后，范曉虹發(fā)現，出國深造在年輕人中蔚然成風，這也點燃了她心中出國留學的心愿。

自托?？荚?981年進入中國，參考人數急速上升。數據顯示，北京1981年參加托福的人數為285人，1985年上漲至8000人，1986年達到18000人。到了90年代，為報考托福，人們甚至需要通宵排長隊。

1993年，新東方學校在北京中關村創(chuàng)立。1997年，新東方總部遷至中關村禮堂，“百人大課”的黃金時代開啟。在300人的禮堂里，500余名學生一起聽講，這一度成為北京城的“奇觀”。

范曉虹親身經歷了那段令人熱血沸騰的歲月?！坝∠蠛苌畹氖牵鞘窍奶斓臅r候，我去上托福課，在中關村中科院自動化所的一個大禮堂里，有一個大舞臺式的講臺，兩側是衛(wèi)生間。每節(jié)大課后中間休息時，上洗手間排隊都排不上。禮堂里非常熱，大風扇吹著，都不管用。就是在那樣的條件下，大家的熱情非常高漲?！?/p>

當年，二十來歲的范曉虹懷抱著對未來的憧憬，規(guī)劃著自己出國留學的道路。然而，1998年，父親忽然患疾，一切的計劃因此全部取消。這段短暫的留學準備經歷，成為了一份被珍藏的回憶。

即使那時與留學夢想擦肩而過，范曉虹和國際教育的緣分，才剛剛開始締結。

結緣北外二十載

投身國際教育理想

1999年，范曉虹從人民大學畢業(yè)，就職于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以下簡稱“外研社”）。外研社由北京外國語大學于1979年創(chuàng)辦并主管，是大學下屬的重要產業(yè)。自此，范曉虹正式參加了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工作。談及結緣的過程，她笑稱其中充滿了“巧遇”?！拔夷菚r沒有想到，自己在公交一站地外就找到了一家工作單位。”

從人大到北外，距離不到2公里。從“人民共和國建設者的搖籃”，到“共和國外交官的搖籃”，教育的力量也在這短短的2公里中傳遞與延續(xù)。對范曉虹來說，在人大接受的教育，為她日后的工作生涯打下了堅實的知識基礎;而投身北外，則意味著外語與國際化教學的人生探索拉開了帷幕。

2001年，范曉虹擔任外研社社長助理，正式進入社領導班子;2007年，她開始擔任副社長。在外研社工作期間，她參與并領導眾多創(chuàng)新項目，積累了豐富的市場與管理經驗。22年來，范曉虹見證了外研社的飛速發(fā)展與戰(zhàn)略轉型?！拔覄偟酵庋猩绲臅r候，全社員工加起來大概只有300人，而現在已經有將近4000人;當年外研社的圖書發(fā)行碼洋大概有3億元，而如今已經有30億～40億元?！?/p>

如今，外研社大廈與北外國際大廈相互連接、渾然一體，同屬北外西校區(qū)建筑群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外研社與北外國際，亦分享了“海淀區(qū)西三環(huán)北路19號”這個相同的地址。從本質上講，外研社與北外國際皆依托于北外豐沃的文化土壤，繼承了同根同源的“北外DNA”。

北外國際最初的文化萌芽，要從2008年說起。那一年，作為外研社副社長的范曉虹，結識了時任北外網絡教育學院院長曹文。這兩位如今是北外國際的掌舵人，她們之間的合作正是在那時開啟的。

2008年，外研社按照大學指示，全資回購了北京世紀盈華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并將其更名為“北外在線”。作為對北外網絡教育學院提供技術支持的獨家服務供應商，北外在線成為范曉虹和曹文搭檔與協作的最初平 臺。

2010年7月，在范曉虹和曹文的牽頭下，“北外青少英語”（后更名為“E?Plus北外壹佳英語”）在海淀區(qū)成立了第一家萬柳校區(qū)。這一全新品牌聚焦于K-12領域的國際素養(yǎng)教育，其誕生也意味著北外國際最初業(yè)務雛形的出 現。

2014年5月28日，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集團正式成立，范曉虹擔任總經理。北外國際——這艘國際教育領域的巨輪，正式揚帆起航。范曉虹作為掌舵人，向《留學》記者鋪陳開來一幅宏大而層次分明的“航海 圖”。

這艘巨輪如何行進，又將駛向何方？在遠方的彼岸，等待著這些探索者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教育“烏托邦”或“桃花源”？對此，范曉虹分享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以大學視角

引領基礎教育創(chuàng)新

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集團直屬于北京外國語大學，專注于基礎教育領域的外語和國際特色辦學。它依托北外深厚的語言教育和國際化人才培養(yǎng)的理念和文化，致力于以大學視角和國際視野，引領基礎教育國際化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

在7年的發(fā)展歷程中，北外國際圍繞青少英語、國際教育、教育合作三大業(yè)務板塊，形成了雙品牌雙線的業(yè)務布局。

課外線主打“E?Plus北外壹佳”品牌。其中，壹佳英語以英語教學為切入點，開展國際素養(yǎng)教育，涵蓋語言、學術和人文素養(yǎng)，致力于幫助孩子實現全面成長。壹佳學游則著力于設計研學項目，結合國內外研學資源，為孩子提供教育性、科學性、創(chuàng)造性和娛樂性相結合的特色教育，旨在幫助孩子開拓視野、激發(fā)學習動力和潛能。此外，壹佳學堂專注于中華文化，提供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課程。其教學以文字、音韻為基礎，其課程涵蓋由蒙學、經學、史學以及諸子百家著作，結合詩詞古文創(chuàng)作、書法等技藝習練、行為禮儀養(yǎng)成，幫助孩子實現文化提升、品格提升。

當前，“E?Plus”品牌業(yè)務正在飛速發(fā)展。截至目前，壹佳英語已在全國20個城市已開設了60個校區(qū)，累計服務學生超過10萬名。范曉虹表示，希望在未來，北外壹佳在課外輔導的賽道上，可以繼續(xù)擴張與進步。

課內線主打“UNIPLUS北外國際”的品牌，專注于對全日制學校提供外語特色和國際化教育的辦學支持。合作方包括北外附校和北外國際外語特色實驗學校。北外國際根據合作學校的實際需求，提供外語和國際特色發(fā)展戰(zhàn)略、外語課程設計、外語教學支持、外語教師培訓與評估、學生外語水平評價、外語師資派遣、外語科研指導、國際合作、國際外語考試、國內外研學游學、出國留學等多項服務。

2020年，北外國際推出了對合作的全日制學校提供的“4D支持服務體系”，涵蓋領導與管理、課程與教學、教師發(fā)展和學生發(fā)展。而在其背后做支撐的則是“國際化特色教育五大認證體系”，即學生認證體系、教師發(fā)展認證體系、考務人員認證體系、升學規(guī)劃師發(fā)展認證體系、國際化學校發(fā)展認證體系。通過體系的建設和優(yōu)化，北外國際對合作院校提供更科學、強有力的辦學支持，將外語和國際化教育的“北外DNA”傳遞到全國大江南北，注入萬千孩子的成長與受教育過程 中。

除此之外，北外國際還開設了國際課程中心，引進歐美高中課程體系，打造本土與國際相融合的特色國際教育課程，并提供考試培訓、升學規(guī)劃等服務，為學生提供走向全球優(yōu)質教育的直通車。北外國際的多語種項目中心則與德國、意大利、法國、俄羅斯、西班牙等國大學合作，滿足學生多樣化留學選擇的需要。

傳承北外基因

學術引領是核心競爭力

北京外國語大學開設101種外國語言課程，是眾多中國學子心目中學習外語的殿堂級院校。在經濟全球化時代，以外語為工具，研習世界文化，收獲多元文化視角與國際視野，已經成為學生成長的必然途徑。

北外國際秉承大學的國際化基因，著眼于基礎教育領域，讓這份理念從更低齡的階段開始，改變與塑造孩子的人生。這正印證了北外國際成立之初的使命：“走出大學的圍墻，與有需要的人、在有需要的地方共享北外國際教育的理念和實踐?！?/p>

如今，教育對外開放潮流下，國際教育機構層出迭起、各具特色。與其他機構相比，“北外DNA”無疑是北外國際的核心競爭力。在范曉虹看來，“北外”并不僅是一張標簽，而是深入內里，真正滲透進了北外國際的工作與產品中。

“首先，自北外國際成立以來，大學在政策層面一直為我們提供支持，也會具體指導我們的工作，這些指示是溫暖、具體的，也很見效;其次，北外國際強調學術引領，我們進行的學術科研項目，往往和大學聯動;此外，在教學、教研方面，我們會邀請北外的老師、教授、院長來做顧問，這樣的‘顧問并不是一個虛銜，他們是投入了大量工作在其中的?！狈稌院缯f道。

北外于1941年誕生于延安，2021年將迎來八十周年校慶;北外國際成立于2014年，也即將“年滿七歲”。北外國際在北外的文化積淀上孕育成長，與其血脈相連，如今，它已頗具規(guī)模，具備了反哺大學的能力。

外界關切最多的問題，往往是“北外給北外國際帶來了什么”，實際上，從某種角度看，二者之間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系。

面對《留學》記者“北外國際給北外帶來了什么”的提問，范曉虹戲稱是“名利雙收”?！懊敝傅氖敲雷u。北外國際將北外的特色從高等教育層面延伸至基礎教育領域，形成完整的教育生態(tài)鏈條，讓更多孩子更早地認知北外、感受北外教育，并從中收獲伴隨一生的裨益?！袄眲t指的是經濟上的反哺。據范曉虹介紹，大學的資金來源，除了財政撥款和捐贈外，校屬企業(yè)的收益也是重要的一部分。北外國際的收入一部分上繳給了大學，為大學的校園建設、教研工作作出了貢獻。

范曉虹告訴《留學》記者，在未來幾年內，北外國際仍將堅持K-12的整體定位不變、課內外兩條線的架構不變。與此同時，集團將對產品體系繼續(xù)進行規(guī)范、梳理、拔高?！拔覀儗⒃谟⒄Z這條線的基礎上，大力發(fā)展多語種特色;此外，我們還將借助技術手段，以數字化賦能未來發(fā)展，提升管理效率，接入數字化業(yè)務，增強在線交付能力。這些都是重點規(guī)劃的方向。”

從國內到國際

打造教育“雙循環(huán)”

教育，要對外開放，要與國際接軌，這是所有教育從業(yè)者的共識。在強調“國際”的同時，“國內”的角色亦不可忽視。

國際教育的本質，是國內與國際的雙向互動：立足本土，放眼世界，將國外先進教育理念模式引入國內，培養(yǎng)更多孩子成為國際化人才。從這個意義上看，北外的“國內大廈”與“國際大廈”遙相呼應，正是這一雙向互動的寫照，頗有“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的意趣蘊于其中。

“在北外，從國內到國際，只需要60步?！倍诂F實中，教育要實現從國內到國際的跨越，可謂“路漫漫其修遠”。在這條路上，無數人正風雨兼程、上下求索。

從20世紀90年代自費留學熱興起，到如今國際教育發(fā)展愈發(fā)熾烈，范曉虹見證了這段歷史的變遷。教育部統計數據顯示，1999年度，我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只有2.37萬人，2004年度為11.47萬人，2008年度達到17.98萬人，2011年度升至33.97萬人，2015年度為52.37萬人，2017年首次突破60萬大關，達60.84萬人，2019年度則突破了70萬大關，達70.35萬 人。

在“支持留學、鼓勵回國、來去自由、發(fā)揮作用”方針指引下，留學事業(yè)一路高歌猛進。然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國際形勢風云突變，教育交流之路亦陷入晦暗不明的陰霾中。

從“國內”到“國際”的這條路上，一時間荊棘叢生，障礙重重?！拔覀冞€要不要走出去？”“還能不能留學？”這樣的疑問和猶豫，困擾著很多家庭。與眾多教育同仁一樣，范曉虹堅信，封閉是暫時的，開放是永恒的。她表示，疫情對國際教育造成的沖擊，只是整體上升發(fā)展過程中的短暫波動?！皰侀_階段性的震蕩，未來仍然會回穩(wěn)。中國家庭的教育選擇日益多樣化，留學和國際教育事業(yè)一定會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p>

2020年，與大多數國際教育機構一樣，北外國際的業(yè)務受到明顯影響，出現學生流失、收益下滑等問題。面臨挑戰(zhàn)，集團亦積極采取了線上轉型，強化OMO模式的實踐。這種催化與倒逼，對行業(yè)帶來了革新。

“我堅定地認為，K-12領域的線下教學未來永遠不會消失，但不能因此就拒絕線上的賦能?！狈稌院绺嬖V《留學》記者，“現在行業(yè)內總的來說有線上和OMO兩個賽道，已經沒有純線下機構了。我們天生是一個線下機構，線下是我們的強項。但是對一個組織來說，強項往往會成為一種禁錮。越是在這種時候，我們越是要大力推進線上的發(fā)展，這是堅決不動搖的?！?/p>

扎根國內，放眼國際。國內與國際之間的循環(huán)互動，不會因疫情的變故而止息。這樣的循環(huán)背后，是千千萬萬中國家庭追求多樣化優(yōu)質教育的渴求在做支撐。

“國內”是此岸，“國際”是彼岸，中間相隔的海洋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瀾起伏。在這片海洋上，國際教育從業(yè)者們有的劃動舟楫，擺渡莘莘學子;有的遠矚高瞻，設計跨海大橋。

“從國內到國際，究竟要走多少步？不是60步，不是600步，也不止6000步。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從充滿希望的角度看，其間距離正在逐漸縮小?！狈稌院缛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