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滂沱 組詩

王焱

寫雪

沒有愛溢出，我們寫什么

寫寫雪吧。年年如是

寫雪的深情。落在狂風怒號的茅草屋頂

也落在高聳的鐵塔尖

落在朱門，也落在杜甫草堂

愛人世的明亮，也愛他的暗疾

不增一分，不減一分

落在震后的廢墟，隆起的墳塋

也落在疫情中自發(fā)點亮的燭火旁

愛死去的，也愛活著的

不增一分，不減一分

寫雪的深情。謹守冬季的誓言

款款而來。舞之蹈之傾盡思念，白雪皚皚

鼓瑟吹笙入心入懷。年年亦如是

不增一分，不減一分

寫雪的深情。冰雕雪砌的城市

他愛每一個孤獨的人

不增一分，不減一分

失去

出城口，塔式起重機栽種在田地間

建設中的教堂在路燈下側轉身

身縛木塊、夾板，鐵絲、圍欄

五花大綁，像主人關在院墻內的惡犬

生銹的鐵釘完工后顯露不出疼

方正的磁磚會遮掩——

最后的凹凸不平

在這片種過白菜，洋芋花開的土地上

將種上人們的祈愿，與朝拜

山

1

過了此山，再也不爬了，誰爬誰孫子

賭咒、發(fā)誓，分食著山路的泥濘。人世的險峻

和抬頭望不到天，草帽就掉了的恐懼

2

牯牛巍峨。他召喚我，離他近一點

也不過是想告訴我，有的山

矗立在胸，不可攀。要有

隨時匍匐為流水，粉身碎骨的勇氣與浩瀚

3

從眾，騎騾子上山。滿身的肥肉和沉重的心事

壓著它，緩慢前行，就連叮當做響的鈴聲

都贅著它。在半山腰，我見到一只小羊羔

顫抖著從母羊肚子里生出來。踉蹌著地后

母羊用蒼白的臉撫摸著初生的小羊

小羊緩緩站起、立定，茫然四顧

我隨手摸了摸被奴役的騾子鬃毛

濕漉漉的。我們都不過是大山的子民

桃花引

說起桃花，巷口的燈就滅了。他低頭不語

桃之夭夭，潭水清淺，隱秘

的光線，穿過記憶的十里桃林

那一年唇紅齒白，她的輕盈，她的體香

蜜蜂喧嘩。吮吸早春青澀的乳汁

晨光熹微中，他見到，開在她胸口

若隱，若現(xiàn)的桃花……

一朵桃花帶來一場綿綿細雨

在大地的腹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