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雪
內容提要:1981年吳福輝應《十月》雜志編輯黎汀之邀,為錢鍾書的諷刺小說《貓》撰寫評論,之后開始與錢鍾書通信,打算繼續(xù)推介評論與《貓》同收在《人·獸·鬼》中的另一篇重要小說《紀念》。他全文復制了1959年版的《紀念》,經錢鍾書親筆修改后發(fā)表于1983年的《廣州文藝》第一期,這是《紀念》修訂稿第一次在國內發(fā)表。經此事件后錢鍾書改變了對舊作“懶去留戀”的態(tài)度,再一次修改了《人·獸·鬼》,交福建人民出版社于1983年7月出版,拉開了錢鍾書作品第二波出版熱潮的大幕。1982年錢鍾書致吳福輝的四封書信記錄了這一事件,他們的討論也擴展、豐富了《紀念》的主旨。1982年是錢鍾書完成《管錐編》的學術工作而步入晚年的轉折點,這四封書信也是考察晚年錢鍾書思想與生活的珍貴史料。
2019年4月,曾任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副館長的吳福輝將他絕大部分藏書與部分珍貴書信捐贈給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其中有六通錢鍾書先生寫給他的親筆信。六封書信中,有四封寫于1982年,豎排八列紅格信箋,行書,涉及錢鍾書短篇小說集《人·獸·鬼》1中最后一篇《紀念》的重評與修訂,是以細節(jié)佐證重要作品版本形態(tài)與再刊原因的新史料,現(xiàn)將其釋文錄之于下,并適當加以說明。
福輝同志:
得信極感愧。去歲《十月》編輯部寄刊物并送稿費(受之有愧?。?,我回信曾特筆請他們向你道謝??磥硎?,泥牛入海了。
我對一切評論拙作的文章,不論肯定或否定,都不表示意見。你若覺得《紀念》值得大筆品題,我只感到榮幸。這篇的譯文收在去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的現(xiàn)代中國短篇小說選里,當時他們寄備一部原文來,寄來復制本問我是否改動,我作了些字句的修改寄還。沒有存本,不能送您請教,想來美國也還未出版那個原文本。百忙中草草,并此致謝,即祝
文祺。
鍾 五月三十一日
查《十月》雜志,可見1981年第5期“借鑒與探討”2欄目刊發(fā)了吳福輝評論錢鍾書《人·獸·鬼》中單篇《貓》的文章:《現(xiàn)代病態(tài)知識社會的機智諷刺——〈貓〉和錢鐘書小說藝術的獨特性》,并將《貓》附于文后。吳福輝在《春潤集》中敘述了這件事的背景:“《十月》資深編輯黎汀的約稿是經凌宇傳達的,幾個同學都寫了,帶了明顯的重評現(xiàn)代作家的性質。我首選錢鐘書(原文如此,下同。筆者按)的《紀念》(疑為筆誤,應該為《貓》,筆者按)介紹。在中國這塊土地上,鄉(xiāng)鎮(zhèn)諷刺和市民諷刺一開始就同樣地吸引了我……市民諷刺的鋒芒指向都市,指向知識者自身,指向普遍的人性,對于我這時便是張?zhí)煲砗湾X鐘書了。”3
根據(jù)文后記載的時間,這篇評論文章寫畢于1981年4月8日,是吳福輝由張?zhí)煲黹_始關注中國諷刺小說的“自然”產物。令他意想不到的是,1982年3月這篇評論文章竟然獲得了“十月”文學獎,同他一起領獎的還有丁玲,頒獎會上丁玲受到的熱烈歡迎令他極為難忘。根據(jù)錢鍾書的這封回信,吳福輝顯然是想再評論一篇錢的諷刺小說,他選準了《紀念》。錢鍾書的回復非??蜌?,表示自己對已發(fā)表過的作品不再提出品評意見,但提供了此篇小說已被翻譯為英文發(fā)表的消息,以實際的“行動”肯定了評論者吳福輝的選稿眼光。聯(lián)想到錢鍾書公開反對發(fā)掘“文墓”、不愿以少作示人的態(tài)度,信中傳遞的信息顯然是積極的。這與吳福輝之前對《貓》的出色評論不無關聯(lián)。
福祥(祥字以圈劃掉,筆者注)輝(道歉請罪,忱中筆誤)同志:
得信感愧。我下午要出門,讀信知你將去勞動,故草草復幾句,講來信所提主要問題。(一)復制本可寄給我,我盡量回憶改動后補訂;(二)不要送稿酬;(三)題字豁免。天暑,望你勞動時保重。我將兩個月盡可能閉門趕此任務,下周文聯(lián)主席團開會請假不去。隆溪要我參加比較文學座談會,也敬拒了。大駕經上海回來時,希望我可松一口氣,當約晤。.............
楊絳也感謝你的鼓勵。匆匆即頌日安。
鍾 十一日午
此信很短,內容卻豐富。作者在了解了寄信人將要去勞動的消息后,摒除了客套,對寄信人關心的問題做出直截了當?shù)幕貜?,并在回復后又加一句“望你勞動時保重”,短短一百余字的信,“勞動”出現(xiàn)兩次,可見此二字在作者心中的分量。作者如此痛快答應修改《紀念》,支持寄信人將其刊發(fā),也許與這二字有些關系。答應修改后,錢鍾書又用了兩個否定來削減這個痛快——即拒絕題字,拒絕稿酬。“二拒一迎”的錢式態(tài)度頗耐玩味。之后作者又透露自己將專注修改,計劃用兩個月時間,在寄信人勞動歸來后交稿,并盼望見面。而對文聯(lián)主席團的會議和比較文學座談會則以請假和“敬拒”的方式拒絕了,又是另一層面上的“二拒一迎”。根據(jù)公開資料,錢鍾書于1982年8月3日就任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助手欒貴明回憶為12月),此信寫于6月11日,即將就任的副院長仍在盡全力保有伏案寫作的自由。最后署上楊絳的問候,這是前封信未有而后二封皆備的“待遇”,二人關系更進一步。
福輝同志:
得信極感,復制事大費您,破東西害人,更覺惶恐不安。
大作脫稿后,不必給我看,我不會發(fā)表意見。一九八一年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的《一九一九至一九四九中國短篇小說選》四三五至四五三頁譯載此篇,四一七頁導言關于此篇的主要評論是:“在這一篇述及生命的諷刺的杰作里,每一個角色都是在受損失或失敗者(In.this.masterly.treatment.of.life’s.ironies,.everyone.loses)”。我能提供你所要求的資料,只有這點。反正你自有卓見,不必集思廣益。匆此復謝,即祝儷祉。(珩青同志前特致意)
鍾上 楊絳同問好 二十八日
此信寄給了鞍山第一中學的朱珩青收,朱是吳福輝的愛人,此時還在鞍山的中學教書。吳福輝此次回鞍山有可能是探親,也有可能是辦理朱調動工作事,顯然他在信中已對錢鍾書交代清楚,本著禮節(jié)和對女性的尊重,錢在回信中增加了“即祝儷祉、珩青同志前特致意”的問候語。
吳福輝隨信寄去的復制本是1959年9月香港建文書局的版本,錢鍾書在上面做了大量詞句的修改。修改并沒有用去兩個月時間,不到16天就完成了(因不知錢中間接到吳復制本是什么時間,只從上封信的日期計算,這次修改不會超過16天)。倒是吳福輝花了兩個月左右于1982年9月完成了他的評論文章《黯淡生活中滴進的苦悶顏色——讀〈紀念〉》,與錢鍾書的修改本一起發(fā)表于1983年《廣州文藝》第1期。跟《貓》一樣,也是評論文章在前,原作附后。吳福輝在文中寫道:“國內的廣大讀者幾乎對它一無所知,這不能算是正常的吧。這次,應我們的要求,承錢先生抽暇審閱舊作,改定了個別字句,使得《紀念》新的修訂稿第一次在國內得以發(fā)表?!?《人·獸·鬼》全書共四篇文章,其中《靈感》曾連載于1945年《新語》第一、二期,《貓》則發(fā)表在《文藝復興》1946年1月10日創(chuàng)刊號上。其他兩篇沒有單獨刊登過。因此這一次的發(fā)表是《紀念》在國內的首次單獨刊發(fā)。
對于錢鍾書詳細介紹的英譯本導言中的話,吳福輝并沒有引用,只是說:“《紀念》一篇,去年被譯成英文,收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的《一九一九至一九四九中國短篇小說選》,并加導言評介?!?吳福輝著力于黯淡環(huán)境下“弱質的知識分子”,沒有涉及英譯本導言中從人性的角度評價的“每一個角色都是在受損失或失敗者”,正如錢所說是“自有卓見”。
吳福輝在信封按語中提到的“《紀念》復印稿改件”也一同出現(xiàn)在他的捐贈清單中,錢鍾書的改動主要涉及如下幾個方面:
1.改動標點。比如:
“他的天真的魯莽,樸野的斯文,還有實心眼兒的伶俐,”改為“他的天真的魯莽、樸野的斯文,還有實心眼兒的伶俐,”
“才叔不是一個會鉆營差使,發(fā)意外財?shù)哪芨烧煞??!备臑椤安攀宀皇且粋€會鉆營差使、發(fā)意外財?shù)哪芨烧煞??!?/p>
2.刪除整句。比如:
“春天,好像空襲的敵機,毫無阻礙地進來了,并且來得比別處早?!眲h掉“并且來得比別處早”。
3.精煉詞句。這是改動最多的類型。比如:
(1)改動使表意更有韻味:
“不飲能醉”改為“未飲先醉”。煉字造句不但更準確,也更有利于全文氣氛的營造。
(2)改動使表意更為準確:
“在你已經大破費了,在他并不覺得好,也許還一肚子委屈。”改為“咱們已經大破費了,他還是吃不好,也許還挨餓受罪呢?!?/p>
“曼倩一聲不響,雙手機械地加速度的結著(毛線,筆者按)?!备臑椤奥灰宦暡豁?,手指機械地加添了速度?!奔褥`動地交代了細節(jié),又不著痕跡地經營了意象。
“這樣不干不脆,不痛不癢的拖下去有甚意思?居然今天他達到目的?!备臑椤斑@樣不干不脆、不痛不癢地拖下去有什么意思?居然今天他如愿以償?!?/p>
(3)改動使表達更符合時代習慣:
“他只會安著本分去磨辦公室的與天帝齊壽的臺腳。”改為“他只會安著本分去磨辦公室里比花岡石更耐久的臺腳。”
“瞧著吧!他們學飛機的人,是吃慣用慣玩慣的,”改為“瞧著吧!他們學航空的人,是吃慣、用慣、玩慣的,”
“這時候才叔還沒退公?!备臑椤斑@時候才叔還沒下班?!?/p>
“然而他決不下該采取什么舉動,是冷靜地脫略,還是激烈地魯莽。”改為“然而他拿不定主意該怎么辦,是冷靜地輕佻,還是熱烈地魯莽?!?/p>
改動后敘事更為流麗。
(4)改動使對話更口語化:
“他說來的,曾向我要地址?!备臑楦谡Z化的“他說要來的,向我問了地址?!备膭雍箫@然符合口語對話的習慣,更為流暢。
(5)改動涉及女主人公形象塑造:
“在你已經大破費了……這種人未必會有功夫找到你家來?!眱蓚€“你”均改為“咱們”,表示曼倩此時對和才叔婚姻的沒有二想。如果都用“你”,則對才叔的厭惡已經到一定火候了。此時曼倩還沒有出軌的行為,不太可能是為了掩飾才刻意稱“咱們”。
“這種人未必會破工夫尋到你家來?!备臑椤斑@種人未必會有功夫找到咱們家來。”“破工夫”改為“有功夫”,“尋到你家”改為“找到你家”,更符合口語特點,即使女主人公是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知識分子,但畢竟不是專門從事研究的有理想的學者型、專家型,而只是以教育程度作為裝飾的追求腔調和體面生活的俗人。兩個字的輕輕改動讓她的語言更為粗鄙,符合人物形象的塑造。
錢鍾書充滿貴族氣但又不讓人感到做作的腔調與清高、狷介的人生趣味均需語言來傳達,而語言的“感覺”在他這里,看來就是這樣精雕細刻得來的。作者以手術刀的鋒利來精煉文字,而不是以情感的激動來駕馭文字。這樣的文字也拒絕追求痛快地一瀉千里的快感的讀者,而是邀請字斟句酌的行家里手來細細體味。
福輝同志:
前信久未復,歉甚。頃又得信,極感慚愧。我對這篇舊作,實在不熱心,只覺的虧負了你的文章。所以我的東西發(fā)表與否,并不重要,倒是你的新文應趕早和讀者見面。七月底,我為朋友們(指陳夢熊、柯靈。筆者按)軟纏不過,已將《人獸鬼》細改一遍付印,(看本期《讀書》上重印序便知),和之前給你的本子很不相同了(手里沒有留底,全交給上海去料理)。將來又替版本家添個題目!最近看見三聯(lián)新出版的彥火所著《現(xiàn)代中國作家風貌》,里面有訪問我的一篇談話,一年多前我說不愿重印的舊作,現(xiàn)在都陸續(xù)付重印了(包括《談藝錄》)!真是“不隨個人意志為轉移”,人終是要變的——盡管他不情愿變,只落的“出爾反爾”。大約也算是“風派”的表現(xiàn)吧!
草草并謝,即致敬禮!
鍾上 楊絳同候
十六日夜
1982年6月底,錢鍾書將《紀念》修改稿寄給吳福輝(1983年1月見刊),7月底錢鍾書又新改了一稿,交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7月收入《人·獸·鬼》面世。對于這次修改,錢鍾書在1982年8月撰寫的重印本序中交待:“我硬了頭皮,重看這兩本書;控制著手筆,只修改大量詞句。它們多少已演變?yōu)闅v史性資料了,不容許我痛刪暢添或壓根兒改寫;但它們總算屬于我的名下,我還保存一點主權,不妨零星枝節(jié)地削補?!?作家隨著時代變化或個人思想觀念、審美理念的轉變而不斷修訂作品是從古至今文學創(chuàng)作中常見的現(xiàn)象。但晚年錢鍾書對于自己年輕時短篇小說《紀念》的修改確實如他所言是“零星枝節(jié)地削補”。20世紀中國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曲折發(fā)展,似乎沒有影響到錢對自己作品的態(tài)度,他看起來不悔少作,晚年與青年的價值觀沒有巨大變化與沖突。他的這次靈魂探險在創(chuàng)作結束時就已經結束了、完滿了,不需要軟弱地反復修改。
兩次修改的行動也表明錢鍾書改變了之前對于舊作的矜持態(tài)度。誰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評論家的贊譽,受到讀者的歡迎,可以一直流傳下去。錢之前所謂的“懶于回顧”,呈現(xiàn)出一種絕望下默默者存的心態(tài),以靜應變,在時代的滔滔洪流中以順應的靜的力量保全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知識分子激進思潮占據(jù)了主流位置,錢秉持的獨立精神則頗遭詬病。但是來自北大畢業(yè)學者的熱情重評直接傳達了這種精神在時代中已然回歸的訊息,帶給了他信心,他也就樂見其成。同時《管錐編》四冊已于1979—1980年間出全,《管錐編增訂》也在1982年面世了,這必然帶給錢鍾書極大的滿足。中西兼通的一流學者地位既已奠定,在1980年代初期文學價值回歸的氛圍中,騰出手來為自己卓越小說家的“頭銜”添磚加瓦,共同建筑淵博睿智的聲望,又何樂而不為。于是在1983年一年之內我們也在刊物和圖書上同時看到了這篇小說的重刊。
四通書信以及相關史實令《紀念》的修訂成為一個層次豐富的事件,也涉及了對女主人公“出軌”行為的三種不同看法,頗值玩味。聯(lián)系錢鍾書對知識分子關注的一貫視點,他的著眼點應該在于尋求知識分子的獨立?!叭酥杂杏且驗樯钣星啡?,有欠缺就有追求,求而有得則欲望滿足而生快樂,但這種快樂十分短暫,馬上又會怏怏不樂,惘惘不甘。”7痛苦隨之而生。那達到的目標,既是又非,似是而非,究竟之慰藉,終不可得。女主人公企圖通過依附愛情來拯救自己沉悶無聊的生活,得到的是對自己更加憎惡。錢鍾書諷刺曼倩的虛榮、天健的膚淺、才叔的懦弱,就是要說明不要盲目屈從于欲望,那樣的話結局就只有失望、痛苦以及刻骨而無助的失落。通過諷刺這樣的知識分子,錢鍾書確立了自己獨立的精神境界——超過欲望的層面向內尋求。只有在超然于利害之外的藝術中,才能在審美靜觀里求得人生痛苦的解脫。
個人苦痛的暗光也折射出生活的荒唐、價值的顛倒、人獸鬼的混淆。吳福輝在知識分子弱質、虛榮的根性之外,也將環(huán)境的苦悶和壓抑列入考量范圍,比如中國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的壓抑、苦悶的戰(zhàn)時后方環(huán)境等,正所謂“黯淡生活”。吳是1978年的研究生,之前被環(huán)境圍困20年之久,有這樣的視角不難理解。他的評論的主要貢獻是將錢鍾書小說的諷刺藝術概括為“機智諷刺”,且把這種機智諷刺放置于整個現(xiàn)代諷刺小說藝術史上來定位,從而彰顯出錢鍾書的藝術獨創(chuàng)性。
錢鍾書的信中還提到一種觀點——“每一個角色都是在受損失或失敗者”,這是“一九八一年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的《一九一九至一九四九中國短篇小說選》”(第一封信中稱之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的現(xiàn)代中國短篇小說選”)中的看法。這本書應為《中國現(xiàn)代中短篇小說選》(Modern Chinese Stories and Novellas,1919—1949),編者為劉紹銘、夏志清、李歐梵。這條評論從小說中人物所處的地位和關系著眼,認為他們都是被逼得不能不如此結局收場,有一種對悲劇時代中人的命運的居高臨下的悲憫。夏志清很關注錢鍾書的小說,認為《紀念》是“《人·獸·鬼》中最好的故事,里面完全避開對當時人事的諷刺而更清楚顯露作者刻畫心理之微妙”8。
一個文本可以開辟出不同的闡釋空間正是其經典性的一種體現(xiàn)??此茊渭兊墓适?,卻有能量容納不同的解讀,投射了不同解讀者的不同經驗。三種觀點沒有形成矛盾和張力,而是從不同方面肯定作品,構成三股積極的因素,和不同的讀者群心理接榫、接合,共同促進了《紀念》修改版的刊出與再版。
附: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館藏《人·獸·鬼》版本:
1.1946年6月開明書店初版(倪墨炎捐贈),有序言,落款時間為1944年4月1日。在此初版本第一頁的“目次”后錢鍾書按:“此書稿本曾由楊絳女士在兵火倉皇中錄副?!鹅`感》曾在傅雷周良煦兩先生主編之《新語》第一第二期發(fā)表?!敦垺吩卩嵳耔I李健吾兩先生主編之《文藝復興》第一期發(fā)表。出版事又承徐調孚先生費心。并此致謝。三十五年一月三日?!?/p>
2.1959年9月香港建文書局版。
3.1982年5月香港文教出版社版。
4.1983年7月福建人民出版社版,為“上??箲?zhàn)時期文學叢書”之一,有錢鍾書撰寫的重印序言。
5.1989年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版,與《寫在人生邊上》合為一本。
6.1990年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版。
7.1991年5月海峽文藝出版社版(1991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將此書轉“海峽文藝出版社”重印)。
8.1999年6月中國華僑出版社版,附出版說明:“盜本魯魚充斥,奪謬不一,橫行市場,嚴重損害了讀者。有鑒于此,本社向著作權所有人提出請求,在得到了同意和支持的情況下,我們依據(jù)作者改定稿排印,將它奉獻給廣大的讀者。而同時使這部輝煌的文學藝術鉅制,傳薪無絕?!?/p>
9.2001年1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繁體字版《錢鍾書集》,將其與《圍城》合為一本,附出版說明:“為了比較全面地呈現(xiàn)錢鍾書先生的學術思想和文學成就,便于讀者的研究和學習,經作者授權,三聯(lián)書店組織力量編輯了這套《錢鍾書集》……這些著作中,凡已正式出版的,我們均據(jù)錢鍾書先生在自存本上的修改作了校訂……《錢鍾書集》由錢鍾書先生和楊絳先生提供樣書和文稿。”出版說明的落款時間為1999年12月1日。有楊絳的代序《錢鍾書對〈錢鍾書集〉的態(tài)度》,落款時間為1997年11月21日。
10.2001年貴州人民出版社版。
11.2002年5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簡體字版《錢鍾書集》,《人·獸·鬼》單列一本。有出版說明:“為了滿足廣大讀者的需求,繼《錢鍾書集》繁體字版之后,我們又出版了這套《錢鍾書集》簡體字版(《談藝錄》《管錐篇》因作者不同意排簡體字除外)。其中我們對錢先生作品的組合作了相應調整,并訂正了繁體字版中的少量文字和標點錯誤?!甭淇顣r間為2001年12月10日。
12.2007年10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繁體字版《錢鍾書集》第2版,與《圍城》合為一本。
13.2009年3月《錢鍾書集:人·獸·鬼》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版。
14.2009年11月《圍城 人·獸·鬼》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版。
15.2011年11月《錢鍾書集:圍城 人·獸·鬼》(限量典藏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版。
16.2012年12月《人·獸·鬼》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版。
17.2017年9月《圍城 人·獸·鬼》(簡體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8.2017年12月《圍城 人·獸·鬼》安徽人民出版社版。
19.2018年8月《人·獸·鬼》(簡體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2019年6月《人·獸·鬼》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版。
注釋:
1 《人·獸·鬼》作于1944年,1946年6月開明書店初版。收錄了《上帝的夢》《貓》《靈感》《紀念》四篇小說。
2 這是《十月》從創(chuàng)刊號開始就開設的一個特色欄目,從創(chuàng)刊的1978年第1期持續(xù)到1986年第5期,從1980年第3期開始以“借鑒與探討”為欄目名稱。該欄目以評論方式介紹古今中外經典文學作品,以達到“助于廣大讀者閱讀借鑒”的目的。
3 吳福輝:《春潤集》,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頁。
4 5 吳福輝:《黯淡生活中滴進的苦悶顏色——讀〈紀念〉》,《廣州文藝》1983年第1期。
6 錢鍾書:《〈寫在人生邊上〉和〈人獸鬼〉重印本序》,《讀書雜志》1982年第11期。
7陳子謙:《論錢鍾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頁。
8 夏志清:《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劉紹銘等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