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

閆 志

西藏民族大學法學院，陜西 咸陽 712082

“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這一論斷，最早是霍姆斯在1880年對蘭德爾論合同法的書的評論中表明的。這一思想從提出的那一刻就備受爭議，不可否認的是的確在一定程度上使人曲解了在法律中邏輯和經驗的關系，甚至直接被援引為反對邏輯的證據，如布魯爾就認為法律文化的走向、司法水平等都因霍姆斯將邏輯與經驗的對立而產生了忽略邏輯的影響。那么，霍姆斯的論斷真的是“反邏輯”，亦或是認為邏輯在法律中可以忽略?這一命題的提出，是有著深刻的背景的。

一、形式主義思想對霍姆斯的影響

每一個法律理論與命題的提出，是受到特定時期的法律實踐與思想的影響的。當時，美國法律界的思潮深受英國傳統(tǒng)的影響，形式主義思潮占據重要地位。形式主義者認為，在普通法領域判決是法官根據先例和法律規(guī)則推導出來的，然后通過一系列的判決可以歸納出法律原則，再用法律原則去指導案件的判決。這樣循環(huán)往復，既可以用歸納的原則來判斷案件的外在，也可以用來指導一個新的發(fā)生的案件。他們主張這樣就可以減少自由裁量，因為一切都是有先例的和通過先例歸納的嚴格的原則，可以減少對法律公正、合理性的破壞。［1］然而法律是隨著社會變遷而不斷前進、發(fā)展的，原有的理論、原則也不會一直成為“鐵則”，一味的堅持形式主義，除了使得判決在外觀上看起來公正以外，更會導致實際上的不公。

鑒于此，霍姆斯認為形式主義會忽略個案的特殊性，因為每個案件都有不同的時間、空間上的差異，更多的是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他在《普通法》一書中表明:法律是歷經幾個世紀發(fā)展的，不能像對待僅包含定理與推論的數學一樣。法律制度不能像數學一樣，依據公式定理來設計。

二、霍姆斯的邏輯觀

“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是否是霍姆斯的“反邏輯”思想的體現。顯而易見，“反邏輯”是站不住腳的，霍姆斯一系列法律思想、命題的提出，一系列的研究又怎么會脫離邏輯的方法而憑空產生。還需要明確的一點是，這個命題的提出是他為了尖銳的抨擊當時學術界盛行的一種觀點——在法律發(fā)展中發(fā)揮作用的唯一動力是邏輯，這是概念法學或者形式主義法學的基本論點。而且單純從字面意思上看，并沒有體現出他否認邏輯的作用，通過對當時法律界思潮、背景的分析，不難看出霍姆斯的“反邏輯”并非是在否認邏輯在法律發(fā)展中的重要性，而是應該怎么樣對待邏輯的問題。

從霍姆斯眾多的司法意見、演講中，也能看出他也談到了邏輯在法律中的作用，他也同意，法律和萬事萬物一樣，都是一個邏輯發(fā)展的過程，對法律的研究也和其他的研究一樣，需要探求因果關系，需要揭示邏輯和規(guī)律才能進步和發(fā)展。他也是強調邏輯的作用的，他說“律師所受的訓練就是邏輯上的訓練，司法判決所用的也是邏輯化的語言”，［2］此外，他也提出需要對單個的判例進行歸納和整理、分門別類，通過邏輯的方法整理出來，為后世司法實踐者提供指導。他承認邏輯在解決案件中的作用，也支持運用邏輯對法律整理、歸類以適應實踐的需要，但是也提出了他的擔憂——對于實踐中疑難的新的案件，法官需要拋棄嚴格的邏輯形式，實現“法官造法”。

霍姆斯也指出，盡管邏輯的方法和形式可以滿足人們心中對于確定與和諧的追求，但確定性卻是難以實現的，不確定性是法律規(guī)范固有的，常常是含糊不清的。嚴格的邏輯推理的確使法律或者判決具有了理性和科學的色彩，但是較之更甚的危害性在于，由于過于關注邏輯的嚴密性和完整性，往往容易導致法律嚴重脫離經驗世界而日漸封閉，其活力日漸枯萎，最后蛻化成為社會發(fā)展的桎梏。基于此，霍姆斯“反邏輯”，主張法律的生命在于經驗，本質上是一種與時俱進的法律發(fā)展觀。很明顯，他的觀點是對形式主義思想的抨擊，反對的是形式主義者的只追求邏輯忽視經驗的法律觀，而絕不是反對邏輯的作用。相反，正是在深刻認識到邏輯的局限性才提出“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

三、基于邏輯觀而產生的經驗觀

“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不僅是在批判“邏輯是法律發(fā)展的唯一動力”，更肯定了經驗的重要性。

一方面，對于司法實踐、法律的發(fā)展，不可能像運用數學公式定理解決數學題那樣，找到嚴格的符合一切情況的定律，即不可能達到嚴格的邏輯結論。法律的發(fā)展、充實，就是一個歷史的過程、經驗積累的過程，霍姆斯認為，運用經驗的思維方法具有靈活性、衡平性，能夠使我們的法律更具有適用性。另一方面，由于法律具有不確定性，在實踐中，法官們往往也難以使每個案件都有完全適應的法律規(guī)則來裁判，這更需要法官在法律的空隙中運用經驗“造法”。

在判例法國家，法院作出一個新判決，都是根據已有的先例按照嚴格的邏輯規(guī)則推理出來的。但也應注意到，一個先例的作出，是結合了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包括習慣、經濟發(fā)展水平、人們的法律意識、法律需求等等，也因為考慮這些方面才使得這個先例被社會認可和接受。在這個過程中，往往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方面，那就是法官們在作出先例的時候，已經運用了經驗的方法，從生活中、實踐中汲取了相關因素。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嚴格追求邏輯形式，嚴格遵從判例，這既是在忽略先例的歷史性，也是在忽略作判決時的社會現實，這種法律方法的運用，不僅不能做到遵從邏輯反而會導致司法邏輯的混亂。［3］正如霍姆斯所說的，法律一直在從生活中汲取新的原則，一直處于一個不斷演進的過程。法律不是來自于自然法學家認為的自然，也非理事法學家主張的來自于歷史的積淀，更非來自于非實證法學家設想的完全源于邏輯，而是“法律的生命在于經驗”，即要根據社會現實的變遷，結合先例，靈活的作出新的判決。

四、霍姆斯的實用主義思想

霍姆斯主要貢獻在于創(chuàng)立了現代實用主義法學，但這也并非嚴格意義上的一個法學流派，而是一種法哲學傾向或者說是一種研究和思維的方法。

“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反映了霍姆斯的實用主義立場，他承認邏輯可以解決法律問題，譬如某些簡單案件運用邏輯方法更是可以節(jié)約成本。同時，實用主義者也認為，邏輯不可能解決一切問題，也并非“推動法律發(fā)展的唯一力量”，他們更多的是強調法律是用來解決實際問題的，然而要真正解決問題，絕對不是對理論的生搬硬套，更需要運用經驗具體分析，作出合理的判決。

霍姆斯從法官的角度出發(fā)，站在實用主義立場對法律進行了解讀，他認為，法律的一個預測作用就是要使人明確法院將如何做，法律是法律職業(yè)者用來預測法律后果的工具而已。他又提出，如何才能預測更精準?一方面，要學習法理學，法律的局限性使得法律不可能涵蓋社會實際個方面，而是需要法律職業(yè)者具備較高法律素養(yǎng)，懂得靈活運用法律的精神。另一方面，還需要了解法律的活力，即運用經驗，既要明確先例中體現出來的以前法官們的經驗，更需要運用法律職業(yè)者自身積累的經驗解決問題。

“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這一著名論斷，并非否認了邏輯的作用，反而是在肯定邏輯對于法律發(fā)展的作用的前提下，提出了面對紛繁復雜、時刻變化的社會實際，法律的局限性，更需要經驗的指導，在現實中汲取養(yǎng)分，適應時代，推動法律的發(fā)展。鑒于我國的法治事業(yè)伊始，法律不完善，司法水平有待提高，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又帶來一系列新的問題，更需要立法者、司法者在經驗的基礎上，結合邏輯方法來解決社會問題。

［1］張芝梅.法律中的邏輯與經驗——對霍姆斯的一個命題的解讀［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2004(1):68.

［2］祝愛珍，王銘.論霍姆斯的現實主義法學思想［J］.寧德師專學報，2007(3):15.

［3］蔣曉彤，時蕓蕓.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淺談霍姆斯的實用主義思想［J］.黑河學刊，2010，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