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角色

【日】佐野洋/著李日月/編譯

掛上洗好的衣物，我拍了拍前胸，然后叉著腰抬頭仰望天空。

有幾縷淡白纖細的云飄在空中，雖然不是“萬里無云”，卻也是艷陽天了。似乎有風(fēng)，小到完全揚不起塵埃。這樣的天氣，衣物會干得快些?，F(xiàn)在還不到十點，到下午三點前，衣物應(yīng)該就能晾干吧。

搬到這個獨立宅院已經(jīng)四年了，每次晾衣物都感覺很方便。之前住在城中心的公寓里，最令人不滿意的就是不能盡情洗滌衣物。倒不是沒有晾衣物的地方，只是和現(xiàn)在的大陽臺比起來，可供晾衣物的地方窄小得可憐。

我再一次仰望天空，展開雙手，伸展腰肢，連做三次深呼吸……做完深呼吸正要離開陽臺時，忽然馬路對面有一個人影進入我的眼簾。

那人身穿藍色短袖衫、手拿灰色上衣，看起來像是推銷員。我看他的時候，他正把目光投向?qū)γ娣课輭ι系拈T牌。

對面是安永家，也許因為門牌的文字看不太清楚，那個人離開那里，朝我家走過來。

我靠近陽臺的扶手，努力朝下看，這樣，視線就不會被種植的花墻遮擋，能看清門前的情況。

恰在這時，座機鈴聲從腳下傳過來。

我拿起座機的移動分機，按下接聽鍵。忙家務(wù)的時候，我總是拿著移動分機到處走，以防漏接電話。

“對不起打擾了，是安井夫人嗎？”

“嗯，你是哪位？”我特意拿出冷淡的腔調(diào)，這個時候來電話，一定是商品推銷員。

“我是律師事務(wù)所的人，拜托夫人一定要說明一下情況……”

“什么，律師事務(wù)所的人？請再說一下……”聽到“律師事務(wù)所”這個字眼，我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我們是求理律師事務(wù)所，追求真理的‘求理?！?/p>

“哦……”我長舒一口氣，可能是因為確定電話不是“井尻”打來的，我安心下來。

“不過，找我有什么事？”

“這個，有點兒復(fù)雜，最好當(dāng)面說明，我就在您家門前……”

“好，那就請進吧?！?/p>

看見進入門廳的男子，我愣了一下。

可能是在我開門之前，他才匆忙穿上的吧，雖然是一襲西裝，卻沒有佩戴胸牌，這一點讓我感覺很奇怪。一般來說，律師的胸前都會佩戴胸牌，就算是和我關(guān)系密切的井尻，即使約會這種完全私密的活動也不會把胸前的律師牌摘掉。

“摘來摘去的多麻煩，弄丟了就糟了?！彼q解道。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沒有佩戴胸牌。

我心中生出一種警覺。

“那個……”我站在門廳問他，“你是說律師事務(wù)所有事要找我？”

“非常冒昧……”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名片上印著：求理律師事務(wù)所調(diào)查員，前橋達哉。

啊，我明白了。如果不是律師，沒有胸牌就沒什么不對勁的。

“那，就憑這個？”我倒是搞明白了，但警惕性還沒有消除。如果可能，我想在門廳把事情解決了事。

“像名片上寫的那樣，我是協(xié)助律師調(diào)查一些事情的?！?/p>

“也就是幫助求理先生做事？”

“不是的，那個‘求理并不是一個人的名字，是四個律師合伙開設(shè)的律師事務(wù)所……”

“哦，我還以為是用律師的名字命名的律師事務(wù)所呢，原來我搞錯了?！?/p>

“是的，是錯了。這一點和醫(yī)院、診所是一樣的?！?/p>

“那……”我問，“你到我家來，是因為什么事情？”

“是這樣，有一個年輕人有殺人嫌疑。我們暫時稱他為A君吧。說是年輕人也有三十一歲了，他在一家百貨公司工作。”

“殺人嫌疑？這個人抓到了沒有？”

“是的，是以涉嫌傷害的理由逮捕他的，這是其他案子的事，主案是涉嫌殺人。因此，有人通過熟人委托我們事務(wù)所進行辯護。我來拜訪夫人，就是要找到他不在場的證明?！?/p>

“這么說……是A先生吧，你是說我能證明他不在場？”

“是的，A君提到了夫人的名字，要求聽聽夫人的說法?！?/p>

“你說的A先生是我認識的人？”我問。

從邏輯上考慮是這個道理吧，誰也不可能給不認識的人做不在場證明。

“您看，這就是A君……”前橋又把手伸進上衣口袋，從里面取出一張照片讓我看。

我搖頭，說：“這個人，我好像不認識……”

我沒有說謊。照片是一個男子的正面照，戴著一副老土的眼鏡。我對這樣一張臉毫無印象。

“夫人真的不認識這個人？您一點兒也回憶不起來嗎？”前橋像是用牙齒咬著下唇說。

“這個……幫不上什么忙，對不起?！?/p>

“不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誰能記得住偶然一起坐過一次電車的人呢？”

“你是說那個A先生和我一起坐過電車？”

“是的，據(jù)他說，上個月26號下午四點半左右，他和您坐過同一趟電車?！?/p>

“上個月26號嗎？”腦海中似有月歷牌在閃現(xiàn)，我嚇了一跳，的確，那一天的那個時刻，我確實在電車上來著。

“你看……”我說，“這里不方便說話，請你進來說話吧?！?/p>

我把拖鞋擺在前橋的面前，感覺有必要詳細了解一下情況。

三個月前的某一天，我去東京都內(nèi)的醫(yī)院看望生病的朋友。在病房逗留了三十分鐘后，準備告辭離開醫(yī)院時，有一個人擦肩而過，喊了聲：“唉呀……你是菜穗吧？”

我停下腳步，循聲音的方向看，不等看到對方的臉，別在他衣服上的律師胸牌先映入了眼簾。

“啊，是井尻啊?！蔽一貞?yīng)著，靠著律師牌的聯(lián)想，男子的姓名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二十多年前，我在新橋的一家咖啡店當(dāng)服務(wù)生。那時我高中畢業(yè)，為了當(dāng)美容師從家鄉(xiāng)來到東京，中途忽然又對美容師失去興趣，索性在咖啡店找了份工作。

有一家不小的律師事務(wù)所與咖啡店在同一幢大樓，那里的律師經(jīng)常光顧我所在的咖啡店。井尻就是那個律師事務(wù)所的一名律師。

女服務(wù)生一般把臉色較黑的客人劃歸到B組，打入另類，但我卻認為，臉黑一些恰恰是男人魅力所在，我甚至想，所說的“強悍”指的可能就是井尻這樣的臉色。

我并沒有夢想把他作為結(jié)婚的對象，也就一起看過兩次電影而已。第二次看完電影，他順路帶我到酒吧。我緊張地擔(dān)心會發(fā)生些什么，結(jié)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很快，他就和另一名律師結(jié)婚，并在其他地方開了一個獨立的律師事務(wù)所。

在醫(yī)院相逢時，井尻邀請道：“怎么樣，有空兒一起喝杯茶吧？”

我應(yīng)承道：“好啊?！奔幢闼裁匆膊徽f，我也會主動邀請他的。

聊天的時候他告訴我，有一個說法，說現(xiàn)在是雙重角色時代，許多人都扮演著兩個角色。

說這話的起因是，我抱怨最近太空虛，無所事事。

大兒子在讀高中，二兒子讀初中，兩人都處于叛逆期，在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情不跟我這個媽媽說一個字，平時參加完社團活動回家時天都黑了，休息日也很少在家里。

在丈夫上班、孩子上學(xué)之后，空閑時間太多，又沒什么必須做的，每天無所事事，甚至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是啊，我認為你的感受很正?！，F(xiàn)代人都有充當(dāng)雙重角色的欲望。不，與其這么說，不如說，現(xiàn)在雙重角色已經(jīng)大行其道了。比如對你來說，正在努力養(yǎng)育孩子的時候，一個是要當(dāng)好主婦角色，第二個是要扮演幼兒園或?qū)W校老師的角色。但孩子長大之后，因為老師的角色沒有了，心里產(chǎn)生空白，便渴望找到替代物?！?/p>

“那是指女人的情況吧？”我問。

“不，男人也是一個道理。比如你丈夫在公司里是職員，回到家就是爸爸和丈夫。像這樣具有雙重角色的人，必須取得感情的平衡，從精神壓力下解脫出來。都說到了退休年齡回歸家庭的人會突然變老，我認為這是被剝奪了兩個角色之中的一個的原因……”

“你是說，像我這種情況，除了主婦的角色，最好再找到另外一個角色？”

“正是這個意思，如果能找到另外的角色，剛才你所說的空虛感就會消失——這是我給你的建議。”

我不得不認真思索：“我還能扮演什么角色呢？井尻，你替我想想看?！?/p>

“是啊，能做什么呢……”井尻饒有興趣地笑了。

說出“雙重角色”這個字眼的井尻也許是有目的地埋下伏筆，為說服我而埋下的伏筆。

在醫(yī)院見面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他的電話。是我之前把電話號碼留給他的，說：“如果你有了好主意，就打電話給我?！?/p>

“我想出一個好主意，但正在迷茫之中，也許說出來會讓你生氣。”

“怎么會？我才不會生氣呢，你放心說出來。”

“嗯?！本晁闪艘豢跉庹f，“實際上，我想勸你當(dāng)情人。”

“情人？你是說讓我去當(dāng)某一個人的情人？”

“沒錯，一家周刊雜志上刊登的有關(guān)妻子出軌的特輯里說，為人妻者有一半都有出軌的意愿……我一邊讀，一邊想，并非如此吧。”

“你不同意，是指其中的比例有錯誤嗎？”我的聲音略有提升，在我的腦海里，“情人”兩個字此刻正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

“哪里，比例也許沒有問題，但是將想當(dāng)情人作為出軌意愿提出來有點兒奇怪，這充其量是一個人充當(dāng)兩個角色而已?，F(xiàn)在的日本，有許多人感覺日子無聊，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尤其如此。于是，人們就想從現(xiàn)實中脫離，有了成為自己以外的什么的欲望。我認為，孩子們想成為奧特曼，想擁有超能力，也是一種想成為自己以外的什么的欲望的體現(xiàn)。”

“嗯，我好像聽明白了，所謂出軌的欲望并不是一種變態(tài)行為，而是要成為另外一個自己，是吧？”

“是的。前不久，我給一個吸毒犯做辯護人，那個被告人一旦吸毒就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毒品有太強的副作用，必須取締，而與之不同的雙重角色在某種意義上講，似乎應(yīng)該得到肯定?！?/p>

“如此說來，你就是來勸說我當(dāng)情人的？”我忍住笑問道。

“是啊……不過，如果你對情人這個字眼有抵觸的話，也可以稱為戀人，反正是扮演脫離日常生活的另一個自己就好了。戀人之間，一般都是從日常感覺中游離出來的，難道戀愛不是最美好的嗎？”

“我好像聽懂了。”我長舒一口氣，“但是，如何才能成為一個人的戀人呢？我討厭加入什么約會俱樂部、按照電話號碼本打電話什么的?！?/p>

“你可別這么說，你應(yīng)該找的就是我呀?！本甑恼Z氣在這時加快了，也許他的臉在發(fā)燒。

“什么？你是想讓我當(dāng)你的戀人？”

“嗯，如果你另有人選我就退出?！?/p>

“我可沒有什么人選。”我說，“但是，得讓我想一想……突然聽你說出這么奇怪的事情，頭都大了。”

“好啊，我等你。不過，我想早點兒聽到你的回音，以后我會每天打電話給你?！本暾f完，掛斷了電話。

我把前橋引進了客廳，斟上紅茶后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上個月26號，在千葉縣，有一個女人被殺了?！鼻皹蛞贿呁t茶里放砂糖一邊說，“據(jù)推斷，兇手的作案時間應(yīng)該在當(dāng)天下午五點左右。有目擊者報告稱，接近五點的時候看到有人進入被害者的住宅。警察把幾張被害者影集里的照片給他看，目擊者指出那個人就是A君，警方為了解情況，以詢問證人的形式傳喚了A君。

“A君雖然否認，但附近的目擊者都指認是他。后來又查明，A君曾經(jīng)從被害人那里借了十五萬日元，被認定具有殺人動機，對其另案嫌疑的逮捕令已經(jīng)執(zhí)行。

“受A君的父親委托，我們事務(wù)所的律師出任他的辯護人。

“辯護律師在面見當(dāng)事人時，問A是否有不在場證明，他想了一會兒，突然說，他當(dāng)時正在私營地鐵D線的電車上。

“D線和千葉縣距離很遠，如果這是事實，那他根本不可能在現(xiàn)場。但是，要證明他在電車上是很困難的，所以律師也是絞盡腦汁。好在沒多久，A君就提到了夫人的名字，說夫人可能記得他的模樣?！?/p>

“嗯，不過，我在電車上一般都不注意周圍坐著什么人……”

是的，那是在移動的路途上，我想，是在從戀人的世界向主婦的世界移動的路上……

井尻在勸我充當(dāng)戀人角色的第二天又給我打來電話。

“怎么樣？不然，我們見面聊聊？”

經(jīng)他這么說，我就朝他指定的酒店——赤坂飯店走去。

井尻在那個酒店辦好入住手續(xù)，我立即乘上電梯。我也覺得這有違初心，但還是馬上橫下心來。我又不是小孩子，爭執(zhí)起來也不好看。而且，實際上，我也想到或許會發(fā)生那樣的事。

就這樣，我切身踐行了雙重角色，即原來的主婦角色和井尻戀人的角色。

26號，直到那次搭乘電車之前，我一直充當(dāng)著井尻的戀人。

“我想知道你在電車里的情況?！鼻皹蛞贿叿瓌又P記本，一邊說，“夫人，那個A君說，夫人在電車里一直在看車廂里的廣告，所謂車載廣告……”

“是廣告嗎？”我曖昧地回了一句，實際上我是記得的。廣告是刊登在新發(fā)行的一本周刊上的，其中“在職員中流行的相互偽裝”的大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僅看標題就能知悉文章的內(nèi)容，也許做這種游戲的職員們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擺脫平常的自己的欲望吧。

確實，當(dāng)下或許已經(jīng)是雙重角色的時代了。

我邊這樣想著，邊看著那些廣告。

“是的，是廣告?！鼻皹蚩次乙谎?，“而且，A君說你看得相當(dāng)專注。”

“這很奇怪。”我忽然發(fā)現(xiàn)問題，“那個A先生怎么知道看廣告的人是我呢？”

坐在一個車廂里就能知道我的名字和住所？

“哦，問題就在這里。我怕說出真相，夫人或許會介意?！?/p>

“沒關(guān)系，請講。”如果就此結(jié)束，反而不痛快。

“據(jù)A君說，那時，從夫人身上聞到一股香皂的味道……”

“香皂的味道？”

井尻是體臭味很強的體質(zhì)，我丈夫沒有這種體臭味。開始扮演井尻戀人的那些日子，在回家的路上我曾略有困惑。在電車里伸手去抓吊環(huán)時，我忽然就聞到一股井尻身體的氣味。

和丈夫以外的男人睡覺的余韻……我也認為這是一種類似錯覺的東西?？墒巧晕⒒顒右幌律眢w，每次都刺激我的嗅覺。于是我恍然大悟：這絕非什么錯覺，而是沁入我身體的來自井尻的余味。

所以最初的日子，我一回家就立即進入浴室，務(wù)必把浴液涂遍全身，把那種味道徹底清除掉。后來和井尻在酒店過夜后，也一定會用酒店的香皂認真清洗身體。

出了問題的上個月26號，我身體散發(fā)的香皂氣味就因為我的這種習(xí)慣使然。

前橋繼續(xù)說道：“對，聽他說，他在電車里還嘀咕，‘啊，這味道真好聞，還說，‘可能是香皂的味道……怎么樣，您記得這回事吧？”

“我不記得……”我搖頭。

實際上我是記得他說過“啊，是香皂”這句話的。只是因為這和雙重角色有關(guān)，我很警惕而已。

“是這樣嗎？”前橋的臉上泛起微笑，“其實，A君說‘可能是香皂的味道的時候，夫人的脖子都紅了，這在A君的眼里相當(dāng)迷人?！?/p>

“那個，前橋先生，你是認定有那個香皂氣味的人就是我嗎？”

“啊，不好意思。您聽我接著說，A君這時感覺到夫人的巨大魅力，于是一邊觀察，一邊思考，然后有了一個推測：這個人在出門前用香皂認真地洗過澡，她這么做應(yīng)該是為了與一個男人約會……而即將與這樣的女人同眠共枕的會是什么樣的男人呢……”

“住口！”我生氣地打斷他，“你這樣隨意想象很無禮！”

“真對不起。”前橋誠懇地道歉，“在對話的過程中，我有必要說明一下A君的心理活動。反正無論如何，A君都想了解夫人要約會的男人是誰。所以，夫人在K站下車時，他也尾隨著下了車?！?/p>

“怎么能……”我不由得叫出來。我的確是在K站下車的。

“夫人從K站下車后去搭乘公交車，然后在‘H地小區(qū)車站下車，從那里步行回家。也就是說，A君要搞清楚夫人約會對象的企圖落空了，但也因此掌握了夫人的住所、姓名等基本情況。怎么樣，我說的這些，與實際情況還吻合吧？”

“這……我無可奉告。”我回答道，因為不知不覺被跟蹤到家門口的反感首先攫住了我的思考。

“應(yīng)該沒錯吧？如果上個月26號夫人的行蹤與我所說的一致的話，A君與夫人搭乘同一趟電車就是事實。您說呢？”

“是的，也許是這樣?！蔽也坏貌怀姓J。

“這樣一來，A君就和在千葉縣發(fā)生的殺人案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p>

我默然點頭。

“盡管如此，還要逮捕A君。這樣做，您不覺得有違公平正義嗎？”

“是的，如果A先生不是犯人的話，那當(dāng)然……”

“那么，將來在法庭上，請您出庭作證好嗎？”前橋合上筆記本，注視著我說。

“如此說來，你同意出庭作證了？”井尻問道。前橋一離開，我就匆忙與井尻聯(lián)系，并與他見面。

“我拒絕出庭作證。到時候要問我在私營地鐵D線上，是在哪兒上的車，在哪兒下的車吧？這真夠為難的。”

“那……最后是怎么定的？”

“最后讓我在一份呈報書上簽字蓋章?！蔽一卮?。

“呈報書？”井尻皺起眉來，“那是什么形式的東西？”

“由前橋?qū)懞梦铱谑龅那闆r，我在后面簽字蓋章。他說要把它交給警方，這樣做，就能證明A君不在現(xiàn)場，A君就會被無罪釋放。我雖然不大情愿，可是無辜的人長期被關(guān)押多可憐啊。所以我想，哪怕能起一點兒作用。只是，呈報書上也會寫著你的事情，我有點兒擔(dān)心……”

“是啊，這很奇怪?！本晁妓髦?。

“奇怪？哪里奇怪？”

“首先，你的呈報書真能當(dāng)作不在場證明嗎？”

“嗯？A君說的和我經(jīng)歷過的一模一樣呀?！?/p>

“但是這不一定就是A君說的吧？”

“如果不是自己的經(jīng)歷，那就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嗯。比如假設(shè)A君有一個朋友B，B把他在電車里的這個經(jīng)歷講給了A，A又把它當(dāng)作自己的經(jīng)歷講給律師，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等一下，是說B搭乘電車……”我疑惑起來，井尻的假說是成立的。

“這是第一點?！本昴樕y看地說，“在你剛才打來電話時我就查了一下，那個叫什么‘求理的律師事務(wù)所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那個叫前橋的人，給了我一張這個律師事務(wù)所的名片呀?！蔽野亚皹蚪o我的名片拿給井尻看。

“赤坂的DS大廈……啊，我知道了！”井尻皺緊眉頭，臉色鐵青。

“你說知道了什么？”我忽然感到擔(dān)心。

“我老婆的朋友，有一個叫九重理沙子的女律師。這個人的律師事務(wù)所就在DS大廈。人們都叫她九理律師，是從‘九重和‘理沙子里分別取出其中的‘九和‘理兩個字。名片上的‘求理可能就來自‘九理的諧音?！?/p>

“你老婆的朋友？”

“上個月26號，大概是我和你從酒店出來的時候被九重發(fā)現(xiàn)了，她便跟蹤你，弄清了你的住所和姓名。前橋找上門來，應(yīng)該是對你發(fā)出一個警告。”

“警告？也就是警告我，再不與你斷絕往來，就要通知你老婆？”

“是的?！本臧櫭嫉?，“就是到此為止的意思。而且，還有一份呈報書在她手里。”

就這樣，我和井尻一刀兩斷了。

后來我想，井尻的解釋也有點兒牽強。也許，這是對我已經(jīng)感到厭倦的井尻精心布置的圈套呢，不是嗎？

責(zé)任編輯/吳賀佳

繪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