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頭古城考

【摘要】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市境內(nèi)的黑山頭古城是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研究蒙古史重要的不可移動的文物。然而，對于該城建設(shè)的時代、其歷史上的名稱以及古城的歷史沿革、尤其是該城是誰所建等重大學(xué)術(shù)問題，至今尚無定論。早在1986年，李逸友先生曾明確提出“黑山頭古城當系拙赤哈薩兒家族所建，理應(yīng)有個城名，《元史·地理志》失載此城，其城名尚待考定”。景愛先生也認為該城是哈薩兒家族所建。松迪先生則認為黑山頭古城是“成吉思汗幼弟鐵木哥斡赤斤的城池，而不是拙赤哈薩爾及其家族的城池”。米文平先生則認為黑山頭古城是遼代的邊防城，其名稱應(yīng)是《遼史地理志》載：“皮被河城”。趙越先生在主編的《古代呼倫貝爾》一書中，采用米文平的觀點，他從遼朝對呼倫貝爾地區(qū)的經(jīng)略角度，認為“皮被河城即今呼倫貝爾市額爾古納市黑山頭古城”。同時他也認為“據(jù)考證此城為成吉思汗弟拙赤哈薩兒在其封地內(nèi)建筑的城郭”。幾種觀點眾說紛紜，為理清黑山頭古城建城年代、建城目的、作用被誰續(xù)建利用、毀于何時等問題，本文試探考證。

【關(guān)鍵詞】民族；古城

【中圖分類號】K878.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03-205-03

【本文著錄格式】趙艷芳.黑山頭古城考[J].中國民族博覽，2021，02（03）：205-207.

在當前還沒有正式對黑山頭古城考古發(fā)掘的情況下，結(jié)合呼倫貝爾自然環(huán)境，綜合國內(nèi)外學(xué)者對古城的論證意見，從文獻上探討，并采用考古的“類型學(xué)”基本方式，分析比較此城的始建年代。

呼倫貝爾是中國北方游牧民族的搖籃，古代各狩獵、游牧民族在這25萬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留下豐富多彩的文物古跡，通過三次文物普查，當時在上報國家文物局主編的《中國文物地圖集》時，把黑山頭城址定為金、元時期古城址。“此城為成吉思汗二弟拙赤哈薩爾在其封地內(nèi)建筑的城郭”。筆者認為不準確，應(yīng)當把其歷史沿革搞清楚，還其歷史原貌為妥。

一、黑山頭古城概況

黑山頭古城坐落在額爾古納市境內(nèi)的根河、得爾布爾河注入額爾古納河入口處東部臺地上，黑山頭古城“應(yīng)為拙赤哈撒兒及其家族居住的主要城池之一，也是當時王公貴族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及娛樂中心”。該古城坐北朝南，氣勢宏偉。古城分內(nèi)外城，城墻均為土筑。外城是方形，四邊城墻長度不等，東城墻長592米，南城墻長578米，西城墻長598米，北城墻長587米，周長2355米，占地面積346290平方米。城墻外有護城壕，四面均設(shè)城門，門外附設(shè)甕城。外城墻每隔約一百米左右有一馬面，城墻拐角處有高大的角樓突出于墻垣之外。內(nèi)城位于外城中間稍偏西北，呈長方形。其建筑型制與遼代古城十分相似。

二、遼代城郭的主要特征

在呼倫貝爾市境內(nèi)的38個古城中，有18座被定為遼代的遺存，其中陳巴爾虎旗境內(nèi)的浩特陶海古城是最為典型的遼代遺址。李逸友先生認為這個古城屬于遼朝筑的邊防城。《遼史·地理志》上京道內(nèi)所列的邊防城，為契丹在其所屬部族居住區(qū)建筑的駐扎兵卒的城郭。在遼東北和西北一帶所筑的邊防城有靜州、鎮(zhèn)州、維州、防州、河董城、靜邊城、皮被河城、招州、塔懶之城等。

在這篇文章中，李先生把呼倫貝爾境內(nèi)的第二大古城考證為遼代的通化州。文章指出：“通化州城址在今陳巴爾虎旗巴彥庫仁鎮(zhèn)東北7.5公里的浩特陶海古城。城垣呈正方形，每面約500米，加有馬面，南北各一門，并加筑有甕城。城內(nèi)地表散布有零星陶片?！哆|史·地理志》記載泰州是將通化州居民南移六百里后所建，通化州建置時間不長，因此城內(nèi)文化遺物甚少。這些邊防城郭的功能是軍事防御，因此都有馬面、甕城、角臺等軍事防御設(shè)施。這是由邊防城的特殊功能所決定的。

遼代修建的城郭，不僅邊防城池設(shè)有馬面，甕城、角臺，一般的州城，縣城都有馬面、甕城、角樓和城外護城壕等防御設(shè)施。以遼代中京所屬的富庶縣城為例介紹一下。今赤峰市寧城縣甸子鄉(xiāng)的黑城，正是沈括《？寧使虜圖抄》所記的富庶縣的方位和里程相符合。據(jù)馮永謙先生考證，黑城曾出土有元皇慶元年刻款的富峪驛印一方，得知元代沿用遼代富谷館之名而設(shè)過富峪驛。故富谷館所在地即遼代富庶縣城，金、元兩代沿稱作富庶縣，遼代、金代、元代均稱之富庶縣城。明代曾在此設(shè)立富峪衛(wèi)。他指出，黑城為遼代所筑，經(jīng)過金、元、明三代沿用，考古調(diào)查證實，城墻經(jīng)過補筑，現(xiàn)存城墻依然高聳挺立，最高達9.7米?，F(xiàn)存城垣基本保留了遼代的規(guī)模，正中開設(shè)城門，并加筑有方形甕城，城墻外側(cè)加筑馬面，四角有方角形樓臺基，城外四面都有城壕，現(xiàn)今壕溝仍然可辨。城內(nèi)出土遺物較為復(fù)雜，其中有遼代的大鐵刀、平頭鏃、銅母范、“圣”字銅印和鐵鏃等。

三、元代城池的一般特征

長期過著游牧生活的蒙古人，居住用氈帳，也稱蒙古包，隨水草而遷徙。蒙古汗國時期及以前，他們沒有土筑城池的生活方式，到了元代才開始構(gòu)筑城郭，而且多沿用遼、宋、金、西夏時代興建的城郭，至于元代以后興建的城池，以考定的當屬元上都遺址。李逸友先生已考定13個元代古城遺址，其中豐州遺址、亦集乃路遺址、大寧路遺址等。有馬面、角樓等軍事防御設(shè)施的古城，基本都是利用遼、金、西夏時代的舊城改建的，當然都有馬面、角樓等防御設(shè)施的遺跡。

元代開始新建的城郭，一般都沒有馬面等軍事防御工事。以元上都為例，就足以表明其建筑特征。元上都是元朝的都城，由宮城、皇城和外城三重城墻組成。根據(jù)李逸友、張郁二位先生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調(diào)查資料：“外城在皇城西北兩面，用黃土夯筑了西北墻及東、南兩墻的半段，即外城的東、南兩墻與皇城的東南兩墻相接，組成全城的東、南兩墻。外城的城墻不用磚包砌，殘高約5、底寬10、上寬2米。全城平面為正方形，每邊長2200米，在西、南墻上各開一門，外筑馬蹄形甕城；北城墻開東、西門，外筑方形甕城。在城外西北角及東南角挖有護城壕，城墻上無馬面及角樓遺跡。元上都是元朝最早興建的城郭，也是草原上最大的城池，城墻上不設(shè)馬面是元朝建城的最顯著的特征”。

皇城無馬面，是元代開國皇帝忽必烈神勇無敵，在自家中建城不設(shè)防。那么王城如何呢？舉魯王城為例，再找出元代城郭的特點。據(jù)《元史·特薛禪傳》載：“至元七年斡羅陳萬戶及其妃囊加真公主請于朝曰：‘本藩所受農(nóng)土，在上都東北三百里答兒海子，實本藩駐夏之地，可建城邑以居。帝從之，遂名其城為應(yīng)昌府。二十二年改為應(yīng)昌路”。據(jù)此記載，應(yīng)昌路建置于公元1271年。其具體位于赤峰市克什克騰旗境內(nèi)，是蒙元時期興建的歷史名城。李逸友先生早在1961年就對該城進行詳細的調(diào)查，“古城平面為長方形，城墻保存較完好，城墻東、南、西三面中開門，并有甕城，北墻無門的跡象?！笔且蛔鶡o馬面的元代保存較完整的古城郭。

元代集寧路古城是比較大的一座，“城垣平面呈長方形，分內(nèi)外兩城，外城在內(nèi)城的西、南兩面擴展而成，全城東西寬約1000米。南北長約1100米，四墻各開一門，今東城門尚可見有方形甕城門遺跡，其余三門的甕城遺跡已不清楚，在城墻的東北和西北角尚存有角樓址，城墻上不見有馬面遺跡”。最能說明問題的是呼倫貝爾市境內(nèi)的元代古城的形制標準，就是巴彥烏拉古城。米文平先生考證，認為此城是成吉思汗幼弟，鐵木哥·斡赤斤筑的王城?！肮懦切沃平叫危媳遍L410米，東西寬440米，周長1700米，無馬面，無甕城，有角臺。四面各有一門，有城壕，有內(nèi)城?！泵紫壬甲C，此城應(yīng)建于公元1235年前后，沿用年代當至公元1287年。斡赤斤的孫子乃顏參與叛亂，被忽必烈處死，封地被撤銷，軍隊被分掉，這里的宮殿也即拆毀，成為廢墟，是典型的元代古城郭。

在呼倫貝爾市境內(nèi)的38個古城中，從大小面積比較，巴彥烏拉斡赤斤王城排在第三位，而且從年代方面考證又是標準的元代興筑的城郭。這對鑒別有爭議的呼倫貝爾第一大的黑山頭古城的時代，從考古類型學(xué)的角度比較分析，是最好的佐證。從元上都皇城和魯王城到集寧路，再到巴彥烏拉斡赤斤的王城，元代興筑的城郭全都沒有筑馬面，這就是元代城郭的最明顯的特征。顯然，元代利用遼代的舊城，有馬面等軍事防御設(shè)施這就不足為奇了。

四、哈薩爾后裔對黑山頭城池的續(xù)建

綜前所述，黑山頭古城的形制，建筑風(fēng)格及功能，顯然米文平先生的判斷是正確的。黑山頭古城始建于遼代，當為遼朝的九個邊防城池之一——皮被河城。米文平在他的文章中詳細論述了皮被河城地理位置。他根據(jù)《遼史·地理志?！酚涊d“皮被河城，地控北邊。置兵五百于此防戍。皮被河出回紇北。東南經(jīng)羽厥，入臚駒河，沿河董城北，東流合沱漉河，入海。南至上京一千五百里。關(guān)于皮被河城的位置，歷來分歧較大，史家眾說不一。今已有四說”。（13）根據(jù)他的詳細論證，李逸友先生把皮被河城定位在外蒙古境內(nèi)的祖赫蕾姆城。米平先生從黑山頭古城具體方位來考證，認為黑山頭古城在遼代稱其為皮被河城。

遼被金所滅，成吉思汗統(tǒng)一了呼倫貝爾草原，金朝退回到大興安嶺東南又修一條長城，被稱金界壕，此遼代的皮被河城被劃到城墻之外，留給森林中的“林中百姓”享有。在金代，草原上的霸主無論是王罕，還是扎木合都有可能利用這座遼代廢棄的古城，但當時戰(zhàn)亂不止，城頭常換大王旗而已，他們沒有工夫大興土木。

蒙古興起，成吉思汗統(tǒng)一了呼倫貝爾草原，金朝退回到大興安嶺東南又修一條長城，把蒙古高原和呼倫貝爾奉獻給蒙古汗國，成吉思汗于1214年把呼倫貝爾草原一分為四，封給他的四個弟弟及其后裔。

哈薩爾是成吉思汗的二弟，是神射手，從小就與哥哥鐵木真親密無間，是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影子”和“尾巴”，對大哥百依百順，惟命是從，長大后經(jīng)過十多年的戰(zhàn)火錘煉，成為一員猛將，令敵人膽寒。每次征戰(zhàn)，他都沖鋒在前，為鐵木真統(tǒng)一呼倫貝爾立下汗馬功勞，1214年，哈薩爾跟隨成吉思汗遠征，得勝后回到自己的封地，再未出征。直到1227年逝世，始終居住在自己的封地。他的封地在額爾古納河流域，今根河市、額爾古納市、陳巴爾虎旗、海拉爾區(qū)、牙克石市北部及額爾古納河左岸俄羅斯境內(nèi)的森林，都是哈薩爾的封地，在這無垠的森林草原上，分布很多遼、金、元各朝代的古城池遺址，有名的大城郭有俄羅斯境內(nèi)的康堆古城，吉爾吉拉古城，奧特波爾柯克圖古城，我國境內(nèi)的黑山頭古城，浩特陶海古城等等。在這些古城中，哪一座是哈薩爾王城呢？學(xué)者們都認為額爾古納市黑山頭古城是哈薩爾的王城。最早提出的這一學(xué)術(shù)觀點是黑龍江省考古所的張?zhí)┫嫦壬?。這一學(xué)說已廣泛被世人所認可。其主要依據(jù)有三：一是該城的地理方位及時代沿革，從史冊中可以得到線索；二是從城池建筑特點，以考古類型學(xué)可得以認證；三是從采集、征集的出土文物中又能得到證實。

哈薩爾及其后裔子孫長期居住在封地內(nèi)，遼代遺留下的皮被河古城地理位置各方面環(huán)境都十分優(yōu)越，又有完備的軍事防御設(shè)施。所以，他們就在城內(nèi)中部偏西北興建了占地面積21710平方米的內(nèi)城。該城長方形，城墻南北長167米，東西寬130米，墻外亦挖有護城壕，城墻上無馬面，也無角樓，在東、西城墻兩側(cè)各開一小門，無甕城，南墻中部設(shè)為正門，并有影壁墻殘址。內(nèi)城中部偏北有大型宮殿遺址，整個建筑遺址呈“干”字型，建筑遺址上花崗巖柱礎(chǔ)排列有序，間距為4米，柱礎(chǔ)雕琢精美如盤。遺址中黃、綠琉璃瓦殘片，青磚俯首可見，還出土過龍紋瓦當和造型精美、色澤艷麗的綠釉覆盆等建筑飾件。其中龍紋瓦當與蒙古國博物館收藏的瓦當相同。

成吉思汗和哈薩爾都是打天下的開創(chuàng)者，他們在世時沒有建筑城郭的記載，他們的幼弟斡赤斤是守護爐灶的看家人，他有建筑城郭的愛好，《史集》記載：“在蒙古人中間，斡赤斤以好建宮院著稱，他到處興建宮殿，城郊宮院和花園?！睆慕ㄖL(fēng)格及時間等方面綜合分析，黑山頭古城的內(nèi)城，應(yīng)是哈薩爾的兒子也生哥所建，他學(xué)習(xí)叔叔斡赤斤，在遼代的舊城中，又建了內(nèi)城。依皇家的規(guī)格，用龍紋裝飾，把遼代的皮被河城，改建為元代的王城，黑山頭古城，即為當年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統(tǒng)治林中百姓的蒙古王爺?shù)膶m殿。

簡而言之，黑山頭古城，在遼代的時候，應(yīng)當是遼代的最北邊的邊防城，稱皮被河城。到了元代，哈薩爾的后裔在城內(nèi)修建了城堡和宮殿，成為哈薩爾后裔的王城。后來北方諸王叛亂，元朝開國皇帝忽必烈平定時，這個古城和巴彥烏拉古城都被摧毀。如今，黑山頭古城修建了遺址博物館，成為呼倫貝爾市重要的文化旅游景區(qū)，成為研究蒙古歷史重要基地，弄清黑山頭古城來龍去脈至關(guān)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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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艷芳（1973-），女，漢族，遼寧省昌圖縣，呼倫貝爾民族博物院，副研究員，本科，研究方向為呼倫貝爾地方史（史前時期、鮮卑時期、蒙元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