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詞中的“龍”

龐雪萍

（上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上海 200030）

辛棄疾，一個生于金國的宋人。 憂國憂民，收復(fù)河山是他與無數(shù)南宋文人的畢生所念。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辛棄疾“豪爽尚氣節(jié)”[1]（12165），他的長短句也以“悲壯激烈”[1]（12166）為特色。 因此，辛詞的研究者一直絡(luò)繹不絕。他們或?qū)π猎~本身進行闡發(fā)論述，或從總體上研討辛詞在詞體發(fā)展史上的地位和評價；或探求辛詞的藝術(shù)特色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個性， 或通過辛詞與其他詞派的對比探求詞派差異和詞學(xué)爭論[2]（148）。近年來，對辛詞的研究走向具體化，有不少研究者們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詞中的“意象”，如“風(fēng)”“花”“鶴”“酒”等等，但是對于辛詞中屢屢涉及的“龍”，卻無人探討。通過翻閱鄧廣銘先生箋注的《稼軒集》，發(fā)現(xiàn)其中含“龍”意象的詞作五十余首，已經(jīng)占到總詞量的百分之八九。 這些“龍”用來指代形形色色的人、物、地方，還與宗教、文學(xu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此豐富的龍文化，著實不應(yīng)被人們所忽視。

一、以龍喻人

（一）龍指代皇族

秦漢以降，龍一直是皇帝的專稱，是其施行專制統(tǒng)治的輔助性工具。 至魏晉，統(tǒng)一王朝分崩離析，失去了最高統(tǒng)治者，龍也就不再是專屬稱謂，轉(zhuǎn)而用于形容德才兼?zhèn)涞氖看蠓颉?從此，龍似乎就從“貴族神壇”跌落，越來越平民化。

辛詞中以龍代指皇親貴族一共有3 次， 其中兩次指代帝王，一次指代太子。如《水調(diào)歌頭》：“龍袞方思勛舊，已覆金甌名姓，行看紫泥褒。 ”[3]（204）龍袞，在古代為天子禮服。據(jù)鄧廣銘箋注引《周禮注疏》，又引鄭司農(nóng)云：“袞，卷龍衣也。 ”[3]（205）由此可知，“龍”乃指天子。又如《念奴嬌·登建康賞心亭，呈史留守致道》：“虎踞龍蟠何處是？ 只有興亡滿目。 ”[3]（10）《太平御覽》卷一五六《州郡》中引張勃《吳錄》云：“劉備曾使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嘆曰：‘鐘山龍盤，石頭虎踞，此帝王之宅。 ’”[4]（482）可知，“龍”是指帝王。 該詞顯然是懷古傷今之作， 表達了詞人對北宋滅亡的痛惜之情。 《水調(diào)歌頭·慶韓南澗尚書七十》云：“聞道鈞天帝所，頻上玉卮春酒，冠蓋擁龍樓。 ”[3]（159）此處的龍樓，應(yīng)出自《漢書》的記載：“（成帝）初居桂宮，上嘗急召，太子出龍樓門，不敢絕馳道。 ”[5]（301）由此可見，龍樓是漢代太子的宮門名，“龍”便是指太子。

龍本應(yīng)是皇帝的專稱， 但這專稱僅在辛詞中出現(xiàn)兩次，除了魏晉以來龍文化本身的平民化，與南宋政局不無關(guān)系。南宋雖不是魏晉般的大亂世，卻也遠不如漢唐之盛。君王的統(tǒng)轄范圍局限在長江以南，且長期受北方政權(quán)的威脅，“龍”所具備的威嚴形象不復(fù)從前。與此同時，經(jīng)濟發(fā)達、教育普及、都市繁榮等因素促進俗文化的發(fā)展，“龍”文化自然順應(yīng)該趨勢，走向民間與大眾。

（二）龍指代非凡之人

三國、魏晉時的龍多被用于代指士人，他們或是德才兼?zhèn)湔?，或是學(xué)識淵博者，或是英氣勃發(fā)、頗有豪情者。 辛詞通過用典，以龍指代此等非凡之人的，竟有16 處之多。

如《婆羅門引·別杜叔高》云：“未消文字湘累，只怕蛟龍云雨，后會涉難期。 ”[3]（361）《賀新郎·和徐斯遠下第謝諸公載酒相訪韻》云：“我覺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龍云雨。 ”[3]（303）兩處“蛟龍”均指劉備。 此種說法源于周瑜認為劉備有“梟雄之姿”，又有“關(guān)羽、張飛熊虎之將”，恐“蛟龍得云雨，終非池中物也”[6]（1264）。辛棄疾在這兩首詞中表達了自己對友人杜叔高和徐斯遠的稱贊與期許，希望他們前程似錦，仕途順?biāo)臁?又如《賀新郎·陳同父自東陽來過余》“看淵明風(fēng)流酷似，臥龍諸葛”[3]（186），《朝中措·九日小集》“山下臥龍豐度，臺前戲馬英雄”[3]（232）等用“臥龍”喻諸葛亮。 諸葛孔明自三國時期便被稱為“臥龍先生”，這不僅體現(xiàn)了辛棄疾對諸葛亮的敬仰與推崇， 更表達了他對好友的贊美之情。 再如《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元龍老矣， 不妨高臥， 冰壺涼簟”[3]（266），《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3]（188）等4 處則以“元龍”指陳登。 陳登，本字元龍，《三國志·魏書》有其傳。 傳中記載了一段許汜與劉備的對話：“許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瘋鋯栥幔骸院?，寧有事耶？’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臥下床。 ’備曰：‘君有國士之名……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dāng)與君語？ ’”[7]（229）可見，陳登是個憂國憂民、性情率真之人，而辛棄疾本身的人生經(jīng)歷與性格讓他對這樣充滿豪氣之人惺惺相惜。還如《滿江紅·賀王帥宣子平湖南寇》“三萬卷，龍頭客”[3]（56）和《念奴嬌·三友同飲，借赤壁韻》“龍友相逢，洼樽緩舉，議論敲冰雪”[3]（451-452），這兩處中的“龍”原是指華歆、 管寧和邴原三人，《三國志·華歆傳》注引《魏略》：“歆與北海邴原、管寧俱游學(xué)，三人相善，時人號三人為‘一龍’。 ”[8]（402）

除了以“龍”指代具體的人之外，“龍”還可以用于泛指非凡之人這一群體。 如《醉曹操》“一魚兮一龍，勞心兮忡忡”[3]（207）。 根據(jù)鄧廣銘先生的箋注，此處的“龍”與“魚”相對，龍可飛騰于天，魚則只能浮沉水中，亦猶云泥異路之意[3]（208）。 詞人在這里表達了對學(xué)生范廓之的鼓勵，也表露了自己不得重用的落寞?？偟膩砜?，辛棄疾以龍喻人看似推崇古人，實則贊許好友或同伴；看似激昂澎湃，實則無比孤獨，這正是他懷才不遇的真實寫照。

（三）形容人之老態(tài)

老態(tài)龍鐘一般形容人年老體弱，行動不便。辛詞中有兩處“龍鐘”，用以形容老態(tài)，一是《水調(diào)歌頭·元日投宿博山寺，見者驚嘆其老》中的“坐堆豗，行答颯，立龍鐘”[3]（192），另一是《瑞鷓鴣·乙丑奉寺歸，舟次徐干賦》中的“卻笑前年曹孟德，夢中相對也龍鐘”[3]（438）。前者是辛棄疾直言自身之年邁， 后者則通過夢中與那個曾經(jīng)高吟“烈士暮年，壯心未已”，如今卻已成蓑翁的曹操相遇，表達自己壯志未酬，然已遲暮的無限遺恨之情。

由上可見，辛詞中以“龍”喻人形式之多樣，內(nèi)容之充實。 辛棄疾或以“龍”喻天子、太子，或以“龍”喻劉備、諸葛亮等魏晉時人；其“龍”既可代指具體某人，亦可指代某群體，甚至可用于形容年邁者。 如此豐富的“以龍代人”，不僅僅是辛詞熱衷用典的表現(xiàn)，更有利于豐富詞作，深化作者思想感情。

二、以龍名物

除了用“龍”代指人之外，辛詞中以龍名物的現(xiàn)象也相當(dāng)普遍， 無論是具體事物還是事物的形態(tài)乃至部分有象征意義的地名，都有涉及。大致可以分為官用之物、常見物象以及地名三類，它們一定程度上起著充盈詞作內(nèi)容、深化作者情感的作用。

（一）官用之物

稼軒詞中含“龍”字的物件并不少，有的是以龍為裝飾，有的則是皇帝賜名。 無論何種緣由，它們都有一共性，即價值珍貴，平民難以使用，多為官用之物，辛詞中有6 處相關(guān)記載，可分為4 類。

其一是以龍為裝飾的石鼎和斛。分別見于《吳克明廣文見和再用韻答之》“渠儂如石鼎， 正作蛟龍縮”[9]（544）和《滿江紅·和傳巖叟香月韻》“枝夭裊，蟠龍斛”[3]（359）。 由于“龍”的貴族性并未消失，多數(shù)有“龍”裝飾的器具成為官方象征，普通百姓不得擅用。

其二是以龍命名的茶葉。 《滿江紅·再用前韻》“寶馬嘶歸紅旆動，龍團試水銅瓶泣”[3]（46）和《水龍吟用些語再題瓢泉》“其外芳芬， 團龍片鳳， 煮云膏些”[3]（285）。 此處的“龍團”和“團龍”實指一物，都是茶葉的名稱。 葉夢得《石林燕語》中有這樣的記載：“建州歲貢大龍鳳團茶……仁宗時，蔡君謨知建州，始別擇茶之精者為‘小龍團’十斤以獻。 ”[10]（123）據(jù)此可知，龍團茶是地方向皇帝進獻的貢物，乃茶中精品。

其三是龍涎香。 《念奴嬌》中有“透戶龍香，隔簾鶯語，料得肌如雪”[3]（217），“龍香”便指龍涎香。 此香制作不易，價格堪比黃金，多為皇室或貴族所用。

其四是以香柏木制成的琴拔。 見于《賀新郎·聽琵琶》“鳳尾龍香拔”[3]（110）。 這是盛唐時楊貴妃使用的琴，其尊貴程度可見一斑。 該詞全篇圍繞聽琵琶，上闋聽的是《霓裳曲》，下闋聽的是《涼州詞》。 兩相對比，將國破家亡之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二）常見物象

辛詞不僅以“龍”比喻具體的物件，還將龍的形態(tài)營造出諸多物象，且基本是我們生活中的景象，這樣的記載有10 處，可歸納為7 種不同的場景。

一是把漲潮時卷起的惡浪比喻為被激怒的蛟龍，如《摸魚兒·觀潮上葉丞相》中“悄慣得吳兒不怕蛟龍怒”[3]（31）；二是把飛飛楊揚的雪花比喻為“玉龍歸闕”，《念奴嬌·和韓南澗載酒見過雪樓觀雪》“倚巖千樹，玉龍飛上瓊闕”[3]（130）以及《滿江紅·和廓之雪》“還又跨玉龍歸去，萬花搖落”[3]（194）中的“龍”便是雪景的描述；三是以龍比作奇形怪狀的石頭，如《蝶戀花·月下醉書雨巖石浪》“石龍舞罷松風(fēng)曉”[3]（141），又如《蝶戀花》“高臥石龍呼不起， 微風(fēng)不動天如醉”[3]（102），再如《水龍吟·題雨巖》“又說春雷鼻息，是臥龍彎環(huán)如許”[3]（139）；四是把風(fēng)雨中搖曳的松竹比作龍蛇，見于《沁園春·靈山齋庵賦》“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fēng)雨聲中”[3]（300）；五是把新春破土而出的筍芽稱為“龍孫”，如《滿江紅·點火櫻桃》“春正好，見龍孫穿破，紫苔蒼壁”[3]（14）；六是把東風(fēng)中的梅形容為“龍綃襯著”，見于《瑞鶴仙·賦梅》“更重重龍綃襯著。倚東風(fēng)一笑嫣然，轉(zhuǎn)盼萬花羞落”[3]（265）；最后是元宵會上揮舞于百戲雜耍手中的“魚龍”，《青玉案·元夕》中有“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3]（16）。 根據(jù)《漢書·西域傳》中的“漫衍魚龍角抵之戲”[11]（3928），再結(jié)合該詞可知，戲“魚龍”自漢代流傳至宋，已成為慶祝元宵節(jié)的盛大活動之一。

辛詞中這些龍的物象多為自然現(xiàn)象， 且形態(tài)萬千。用變化多端的龍喻變化無窮的自然景物，更能把場景具體化、形象化，進而加深讀者的體會。

（三）以龍命名的地名

在辛詞中共出現(xiàn)7 處含有“龍”的地名，次數(shù)并不多，每個地名也僅出現(xiàn)過一次。

其一是《賀新郎·三山雨中游西湖》“挽天河誰來照影，臥龍山下”[3]（244）中的臥龍山，鄧廣銘箋注引《淳煕三山志》：“臥龍山在北關(guān)外。 ”[3]（245）其二是《念奴嬌·重九席上》“龍山何處？ 記當(dāng)年高會，重陽佳節(jié)”[3]（364）中的龍山，鄧廣銘箋注：“龍山在湖北江陵。 ”[3]（365）其三是《婆羅門引·用韻答傅先之，時傅宰龍泉歸》“龍泉佳處，種花滿縣卻東歸”[3]（363）中的龍泉縣。 其四是《玉樓春》“嶺頭拭目望龍安， 更在云煙遮斷處”[3]（316）中的龍安寺。 其五是《山鬼謠》“須記?。鹤蛞过堜酗L(fēng)雨”[3]（141）中的龍?zhí)丁?其六是《賀新郎·又和》“料未必龍眠能畫”[3]（247）中的龍眠山。 龍眠本源自李公麟的一個典故，《宋史·李公麟傳》記載：“李公麟字伯時……既歸老，肆意于龍眠山巖壑間。雅善畫，自作《山莊圖》，為世寶。 傳寫人物尤精，識者以為顧愷之、張僧繇之亞?！盵12]（13125-13126）顯然，李公麟畫技卓然。辛棄疾于此處用此典故，言外之意是眼前景色美不勝收，就算是李公麟也難以繪制，形象生動地展現(xiàn)了自然美景。最后是《哨遍》“其外海茫茫，下有龍伯，饑時一啖千里”[3]（384）中的“龍伯”，實際是神話傳說的“龍伯國”，鄧廣銘認為其出自《列子·湯問》：“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shù)十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龜，合負而趣歸其國。 ”[3]（385）

三、其他與龍有關(guān)的意象

以“龍”喻人和物在辛詞中總共有42 次，已經(jīng)占含“龍”詞作的近九成，其內(nèi)容之豐闊在上文已有體現(xiàn)。 剩下的十余首有關(guān)“龍”的詞作，由于數(shù)量較少，在表達作者情感的作用上也不甚明顯， 故將其涉及到的“龍”分為用典中的神獸龍，與圖騰、宗教有關(guān)的龍意象及以龍喻文三部分，總歸于此。

（一）用典中的神獸龍

“龍”本就是上古神獸，許慎《說文解字·龍部》有相關(guān)記載：“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盵13]（582）辛詞中有5 處展現(xiàn)了“原生態(tài)的龍”。

其一是《瑞鷓鴣》中的“葉公豈是好真龍”[3]（438）。這里的“龍”就是原原本本的許慎解釋的龍；其二是魚龍，共有4 處，分別是《滿江紅·題冷泉亭》“醉舞且搖鸞鳳影，浩歌莫譴魚龍泣”[3]（45）、《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fēng)雷怒，魚龍慘”[3]（266）、《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看乘空魚龍慘淡， 風(fēng)云開合”[3]（190）和《傅巖叟見和用韻答之一》“萬里魚龍會有時，壯懷歌罷涕交頤”[9]（564）。 顏師古在《漢書·西域傳》中注：“魚龍者，為舍利之獸，先戲于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漱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于庭，炫耀日光。 ”[11]（3929）也就是說魚龍是上古神獸， 可以在一定條件下變成比目魚和黃龍。

龍和魚龍，以上古神獸的身份視之，本就高深莫測，變化無常。 辛棄疾便以此特點為切入點，多用以渲染變幻多端的時局，有利于深化讀者的情感體驗。

（二）與圖騰、宗教有關(guān)的龍意象

“龍”與宗教不無關(guān)系，這從辛詞中的2 處記載也得到了體現(xiàn)。 一處是《沁園春·弄溪賦》“看縱橫斗轉(zhuǎn)，龍蛇起陸”[3]（301）。 根據(jù)鄧廣銘引《陰符經(jīng)》：“地發(fā)殺機，龍蛇起陸”[3]（301）可知，“龍”的離開被視為災(zāi)難發(fā)生的前兆，“龍”起著類似占卜和預(yù)示的作用。 《陰符經(jīng)》是我國早期道學(xué)作品，其中“龍”的形象與圖騰崇拜必然相關(guān)。 另一處是《東坡引》“龍華三曾愿，龍華三曾愿”[3]（222）。 鄧廣銘箋注引《荊楚歲時記》：“四月八日，諸寺各設(shè)齋，以五香水浴佛，作龍華會，以為彌勒佛下生之征也。 ”[3]（223）可見，“龍”與佛教也有關(guān)聯(lián)。相傳彌勒修身成佛時，就是坐在龍華樹下，因此后世便以龍華會慶祝彌勒佛的誕辰， 龍華樹則是因為其花枝如龍頭而得名。

盡管辛詞中僅有兩處提及圖騰、宗教中的“龍”，但是也說明了龍文化的繁復(fù)程度， 這為探究龍的源頭和不同文化中的龍形象提供了借鑒與參考。

（三）以龍喻文

龍在文章行文中的形象比較簡單， 一般是形容筆跡奇特，字跡難以識別或者落筆蒼勁有力，文作神采飛揚。

辛詞中以龍形容文章行文的共有3 處：《滿江紅·席間和洪景廬舍人，兼簡司馬漢章太監(jiān)》“天與文章，看萬斛、龍文筆力”[3]（70）；《鷓鴣天·席上吳子似諸友見和，再用韻答之》“都無絲竹銜杯樂，卻看龍蛇落筆忙”[3]（344）；《水調(diào)歌頭·壽趙曹介庵》“金鑾當(dāng)日奏草，落筆萬龍蛇”[3]（6）。

通觀可知，在稼軒詞中，龍被賦予多重含義。 辛棄疾不僅以龍指代皇帝和士人， 還以龍的形態(tài)賦予變幻多姿的大自然，如花、竹、石、雪等；當(dāng)然，也提及了龍的真實面目、 龍與宗教的關(guān)系和龍在文章書寫中的體現(xiàn)。 辛詞準(zhǔn)確把握了“龍”變化無常的特征并加以修辭運用，為詞作增添了不少色彩，打下了良好的情感基調(diào)。 通過考察分析，辛棄疾更注重刻畫“士人之龍”而不是“皇帝之龍”，更重視“自然之龍”而不是“人文之龍”。這無疑與南宋政局不穩(wěn)，皇權(quán)下移有關(guān)，也與作者本人仕宦經(jīng)歷、文人情懷有關(guān)，這更加體現(xiàn)出在文化繁榮背景下，龍文化本身的“平民化”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