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勺嘴鷸繁殖地： 楚科奇苔原濕地

賈亦飛

自帶飯勺的勺嘴鷸

勺嘴鷸的喙可以準確探知埋藏在泥沙中的食物

勺嘴鷸的瀕危，一是因為多年的濱海濕地圍墾導(dǎo)致棲息地喪失，二是因為我們對它的遷徙路徑了解不清楚造成的。已有研究表明，勺嘴鷸在俄羅斯楚科奇半島至勘察加半島北部的沿海苔原地帶繁殖;春（4～5月）、秋（9～10月）兩季遷徙停歇經(jīng)過中國東部沿海濕地。主要見于黃海南部灘涂，在鹽城東臺條子泥灘涂、南通東小洋口和東凌灘涂高度集中，上海崇明東灘保護區(qū)、浙江和福建等地沿海灘涂也有零星遷徙停歇記錄。它們越冬于中國南部沿海、越南、泰國、緬甸和孟加拉國。廣東雷州半島沿海濕地是目前所知的勺嘴鷸在中國最大的越冬地，2020年1月曾發(fā)現(xiàn)越冬勺嘴鷸48只，是目前記錄的國內(nèi)最大越冬種群。

除了珍稀瀕危以外，勺嘴鷸本身也自帶萌點。它最大的形態(tài)特征就是有一個像勺子一樣的喙（嘴）。這個喙并不堅硬，反而有些柔軟，并且布滿了敏感的神經(jīng)，可以幫助它們準確探知埋藏在泥沙中的食物。

俄羅斯遠東地區(qū)是全球鳥類重要的繁殖地之一，諸如鶴類、雁類、鸻鷸類、鷗類等許多類群均在該地區(qū)繁殖。這其中包括許多珍稀瀕危物種。對勺嘴鷸而言，楚科奇半島的阿納德爾地區(qū)是目前已知其最重要的繁殖地。2019年夏季，我受邀前往俄羅斯楚科奇自治區(qū)的梅內(nèi)皮爾吉諾村參與勺嘴鷸保護項目的繁殖地調(diào)查。

輾轉(zhuǎn)千里，只為等到你

俄羅斯實在是“地大”，為了抵達梅內(nèi)皮爾吉諾，我必須經(jīng)歷多次輾轉(zhuǎn)。其中從莫斯科到阿納德爾的這條航線，是世界上最遠的國內(nèi)航線。這條橫跨俄羅斯東西兩端的航線長超過6000千米，地跨8個時區(qū)，平均飛行時間約8小時。到達阿納德爾還不算結(jié)束，我需要再乘坐直升機才能到達勺嘴鷸的繁殖地——梅內(nèi)皮爾吉諾。前往梅內(nèi)皮爾吉諾的直升機每周一班，還常常受到不良天氣的影響，若是運氣不好，就只能原地等待。我的運氣不算太好，正趕上當?shù)靥鞖舛嘧?，直升機不能按時起飛，我們正好可以在阿納德爾采購些野外調(diào)查期間需要的生活補給。

具有繁殖羽的勺嘴鷸成烏

相對于中國許多城市來說，阿納德爾即便作為俄羅斯馬加丹州楚科奇自治區(qū)的首府也不算大，畢竟當?shù)厝丝诓蛔?萬人，實打?qū)嵉牡貜V人稀。等飛機的日子也不全然無聊，無事的時候我可以在城里逛逛。在阿納德爾的碼頭，我見到了在海中暢游的白鯨和斑海豹。這兩種海獸顯然已經(jīng)融入了當?shù)厝说纳?，如此易見，心中不免有些艷羨。

在阿納德爾徘徊了一周的時間，前往梅內(nèi)皮爾吉諾的直升機終于起飛了。對于一個熱愛自然和野生動物的人來說，這樣的等待實屬難熬，盼星星盼月亮的我終于要與繁殖地的勺嘴鷸第一次親密接觸了。

任重道遠的苔原濕地行

我們此次的主要工作是進行勺嘴鷸繁殖調(diào)查及其他鳥類調(diào)查。簡單來說，就是找到勺嘴鷸繁殖的巢，弄清該地區(qū)勺嘴鷸繁殖種群狀況。如此廣袤的俄羅斯遠東地區(qū)，勺嘴鷸不僅數(shù)量稀少而且體型很小。對于工作站的10人國際研究團隊來說，光是想想就覺得找巢的工作非常不易。更困難的是，苔原濕地多為草本沼澤地，沒有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要想找到勺嘴鷸的巢，就只能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沼澤地中搜尋。有時，我們在苔原中尋找一天，艱難行走10千米以上，也不見得能發(fā)現(xiàn)新的勺嘴鷸的繁殖巢。在梅內(nèi)皮爾吉諾期間，當?shù)剡€常常下雨，鞋也常常濕透，渾身濕乎乎的感覺十分難受，在苔原中行走一天可謂辛苦至極。不過，雖然身體十分疲累，可是心卻感到充實而滿足。因為每一天我們都會有新的收獲，也就會對勺嘴鷸的繁殖地了解得更多一些。

草叢掩映下的勺嘴鷸的卵

在艱苦尋找了3天以后，我們終于在第四天找到了新的勺嘴鷸的巢，這是2019年繁殖季內(nèi)找到的第六個巢。巢里有4枚帶著斑點的卵，就那么安安靜靜、豪不顯眼地隱藏在苔原的草叢中，附近暫時沒有見到親鳥的身影。我們快速地對巢和4枚蛋進行了檢查，以確定它們都是鮮活的，并在巢外做了相應(yīng)的位置標記，以便跟蹤后續(xù)的繁殖情況。我看著那些蛋，心中充滿了期許，希望它們能夠平平安安地孵化、成長，希望它們能夠在秋季順順利利地遷徙到位于中國黃（渤）海的海候鳥棲息地。

研究人員正在測量勺嘴鷸的身體指標

另外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環(huán)志。環(huán)志又稱鳥類環(huán)志，是將野生鳥類捕捉后套上人工制作地標有唯一編碼的腳環(huán)、頸環(huán)、翅環(huán)、翅旗等標志物，再放歸野外，用以搜集研究鳥類的遷徙路線和繁殖、分類數(shù)據(jù)。鸻鷸類的體型大多比較小，比如勺嘴鷸的平均重量只有20克，因此必須使用輕便材料的環(huán)進行標記，絕不能讓它們在遷徙時承受過多的負擔(dān)。鸻鷸類環(huán)志時通常采用帶有編號的塑料彩色旗標和較輕的金屬環(huán)。在環(huán)志時還要一并記錄每只鳥的體征指標，例如體重、體長、喙長、翅長等。這可以幫助我們判斷每只鳥當前的身體健康狀況。如果不是能夠來到楚科奇跟這些鳥兒們親密接觸，我想我對于鸻鷸類幼鳥的擬態(tài)也不會有那么深刻的理解。所謂擬態(tài)，是指某些生物能夠在形態(tài)、行為等特征上模擬另一種生物或者模擬自然環(huán)境，以躲避天敵、進行捕食等。鸻鷸類的幼鳥尚不會飛，自然沒有什么防御能力，所以它們絨毛的顏色跟周邊的環(huán)境非常相似，有的顏色就像那青青綠綠的苔草，有的顏色就跟地上的卵石一般，這都是很好的防御色。環(huán)志完成后便是放歸，待一松手，我就看著它們邁著大長腿飛快地跑掉了，接下來這些毛茸茸的幼鳥“萌新們”就要開始探索這片未知的世界了。

與棕熊的偶遇

楚科奇的苔原濕地吸引我的并不只是這些可愛的鸻鷸類幼鳥。第一次到勺嘴鷸的繁殖地，我心中自然充滿了對這片大陸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在到達這里之前，我聽聞極易在野外遇到棕熊，需要準備防熊噴霧之類的東西以防萬一。盡管遇到棕熊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只要想到馬上就要見棕熊，內(nèi)心的興奮和期待就遠遠超過了對未知危險的擔(dān)心。然而，在梅內(nèi)皮爾吉諾開展了幾天野外工作之后，傳聞中“極易見到的棕熊”竟然至今未見，這反而讓我產(chǎn)生了某種失落。或許正是“念念不忘，終有回響”，在即將離開梅內(nèi)皮爾吉諾之前，我終于見到了野外的棕熊，而且還是一只母熊帶著兩只可愛的熊寶寶。這立刻洗去了我穿行苔原的疲累。當時遇到熊的情況算是比較安全的，一是因為我們跟棕熊的距離遠，超過3千米;二是因為我們是3人同行，棕熊也怕人多;三是因為這只母熊帶著兩只小熊，它會更加謹慎，它甚至站起身來確認我們是否對它們造成威脅。當然，雙方只是友好地相遇，又友好地分開了。

劍鵒

母熊與熊寶寶

在梅內(nèi)皮爾吉諾的日子是短暫的，結(jié)束勺嘴鷸繁殖地的調(diào)查工作之后，我又得原路返回。但是，回程的路上，我心中有了特別的期待，期待著秋季能在位于江蘇鹽城的濱海濕地與來自俄羅斯的勺嘴鷸重遇，讓我知道它們從繁殖地到停歇地的旅途是順順利利的。鹽城濱海濕地，便是我科研工作的主陣地。我一定將勺嘴鷸“照顧得好好的”，讓它們能夠在吃飽喝足之后安安心心地繼續(xù)南遷，抵達位于中國南部沿海和東南亞沿海的越冬地。也希望它們能夠赴每年的遷徙之約，我在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鹽城濱海濕地等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