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科技藝術激活 傳統(tǒng)文化的共同記憶

婁宇 趙美川

《未明真相的狂歡》黃宇興布面丙烯300×200cm 2018 年

第五屆美術文獻展是湖北美術館與美術文獻藝術中心秉持著十四年來的戰(zhàn)略合作，第四次攜手共同記錄與見證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與未來，并向公眾傳播與推廣中國當代藝術的重要展覽。本文試圖通過對第五屆美術文獻展中具有“科技”含量的當代藝術作品的解讀，探析科技藝術在承續(xù)中國文化不息流長歷史使命所具備的時代特性。

美術文獻展（三年展）最初是由美術文獻藝術中心發(fā)起創(chuàng)立，首屆展覽舉辦于2004年。美術文獻藝術中心是“集學術研究、媒體出版、展覽策劃、藝術收藏等于一體的當代藝術推廣機構”。其舉辦的美術文獻展則是通過圖像、媒體等語言，以展覽的方式，呈現(xiàn)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及思想，是對中國當代藝術文獻性資料的具象化，是面向社會大眾傳播與推廣中國當代藝術的宣傳方式。2007年，湖北美術館建成，與美術文獻藝術中心開始了戰(zhàn)略合作，它們攜手推出第二屆美術文獻展。而后分別于2014年、2017年推出了第三屆、第四屆美術文獻展。2020年11月20日，湖北美術館與美術文獻藝術中心第四次共同推出了以“生生：自然、人和技術的生產”為主題的“第五屆美術文獻展”。本次參展的藝術家有八十余位，作品共五個單元，在湖北美術館設有“天人關系與能量”、“自然的生產”、“人的生產”、“技術的生產”四個單元和在美術文獻藝術中心展出的“大地母親”單元。在新冠疫情過后，武漢這座英雄城市，舉辦這樣一場關乎“自然”、“生命”、“人”與“科技”之間關系的當代藝術展，凸顯了這座城市在藝術思想上的先覺性與藝術行為上的先行性。本次展覽作品數(shù)量多，形式豐富，令人震撼。給觀者最深刻的體驗是：這是一場帶有“科技”含量的當代藝術展，但依然讓我們感悟到當代藝術家們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揮之不去的深深眷戀，感嘆他們對原有文化基因與符號提煉的能力，并用先進的、契合的技術手段進行表達和深化。據(jù)《易·系辭上》和《周易正義》中對“生生”一詞的釋義，有孳生不絕，繁衍不已之意?？萍妓囆g是創(chuàng)造性地應用科技手段，如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等多種學科的科學方法和思想、技術手段創(chuàng)作的藝術形式?？萍妓囆g是否能承載底蘊深厚的中國文化？是否能延續(xù)中國文化的源遠流長？第五屆美術文獻展讓我們看到科技藝術作品沒有忘記“本來”，在創(chuàng)作思想上與傳統(tǒng)文化產生共鳴;吸收“外來”，在內容上與“跨界”知識交融;面向“未來”，在表現(xiàn)形式上運用新技術、新手法實現(xiàn)創(chuàng)新，因此使科技藝術有了承續(xù)中國文化不息流長的“分量”。

《Glitch（24 - 40）》楊帆布面丙烯尺寸可變2020 年

思想上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發(fā)生“共鳴”

五千年的華夏文明孕育了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塑造了中國文人的氣質，形成了中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標準，滋養(yǎng)著文化藝術在歷史長河中蓬勃發(fā)展，絢麗多姿。當代藝術家們能自信地創(chuàng)作出令人激情澎湃的藝術品，是因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他們內心的“根”，是作品的“魂”，思想上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發(fā)生“共鳴”，打造著中國文化的“記憶”。

《捕食者》馬修·巴尼石墨、水粉顏料、紙、超高分子量塑料邊框39.4×31.8×2.9 cm 2020 年

在湖北美術館4號展廳“人的生產”單元中，當代藝術家遲世林的《懺悔者1號》《懺悔者2號》《磨磚者2號》就是從佛教思想引發(fā)，對“贖罪”和“修身”進行的創(chuàng)作。他認為，對待犯錯行為，心中會生負罪感，應有贖罪或懲罰的手段，方能得到救贖，而于佛主前虔誠地懺悔是佛教中救贖儀式之一。作品《懺悔者1號》《懺悔者2號》采用漆以深棕色木頭塑造了兩個盤腿直腰打坐的人物形象，雙手合十遮臉，通過電機控制人物雙手，規(guī)律性作出上下遮擋臉部的膜拜動作，讓人深刻體會因痛恨而懺悔的虔誠感。與懺悔者作品聯(lián)通的還有帶“禪味”的《磨磚者2號》。直觀作品是穿著和尚僧服，似在打坐的兩個僧人同坐一水平蒲團上，各人用一手掌并排相對磨著兩塊紅磚，周圍已散落厚厚一層紅磚粉末。作品是作者對禪宗公案“磨磚作鏡”的自我解讀。宋·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五：“開元中有沙門道一住傳法院。常日坐禪。……師乃取一磚，于彼庵前石上磨。二曰：‘師作什么？師曰：‘磨作鏡。二曰：‘磨磚豈得成鏡邪？（師曰）：‘坐禪豈得作佛邪？比喻事情不能成功。”

《懺悔者1 號》遲世林木頭、金屬、電機60×38×70cm 2018 年《懺悔者2 號》遲世林木頭、金屬、電機68×36×81cm 2019 年

在美術文獻藝術中心展廳中陳列著中國“85美術新潮”時期的代表藝術家之一呂勝中的作品——《人文書》。作者在上世紀80年代深入陜西農村，與民間剪紙藝人一起研究和整理中國傳統(tǒng)民間文化，在“85美術新潮”時期創(chuàng)作了文化靈魂“小紅人”?！度宋臅纷髌肪褪沁\用了“小紅人”的“正”、“負”形來代替文字，進行“檢字排版”成文本的形式。從紅色宣紙上刻出小紅人正形或負形的頁面裝訂成書，名為“紅本”，紅色頁面上剪落下來的人形或碎紙屑排列托裱裝訂成書，名為“黑本”。在呂勝中的作品中，我們深深體會中國傳統(tǒng)色——“紅”、“黑”所暗藏的“厚重”與“神秘”之感。

內容上與“跨界”知識產生“交融”

藝術的“跨界”合作在人類歷史的發(fā)展中似乎從來沒有停歇過，甚至以最前沿的科技手段使人們更主動去認知所“跨界”的領域?？v觀美術發(fā)展歷程，達芬奇的繪畫就“跨界”到了解剖學和光學，他以繪畫的形式讓人們認知了人體及器官結構及空氣透視法等相關知識;印象派畫家“跨界”到物理學，受光學理論啟發(fā)，把客觀物象放于自然光線下，從而捕捉并描繪其表面受光線照射影響而呈現(xiàn)的條件色變化。處于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高度發(fā)展，信息互聯(lián)互通的今天，藝術與科技，與其他學科的相互交叉、滲透、融合、移植、互借、共生等，使藝術的邊界在不斷擴大、拓展。在第五屆美術文獻展中，當代藝術家們通過交互、體驗設計等多重創(chuàng)作視角將文化的感染力提升到一個新的維度，引發(fā)我們對自然、生命、社會的深思。

步入湖北美術館4號展廳“天人關系與能量”單元，就被圍合成三角形發(fā)著藍色冷光柱，類似“帳篷”的四張臥床所吸引，該作品是當代藝術家王欣創(chuàng)作的《八赫茲靈魂護理師——光之折射者》，作品立意結合了心理學、醫(yī)學和物理學知識。“靈性”即人的精神性，該詞最早出現(xiàn)在心理學，由威廉·詹姆斯提出——“靈性是人類超越自身的過程”。醫(yī)學上有“靈性照護”一詞，意為在晚期癌癥患者身上發(fā)現(xiàn)其臨終前的靈性需求，即患者所認定的人生有意義之事，家人及醫(yī)護人員盡力協(xié)助其得到滿足，而后獲得靈性平安。物理學上認為的八赫茲，是與人體頭部的生物波頻率（8-12Hz）接近，易引起身體的共振，而有益于身心健康。因此，作品中用八赫茲的次聲波用于癌癥晚期患者的最后生命旅程上，減輕了病痛帶來的身體痛苦，雖無法治愈絕癥，但卻可折射出患者的靈性之光，解除他們靈性上的迷惘與痛苦，以勇敢、坦然的心理去面對死亡。

《弓玄（1-8）》王品添油彩、鋁板150×300cm 2020 年

《MC003-015-F-Black 201》張周捷不銹鋼噴塑尺寸可變2018 年

再進入湖北美術館3號展廳“技術的生產”單元，當代藝術家楊鑫的《原系列13號》《原系列15號》以重復的陣列吸引了觀賞者們的眼球。該作品的制作結合了生物學知識與技術。作品一眼看去貌似生物學中在顯微鏡下的不同細胞的排列，像是印刷復制而成，但真相并非如此。藝術家通過不斷采集現(xiàn)實素材，經過觀察生物細胞的組合邏輯實驗，礦物性與植物性顏料融合后所呈現(xiàn)的不同容色、形狀，再到生物實驗室用玻璃片上將這些特征繪制下來。她用“顯微”的視角去引導人們關注最幽微的生命之理。

形式上運用現(xiàn)代科技材料實現(xiàn)“創(chuàng)新”

“文藝是時代前進的號角，最能代表一個時代的風貌，最能引領一個時代的風氣”（見中國計劃出版社：《提問“十三五” 走進十三五》，中國計劃出版社 ， 2015年，第12頁），“創(chuàng)新是中華民族最深沉的民族稟賦”（見郝立新，周康林：《新時代中國發(fā)展觀研究》，遼寧人民出版社 ， 2019年，第108頁）。在科技藝術里，當代藝術家們突破傳統(tǒng)藝術的“常規(guī)”，緊跟時代科技最前沿，創(chuàng)新性地運用科學技術、科技材料，打造出體現(xiàn)時代發(fā)展特征，符合大眾審美需求的“時尚”作品，他們無愧為新時代藝術的領軍人。

《磨磚者2 號》遲世林廢物材料、現(xiàn)成品、電機82×33×65cm 2019 年

湖北美術館4號展廳“自然的生產”單元里，陳列著一件帶有金屬感灰色，巖石般的大尺度作品，極富視覺沖擊力，這就是中國當代雕塑的領軍人物隋建國創(chuàng)作的《3D的面容2號》。據(jù)作者介紹，作品就是“技術無意識”的寫照。制作過程是作者通過手捏雕塑造型，作品的表面留下了他的手指指紋和手掌的紋路，后將手捏作品上傳云端，經過被極限放大，手指指紋和手掌紋路以及手捏的造型也隨之被放大到類似照片極限放大像素后的那一個個四方形的馬賽克，然后由3D打印公司下載，用光敏樹脂材料利用3D打印機打印出來，效果就猶如巖石的那種結晶，又似太湖石的玲瓏造型和神韻。作品實際上呈現(xiàn)的就是通過技術所達到的一個視覺極限。

《八赫茲靈性護理》王欣鋁合金條、網(wǎng)紗、平板電腦、LED 燈帶、燈箱、液晶電視、沙發(fā)、不銹鋼管燈泡等尺寸可變2014 年

《玩物志》張湘溪木雕尺寸可變2020 年

在同一展廳還有一件作品吸引觀眾矗立觀賞，久久不愿離去，這就是當代年輕藝術家曹雨西的新媒體藝術作品《人工智能山水畫》。這幅作品用LED、LCD的熒幕形式呈現(xiàn)了一幅動態(tài)的古代山水畫，從一個局部，山水畫逐漸“畫出”，布滿屏幕，同時流暢地銜接另一個構圖和風格的山水畫被動態(tài)地“畫”出。這完全打破了傳統(tǒng)山水繪畫卷軸的“靜態(tài)”呈現(xiàn)形式。作品結合了時下最流行的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技術，即人工智能。在作者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收集并篩選出2000多張水墨山水畫的像素數(shù)據(jù)后，通過AI StyleGAN（風格深度學習網(wǎng)格）進行訓練，從而訓練出一個會模擬傳統(tǒng)風格山水畫的機器人，讓人感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資源的豐富和數(shù)碼科技的神奇。

《帳篷、骨頭、記事本、癱掉的燭、一頁紙、有漣漪的湖水、平坦之書、紙團》李繼開布面丙烯20×30cm 2018 年

《珠江源植物采集》王璜生攝影膠片21×29cm 共56 幅2020 年

科克托曾說過“藝術是活的科學”。中國當代藝術家們創(chuàng)作的科技藝術作品在創(chuàng)作思想上與“傳統(tǒng)文化”發(fā)生“共鳴”，讓我們感知了中國文化的厚度;在創(chuàng)作中通過“跨界”合作，多視角多方法地向我們揭秘了中國文化的廣度;在作品呈現(xiàn)上“與時俱進”，運用“新技術、新材料”，讓我們驚嘆中國文化的深度。科技藝術正因與“過去”發(fā)生關聯(lián)，與“當下”緊密聯(lián)系，與時代“同頻共振”，才有了承續(xù)中國文化不息流長的未來擔當。

責任編輯? 陳? ?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