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家長，承接焦慮

田華

〔摘要〕在危機篩查后，學校都會組織重點關(guān)注學生的家長會談工作。在會談中，心理教師們經(jīng)常會感受到來自家長的拒絕、推卸責任等。面對這樣的情況，為使家校溝通更順暢有效，提出五種促進家校合作的方法和策略：（1）保持中立，不結(jié)盟;（2）共情家長，不指責;（3）承接焦慮，不煽風;（4）引導反思，不說教;（5）復盤思考，促成長。

〔關(guān)鍵詞〕心理教師;家長會談;危機篩查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1）06-0021-04

浙江省從2015年開始就要求在中小學中全面開展心理危機篩查與干預(yù)工作，制定相應(yīng)的危機預(yù)防干預(yù)方案，定期上報學校高危人群及干預(yù)具體措施[1]。2020年疫情防控期間，這項工作已經(jīng)引起所有學校的重視，從小學到大學都在認真地做著此項工作。因為我們知道，心理危機篩查是做好心理危機干預(yù)的第一步，是干預(yù)方案制定的基礎(chǔ)。我們想經(jīng)過層層篩查，逐一訪談之后，確定重點關(guān)注學生，然后及時聯(lián)絡(luò)家長，約談家長，希望和家長形成合力，幫助處在危機當中的孩子，將危機變?yōu)檗D(zhuǎn)機。

但是在實際工作當中，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我們期待的家校合力并沒有那么容易達成，有些家長抵觸，有些家長拒絕，有些甚至會直接忽視。面對這樣的情況，心理教師應(yīng)該如何做呢？

一、保持中立，不結(jié)盟

每個“重點關(guān)注”的孩子，背后都可能是一個有問題的家庭[2]。相關(guān)研究表明：在已知的未成年人自殺事件中，60%是因為心理問題，52.9%是因為家庭原因。親子關(guān)系差是導致自殺的首要原因。心理教師們發(fā)現(xiàn)，在學生（重點關(guān)注的孩子）訪談中，經(jīng)常聽到如下表達：“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夸獎過我，他們總是批評我，在我成績?nèi)〉眠M步時，他們也是簡單一句‘繼續(xù)努力就過去了?！薄八麄儚膩矶疾宦犖蚁胝f什么，我在家里很壓抑，我不想回家?！薄拔宜卟缓?，已經(jīng)好久了，我和爸媽說，他們根本就沒法理解，就說我瞎玩不睡覺?！薄拔乙恢蹦c胃有問題，爸媽也帶我去醫(yī)院看過了，醫(yī)生說沒事，我媽就覺得我沒事找事，裝病?！?/p>

從這些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部分父母教育方式簡單粗暴，不重視子女的心理健康，只關(guān)注成績，忽略孩子的情感需求，以上這些特點，是“學校重點關(guān)注學生”的普遍家庭背景。聽到“重點關(guān)注”學生的表達，我們作為心理教師，都會共情他們、理解他們，非常想給他們的父母上一堂心理健康科普課，好好替他們說說心里話。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當我們和學生家長會談時，就非常容易站在學生的角度，成為學生的傳話筒，把學生的話傳遞給父母。

在實際工作中，我發(fā)現(xiàn)，每次和家長約談時，只要我站在學生的角度，先講學生的表達時，家長們馬上會進入應(yīng)激狀態(tài)，急于解釋、訴苦或者抱怨其他家庭成員，約談效果非常糟糕。

心理教師、家長和學生形成了一個三角關(guān)系。有三角關(guān)系，就非常容易有結(jié)盟。如果心理教師讓家長感受到了這種結(jié)盟，則非常不利于家校形成合力，因為家長不想看到孩子和心理教師或者班主任結(jié)成同盟來排斥自己。這樣的方式會讓家長感到被評判，不利于家長反思自己在家庭教育中的失誤。當然心理教師更不能讓學生覺得老師和父母是一伙的。不論和誰結(jié)盟，都有可能傷害到另一方，所以心理教師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要時刻保持中立。

教師如何做到中立呢？

第一，在家長來之前，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如果我是今天要被老師約談的家長，我希望老師如何與我溝通，嘗試站在家長的角度來思考。

第二，在家長來之前，列好和家長溝通的目的清單。比如：（1）讓家長了解孩子的現(xiàn)狀，引起家長的重視。（2）學生、家長和學校三方一起面對的問題，一起想辦法解決的問題。（3）我們可以提供的資源和信息。（4）家長、學校和心理輔導中心可以做些什么。

第三，在家長來的時候，先和家長說明這次會談的意義和目的。

第四，在和家長聊孩子的現(xiàn)狀時，只描述客觀事實，不摻雜主觀情感。

第五，當學生和家長都在會談現(xiàn)場時，用積極心理學視角來和雙方溝通，多用引導式提問的方法，例如使用奇跡問句，讓家長更了解孩子的需求是什么。例句：“今晚睡了一覺，你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魔力事件，你的爸媽突然變成了你想要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們是什么樣子呢？”

二、共情家長，不指責

當被老師直接告知“你的孩子有問題”，甚至有自傷自殺的行為和意念時，每個家長都不可能淡定，有的家長會當著老師的面流眼淚，有的會馬上否認，說“我的孩子肯定沒有問題”，有的甚至會拒絕來學校溝通。所以在和家長溝通前，要做好鋪墊和準備，共情而不是指責家長。共情就是要理解家長的難處和不容易。共情是為了更好地與家長建立工作聯(lián)盟，一起助力孩子成長。

要想做到共情家長、不指責，最重要的是溝通之前先進行情感聯(lián)結(jié)。具體做法如下。

第一，一定要打破家長挨批的感覺。要告訴家長邀約家長來，就是希望幫助孩子更健康地成長，為了孩子發(fā)展得更好，才請他抽時間來學校會談。

第二，給出幾個時間段，讓家長選擇。會談的時間既要滿足心理教師的時間要求，也要考慮到家長的時間要求;考慮到家長的工作性質(zhì)，什么時間來學校更方便。如果能邀約到班主任和年級主任參加會談則更好一些。

第三，在家長會談前準備好相關(guān)資料，比如學生的心理測驗結(jié)果及附有簡單說明的紙質(zhì)文件，學生在班級里的表現(xiàn)和學業(yè)發(fā)展變化等資料，尤其是要提前列出學生的優(yōu)勢。

在會談開始時，先談學生的優(yōu)勢和學生的努力，再談學生需要重點關(guān)注的問題及原因，最后一定要告訴家長，孩子的問題都是發(fā)展性的，我們一起幫孩子解決目前遇到的問題，陪孩子一起度過這段特殊時光。

當我們共情家長時，家長會感受到溫暖，同時這也是一個示范引領(lǐng)的過程。因為很多家長在之前的教養(yǎng)方式中沒有做到“糾正孩子的錯誤之前，先進行情感聯(lián)結(jié)”。心理教師在共情家長時也是在做示范和榜樣。

小希（化名）的家長就是被約談家長中的一位，小希的母親得知女兒有重度抑郁時，第一反應(yīng)就是：“老師，她就是有幾次回家晚了，撞見不好的東西了，我?guī)ナ者^嚇了，你可能會說這是迷信。但是我是相信的，小希沒事的?！贝藭r，心理教師不能急于否定家長的想法和做法，而要共情、理解家長。在這次約談中，教師看到了家長的付出，于是對她說：“得知小希的情況，您很著急，幫孩子找原因，也在用自己熟悉的方法幫助孩子解決問題。我們學校也希望幫助孩子解決問題，也在一起想辦法，您介不介意再多幾種方法來幫孩子呢？”當我們能做到共情、理解并尊重家長時，就會發(fā)現(xiàn)家長和學校的配合比以前順暢多了。后來小希的家長也確實更重視孩子的問題，帶孩子去了專業(yè)診療中心，并嘗試改變自己的教育方式和溝通方式，小?，F(xiàn)在也順利地升入了高三，成功地融入了班集體中。

三、承接焦慮，不煽風

所有的父母都是有焦慮的，特別是被邀約來學校談話的家長更是充滿了焦慮。作為學校心理教師，我們要理解、承接，甚至嘗試緩解他們的焦慮。如果在會談時，教師把學生出現(xiàn)問題的責任都歸結(jié)于家長，那么就會加劇家長的焦慮，這樣不利于幫孩子營造美好和諧的家庭環(huán)境，也不利于幫助孩子走出困境。所以心理教師也有必要協(xié)助家長處理他們的焦慮情緒，而不是把學?；蛘呃蠋煹慕箲]轉(zhuǎn)嫁給家長。

做“需要重點關(guān)注的學生”的工作時，心理教師也會有焦慮，甚至會有一些害怕，因為面對的畢竟是高危人群，有些學生甚至已經(jīng)有了自殺計劃，我們會很擔心學生的情況，但是如果我們帶著這些焦慮和恐懼開展三方會談，非常容易把這些情緒傳遞給家長。那么心理教師如何安撫好自己的情緒呢？

第一，相信學生會感受到自己的這份關(guān)愛。

第二，別想著別人會怎么看自己的工作，而是想著如何對學生更好。

第三，學生有了自殺意念，很多時候是他們在表達痛苦。

第四，學生的問題很多是成長性的，我們首先要“看到”他（學生），這是療愈的開始。“看到”應(yīng)從傾聽開始，學生愿意來到輔導室和我們交流，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第五，我們不是一個人在工作，背后還有很多支持的力量。遇到困難，有督導在，我們可以轉(zhuǎn)身求助，還可以和同行分享交流，學校的危機干預(yù)小組也是我們的資源。

第六，面對自己的情緒，每天堅持正念練習也是非常好用的辦法。正念練習分成正式的和非正式的練習[3]。根據(jù)自己的時間安排，選擇相應(yīng)的練習方式，堅持下來，定會從中受益。

四、引導反思，不說教

每個家長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處理問題的習慣和方法，如果心理教師在會談中扮演專家角色去說教父母，會讓父母覺得很沒面子，有些父母可能就會說：“你那些方法不適合我們家，你說的那些我早就做過了，但是在我們家不管用。”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要停止說教，變說教為引導家長反思。

如何做到引導家長反思呢？

第一，引導式提問。

例如：“為什么孩子有困難了不愿意和家長溝通，孩子和家長之間好像樹立起了一堵無形的墻。這堵墻最早是怎么有的呢？”

“家長怎么才能拆掉這堵墻，取得孩子的信任，幫助到孩子呢？”

“您覺得這堵墻都和誰有關(guān)系呢？”

“如果您覺得這堵墻是和學校有關(guān)系，那么需要老師幫忙做一些什么？”

“您會做些什么幫助孩子？”

“怎樣確保您是把愛的信息傳遞給孩子了？”

第二，焦點解決式問句。

例如：“生活中什么時候你們是有溝通的，孩子會愿意和你說話？”

“如果十分是滿分，您會給您和孩子的親子關(guān)系打幾分？”

“如果讓你們的親子關(guān)系增加一分，您覺得您要做些什么？”

“當您觀察到孩子的情緒狀態(tài)不佳時，您會怎么做？”

一個好的問題，遠比一個答案更能引導大腦思考。家長聽到這些問題時就會開始思考，思考的開始，就是家長反思的開始。因此，當我們想要說教時，可以想想用什么問題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第三，提醒自己，并不是要教給家長些什么，而是提醒家長重新拾起家長的功能。

第四，相信家長。父母永遠是孩子的重要他人，是離孩子更近的人。父母一定是想要關(guān)心孩子的。心理教師雖然不能替代家長，但是可以做他們的協(xié)助者，協(xié)助他們發(fā)揮家長功能。

第五，提醒自己訪談的目的不是給家長做治療，只是在幫助家長成長心智。家長的心智成長了，孩子才會成長。

五、復盤思考，促成長

平時在和來訪者談話后，我們都會寫咨詢記錄。在進行三方會談時，我們也應(yīng)做會議記錄，但是這些僅僅是記錄，不是復盤。復盤是以目標為導向，對個人或者組織以往的工作進行回顧，發(fā)現(xiàn)過往工作中的優(yōu)點和不足，進而為未來的工作和計劃做好準備。

復盤可以幫助我們跳出當局者的層面，從另一個高度來審視自己的過往，積極進行自我覺察，有助于達成目標，提煉科學方法。具體步驟：回顧目標—評估結(jié)果—分析原因—總結(jié)經(jīng)驗—下一步行動。

我第一次約談一個“重點關(guān)注學生”的家長時，和家長談了一個下午（三個小時）。復盤中，我看到自己只是覺得要把學生的情況和家長說清楚，引起家長的重視，于是什么都沒有準備，就開始了這次會談，結(jié)果家長向我大倒苦水。在約談家長前準備不充分，目標不清晰，沒有時間觀念，導致這次會談效率極低。分析原因之后，我馬上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提前整理好要和約談家長分享的內(nèi)容的提綱;每個家長的會談時間盡量控制在一個小時以內(nèi)。就這樣，通過每過一個階段進行一次復盤的方式，我逐漸總結(jié)、提煉出與家長會談的要點。

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在與家長的溝通中，最重要的就是讓家長感受到我們的真誠，感受到學校不是在推卸責任，不是把他的孩子往外推，而是真心地為孩子考慮，希望找到幫助孩子解決問題的辦法。不論是建議去看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還是建議從住校變成走讀，都是為孩子的身心健康考慮。當家長感覺到學校的這份用心時，他們必定愿意與學校合作。

在做“學校重點關(guān)注的學生”的工作時，我們也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著急，慢一點，多一些耐心，多一些陪伴。這是我們希望家長做到的，同時也是每個心理教師要做到的。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們背后有一群人。我們要慢下來，牽著學生的手，試著為他們撐起一片天，一點點融化他們心里的冰，一次次陪他們走過一段路。我一直愿意相信他們，相信這些不一樣的學生未來也會綻放屬于他們自己的光彩。

參考文獻

[1]龐紅衛(wèi).中小學生心理危機識別與干預(yù)的實踐模式[J].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2016（8）：9-13.

[2]包遵鋒.基于系統(tǒng)論的家庭心理輔導實踐與探索[J].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2013（19）：16-18.

[3]焦元騫. 以正念為基礎(chǔ)的課程對初中生心理健康的影響[D].鄭州：鄭州大學，2016.

（作者單位：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區(qū)昌化中學，杭州，311321）

編輯/劉 芳 終校/劉永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