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來國內(nèi)拉基語研究綜述

蘭良平，陳世榮，龍 嬋

（1.文山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2.文山州電影事業(yè)管理中心，云南 文山 663099）

拉基語屬于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仡佬語支[1-2]，是云南壯族支系拉基人使用的族群語言。根據(jù)近年來馬關縣民宗局調(diào)查，獲知壯族支系拉基人有2000多人，但如今能使用拉基語進行日常交流的人數(shù)并不多。20世紀80年代拉基語在云南馬關縣被新發(fā)現(xiàn)之時，囿于使用人口甚少、語言活力低等，被語言學家列為瀕危語言之一。當前，我國拉基語的瀕危狀況進一步加劇，如語言功能、使用場域等變得十分有限[3]。截至2020年11月15日，中國知網(wǎng)期刊數(shù)據(jù)庫（CNKI）以“拉基語”為“主題”進行文獻檢索，發(fā)現(xiàn)有關拉基語的研究論文不是太多，當前主要有《云南拉基語語言活力調(diào)查與評估》《拉基語與仡佬語的關系》《拉基語的系屬問題》《拉基語》《拉基語研究》等等，主要涉及拉基語的本體研究、使用現(xiàn)狀研究、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語音與詞匯研究、語法研究五個方面。接下來，本文將從以上五個方面對拉基語研究現(xiàn)狀予以梳理和分析，以期為新時代壯族拉基語保護及后續(xù)研究提供一些參照。

一、拉基語的本體研究

相對其他成果來說，國內(nèi)拉基語的本體研究成果比較多一些。其中，以“篇名”為“拉基語”進行文獻檢索，得到拉基語專著1部（不含相關論著）、論文4篇（不含相關論文）。

（一）拉基語專著

在20世紀80年代，我國哲學社會科學“九五”規(guī)劃重大課題《中國新發(fā)現(xiàn)語言研究叢書》資助出版了李云兵的《拉基語研究》[4]一書，該書是迄今為止對拉基語展開語言學研究的唯一專著。該書基于云南省馬關縣金廠鎮(zhèn)的語言學調(diào)查，從拉基人的民族學概況、語音、詞匯、語法、方言、系屬六個方面對拉基語展開了語言學研究，其中語法方面占據(jù)全書的大量篇幅，涉及名詞、代詞、指示詞、數(shù)詞、量詞、形容詞、副詞、介詞、助詞分析詞類的詞法功能，以及短語、句子的結構規(guī)律、句類句型分析句法特征，書中并附錄了拉基語的詞匯表。同時，涉及拉基語相關論著，主要包括：倪大白的《侗臺語概論》，其在第五章“一些有關的語言”的第二節(jié)“拉基話”里，對馬關拉基語進行了簡要論述[5]；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編纂的《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民族志》，其在第三章“彝族”的第六節(jié)“普標人、拉基人、不徠人”里，也對馬關縣境內(nèi)的拉基語譜系作了分類研究，指出拉基語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仡佬語支[6]；云南省馬關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寫的《馬關縣志》，在第九章“拉基人”的第三節(jié)“文化”里，也對馬關縣拉基人語言作了簡要介紹，指出目前只有馬關縣金廠鎮(zhèn)中寨村、三家街村的老年人還會講一些拉基語，但已經(jīng)不完全[7]139；馬關縣壯學學會編輯的《馬關縣壯族志》，在第一章“族源”對壯族拉基支系作了基本介紹，并在第三章“文化”的第一節(jié)“壯語與壯文的傳承”中，對拉基語的音系、語法和詞匯作了基本特點分析[8]72-82。此外，一些書籍如民國《馬關縣志》卷二“風俗志”、《云南詞典》等相關章節(jié)也曾對馬關縣拉基人做了相關闡述。但是，拉基語的專著類成果以李云兵《拉基語研究》一書最為全面和系統(tǒng)，其他相關專著則大多是對拉基語做了簡要闡述。

（二）拉基語論文

以“題名”為“拉基語”的學術論文共有4篇，分別是：梁敏的《拉基語》，其以馬關金廠鎮(zhèn)中寨辦事處中寨村的花拉基話為研究對象，從音系、語法、詞匯、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切入，較好地分析了拉基語的語音、語法、詞匯及與其他語言的關系[9]；林少棉的《拉基語的系屬問題》，其以云南馬關縣金廠鎮(zhèn)搜到的第一手拉基語材料為基礎，從音位系統(tǒng)維度分析了拉基語與其他語言（普標語、仡佬語、黎語、壯語）之間的內(nèi)在關系[10]；張濟民的《拉基語與仡佬語的關系》，深入闡述了云南拉基人現(xiàn)狀及語言情況，并從詞匯、詞意生成和漢借詞的同步性以及語法等方面，系統(tǒng)對拉基語與仡佬語進行了比較分析[11]；蘭良平等人的《云南拉基語語言活力調(diào)查與評估》一文，其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2003年頒布的《語言活力與語言瀕?！吩u估指標為指導，采用個案訪談、問卷、參與觀察等方法，實證對云南馬關縣金廠鎮(zhèn)中寨、三家街的拉基語活力進行了實證評估，指出近20多年來馬關拉基語的瀕危程度加深[3]。

二、拉基語使用現(xiàn)狀研究

相對來說，拉基語使用現(xiàn)狀的研究成果不是太多，主要有李云兵的《拉基語研究》、蘭良平等人的《云南拉基語語言活力調(diào)查與評估》。其中，李云兵在《拉基語研究》論著里，基于云南馬關縣拉基語使用情況的語言學田野調(diào)查，指出中國境內(nèi)的拉基語瀕臨消亡境況：在拉基人總人口之中，只有2%左右的拉基人精通拉基語，其他的拉基人使用當?shù)貕颜Z和漢語交流，其中分布在仁和鎮(zhèn)、夾寒箐鎮(zhèn)的拉基人全部轉(zhuǎn)用漢語西南官話，南撈鄉(xiāng)、小壩子鎮(zhèn)的拉基人轉(zhuǎn)用壯語，金廠鎮(zhèn)只有不到60人精通拉基語，部分能聽但不會說拉基語，大部分已轉(zhuǎn)用壯語[4]6-7。另外，蘭良平等人《云南拉基語語言活力調(diào)查與評估》論文，以云南馬關金廠鎮(zhèn)中寨、三家街民族學調(diào)查，運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2003年頒布的《語言活力與語言瀕?！吩u估指標：語言代際的傳遞、語言使用者的絕對人數(shù)、語言使用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語言使用域的走向、對新語域和媒體的反應、語言教育材料與讀寫材料、政府和機構的語言態(tài)度和語言政策、語言族群成員對母語的態(tài)度、語言記錄材料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實證對田野點的拉基語使用活力進行了評價，得出中國拉基語瀕危程度進一步加劇的基本結論，呼吁新時代背景之下，應對拉基語進行保護[3]。同時，吳運亮的《拉基語已經(jīng)不常說起了》的新聞報道，通過對馬關夾寒箐鎮(zhèn)牛龍山村的拉基人恩代珍的新聞采訪，指出絕大部分的拉基人已使用漢語或壯語，拉基語已不常說了[12]的語言現(xiàn)狀。再者，寸紅彬、張文娟在《云南瀕危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一文，指出中國（云南）拉基語發(fā)生轉(zhuǎn)用的情況比越南同一民族更為嚴重[13]。最后，李錦芳教授在《中越語言走廊述補》一文里，指出我國拉基語已經(jīng)瀕臨失傳的危機[14]。可見，相對于越南拉基語使用情況來說，國內(nèi)學者揭示我國拉基語的瀕危程度突出，乃及面臨失傳之境。

國內(nèi)學者對拉基語使用現(xiàn)狀研究，目前均是對云南馬關金廠鎮(zhèn)的語言學考察，尤其在李云兵出版《拉基語研究》（2000年）一書之后，《云南拉基語語言活力調(diào)查與評估》（2020年）一文開啟了對我國拉基語追蹤研究的新嘗試，同時也對20年來我國拉基語瀕危程度的語言活力展開了評估。然而，拉基語為什么會瀕危？瀕危程度如何演變的？國家、地方、社會、拉基人是如何保護的？保護成效如何？未來如何保護與傳承？越南拉基語使用現(xiàn)狀如何？等問題，亟待學界追蹤關注和深入討論，尤其是中越學界展開拉基語合作研究極為緊迫，因為拉基語是云南跨境語言的構成部分，但拉基人主體分布在越南境內(nèi)。

三、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

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從中國知網(wǎng)檢索到的文獻來看，最早公開發(fā)表拉基語論文的是張濟民《仡佬語在民族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一文，其以貴州大方縣仡佬語普底鄉(xiāng)仡佬語為例，從詞匯角度對拉基語與仡佬語的關系作了對比分析，指出拉基語在詞匯方面與仡佬語關系更近一些[15]。同時，張濟民又在《拉基語與仡佬語的關系》一文中，從詞匯、詞義生成、漢借詞的同步性及語法特點等方面對拉基語與仡佬語、木佬語作了比較分析，指出拉基語與仡佬語是漢藏語系中同個語族的語言[16]。梁敏在《拉基語》一文里，認為拉基語的部分詞匯和語法特點與仡佬語相同，與麻栗坡縣的普標語、廣南縣底圩鄉(xiāng)和富寧縣俄拉鄉(xiāng)的布央語有許多同源詞，尤其是在數(shù)詞（與海南黎語也有相同）方面，少量詞匯與壯侗語族某些詞匯也是相同[8]。林少棉在《拉基語的系屬問題》的論文里，集中對馬關金廠鎮(zhèn)花拉基話與普標語麻栗坡話、仡佬語貴州安順灣子寨話、黎語海南保定話、壯語廣西武鳴話作了比較分析，指出其在語音、語法、詞匯方面的異同，同時認為：拉基語與普標語、仡佬語的同源詞素比較多， 應劃為壯侗語族的一個語支， 與黎語、壯語的同源詞素較少，不應劃為一個語支；雖然拉基語、 普標語 、訖佬語劃為一個語支，但語音系統(tǒng)、語法結構與仡佬語更為接近[10]。李錦芳在《越南拉哈語與仡央諸語言的初步比較》的論文中，通過對越南拉哈語與拉基語的復輔音聲母、濁塞音聲母b和?、輔音韻尾等方面的對應比較分析，指出把越南拉哈語歸為侗臺語族仡央語支是恰當?shù)腫17]。另外，李云兵在《拉基語研究》論著里，將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納入系屬問題進行闡釋，并從語音、詞匯、語法方面對拉基語與壯侗語族語言、仡佬語、羿人語、木老語、布央語、普標語作了比較研究，指出拉基語與壯侗語的關系疏遠、與羿人語的關系親近、與仡佬語和木老語的關系密切、與布央語和普標語互有異同[4]。

以上成果表明，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較為復雜，既關系密切，又互有異同，這些結論不僅給拉基語研究提供了基礎知識，還為如何保護提供了重要啟示。然而，拉基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的最新成果是2013年《仡央語言的小舌音》一文，其以小舌音之間的對應關系分析了拉基語與仡佬語、木佬語的關系[18]，該文距今已過去7年之多，而隨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深入發(fā)展，對于瀕危語言構成的拉基語，其與仡佬語、木佬語、普標語等關系是否發(fā)生變化？關系特點是什么？無疑，進一步展開拉基語的追蹤研究是很有必要的，這是新時代為更好保護拉基語的內(nèi)在要求。

四、拉基語的語音與詞匯研究

其實，拉基語的語音與詞匯也體現(xiàn)在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之中。然而，為更好反映拉基語的語音與詞匯構成，將其獨劈主題加以梳理分析。悉知，我國拉基語的語音與詞匯研究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相對來說其研究時間比較早，成果也較多一些。其中，這些代表成果有如：張濟民《仡佬語在民族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貴州民族研究》1986年第2期）、梁敏《拉基語》（《語言研究》1989年第2期）、梁敏《仡央語群的系屬問題》（《民族語文》1990年第6期）、林少棉《拉基語的系屬問題》（《語言研究》1991年第2期）、張濟民《拉基語與仡佬語的關系》（《民族語文》1992年第3期）、李錦芳《越南拉哈語與仡央諸語言的初步比較》（《語言研究》1999年第1期）、李錦芳《仡央語言的動詞虛化》（《民族教育研究 》1999年第S1期）、周國炎《仡央語群語言中的借詞》（《民族語文》1999年第1期）、李云兵《拉基語研究》（《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年）、艾杰瑞和莫海文《仡央語分類補議》（《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等等。因為這些成果里，有的對以上主體有所闡述，下面僅對未分析部分進行評述。

李錦芳在《仡央語言的動詞虛化》論文中，將仡央語動詞虛化分為介詞、助詞兩大類，并對仡央語言“在”“得”等動詞虛化與拉基語進行了比較分析[19]。同時，周國炎對仡央語群語言的借詞進行了語言學分析，指出拉基語的“鍋”可能是古代漢語借詞“鼎”的鼻音韻尾脫落的結果等觀點[20]。另外，李云兵在《拉基語研究》論著里，系統(tǒng)對拉基語的語音、詞匯進行了研究，即以語音的聲母、韻母、聲調(diào)、音節(jié)結構和詞匯的詞的構成、詞的詞匯意義、同義詞、反義詞、同音詞、詞匯的組成、詞匯的發(fā)展展開了分析研究[4]。艾杰瑞、莫海文在《仡央語分類補議》論文里，也對仡央語的詞匯和語音特點展開了研究，指出仡央和拉基組成北部語支[21]。此外，馬關壯學學會編纂的《馬關縣壯族志》也對拉基語的音系、詞匯進行了簡要論述。

五、拉基語語法研究

國內(nèi)學者對拉基語的語法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李云兵《拉基語研究》[4]75-182的論著里。在書中，李云兵從詞法、句法兩個部分對拉基語的語法進行了研究劃分，其中將詞類分為實詞（含名稱、代詞、指示詞、數(shù)詞、量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8類）和虛詞（含介詞、連詞、助詞等3類），短語分為主謂式短語、支配式短語、修飾式短語、補充式短語、聯(lián)合式短語、連謂式短語、兼語短語、同位短語、量詞短語、介詞短語、助詞短語12類，句子成分分為主語、謂語、動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中心語、獨立語9類，句類劃分為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感嘆句4類，句型分為單句類型、復句類型、多重復句和緊縮句，進而對語法進行了語言學研究，可見，拉基語語法的結構體系是該書的研究重點。同時，在馬關壯學學會編纂的《馬關縣壯族志》里，也對境內(nèi)拉基語的語法特點進行了一些分析，并得出如主語在謂語的前面、賓語在動詞謂語的后面等語法特點的相關結論[8]76-82。

六、結語

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nèi)拉基語研究成果可圈可點，但主要聚焦拉基語的本體研究、使用現(xiàn)狀研究、與其他語言的關系研究、語音與詞匯研究、語法研究，其他方面涉足不多，如拉基語傳承與保護、雙語教學、資料整理與分析等方面較薄弱。如何拓展拉基語研究領域，是未來亟待加強的議題方向。同時，在已有成果之中，拉基語的深入調(diào)查也是需要注意的，當前諸多成果大多出自于20世紀末的調(diào)查資料，而今過去20多年了，拉基語瀕危狀況又是如何？特點是什么？社會各界（如政府、社會、拉基人等）對拉基語是如何看待的？……這些議題亟需做出回答。只有深入和持續(xù)推進拉基語研究，我們才能如實地反映拉基語變化發(fā)展規(guī)律，在很大程度上才可能有效延續(xù)拉基語的語言生命力，并采取相關舉措加以保護，從而為中華文化多元性、鄉(xiāng)村振興發(fā)揮出語言文化應用的社會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