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萊軒隨筆(一)"/>
金曾豪
聞軍 攝(君子影藝供稿)
少年時代,我家每年都養(yǎng)雞。一年年雞來雞往,給我留下較深記憶的是一只黃母雞和一只麻栗母雞。
我父親去朋友家做客,夸了幾句朋友家的雞,那朋友就堅持讓我父親帶回一對“半大雞”養(yǎng)著玩。父親在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不知怎么丟了一只公的。帶回家的小母雞黃嘴黃腳黃羽,是只名副其實的“三黃雞”。小母雞正值“豆蔻年華”,一身純凈的明黃色羽毛,臉和冠紅紅的,漂亮得像公主。
這么漂亮的小母雞卻遭到了我家?guī)字浑u的強烈排斥。怕新來的雞走失,我們在小黃雞腳上拴了一只破拖鞋。這個拖累使它行動不便,難以避開眾雞攻擊,境況就糟糕了。對小黃雞攻擊得最兇的是一只年輕的麻栗母雞,那架勢如同懷著深仇大恨。這麻栗雞本是雞群中最膽小的家伙,飛過一只麻雀都會被嚇得腿軟伏地的,對小黃雞這般兇狠,真讓人難以理解。
看小黃雞如此被欺凌,我把一個紙箱子稍做改造,塞在起居室的茶幾下,權(quán)作小家伙的單人房間。小黃雞蠻識相,從不在單間排泄,大清早篤篤篤地啄紙箱,提醒人放它出去方便。這紙箱原是裝字典的,有淡淡的油墨香,“典典”就成了小黃雞的名字,是我父親的提議。典典是我家唯一有名字的雞,其他的雞皆以毛色等特征招呼,黑羽就叫黑毛,白羽就叫白毛,蘆花毛色就叫蘆花,麻栗毛色就叫麻栗?!奥槔酢笔墙先说陌l(fā)明,“栗”是栗子的栗,“麻”是麻雀的麻。
典典不會知道單人房間是我為它安排的,但它一定記得它來我家第一次吃到的食物是我喂的。我喂它的是嚼碎了的炒蠶豆,當(dāng)時我口袋里正有一把香噴噴的炒蠶豆,我牙齒一流的好,能把炒蠶豆嚼得嘎蹦響。典典當(dāng)時一定很餓,迫不及待地等著我把一顆顆炒蠶豆嚼碎了吐給它。這家伙從此認(rèn)識我了,此后,只要我一動嘴巴,它就會側(cè)著小腦袋仰望我,分明有所期待。在它那個視點看到的世界一定與我們不同,比如它這會看到的我的下巴,一準(zhǔn)是個三角形吧。
與好脾氣的鴨子不同,雞大多脾氣躁,同類之間一不小心就會引起打斗。有人說雞的基因里有“啄序”這個東西——只要斗輸一次,就會終生害怕對方。典典是個例外,“屢敗屢戰(zhàn)”,輸了避開,過一會又敢與贏家對著干。
典典就在七斗八斗中慢慢長大。
那時候家庭養(yǎng)雞都是散放的,早上放出去任它們覓食,到傍晚它們會自行回家“上塒”。江南人把雞窩稱作“塒”,雞的歸窩就叫“上塒”。有一天,我們發(fā)現(xiàn)典典遲遲沒有回到它的單人房間。哎呀,都暮色四起了,怎么還不回啊?晚上,雞的視力很差,別指望它們能在夜色里找到回家的路。我和二姐趕緊分頭去找,呼叫一路,把典典兩個字重復(fù)了幾百遍,卻沒有結(jié)果,就猜想典典出事了,最大的可能是被偷雞賊或黃鼠狼逮走了。黃鼠狼是夜行獵手,但偶然也會在白天出沒。
第二天早上,打開雞塒,典典竟從雞塒里踮了出來。哈,這家伙原來是自說自話住進(jìn)集體宿舍了!雞們雖然爭斗不斷,但它們是群居物種,骨子里還是喜歡群居。
走在典典身旁的就是那只麻栗雞。兩只雞并肩而行,看來它們已冰釋前嫌。
不久,典典開始產(chǎn)蛋了。下過蛋,典典也“報蛋”,但它不會喋喋不休,儀式性地叫幾聲“捉捉蛋”就打住,或許它覺得母雞產(chǎn)蛋是自然的事,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典典是只文靜的雞,蠻好。雞是吵鬧的動物,文靜的雞挺少。
產(chǎn)蛋中的典典臉孔和肉冠紅得愈加鮮艷,明黃色的羽毛油亮亮的有一種瓷質(zhì)的光澤,整個兒健碩、干凈、俏麗,人見了都會夸一句:呀,這才是正宗三黃雞呢!
人類的節(jié)日常常是雞的末日。幾個節(jié)日過去,我們家?guī)字煌V巩a(chǎn)蛋或產(chǎn)蛋變稀的母雞被淘汰出局,典典脫穎而出,成了雞中的“大姐大”。麻栗母雞還在,它產(chǎn)蛋勤,時不時下個雙黃蛋討人喜歡。這家伙是個話癆,下個蛋會大張旗鼓驚天動地報半天,賞它一把米也沒用,不吃,還是“捉捉蛋,捉捉蛋”地沒個完。它的長篇報導(dǎo)或許不是為的得賞,而是報給同類聽的——是不是有與典典比高下的意思呢?典典也是一天一個蛋,連著幾十天不改節(jié)奏,就是從不下雙黃蛋,表示不卑不亢,有理有節(jié)。
我父親有“三黃雞情結(jié)”,反復(fù)叮囑把典典下的蛋單獨收藏,備著孵一窩小雞來延續(xù)優(yōu)秀的“三黃基因”。這一帶沒有公的三黃雞,但父親相信一窩小雞中還是可能出現(xiàn)一兩只繼承母系血統(tǒng)的小三黃雞的。
典典下的蛋淡黃色中隱約有紅暈,喜氣洋洋的,一眼就能認(rèn)出。麻栗下的蛋是淡灰色的,文靜的樣子,不是母親的氣質(zhì)。
一天,麻栗突然不報蛋了,“咯咯”聲變成了“殼殼”聲,嗓音有些破裂。它這是在申請“抱窩”(孵蛋)。麻栗比典典年長些,一心想當(dāng)一回母親呢。它“殼殼”一叫,我們?nèi)胰艘积R頭大——哎呀呀,又來了!它的申報我們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幾回,那種不吃不喝不屈不撓死皮賴臉的癡迷程度真是讓人吃不消。為了及時阻止它走火入魔,我們一上手就咬牙下了狠勁——用布帶子拴住它一只腳,把它半吊起來。一腳沖天,一腳踮地的姿態(tài)看上去真的有些殘忍。麻栗痛苦地閉著眼睛,感覺到有人在附近就睜眼,就拍翅,就“殼殼”地乞求——求你們啦,求你們啦……
就在這時,典典戲劇性地失蹤了。這一回是真的失蹤了,遍尋不見蹤影。
就這樣,麻栗母雞就把典典的蛋孵上了。我母親起先交給麻栗的蛋是十六枚,清一色是典典的蛋,后來取走兩枚,換進(jìn)去兩枚麻栗的蛋。我理解媽媽的小心思,她這是要安慰一下麻栗。麻栗渾然不覺,抑或不計較這個,小心落腳,蹲下,把十六枚寶貝蛋親熱地?fù)碓趹牙?。它一直想?dāng)一回真正的母親,現(xiàn)在終于如愿了!它一臉安詳,一臉幸福。
孵蛋的窩是只淺淺的柳條筐子,里頭鋪進(jìn)捶軟了的稻草,做成一個淺淺的窩,然后再在稻草上蒙一塊布。孵蛋的母雞隔一些時間就要半蹲起身子,勾頭翻動身下的蛋,把邊緣的蛋和窩中央的蛋調(diào)換位置,務(wù)使所有的蛋得到同樣的待遇。翻蛋的時候,麻栗低下頭細(xì)聲細(xì)氣地哼哼,溫柔得像在哼唱搖籃曲。
這是麻栗第一回孵蛋,操作卻十分熟練,非常專業(yè)。誰也沒教過它,它這樣做完全是出自本能。我們唯一要做的是每天早上為它備下一盤食物和一罐清水。食物和水就放在離窩不遠(yuǎn)的地上,麻栗視而不見,要到上午十點左右時才會小心地離開寶貝蛋,奔跑著去野地里拉屎。雞不撒尿只拉屎,一天一夜的屎尿一次性排泄,一拉便是驚人的一大堆。拉完屎,麻栗奔回來吃食喝水,匆忙,潦草,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窩擁抱它的寶貝蛋,嘴里發(fā)出輕輕的咕嚕聲,好像在對小寶寶表示歉意。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寶寶冷了吧?還好,窩里還是溫?zé)岬哪?,很好,很好的…?/p>
除了這一天一次短暫的離開,母雞再不離窩一步,專注的情狀讓人感動。這個吵鬧的家伙突然變得十分文靜,只要人不走近,它從不大聲嚷嚷,怕驚了它身下的寶貝蛋。
第七天,正巧是個大晴天。我媽請來了鄰居曾舅媽。她是我們家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顧問。
利用麻栗離窩排便進(jìn)食的時間,曾舅媽戴上老花眼鏡開始“照蛋”——在窗口逆著太陽光逐一檢察蛋內(nèi)的情況。曾舅媽操作很熟練,沒等麻栗回窩就完成了操作,果斷地剔出來兩枚“沒有雄”的蛋?!皼]有雄”的蛋是孵不出來小雞的。
見剔出來的兩枚蛋都是麻栗生的蛋,我媽“哎呀”了一聲,懇請曾舅媽再“傍傍眼”。曾舅媽復(fù)核后維持原判:“沒法子呀,這兩個確是喜蛋?!薄跋驳啊笔怯懠恼f法,其實是沒有喜。喜蛋煮煮還是可以吃的,不會浪費。
麻栗回窩來了,我媽沒讓它看見剔出來的兩枚蛋,而麻栗好像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少了蛋。十六枚蛋是一窩,少了兩枚還是一窩,雞沒有學(xué)過數(shù)學(xué),只會粗估估。
第十四天,曾舅媽又來了。這一次是“浮蛋”——把蛋漂浮在盛了溫水的臉盆里,仔細(xì)觀察蛋有沒有動靜。有細(xì)微晃動的蛋就是“活了”的蛋,里頭有小生命了。
這時的曾舅媽手握生殺大權(quán),一臉莊重,如果有人說話,她就把一根手指豎在嘴唇上。
我媽在一旁小心協(xié)助,把“活了”的蛋用干軟的毛巾輕輕拭干,小心放回窩凼。謝天謝地,這一次差點來了個滿堂彩——十四枚蛋中有十二枚“活了”!
第二十一天是雞雛出殼的日子。一枚蛋變成一只雞,真是件神奇的事呢!可惜那天我要上學(xué),不能見證這神圣的蝶變。
放學(xué)回家,我扔下書包就往小屋奔,心里急切得不得了。
一進(jìn)屋,我就聽見了一種雜亂細(xì)碎的啾啾聲。麻栗對我的闖入挺不滿,發(fā)出咯咯的叫聲。我放輕腳步,走近雞窩,蹲下來,就看見母雞蓬松的羽毛里這兒那兒有黃色的小腦袋探出來,一轉(zhuǎn)眼又縮回羽毛里不見了,小聲小氣的啾啾聲就是這些小不點兒發(fā)出的。
從這天開始,麻栗開始了它千辛萬苦的幸福生活。
十二個小雞雛顏色不同,都是毛茸茸的一朵,圓溜溜的小眼睛里滿是好奇,小小的尖喙一刻也閑不住,不是嘰嘰喳喳地吵噪,就是這里那里一本正經(jīng)地亂啄。小家伙們個性不一,有的羞怯,是乖乖兒,一離群就嚇得嘰嘰叫;有的大膽,是搗蛋鬼,母雞一不留神就溜得遠(yuǎn)遠(yuǎn)的。小雞們更多的時候是聚在一起的,母雞居中緩行,昂首挺胸,莊嚴(yán)而又慈祥,每次落腳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小不點兒。
鼓勵膽小的大膽探索,及時召喚跑散的歸隊,還要喙爪并用地示范覓食技能……統(tǒng)領(lǐng)和培訓(xùn)這一大群小不點兒真是不容易啊,把個麻栗母雞弄得手忙腳亂,心力交瘁。麻栗卻特別享受這樣的辛苦,它對待雞雛的每一聲嘀咕、每一個動作都溫暖得一塌糊涂。
這一群生靈讓家園充滿了蓬勃的生機(jī),讓世界布滿了歲月靜好。雞群浩浩蕩蕩地走過來,每個人都樂意讓路,臉上不由自主地有了微笑,都想蹲下去捧一捧小雞。當(dāng)然,“捧一捧”是不被容許的,麻栗會發(fā)出警告:嗨,不可以的!
母雞是不用也沒法給孩子喂奶的,但它還是瘦了,還是那個體量,卻輕了,提在手里像提了個燈籠。麻栗雞討孵時被我們粗暴地吊起過,如今見著它瘸著一條腿勞碌,倒讓人愧疚了。
那天,有一只小雞為考察秘密而落伍,被一塊倒下的搓衣板砸昏了過去。我和二姐找來一只笆斗,把小雞罩在泥地上,然后不停地拍打笆斗,不停地呼喚:“小雞小雞轉(zhuǎn)來吧,小雞小雞轉(zhuǎn)來吧……”老人們都說這種方法能讓小雞小狗接上地氣,接上了地氣就能活過來,很靈的??上н@一次不靈,小雞死了。
兒女太多,數(shù)學(xué)又不好,麻栗并沒有發(fā)覺減員。
領(lǐng)著小雞的母雞會變得很兇,對曾經(jīng)斗敗過它的雞也不再示弱,對異類的接近更是毫不客氣,一準(zhǔn)挺身而出加以攻為守?;蛟S是看在小雞的面上,那些狗啊貓啊變得寬容了,不接戰(zhàn),遇上了就退避三舍。
麻栗母雞肯定嘗過蜂蛹,那天一見到掉在地上的蜂巢,便不顧一切地奔過去一腳踩住奮力開啄。蜂巢里竄出來十多只細(xì)腰蜂,向侵犯者發(fā)起兇狠的攻擊。想必一只雞被蜂螫了會挺痛苦,可麻栗一心要為兒女爭得滋養(yǎng)品,哪肯罷休,收緊羽毛,頻頻甩頭,堅持它的努力。
有收緊的羽毛和堅硬的“靴子”,母雞只要護(hù)住它的肉冠和少毛的臉部就可以,它是有可能啄開蜂巢的,可惜那幫小雞見母親擒獲了一個大家伙,認(rèn)定是美食,根本不聽母親“別過來”的警告,爭先恐后地狂奔而來。小家伙們剛開始長大羽,一個個還光著屁股,是很容易受到細(xì)腰蜂攻擊的。太危險了,麻栗只得放棄蜂巢,一邊抵擋細(xì)腰蜂的追殺,一邊帶小雞們撤離??呻u怎跑得過蜂啊!無奈,母雞就地趴下,尖叫著,讓小雞們鉆到翅膀下躲避空襲。小雞們對母親的這一招太熟悉了,一轉(zhuǎn)眼就完成了戰(zhàn)術(shù)動作,就像磁鐵吸納鐵屑那樣迅疾。這么一來,蜂的攻擊只對母雞的臉頰和肉冠有效。母雞先是拼命搖晃腦袋,眼看瘋狂的蜂們不肯罷休,干脆把自己的腦袋也藏到翅膀下,玩起龜式防御。小雞們覺得這個“嗡嗡嗡”的游戲好玩,紛紛從羽毛里探出小腦袋來探察敵情,當(dāng)即被母親厲聲喝止——危險!危險!
麻栗的努力雖然慘敗,但它為了兒女福利的那份瘋狂勁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是目擊者(我的一個朋友)的感慨。那個蜂巢就是他從他們家二樓的檐下剪了扔到地上的。
領(lǐng)著小雞的母雞不只勇敢,還會變得聰明。這一點是我的發(fā)現(xiàn)。
離我家不遠(yuǎn)的地方有個叫“尤家宅基”。“宅基”是很久前的事了,現(xiàn)在的“尤家宅基”是個菜園子,由一道干稞編的籬笆仔細(xì)圍護(hù)。籬笆編得密,連小雞小鴨都沒空子可鉆。
那天,我路過菜園子,見我家的小雞都在菜園子里覓食。菜園子里有多種鮮嫩的蔬菜,必定還有昆蟲、蚯蚓等活食,小雞們一個個興奮得不得了。這幫小搗蛋是怎么進(jìn)去的呢?
沿著籬笆走,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家的麻栗母雞。它趴在籬笆外打沙,很享受的樣子,見了我也不避諱,眼神里好像還有點得意——瞧,我給我的孩子們找了個多好的覓食地呢!雞的“打沙”就是洗澡,把沙或者浮土揚起來,讓沙土在羽毛里摩挲,然后再把沙土連同寄生蟲抖擻掉。
我走近,蹲下去,麻栗才警惕地從打沙的坑里站起來,沖我發(fā)出“咕咕”聲,表示不滿:嗨,沒見到人家在洗澡嗎?
這打沙的坑緊靠著籬笆,籬笆下便形成了一個扁扁的小洞。不用說,小雞就是通過這個小洞進(jìn)入菜園子的。我繞到菜園的另一邊,大聲轟攆小雞。小雞們愣了一會,才想起來逃走。它們奔跑、委屈地叫喚,從那個小洞鉆出籬笆投進(jìn)母雞的懷抱。母雞挺生氣,一邊安慰兒女,一邊抗議我的干擾:咕咕咕,咯咯咯……
我把小洞用泥堵上,踩結(jié)實,找來一塊石塊加固。這個菜園子的主人是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婦,怎能讓這幫小搗蛋騷擾他們??!
過了幾天,我又路過菜園子,發(fā)現(xiàn)小雞又在菜園子里搗亂,一查,原來是麻栗母雞又在另一個地方開出了秘密通道。這就可以斷定,在籬笆上打洞是麻栗母雞有意為之。瞧,平時大大咧咧的麻栗竟然一下子聰明了起來。
在我的轟攆聲里,麻栗帶著它的兒女們匆匆離去,回頭見我又在封堵洞口,嘴里發(fā)出呱呱聲。這一次的聲調(diào)和第一次不同,表達(dá)的不是不滿,而是憤怒。
麻栗母雞走起路來還是有點瘸。
沒想到,這是這只瘸腿母雞留給我的最后的背影。
幾天以后,剛剛開始長出大羽的小雞們從外面驚恐萬狀奔回家來,卻沒見須臾不離雞群的麻栗母雞的身影。不好,出事了!
麻栗母雞失蹤了。大人們猜測母雞是被黃鼠狼拖走了。黃鼠狼一般是不會在白天出來捕食的,但正是稻熟時節(jié),稻田里沒有水,黃鼠狼有稻田掩護(hù),大白天出來覓食也是有可能的。
十一只小雞最后長成了十只,其中有兩只是標(biāo)準(zhǔn)的三黃雞,極像它們的親生母親典典。長麻栗羽毛的雞,一只也沒有。這一點讓我媽耿耿于懷,覺得我們太對不起麻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