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一線護理人員心理壓力研究*

李 蒙，劉 倩，李潔瓊，李 婷 ，梁 茜 ，姚倩倩 ，趙 夢 ，辛 霞**

(1 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內(nèi)分泌代謝科，陜西 西安 710061，limeng2000@126.com；2 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護理部，陜西 西安 710061；3 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院醫(yī)院整形美容頜面外科，陜西 西安 710061)

自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以來，在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的領導下，全國各地醫(yī)療隊前往武漢參與救治工作，派出精銳醫(yī)療力量達到4.2萬人，其中，護士為2.86萬人，占總人數(shù)的68%，護士在患者救護和治療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由于疫情救治工作的緊迫性，部分護士在較短時間內(nèi)報名并前往武漢支援救治工作，在抵達初期出現(xiàn)了較為明顯的相關心理壓力。本研究旨在探索異地護士前往武漢進行新冠肺炎救治工作的心理壓力，為今后發(fā)生緊急疫情，建立有效心理危機干預模式提供參考。

1 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

本研究通過倫理委員會批準，采用質性研究的現(xiàn)象學研究方法，納入12名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異地赴武漢支援救治工作的護理人員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①注冊護士；②異地援助武漢救治工作的臨床一線護士。排除標準：不愿意參加本研究者。質性研究樣本量的確定標準為資料飽和，即受訪者的資料重復出現(xiàn)，且資料分析時不再有新的主題出現(xiàn)[2]。根據(jù)此標準，當完成12名研究對象的訪談后，資料呈現(xiàn)飽和狀態(tài)。研究對象年齡為24～35歲，平均年齡為30.25歲；工作1～5年的有3名(25%)，5～10年的有5名(42%)，工作超過10年的有4名(33%)；均為本科學歷；有3名來自外科，8名來自內(nèi)科，1名來自傳染科，詳見表1。

表1 受訪者一般資料

1.2 研究方法

采用質性研究的現(xiàn)象學研究方法，因此，采用微信音頻訪談及發(fā)放電子調查補充問卷相結合的方式進行，訪談時間為20分鐘，以詳細記錄受訪者表述的信息。

訪談前由研究者本人向受訪護士講述研究目的及過程，承諾自愿、保密原則，征得同意后由受訪者在無人打擾的獨立空間內(nèi)完成半結構式訪談和補充問卷，問卷內(nèi)容包括一般資料與相關的開放性問題，其中相關問題如下：①得知您要去武漢支援一線護理工作后，您的心理感受是什么？您有什么表現(xiàn)?您的家人是什么心理表現(xiàn)？②抵達武漢進入隔離病房前，您有什么心理感受？您有什么感覺？③新冠肺炎隔離病房工作的第一天下班結束，您有什么心理感受，表現(xiàn)是什么？④第一次給重癥患者進行床旁護理時您有什么心理感受？如何表現(xiàn)？⑤在出發(fā)前提供什么樣的培訓能夠使您更好的適應工作，減緩您的壓力？⑥當您遇到新冠患者死亡，您的感受？

采用Colaizzi的七步分析法進行資料分析[3]，即認真閱讀所收集的資料，從微信訪談信息及問卷信息提煉主題并進行歸類，提取有重要意義的陳述，對反復出現(xiàn)的觀點進行匯集，整合結果，寫出詳細、無遺漏的描述，并辨別出類似觀點，總結出事物的本質特征。

2 結果

經(jīng)過分析總結，提煉出兩大主題：

2.1 壓力的主要來源

對職業(yè)暴露的恐懼感。職業(yè)暴露是指因職業(yè)原因暴露于某種危險因素或環(huán)境中，具有感染、引發(fā)某種疾病的潛在風險，引起醫(yī)務人員職業(yè)暴露的因素包括生物性、物理性、化學性、心理社會性危險因素[4]。近年來，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增多,新型傳染病相繼出現(xiàn),傳染病護理工作環(huán)境特殊，危險性高[5]，護理人員除了要面對直接感染疾病的風險,還需在短時間內(nèi)做出相應的心理應激調適,完成傳染病護理工作,導致護士的心理壓力加重[6]。本研究發(fā)現(xiàn)赴武漢支援新冠肺炎救護工作的護士存在對職業(yè)暴露的恐懼，主要來源是擔心自己感染新冠肺炎。護士1：“臨走前爸媽一直叮囑要做好防護，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被感染，他們怕我被感染，我也很擔心自己被感染。” 護士3：“由于帶著防護眼鏡起霧，加藥時隔著兩層手套操作很不靈活，注射器的針都戳進肉里了，鉆心的疼，好害怕?！弊o士4：“我真的很害怕被病毒感染，萬一我給患者操作時他對我呼氣，那就太糟糕了。” 護士5：“下班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上起了紅疹，臉上被護目鏡壓紅了，好壓抑啊?！弊o士7：“萬一在給患者抽血時把自己手扎了，發(fā)生針刺傷，萬一患者還有其他傳染病可怎么辦，想想就害怕?！弊o士11：“我感到壓力很大，萬一被感染了，可怎么辦？”

對環(huán)境的陌生感。此次支援武漢的護理救治小組，多數(shù)是由多省、市護士重組的救護小組，面臨著新的同事、新的工作環(huán)境與模式，對護士而言無疑是一次挑戰(zhàn)。護士3：“第一天上班，第一次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戴著防護鏡，誰也不認識誰，臉部被護目鏡壓得特別疼，感覺自己缺氧，這樣的環(huán)境真的很不適應?！?護士4：“這邊的工作模式和我們當?shù)氐牟灰粯樱鞒躺喜皇煜?、電腦系統(tǒng)不會使用，壓力很大，由于穿防護服，戴護目鏡，導致頭暈、眼睛疼，顴骨皮膚被壓了個小水泡，各種不適應?！弊o士7：“我第一個班是大夜班，出發(fā)前外面下著大雨，閃電特別恐怖，從來沒見過，而且這里沒有暖氣，來的時候也沒帶厚衣服，真的特別冷?！?/p>

對責任的未知感。一線護士深知救護工作的重要性，擔心自己是否能夠勝任救治患者的工作，自己是否能夠將患者護理好，使患者有一個良好的預后。護士6：“因為我第一天上的是大夜班，沒上班之前心里總是害怕，白天睡不著，飯也不想吃，心里總想著病房患者多不多，患者病情重不重，要給患者做治療如何和患者溝通，患者是否都能配合等。”護士7：“以前從未參加過疫情救治工作，感覺責任重大，擔心自己將患者護理不好，提醒自己要細心！”

對家庭支持的不確定感。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組成單位，是為成員提供支持、資源、服務及其他幫助的港灣，當成員遭受病痛或生活變故時，家庭作為社會環(huán)境中的基本單位，可通過提供支持和信息反饋來緩解精神壓力而改善生活質量[7]。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護理救治工作給一線護士和家庭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家庭支持系統(tǒng)的質量成了影響一線護士工作狀態(tài)的主要壓力來源[8]。護士1：“當知道我要去支援武漢時，家人一直哭，根本不接受，不想讓我去，害怕我被感染?！弊o士11：“其實我心里還是挺激動的，到了自己能做貢獻的時候，我的父母都很支持我，很為我自豪，我自己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弊o士12：“有點亂，家里人剛開始不想讓去，最后也支持我去了，得到了家人的支持，我也有了信心。”

對搶救無效的無力感?；颊邠尵葻o效死亡后，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護士出現(xiàn)不同情緒體驗，如“坦然接受、恐懼害怕、內(nèi)疚自責”等，而在面對患者死亡時，護士出現(xiàn)強烈心理應激反應，產(chǎn)生自身悲傷情緒，難以遺忘患者死亡，沒有充足時間處理情緒等情況，提示護士欠缺應對死亡的能力[9]。在第一次遇到患者治療無效死亡時，護士7：“剛來武漢遇到的第一例死亡患者，我的內(nèi)心極度恐懼，感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沒有力氣，自己馬上就要倒下了，心里非常難受。”護士8：“看著患者死亡，我內(nèi)心非常壓抑，非常郁悶，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p>

2.2 壓力的表現(xiàn)形式

生理表現(xiàn)：面對突發(fā)傳染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的發(fā)生，人們常會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心理應激反應，而作為抗疫一線的護理人員，即使進行了全面的防范，依然產(chǎn)生了極大的心理壓力[10]。12名護士中有4名護士出現(xiàn)惡心、嘔吐、食欲不振的癥狀；4名護士失眠；1名護士頭暈、頭痛；2名護士出現(xiàn)雙手顫抖、心跳加速；還有1名比較嚴重，有窒息感。護士1：“我真的特別緊張，擔心被感染，晚上睡不著，坐立不安。”護士5：“我滿腦子都是穿著防護服的場景，感覺頭特別疼，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的手都在顫抖，心跳快得很。”護士7：“我可能比較嚴重，心慌、手抖，有窒息的感覺，真的好害怕?！?/p>

情緒及認知表現(xiàn)：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初期，由于對疾病認知不足，尚未研發(fā)出特效藥，尤其是發(fā)生多起醫(yī)護人員感染事件后，對一線護理人員造成極大心理壓力[11]。主要表現(xiàn)有焦慮、緊張、害怕。護士6：“我就是心里猶豫，特別害怕和恐懼，擔心自己適應不了?！弊o士11：“我心里還是挺激動的，到了自己能做貢獻的時候，我的父母都很支持我，所以我一點也不害怕，很期待上戰(zhàn)場的感覺?！弊o士6：“我很恐懼，不敢看有關疫情的報道?！弊o士1：“我不愿意和別人說話，說話就會害怕地哭?！?/p>

3 討論

此次援助武漢的異地護士中有些為剛入職的新護士，僅有極少數(shù)護士之前參加過“非典”時期的護理工作，趕赴武漢，參加抗疫工作，接觸另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工作模式，使護士感到較大的壓力[11]。

3.1 科學認知有助于護士正視壓力

認知是個體通過媒介對外界事物的認識。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以來，人們通過多個媒體渠道獲取相關信息，基于獲取的信息建立對疫情的認知，但是，這種認知有可能是全面的，也有可能是片面的。個體基于對疫情的認知，產(chǎn)生對疫情的態(tài)度體驗，也就是對疫情的情緒反應，一般情況下，大多數(shù)人會產(chǎn)生一些消極的情緒體驗，比如擔憂、恐慌、焦慮等；然后基于自己對疫情的認識和情緒，表現(xiàn)出與認知和情緒一致的負性行為反應。社交媒體上的部分信息內(nèi)容與實際真實情況存在一定的偏差。如果是基于這些存在偏差的信息認識疫情，那么就會建立對疫情的偏差認知，進而導致出現(xiàn)與偏差認知相一致的負性情緒反應和行為反應[12]。在疫情發(fā)生早期，人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信息正確認知疫情，加之，面對可能被感染的風險，導致護士出現(xiàn)強烈的對自身安全的恐懼感。Koh等[13]對10名華裔新加坡護士的研究顯示，她們在面對“非典”“甲流”等傳染病時，感受到極大的感染風險，甚至被認為是不可避免的。此次疫情發(fā)生后，信息傳遞速度快，但是很多信息的真實性有待考量，信息的不確定性加重了人們的猜疑和擔心，易引起恐懼心理[10]。本研究一線護士對疫情的反應也是害怕被感染并產(chǎn)生了較嚴重的焦慮、恐慌情緒，與上述研究結果一致。因此，科學認知疫情的發(fā)生和發(fā)展，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可以緩解擔憂和恐慌。

3.2 良好的社會支持可減輕護士壓力

社會支持一般是指社會各個方面包括父母、親人、朋友等對個體的精神或者物質方面的支持和幫助，反映一個人與社會聯(lián)系的密切程度和質量[14]。作為心理學研究的一個重要變量，社會支持一方面可以緩解個體的心理壓力；另一方面促進維持良好的情緒體驗，使個體感受到被理解、被支持、被尊重的感覺[15]。本次支援護士出征得到了醫(yī)院和社會的大力支持，配備的隨行物資以及防護用品準備充足，在情感上給予充分的支持。后方同事為赴武漢支援護士的家屬提供相關幫助，為支援護士的孩子提供教育支持等，護士及家屬感受到來自各方的溫暖。社會支持可充分協(xié)同組織、家庭以及同伴等力量的支持, 同時，還應有額外的經(jīng)濟獎勵和適當?shù)募倨谘a償, 以保障醫(yī)護人員在面臨突發(fā)應激事件時，可以樹立強有力的信心，從容應對[16]。社會支持在緩解護士的心理壓力，促進其心理健康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3.3 合理應對可減輕壓力帶來的不適

支援一線護士的壓力主要表現(xiàn)形式是失眠、食欲差、緊張、焦慮等。護士出征前醫(yī)院安排了感控培訓、心理疏導、睡眠指導等，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護士的壓力。后勤保障為護士提供了可口的飯菜增加營養(yǎng)的攝入；提供了幫助睡眠的藥物，改善失眠、焦慮等不適癥狀；提供了提高免疫力的藥物增強免疫力。實施疫情期間護理的彈性排班，合理安排護士的上崗時間。上崗時間短使得護士頻繁更換，易出現(xiàn)差錯，過度浪費防護物資；反之，上崗時間過長，會使護理人員工作負荷加重、心理壓力大、免疫力下降，易造成感染。在此基礎上，護士個人的自我調節(jié)非常重要，通過合理飲食，睡眠及適當運動增加自身的舒適感，鼓勵護士及時宣泄不良情緒，并積極給予疏通指導，積極尋求應對方法。在抗疫期間,來自管理者的關心顯得尤為重要，護士希望得到管理者對其能力的肯定，對其主動報名參加武漢抗疫工作的肯定，并渴望得到來自社會的關懷與溫暖。建議管理者給予護士在此次抗疫過程中的表現(xiàn)給予肯定與嘉獎,進一步調動護士在特殊疫情救治中的積極性[17-18]，安全順利地完成救治任務。

3.4 系統(tǒng)崗前培訓可減輕護士部分壓力

未來的培訓中應當以公共衛(wèi)生應對、監(jiān)測為重點內(nèi)容, 以技能操作培訓為主要形式[19]。根據(jù)此次疫情的實際情況，本研究提示：關于新冠肺炎的基本臨床及流行病學知識、新冠肺炎的感控知識、自我防護方法、自我減壓方法、疫區(qū)當?shù)氐幕旧钋闆r、疫區(qū)當?shù)蒯t(yī)院及病區(qū)的基本工作流程和方法、床旁護理患者時注意事項、邀請已經(jīng)在疫區(qū)工作的老師連線或者視頻介紹自己工作體驗及注意事項等的相關培訓能夠幫助護理人員減輕相關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