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校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策略初探
——基于危機管理視角的分析

馬健生，索迪

（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875）

新冠肺炎疫情對美國高校的正常運行造成了巨大沖擊。美國《高等教育紀事報》指出，從2020 年3 月5 日開始，新冠肺炎疫情對美國高校的國際學生、教職員工、國際交流項目和學生入學、校園衛(wèi)生安全等方面造成嚴重影響。[1]

美國危機管理大師羅伯特·希斯（Robert Health） 將危機管理概括為四個部分，即縮減（Reduction）、預備（Readiness）、反應（Response）、恢復（Recovery），簡稱為4R管理?？s減是為了減少危機隱患，防患于未然；預備是為了預警和監(jiān)視，期望在危機初始階段能更快地做出反應；反應是指在危機已經(jīng)全面爆發(fā)的時候,相關組織采取了什么樣的措施以減少損失；恢復是指在危機發(fā)生并得到控制后如何著手恢復組織形象，而且也能夠為組織提供反思性經(jīng)驗,提升應對危機的能力。[2]4R理論改變了傳統(tǒng)危機管理理論只強調危機反應而不重視前因后果的局限，而且更加重視危機防范，同時該理論為公共危機管理理論，對研究高校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有一定的適切性。斯坦福大學（私立）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公立）是較為典型的一流研究型大學，兩所高校都積累了比較豐富的學校管理經(jīng)驗。從所在地疫情的蔓延程度看，兩所大學均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屬于疫情發(fā)展速度較快的地區(qū)。加州州長加文·紐瑟姆（Gavin Newsom）于2020年11月19日發(fā)布聲明，將在這個美國人口第一的州實行“宵禁令”以遏制新冠肺炎疫情快速蔓延。[3]因此選取這兩所高校作為樣本校在全美范圍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一、縮減管理：側重短期醫(yī)療手段而忽視疫情的復雜性

縮減管理的目的是防患于未然，同時也是4R理論著重強調的階段。一個組織是否能夠有效應對危機往往與縮減管理階段的工作緊密相關?？s減管理需要在危機發(fā)生前充分估計組織可能面臨的風險，并采取諸多措施增強組織抵御、規(guī)避風險的能力。因此縮減管理包括風險評估與縮減措施兩部分內容。從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發(fā)布的公告可以看出，兩所高校的縮減管理聚焦的是普通流感給學校帶來的常規(guī)風險。

（一）應對突發(fā)事件的組織準備

專業(yè)的反應組織有助于快速應對危機并降低損失。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具備了比較完善的應對傳統(tǒng)突發(fā)事件的反應組織，能夠處理和協(xié)調科研安全、人身安全、防火、信息協(xié)調與人員溝通等方面的問題。斯坦福大學建立了環(huán)境、健康與安全部，其功能涵蓋組織協(xié)調、部門業(yè)務、數(shù)字服務、科研安全、職業(yè)健康與安全、消防、生命安全及應急管理和校園環(huán)境監(jiān)控。[4]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建立了環(huán)境、健康與安全辦公室，負責突發(fā)事件統(tǒng)籌管理、提供技術和教學服務與環(huán)境保護，還有相關部門專門負責防火和防輻射以及提供其他與健康安全相關的幫助。[5]防火、防止校園襲擊與暴力以及保障研究的安全這些都是高校最常見的突發(fā)事件，所以高校的應急反應組織一般會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些領域。這些應對傳統(tǒng)安全風險的專業(yè)反應組織雖然也能夠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方面發(fā)揮一定的指導作用，但這些應急組織的工作重心并不在抗擊疫情影響上。雖然兩所高校也有專門應對突發(fā)衛(wèi)生事件的部門指導學生如何應對普通流感（如斯坦福大學的環(huán)境、健康與安全部門、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主管本科生教學的部門），但是僅憑這類單一部門的力量難以抵御公共衛(wèi)生事件擴大后的影響。

可見，在危機應對組織上，兩所高校的突發(fā)事件專業(yè)應對組織雖然組織嚴密，分工明確，但不針對疫情風險，而專門針對疫情的反應組織又缺乏學校層面的組織協(xié)調。

（二）風險評估與縮減措施

在風險評估方面，兩所高校都注意到了常見季節(jié)性流感（例如H1N1流感）的影響，重點預防此類傳統(tǒng)公共衛(wèi)生事件。兩所高校已經(jīng)積累了豐富的應對經(jīng)驗，因此這類風險沒有對高校的正常教學和科研等活動造成重大威脅。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傳播速度快，致死率高，并且缺乏有效的治療藥物，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會造成許多超出傳統(tǒng)公共衛(wèi)生事件范疇的風險，但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針對這一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未做進一步的風險評估。

縮減措施是對風險評估的落實，往往與風險評估相輔相成。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風險評估針對的是普通流感，因此兩所高校的縮減措施沒有包含應對疫情進一步擴大的措施。斯坦福大學由學校的環(huán)境、健康與安全部門指導學生應對流感，倡導學生接種疫苗、規(guī)律的作息和飲食、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避免與病人接觸。[6]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通過學生管理部門引導學生提前接種疫苗，學生感冒后要居家隔離一天，學校為因病不能參加考試的學生提供住宿，并運用教育技術幫助學生學習。[7]從縮減措施內容的豐富性來看，兩所高校的應對策略局限在醫(yī)療衛(wèi)生領域和指導學生進行簡單的預防和休息上，沒有擴大到指導教學和學校管理層面。

綜上所述，在縮減管理階段，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重視應對傳統(tǒng)公共衛(wèi)生事件風險的評估，并具備了對應的縮減措施，兩所高校也有應對各種常規(guī)校園安全問題的專業(yè)反應組織。然而，這些主要針對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的縮減管理在應對新型公共衛(wèi)生事件造成的復雜性和持久性危機的時候力量不足。這也為后來新冠肺炎疫情的嚴重沖擊留下了隱患。

二、預備管理：重視監(jiān)測信息發(fā)布并采取初步行動

預備管理階段的工作重點是對危機進行監(jiān)測，在危機尚處萌芽階段之時發(fā)布預警并進行初始反應抑制危機，屬于危機初始管理的范疇。從新冠肺炎疫情出現(xiàn)到高校宣布暫停線下教學之前的階段可視為預備管理階段。希斯認為，有效的使用監(jiān)視和預警能夠將損失控制在最小范圍。[8]在這一階段，兩所高校根據(jù)疫情發(fā)展情況建立了專門的新冠肺炎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及時發(fā)布預警信息，并調整學校運行策略，試圖阻止或減緩新冠肺炎疫情對高校的影響，以維持高校的正常運行。

（一）建立專門的信息發(fā)布平臺

有效的信息溝通能夠幫助組織協(xié)調各部門應對危機并及時作出反應。建立官方信息平臺能夠提高信息的可信度，并且將各類信息進行分類匯總，方便組織成員查看。兩所高校均建立了專門的校內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斯坦福大學建立了斯坦福健康警報（Stanford Health Alerts），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建立了新冠病毒信息平臺（Coronavirus），提供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發(fā)展態(tài)勢，發(fā)布學校的旅行警告和其他公共衛(wèi)生問題的重要更新，以及大學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背景下的運作和政策調整。

高校的新冠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屬于官方正式溝通渠道，能夠保證信息的權威性。兩所高校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初期及時建立的專門發(fā)布疫情信息的平臺，幫助教職工和學生明晰全球疫情發(fā)展情況和高校所在當局的管理政策，建議學生主動減少外出以減少校內傳播風險。建立高校官方的信息平臺有助于提高組織成員對新冠肺炎疫情的重視程度。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分別從2020年2月27日與3月9日開始在相關平臺以聲明的方式發(fā)布新冠疫情警告與學校運作的早期政策調整，并且隨疫情的變化隨時更新信息平臺的內容，讓全校師生員工及時了解學校的最新應對策略。

（二）發(fā)布預警信息并采取初步行動

新冠肺炎疫情始發(fā)之時，美國高校尚處于冬季學期期末，師生員工還在學校聚集以應對繁忙的期末事務。如果不及時采取預防措施，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會更快傳入校內并造成校內傳播的風險。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利用信息發(fā)布平臺推出了一些初步應對措施希望能夠盡可能阻止新冠肺炎疫情傳入校內。具體運行策略如表1所示。

表1 預備管理階段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運行策略調整

這一階段兩所高校內部雖然均未出現(xiàn)確診病例，但由于校外疫情發(fā)展迅速，加州州政府以及地方當局也相繼發(fā)布了疫情警告，所以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運行策略不得不朝著收緊的趨勢發(fā)展。通過整理兩所高校發(fā)布的聲明可知，兩所高校在逐步收緊校外的面對面交流活動，同時也在逐步減少校內人員的密度，學校的教學策略也出現(xiàn)了向線上轉移的趨勢。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相比，斯坦福大學的初步反應更早，應對措施比較周密，更能呈現(xiàn)出循序漸進地收緊校園運行策略的特點。除此之外，斯坦福大學還成立了專門的跨校園領導小組作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學校層面的應急組織，而且通過公開信的方式與學生及其家長保持情感溝通。

可見，兩所高校在預備管理階段重視對疫情的監(jiān)控和信息發(fā)布，并能夠及時調整學校的運行策略以最大限度減少校內人員感染的風險，較好地完成了預備管理階段的任務。

三、反應管理：強調遠離感染風險而難以兼顧學校長期運行

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國的快速蔓延對高校所在地區(qū)造成越來越大的威脅，一些高校內部也開始出現(xiàn)疑似病例。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果斷采取更大范圍的全校性應對措施，阻止疫情在校內爆發(fā)，兩所高校從此進入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反應管理階段。在該階段，兩所高校全面轉為在線教學，同時也采取一些措施應對疫情造成的心理和經(jīng)濟影響?？紤]到教師、學生和教育影響是教育的基本要素，而且人員管理和信息管理又是危機管理的關鍵，[9]因此，在反應管理階段主要考察兩所高校的教師和學生如何應對教學模式的調整，高校對學生、教師做了哪些心理和經(jīng)濟方面的支持，在此階段高校的運行策略又做了哪些調整。

（一）面對面教學轉向線上教學

用線上教學暫時替代面對面教學能夠在疫情暴發(fā)階段避免人員在校內聚集，切斷新冠肺炎疫情的傳播渠道，同時還可以利用網(wǎng)絡設備和資源保障基本的教學。有學者指出，如此短時間，大規(guī)模地轉為線上教學難免會讓教師工作量突然增大，而且會面臨網(wǎng)絡教學資源不足和相關制度不夠匹配的問題，[10]所以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全面轉為線上教學后，盡可能根據(jù)師生的問題反饋對教學進行調整。斯坦福大學于2020年3月6日發(fā)布聲明，從3 月9 日開始完全實行線上教學，冬季學期的期末考試也改在家中進行。[11]斯坦福大學還陸續(xù)發(fā)布了支持線上教學的措施，包括提供使用視頻會議軟件的指導和在線辦公與學習的軟件、資源。[12]因為原有的評價方式不能適應在線教學的需要，斯坦福大學將學生的課程評分簡化為滿意/無學分（Satisfactory/No Credit）的二分法評價方式。[13]隨著疫情持續(xù)時間的延長，斯坦福大學又將在線教學延長至整個春季學期。[14]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則采取了兩步走的方式轉向在線教學。它先停止了大部分面對面授課，保留最低限度的面對面授課，后根據(jù)加州發(fā)布的就地避難政策（shelter in place）于2020年3月16日完全取消所有面對面課程。[15]該校也盡可能為師生提供更多的資源方便在線學習，其圖書館網(wǎng)站提供了更多可供在線閱讀的圖書。[16]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教學評價方面也遇到了與斯坦福大學類似的問題，所以該校春季學期所有本科課程的評分標準也改為二分評價法，即及格/不及格(P/NP)。由此可見，高校的教學方式和評價方式能夠在短時間做到靈活轉換，但是網(wǎng)絡教學資源的積累和對網(wǎng)絡教學的熟練運用需要長期準備和訓練，很難短時間解決。

（二）學校運行策略持續(xù)收緊

完全轉向在線教學以后，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并未關閉校園，依然保持最低限度研究任務，希望盡可能保持學校的學術使命，但迫于外部疫情惡化帶來的壓力，兩所高校還是被迫繼續(xù)收緊運行策略，壓縮校內人員數(shù)量。如表2所示。

表2 反應管理階段兩所高校的運行策略調整

由表2 可知，兩所高校繼續(xù)采取更加嚴格的措施以擴大社交距離。斯坦福大學采取分批逐步降低校內學生和研究人員數(shù)量的做法，甚至鼓勵研究人員在線進行研究，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從完全放棄面對面教學開始就已經(jīng)徹底將校內人員最大化地減少，未經(jīng)特殊允許的研究人員不得留在校園。有不少美國學者擔心，隨著在線教學和在線辦公技術的廣泛應用將會威脅實體大學的存在，大學的物理空間地位將不斷下降，造成大學的身份危機，[17]但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首要的任務應該是保證人員的生命健康，所以擴大社交距離阻斷感染風險，將在線技術廣泛地用于教學和科研是必要的。

（三）為學生和教師提供經(jīng)濟支持

美國的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持續(xù)攀升，疫情尚未出現(xiàn)拐點，難以確定結束時間，所以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國演變?yōu)橐粓龀志眯缘奈C。高校為了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增加了不少開支，同時由于生源減少和對外交流減少，高校的收入來源也受到威脅。高校除了努力減少病毒傳播風險，還必須維持學校的基本運行。即使縮減預算，兩所高校依然面臨與日俱增的財政壓力。斯坦福大學甚至開始考慮裁員來平衡收支。[18]如何維持學?；具\行成為困擾高校的難題。

為了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經(jīng)濟壓力并維持學校的基本運行，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不斷縮減預算，凍結招聘和減薪以節(jié)省開支。同時，很多學生因為疫情影響造成家庭經(jīng)濟困難從而難以完成學業(yè)，很多教師也面臨著經(jīng)濟困難。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為師生提供了必要的經(jīng)濟支持，幫助師生緩解生活困難。

1.為困難學生提供補助

為緩解學生因為疫情失去收入來源進而導致生活困難，以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為代表的許多美國高校一方面接受國家的資助，另一方面也主動出資援助有生活困難的學生。美國教育部頒布《冠狀病毒刺激法》（Cares Act），向高校發(fā)放60億美元資金援助那些可能失業(yè)、生病或需要購買遠程學習技術服務的學生。[19]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也為學生提供了各種形式的資金支持。斯坦福大學在春季學期為校園關閉期間離?；丶业乃斜究粕咳颂峁?000美元生活費資助，對于不能回家必須在外租房的學生會補助更多；已經(jīng)接受低收入助學金的困難學生也可再次接受此資助。[20]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通過募捐籌款54.7萬美元，并積極爭取聯(lián)邦政府的救助資金1520萬美元，用于幫助本科生和研究生支付在線學習所需的課程材料、技術、食品、住房、醫(yī)療保健和兒童護理費用。[21]

2.為教職工提供薪酬保障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續(xù)蔓延，盡管高校收入來源驟減，但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采取了一些措施盡力保障職工薪酬，兩所高校都通過校園基金為教職工提供支持。斯坦福大學決定保持所有正式員工的薪酬至春季學期末，并創(chuàng)建一個資助項目支持經(jīng)濟困難教職工，保障大學校園內基本的服務供給。[22]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發(fā)布聲明表示到2020 年6 月30日，該校不會因為疫情影響裁員，[23]并將資金集中在保障教職工生命健康和維護學術工作上，學校同時建立了基本需求基金以應對教職工可能遇到的其他需要。[24]

（四）保持與師生的交流溝通

廣泛獲取師生訴求有助于組織獲取危機影響的具體情況，提高應對措施的效果。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都通過在線團體交流的方式開展心理疏導，同時獲取師生對學校的建議。斯坦福大學廣泛收集學生事務網(wǎng)站上的學生意見，通過學校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以公開信、聲明的形式及時回答疫情期間關于住宿、校園服務等方面的高頻問題。為了讓師生了解學校面臨的挑戰(zhàn)，增強組織凝聚力，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通過校園講座的形式幫助師生了解學校面臨的困難，同時給予師生與學校領導在線對話的機會，以廣泛收集師生意見，鼓勵多方共同參與制定解決方案。每個月都有一位加州伯克利大學的校領導分享他們對未來的愿景，并邀請學生提問，給學生分享觀點的機會。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社會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整體不利的局面使得高校應對危機沖擊的時間無限延長，高校現(xiàn)有的資源儲備難以長久支撐，而且長期處于在線教學狀態(tài)也會嚴重影響高校的人才培養(yǎng)質量。這些壓力使得高校難以忍受長時間處于關閉或應急運行的狀態(tài)，對師生的心理將不可避免地造成不良影響，這些都不利于高校從危機中恢復過來。

四、恢復管理：秋季恢復開學計劃缺乏實施條件

為了減少生源流失、保障人才培養(yǎng)質量、維持科研活動，當然也迫于政治壓力以便爭取更多社會支持，美國許多高校不得不冒險重開校園。根據(jù)《高等教育紀事報》對800多所大學的調查，大多數(shù)大學仍然計劃在2020年秋天開學并恢復面對面教學。[25]恢復管理是危機得到控制時管理者致力于組織恢復到危機前狀態(tài)的一系列工作，在疫情趨勢尚不明朗的情況下采取恢復行動是非常冒險的。與其他高校一樣，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也提出了一系列恢復校園正常運行的設想并付諸實施。

（一）確定秋季開學計劃

確定恢復計劃是為了確立組織努力的重點，把組織的工作重心從解決危機轉移到清除和處理危機后的遺留影響上來。盡管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危機并沒有被解決，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還是確定了恢復開學的計劃。斯坦福大學在學校的恢復計劃中寫道，該校已經(jīng)度過防護手段和設備嚴重短缺的階段，可以考慮恢復一部分戶外活動，并允許更多的科研人員返回學校。如果州層面能夠放寬限制，斯坦福大學會用一種謹慎的態(tài)度重新開放校園。如果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數(shù)在較低水平，學校的病毒檢測能力可以滿足基本需要，校內人員注意個人防護，那么斯坦福大學將會在保持社交距離的前提下加速恢復工作，在疫苗研制成功之前始終保持戒備。[26]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按照疫情的嚴重程度制定了三種開學方案：方案1.學校必須繼續(xù)進行完全的遠程教學，并且研究活動也要遠程進行；方案2.根據(jù)地方公共衛(wèi)生部門的指導，允許一部分工作在校內進行；方案3.校園運營基本上恢復正常。另外，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還成立了一個恢復委員會，專門負責秋季開學事宜。[27]疫情危機并沒有在加州地區(qū)和全美得到有效的控制，所以兩所高校也只是確定了十分有限的恢復計劃。

（二）細化防疫準備措施

為了應對秋季開學時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校內感染問題，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根據(jù)恢復計劃出臺了一些具體措施。

2020年5月，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都決定要恢復部分線下教學，采取措施保持社交距離，大量采購醫(yī)療衛(wèi)生設備，加大防范疫情的校園開支。斯坦福大學恢復面對面教學的決心較為堅定，確立了較詳細的恢復計劃。如為了應對冬季疫情反彈而提前一周開始秋季學期；改造學校的教學與生活空間以保持社交距離；購買防疫物資[28]；繼續(xù)縮減財政開支用于防疫[29]；每個季度只允許兩個年級的本科生在校上課[30]；建立恢復開學指導網(wǎng)站，進行師生返校培訓并加強病毒檢測[31]。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雖然也做了相應的準備，但沒有具體說明如何重開線下教學，在恢復學校正常運行方面留有一定的余地，準備好在線教學與面對面教學的切換[32]以應對疫情再度惡化的局面?？梢钥闯?，兩所高校既要恢復部分面對面教學，又要保持警惕隨時退回在線教學的狀態(tài)，同時保持社交距離應對校內可能出現(xiàn)的疫情暴發(fā)風險，兼顧危機反應、危機恢復和危機縮減三部分內容。

（三）美國高校重開校園計劃的變更與爭議

加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持續(xù)激增，高校重開校園面臨著巨大的校內感染風險。隨著加州地區(qū)疫情出現(xiàn)惡化趨勢，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被迫調整了重開校園的計劃。斯坦福大學于2020年8月13日發(fā)布公告，表示調整原來的重返校園計劃，禁止一、二年級本科生和新轉學的本科生入校，在線教學仍然是主要授課形式，而且只允許部分研究生返回校園。[33]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于2020 年7 月21 日發(fā)布聲明稱，學校的秋季學期完全在線上進行，待到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努力實現(xiàn)線上、線下結合的混合教學模式。[34]有美國學者指出，美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管理不善且非常隨意,企圖恢復正常生活的州，其感染率仍在飆升。美國醫(yī)療系統(tǒng)也面臨醫(yī)療資源極度短缺的局面,因此以“經(jīng)濟”或者“高等教育崇高使命”的名義重開校園將是不負責任的。[35]根據(jù)印第安納大學等六所美國高校的一項研究顯示，重開校園將導致美國每天增加1000—5000例確診病例。[36]從危機管理的角度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與斯坦福大學尚不具備恢復到疫情前運行狀態(tài)的外部條件。不論是迫于政治壓力還是出于保持高校學術使命的信念重開校園，都意味著在疫情嚴峻的時期讓高校師生重新處于聚集的危險狀態(tài)。

五、對兩所大學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措施的評價與反思

（一）縮減管理危機意識不足且已有經(jīng)驗難以預防新危機

希斯認為縮減管理是危機管理的核心，能夠極大地減少損失，許多組織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縮減管理表現(xiàn)出兩個特點。一方面對疫情風險評估比較樂觀，只考慮了常見流感病毒造成的常規(guī)影響。因此這兩所高校也就沒有把公共衛(wèi)生事件作為特別嚴重的危機來看待，其縮減管理也相對簡單。另一方面，各國對新冠肺炎疫情的認識還有限，高校與其他社會部門一樣缺乏應對這類危機的經(jīng)驗?？s減管理大多是組織基于危機特點所作出的預防性措施。雖然新冠肺炎疫情也屬于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但是其相比常見流感具有更多新特征，所以高校難以在危機發(fā)生前有效地評估風險并作出有針對性的縮減措施。作為高校也難以預料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所需的人力、物力等資源。

（二）高校盡早建立官方預警平臺能夠提高預備管理效率

危機之所以是危機是由于反應時間非常有限，并且需要馬上作出決策。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初始階段，其可利用的預備管理時間非常短暫，但它們能夠迅速建立學校的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并及時發(fā)布早期預警和限制人員的對外交流活動，有利于為高校盡可能多地爭取初始反應時間。有效的預備管理需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服務于危機監(jiān)控，并且排除危機情境中的信息干擾問題，保證信息發(fā)布的有效性。學校建立的官方疫情信息發(fā)布平臺能夠排除虛假信息，讓師生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并獲得可靠的疫情發(fā)展動態(tài)。信息平臺除了能夠發(fā)布預警信息，還能發(fā)布初步應對措施，使高校盡快調整到應急狀態(tài)。另外，兩所高校根據(jù)地方當局發(fā)布的信息調整學校的運行策略也讓學校的初始反應更有針對性。

（三）高校反應管理的重點被迫轉移到維持學校長期運行上

希斯認為評價反應管理的三條標準，即危機慎思的內容是：是否有助于減小損失、是否有助于獲得更多信息以及是否有助于獲得更多的反應時間。從應對突發(fā)事件和減少人員感染的角度看，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校內確診病例出現(xiàn)之前，結合地方當局的指導采取了各種措施擴大社交距離，避免了校內疫情暴發(fā)的局面。兩所高校有效地爭取到更多反應時間，保護了人員安全，也注重與相關機構保持溝通。但之后疫情對高校的影響進入常態(tài)化階段，兩所高校雖然通過縮減財政預算和為師生提供物質和心理支持以應對疫情常態(tài)化的挑戰(zhàn)，但學校仍面臨資源不斷吃緊、進一步有效應對疫情的手段缺乏和秋季開學不斷逼近的問題，兩所高校的反應管理也因此陷入僵局。

在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中，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反應管理的重點從突發(fā)階段采取措施保護人員健康，逐漸轉移到持續(xù)階段如何維持學?；具\行上。自然災害、突發(fā)事故造成的常規(guī)危機其影響時間往往很短，反應管理的任務只是應對突發(fā)事件造成的沖擊。而此次疫情中，高校的反應管理不但要在疫情突發(fā)階段保證人員安全，還要在疫情常態(tài)化階段維持高?；具\行和保持人才培養(yǎng)的連貫性。美國社會整體在反應管理階段應對舉措失當，在很大程度上造成高校應對疫情的反應管理時間無限延長，這使高校面臨巨大的生存問題。疫情已經(jīng)演變?yōu)樯鐣C，如果美國社會不能有效地阻止疫情蔓延，那么在疫情常態(tài)化階段，美國的高校便難以實現(xiàn)更有效的反應管理。

（四）恢復管理程度有限且必須同時兼顧縮減管理

在4R理論中，恢復管理必須建立在危機得到有效控制的基礎上，受危機影響的組織要全身心恢復被迫中斷的各種功能和社會聯(lián)系，[37]并在全面恢復以后再次進入危機的縮減管理，形成危機管理的良性循環(huán)。但是新冠肺炎疫情已經(jīng)成為全社會的危機，作為社會子系統(tǒng)的高校難以獨善其身。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恢復管理缺乏安全的外部基礎，因而兩所高校無法全面恢復因疫情而中斷的面對面教學、研究等活動。為了應對疫情威脅，兩所高校必須在恢復開學的同時兼顧對疫情危機的預防工作，通過一系列縮減管理手段應對疫情在校內爆發(fā)的風險。另外，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不確定性很大，因此高校針對新冠肺炎疫情危機的恢復管理必須要考慮疫情的不確定性，兼顧危機預防。

恢復管理的目的是為了讓組織修復在危機中遭受的損失，讓組織重新積累資源，以便投入到改進危機縮減管理中去。從這個角度看，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恢復管理一方面難以讓高校從疫情危機中快速恢復，另一方面為了防疫還必須增加不少的開支。在后疫情階段，斯坦福大學與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重開校園的努力面臨更大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