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林
摘要:隨著AI技術的迅猛發(fā)展,許多媒體紛紛試水人工智能產品,以期提升工作效率,重塑媒體行業(yè)。然而,由于目前法律和政策尚不完善,人工智能生成物在市場上的應用已引發(fā)了一系列創(chuàng)作物的版權歸屬糾紛,“人工智能生成物”侵權使用問題向互聯網法院提起訴訟的案件日漸增多。新《著作權法》將于2021年6月起生效實施,妥善保護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版權,已成為當下急需考慮的問題。本文擬探析目前市場上出現的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侵權類型,并就如何保護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版權提出參考性建議。
關鍵詞: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 著作權歸屬 網絡版權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頒布和實施的30年間,為保護我國著作人和其他著作權所有者的著作權權利發(fā)揮了積極作用。隨著我國網絡版權產業(yè)的誕生和發(fā)展,社會各界不斷涌現出關于新型互聯網版權的爭議與糾紛。為適應我國相關互聯網產業(yè)的發(fā)展需求,2020年11月11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決定》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三次會議通過,新《著作權法》自2021年6月1日起實施。就版權而言,新法的實施將有利于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物應用產生的效益有效分配,從而回饋人工智能技術投資者和研發(fā)者,最終將促進人工智能產業(yè)的良性發(fā)展。
一、投訴維權“無門”,各類沖突頻現
人工智能雖已面世多年,但近年來發(fā)展尤為迅猛,成為互聯網行業(yè)的關鍵性技術之一??嘤谏形吹玫浆F有法律文件的承認,這一新興技術在實際行業(yè)運用中遭遇了不少問題。應用容易維權難,投產容易普及難,創(chuàng)作容易發(fā)布難,這些都是人工智能生成物面臨的難題和挑戰(zhàn)。
1.“身份”疑問未解,新技術普及成難題。人工智能這一術語首次出現于1956年。如今,這項技術已經成為交叉和前沿科學,開始在各行各業(yè)大展身手,不少媒體都開始改用AI軟件撰寫新聞稿件。人工智能盡管能夠大大提高媒體等主體的工作效率,但AI本身并不屬于具有創(chuàng)作作品的主體資格的自由人,因此AI也不能享有自然人對于其創(chuàng)作作品所擁有的著作權。智媒體時代,人工智能扮演起智能化內容創(chuàng)作的角色,但如何處理好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版權歸屬問題,是世界各國都需要直面的挑戰(zhàn)。
2.權責歸屬模糊,作品潛力發(fā)揮受限。AI擁有強大的學習能力,隨著技術發(fā)展,人工智能不僅能充當報社“記者”的角色,還能自主作詩、作畫,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微軟機器人“小冰”就是一位出版過詩集的“少女詩人”?!靶”焙退淖髌返某霈F打破了社會對于傳統詩集著作權歸屬原則的定義。由于這些美妙動人的佳句并非出自人類之手,這令人們在欣賞之余不禁開始反思,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與自然人創(chuàng)作的智慧成果是否具有相同性質?如果我們承認了人工智能作品享有《著作權法》規(guī)定的合法地位,那么人工智能作品的作者又該是誰?誰又應當享有人工智能作品的著作權?這些問題,已經對實施多年的《著作權法》提出了挑戰(zhàn)。如果我們無法從源頭上明確AI技術的著作權歸屬,規(guī)范人工智能“作品”及其所有者在《著作權法》中的權利與義務,將嚴重阻礙人工智能技術發(fā)揮其“潛力”。
3.“分享”or“剽竊”?眾說紛紜糾紛不斷。由于沒有明確的權責規(guī)范,利益相關方對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使用權界定往往各執(zhí)一詞。例如,2018年9月,北京菲林律師事務所發(fā)布的一篇公眾號文章遭到一家名為“點金圣手”的百家號轉載并刪除文章署名及引言部分。為此,菲林律師事務所向北京互聯網法院起訴百度網訊公司侵犯其包括署名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在內的多項權利。被告公司則認為,涉案文章為分析軟件智能生成,不屬于原告智力勞動成果,自己并未侵權。2019年7月,北京互聯網法院就此案進行一審判決。法院認為,該案所涉文章由文字和圖形兩部分構成,其中圖形部分為通過人工智能軟件自動生成,確實不構成法律意義上的作品。但文章中的文字部分非由人工智能軟件自動生成,為原告獨創(chuàng)性表達,依法屬于原創(chuàng)文字作品,最終判定北京菲林律師事務所對該作品享有著作權。
由于缺乏官方統一說法,市場參與者不免會為了自身利益在違法的邊緣試探。只有通過一種最具權威性的方式,劃清權利界限,才能打消心存僥幸者的不實幻想。2020年11月新修改的《著作權法》完善了關于“作品”的定義,即“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并增加了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法院可以參考權利人的主張和證據確定賠償數額。這將鼓勵著作權人積極行使和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
二、管理真空地帶,空白亟待填補
當前,一批互聯網文化公司已經開始布局人工智能領域,以期提高平臺內容的創(chuàng)作和分發(fā)效率。從以往的經驗中,我們不難發(fā)現,文化內容產業(yè)發(fā)展與成熟的版權保護體系密不可分。然而,無論是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保護的立法探索還是司法實踐,我國目前仍鮮有涉及,公司和個人試圖鉆法律空子的案例也時有發(fā)生。為此,彌補版權保護立法和學術研究方面的空缺,助力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進步,是國家應盡早落實AI生成物版權保護的一大原因。
1.直面時代拷問,社會發(fā)展促發(fā)革新??v觀人類歷史,我們曾面對無數次新技術的誕生,也面臨過諸多由技術帶來的道德和法律上的挑戰(zhàn)。在一次又一次的技術更迭當中,我們歸納總結出不少經驗教訓,對未來世界發(fā)展起著昭示作用。信息技術時代,人工智能在人們的生活和工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AI不再僅僅是替代人力的工具,也逐漸承擔起代替人腦完成計算機工作的職責。自此,人工智能技術生成物不斷涌現。人們在感嘆AI擁有強大學習能力的同時,也開始意識到AI創(chuàng)作物所涉及的法律問題紛繁龐雜。因此,新時代、新形勢下,如何處理好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版權歸屬問題,是世界各國都需要直面的挑戰(zhàn)。為了合理解決這些矛盾,通過集眾之智、國家立法等方式也許能夠幫助我們求得最為公正的答案。為積極回應數字時代的新要求,承繼在長期實踐中獲得證明的基本法理,并與民法典和國際著作權條約做好呼應銜接,2020年11月新修改通過的《著作權法》就是我國面向新發(fā)展階段要尋求的“最大公約數”。
2.客觀化解爭議,合理規(guī)范判斷依據。近年來,AI“作曲”或“撰稿”的“作品”頻繁出現。然而,從法律定義上來看,由人工智能軟件自動生成的內容歸根到底是計算機程序運行的結果,并不屬于軟件開發(fā)者或軟件使用者的自主創(chuàng)作行為,其內容也未包含這二者的獨創(chuàng)性表達,因此不能被定義為“作品”,更不具備“著作權”。正因如此,社會上有關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版權保護問題的爭議不斷。面對具體案例,法院可以根據現有法律條款,客觀審慎地對案情進行分析和判定,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人為判斷也終有失真。國家頒布并實施的法律法規(guī)才是判斷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版權最終歸屬的有力工具。
3.厘清平臺責任,分析矯正市場失靈。上世紀末,美國政府制定頒布了《數字千年版權法案》。該法案規(guī)定,如果侵權內容并不存儲在網絡服務提供商(ISP)的服務器上,且ISP也沒有被告知應當刪除哪些侵權內容,則ISP可以免于承擔侵權責任。我國也于2006年在《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引入了與之類似的“避風港”規(guī)則。雖然明確了網絡服務商權責,但該條款近來卻備受爭議。在發(fā)生網絡著作權侵犯糾紛后,著作權人應當向相應的ISP發(fā)出書面通知,告知對方有侵權行為并要求其立即移除侵權內容。但該法也規(guī)定,著作權人發(fā)出的通知中必須注明著作權人身份證明、著作權屬證明等信息。如通知不能滿足上述法定要求,則不具備法律效力。如此一來,由人工智能自動生成的創(chuàng)作內容便被排除在法律保護范圍之外。人工智能等技術的日臻成熟也意味著“避風港規(guī)則”需面臨新的調整。同時,本著維護和尊重他人知識產權的原則,各平臺應當加強自身科學管理,完善懲戒機制,方便權利人合規(guī)、合理維權。
三、優(yōu)化版權治理,明確權利歸屬
唯物史觀指出,生產力的進步必然對生產關系提出相應的更高的要求??v觀人類發(fā)展史,每一次科學技術的進步都激勵著社會法律和制度的進一步發(fā)展與完善。面對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不斷發(fā)展,國家也應當及時完善法律法規(guī)對于這些技術生成物的定義,提升版權保護對于人工智能生成物的包容度,以明確版權和責任歸屬;出臺相應的權利保護措施,規(guī)范市場秩序。
1.落實源頭保護,捍衛(wèi)作品“獨創(chuàng)性”。根據當前法律,人工智能生成內容還無法獲得著作權保護,但這些生成物卻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財產性。例如,由騰訊研發(fā)的“機器人記者”所“撰寫”出的財經類新聞稿件已廣泛為受眾所接受。通過谷歌提供的人工智能設備生成的AI畫作也于2018年在佳士得拍賣會上拍賣成功。種種案例表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與如今的市場利益相關,這些暫時還只能稱得上是具有作品外觀的內容早已擁有了市場需求和市場價值。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也許無法繼續(xù)將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的內容排除在版權保護范圍之外。
目前看來,無論是人工智能技術還是其生成的產品,都是以作為服務于人類的客體或工具的形式存在的。而人類作為利用AI技術來達到體力或腦力解放目的的主體,或許也應成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權益歸屬者。但同時,相應的責任和義務也要由這一部分權益歸屬者來承擔。英國1988年頒布的《版權、外觀設計和專利法案》中規(guī)定,“由計算機生成的藝術作品的作者應為對作品創(chuàng)作作出了必要安排的自然人”。但即使是在使用尚無法達到《著作權法》作品“獨創(chuàng)性”保護標準的AI生成內容時,使用者也應當自覺標明內容來源。機器翻譯就是人工智能技術市場化應用的典型案例之一。傳統意義上的翻譯是譯者對原文的一個藝術再創(chuàng)作過程,體現了譯者獨特的表達思維和情感。雖然人工智能還很難達到這一高度,但這并不意味著使用者可以隨意將機器翻譯的結果挪用到自己的作品中。當前,相關部門應當考慮出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引用標注規(guī)范,明確使用者的責任和義務。
2.國家出策治理,提升版權“包容度”。人工智能技術的發(fā)展和進步不僅繁榮了市場,也極大豐富了世界文學、藝術和科學內容。人工智能生成物并非由人類創(chuàng)作而生的作品,但卻符合我國《著作權法》中提出的“促進社會主義文化和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與繁榮”這一立法目標。因此,在新《著作權法》的修改過程中,立法者已關注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在推進我國社會主義事業(yè)發(fā)展方面的積極作用,并通過法律明確界定了其權益性質和權益歸屬。
此外,當人工智能通過不斷學習和積累,所生成內容達到了一定“創(chuàng)作”高度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人類品鑒、引用甚至于是效仿的對象。因此,我們有必要通過法律介入,規(guī)范人類對于AI生成內容的使用行為,并對人工智能“作品”予以保護。例如,2019年年底,倫敦世界知識產權大會通過了《人工智能生成物的版權問題》決議,該決議旨在確定人工智能生成物是否以及在何種情況下享有版權或鄰接權??梢姡斀袷澜绮簧僦髁饔^點已經認同給予人工智能生成物以不同方式以及不同程度的法律保護。中國在版權立法、司法實踐以及理論研究方面都已建立起充分的“制度自信”。未來,我國應直面時代挑戰(zhàn),著手解決人工智能生成物的版權保護問題。此外,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版權保護法律和規(guī)范還必須要與我國目前人工智能技術產業(yè)所處發(fā)展階段以及時代需要相適應。
3.向外參考借鑒,防微杜漸“補空缺”。如今,世界上不少國家都已開始著手探究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版權保護問題。在這方面,我們也許能從部分解決方案中找到破解這一難題的參考答案。例如,為了維護人工智能投資者的利益,日本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形式,對由人工智能生成的、且具備一定價值和市場的產品進行保護,這樣一來就有力地保障了市場秩序的穩(wěn)定。澳大利亞則試圖利用“鄰接權”對人工智能生成內容進行保護。上述案例在保護人工智能知識產權方面做出的嘗試都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然而,當具體落實到中國的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版權保護時,我們還需要結合我國互聯網版權產業(yè)的發(fā)展實際,權衡利益相關方的權利與義務,最終達到各方利益平衡,建立一套具有中國特色的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版權保護體系。
四、結語
網絡版權產業(yè)侵權問題頻現,市場糾紛不斷,亟待著手修訂法律、出臺政策,以良法善治規(guī)范我國網絡版權產業(yè),平衡公共領域利益。
縱觀中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在解決新型互聯網版權問題方面作出的努力,通過公平立法的手段平息市場對于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爭議將是目前最為有效、有力的手段。同時,我們也要看到市場在此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邀請各互聯網平臺積極為法律修訂建言獻策,早日明確人工智能創(chuàng)作內容的權責歸屬,共同為互聯網企業(yè)和廣大民眾營造一個更加公開、透明、公平的網絡創(chuàng)作環(huán)境。
作者系南寧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播音主持系主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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