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奇跡男孩》作為一部成功的兒童勵志片,敘事行云流水,起承轉合設計準確,結構小巧精致,將“如果一定要在正確和善良之間做出選擇,選擇善良”的主旨貫穿全片,令觀眾在觀看后心生感動。但同時作為一部典型的好萊塢式溫情家庭片其內里依然是好萊塢夢工廠行銷全球的經(jīng)典套路:在奮斗的過程中救贖自我,用愛與善良感動世界,通過動人影像構建起好萊塢意識形態(tài),進而宣揚“美國夢”。
關鍵詞:意識形態(tài) 好萊塢 電影 奇跡男孩
《奇跡男孩》于2018年1月19日在中國內地上映,以黑馬姿態(tài)收獲票房1.915億。作為一部成本只有2000萬美元的小制作電影,最終全球報收3億美元。該片改編自R.J.帕拉西奧的同名小說,出版后蟬聯(lián)《紐約時報》童書榜冠軍長達120余周。影片講述了十歲男孩奧吉因先天遺傳病導致臉部發(fā)育有異,在步入學校后,憑借家人和朋友的關懷與自身真善美收獲友誼、榮譽的故事。表面上看,這是一部宣揚普世價值觀的溫情家庭片,傳播的是全人類都追求的善良、勇氣、尊重等信念,內里依然是好萊塢夢工廠行銷全球的經(jīng)典套路:通過動人影像隱蔽的構建起好萊塢意識形態(tài),在奮斗的過程中救贖自我,用愛與善良感動世界,進而宣揚“美國夢”。
電影作為絕對“不純”的藝術,自誕生伊始,就成為意識形態(tài)的絕佳載體?!半娪爸须[蔽的內容揭示了一種文明中不言自明的價值、禁忌、崇拜、日常的神話以及一些支配其微觀社會關系的復雜元素,甚至是在轉型時期暴露出來的社會肌體的病癥”a。 電影的鏡頭選取、剪接方式、人物設置、情節(jié)安排等諸多環(huán)節(jié)無一不是導演及制作團隊有意識進行的設置,通過表現(xiàn)特定的內容傳達特定的意義。這無疑是傳播學領域中“議程設置”的變體,電影機制承擔了大眾媒體中傳播媒介把關人的角色,根據(jù)自身傾向對信息進行加工、傳播,借此對受眾產(chǎn)生影響。
本片的一大亮點是視角的自由切換。從不同人物的角度看待事件的發(fā)生,除卻對主人公奧吉進行細膩的描摹,也兼顧了其他人物的刻畫。視點在奧吉、姐姐維婭、好友杰克以及姐姐閨蜜米蘭達之間來回轉換,表現(xiàn)了不同人物的憂愁與煩惱,表達了普通人與殘障人士雖然存在生理上的不同,但來自生活的挫折卻都也是不可避免的,這也彰顯出了美式價值觀中所倡導的平等理念。此外,《奇跡男孩》的人物設置遵循了好萊塢電影的經(jīng)典范式。兼顧事業(yè)與家庭的好父親內特,在外努力工作的同時從不缺席家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高學歷有主見的漫畫家母親伊莎貝爾總能在奧吉受傷時給他庇護;善解人意默默包容的姐姐維婭以及完整中產(chǎn)之家不可或缺的寵物——小狗黛西,共同構成了一個充滿溫馨愛意的完美家庭。社會組成方面,學校里是處處維護、悉心關照的老師和校長以及一小部分心懷偏見的小團體搗蛋鬼。影片后半部分,朱利安因目睹校長與父母的交鋒而幡然醒悟是稍顯生硬的轉折,并未呈現(xiàn)出偏見消除的過程。但這一設置也整體延續(xù)了影片對兒童的信任和關愛,使影片基調始終處于好萊塢溫情片輕松加愉快的氛圍之中。與此同時,和認識到錯誤受到原諒的朱利安,以及因誤解絕交重歸于好的好友杰克相比,選擇善良的黑人小女孩莎莫是影片中一個吊詭的存在。當奧吉被杰克無意中的話語中傷時,莎莫主動示好,成為了奧吉的好朋友,并促成了杰克與奧吉的和好。但在影片后半段,奧吉與杰克共同完成科學課作品獲得第一名以及奧吉與杰克在對抗高年級同學并受到小團體成員的幫助等高光時刻時,黑人小女孩莎莫卻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白人男孩之間同仇敵愾的友誼,而黑人女孩則只是承擔了過渡性的角色,抑或是白人男孩之間友誼偶爾破裂的黏合劑,在幫助杰克與奧吉和好后功成身退。值得玩味的是,當奧吉因小團體成員的幫助喜極而泣,其實是在為白人男孩的認同而哭泣,這一幕最終定格于五個男孩夕陽下的剪影,達到了影片的高潮。影片看似兼顧到了不同種族的人群,多次表現(xiàn)了校園內各色人種其樂融融無差別化的生活圖景,本質上依然只是充當了白人男孩的背景板,黑人形象是功能性的輔助角色,黃種人則只是點綴性的陪襯。在進行不同視角轉換時,也無一例外是白人。就美國而言,國家形象長期都是由WASP(白種盎格魯—撒克遜教徒)所提供的典范來定義的,也就是說,被來自于盎格魯—撒克遜的,白色人種的,信仰新教的開拓者所定義的。b這也決定了好萊塢所輸出的意識形態(tài)是為西方白人文化所構建的,實際上仍舊是白人/歐洲中心主義的。
影片最后,奧吉被授予“榮譽學生”,與家人和新舊朋友歡度圣誕夜,展現(xiàn)了傳統(tǒng)的好萊塢式大團圓結局。觀眾也在夢幻的結尾中心滿意足地離去。再次印證了好萊塢意識形態(tài)下“樂觀主義”至上的價值導向。夢想做宣傳,愛與善良編織夢境,通過粉飾現(xiàn)實,營造出理想化的幻覺,即使存在錯位與失序,結尾仍將是某種正統(tǒng)秩序的回歸。這也是好萊塢所奉行的保守主義的極致體現(xiàn)。這種皆大歡喜的娛樂策略不僅保證了商業(yè)上的豐厚回報,也使得好萊塢意識形態(tài)隱藏的“美國夢”價值觀在傳播過程中無往而不利。憑借好萊塢強勢的意識形態(tài)輸出,進而對不同國家、地區(qū)、種族的人群進行同化,使各族裔人群形成統(tǒng)一的文化認出,消除差異,最終認同美國所主導的意識形態(tài)。
好萊塢作為世界電影夢工廠為大眾造夢是其首要任務?!镀孥E男孩》中圓滿的結局、理想化的社會、友好的近乎不真實的家人朋友構成了一個夢幻而又失真的世界。在此基礎上,對殘障人群想像性的呈現(xiàn)和富有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設置避免了刻畫“罕見基因病”對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和普通家庭的真實打擊。而在消除了經(jīng)濟上的最深層次的矛盾后,剩下對所謂人性和個體發(fā)展的考量對觀眾來說只是提供了一個如空中樓閣般的幻想世界,并不存在真實的借鑒意義。此外,片中轉變生硬的小團體成員之前的種種刁難更像是一場虛張聲勢的表演,真實社會里根深蒂固的偏見與冷漠也只是刻畫出了皮毛。但這些深層問題不影響觀眾再一次從美好封閉的虛幻世界里獲得觀影快感。拉康把嬰兒出生后的6至18個月這一階段稱之為兒童的“鏡像階段”。電影在此向所有的成年人展開了一條復歸童年的夢幻之路。電影院幽暗而又封閉的觀影情境,即類似于兒童時期(鏡像階段)與外部世界所建立的初始關系。封閉黑暗,只面向觀眾開放的半包裹式觀影環(huán)境幾乎重現(xiàn)了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提出的“洞穴隱喻”。洞穴里的囚徒因頭部和四肢被束縛,而只能看到正前方被投射在石壁上的陰影,久而久之,將陰影誤認成了現(xiàn)實本身。電影的觀影裝置將觀眾規(guī)定在影院范圍內,使他們沉浸于影像之中,暫時性地忘掉了現(xiàn)實世界的紛擾,與銀幕形象之間形成了想像性的認同,使得觀眾再次重返童年,回歸“鏡像階段”。換言之,為我們從象征界進入想象界打開了一扇窗戶。這時,銀幕人物已然化約成了觀眾本人,觀影主體與銀幕形象的認同實際上是對主題愿望的一次滿足。當觀眾凝視銀幕,就是在凝望欲望本身,面對影像之窗,觀眾眼中只能看到作為欲望主體的自己。電影通過觀影主體與攝影機視線的重合,消解了觀眾主體的地位,從而縫合了觀眾心理與影像世界的縫隙。好萊塢影片正是通過這種縫合手段巧妙地將美式意識形態(tài)抹除了自身痕跡,繼而誘使全世界的觀影主體將其理解成了現(xiàn)實本身,觀眾的欲望之物已然置換成了大他者的欲望。阿爾都塞在《意識形態(tài)與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續(xù)》一文中論述到所有意識形態(tài)的結構都是“鏡像結構”,意識形態(tài)在鏡像關系狀態(tài)中把無數(shù)個體詢喚為主體,使小主體臣服于大主體,在大主體身上看到自身,并產(chǎn)生一種與之相連的認同。強制性國家機器通過暴力手段發(fā)揮作用,而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以意識形態(tài)的方式發(fā)揮作用,以一種相當隱蔽和微妙的方式影響大眾。其中,學校和家庭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它們在一個人的成長階段塑造了影響一生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而它們所提供、傳播的意識形態(tài)是為國家機器所服務的。意識形態(tài)在潛移默化的規(guī)訓中,逐步拓展成為一種社會生活的群體觀念、信仰和價值體系。在美國人的價值觀念中,道德關懷是美國宗教信仰的必由之義;平等自由則來自于美國的建國歷史。大量的被殖民者、流放之徒和中下級殖民者構成了早期的美國社會,因此他們大多反對舊世界的階級劃分,追求自由的權利。這也在百年的歷史實踐中成為美國人所奉行的價值體系。好萊塢影片也正是運用精美的制作、曲折的情節(jié)、引人入勝的奇觀使觀眾在觀影過程中對美國留下了極大的想象空間,在向往的同時不知不覺地受到美式價值觀的感召。
《奇跡男孩》作為一部成功的兒童勵志片,敘事行云流水,起承轉合設計準確,結構小巧精致,將“如果一定要在正確和善良之間做出選擇,選擇善良”的主旨貫穿全片,令觀眾在觀看后心生感動。但在感動之余,如何警惕冷靜地看待這類利用普世價值觀為包裝,實則灌輸美式意識形態(tài)的電影是我們每一個人需要思考的問題。
ab〔法〕雷吉斯·迪布瓦:《好萊塢:電影與意識形態(tài)》,李丹丹、李昕暉譯,商務印書館2014年版,第14頁,第23頁。
參考文獻:
[1] 雷吉斯·迪布瓦.好萊塢:電影與意識形態(tài)[M].顏子悅主編.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
[2] 路易·阿爾都塞.意識形態(tài)和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續(xù)[J].李迅譯.當代電影,1987.
作 者: 王昕,藝術碩士,山西大學文學院學生,研究方向:電影美學。
編 輯: 張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