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的哲學內(nèi)涵及啟示

牟琳琪

山西傳媒學院，山西 晉中 030619

《道德經(jīng)》是啟迪為政者的，其內(nèi)核是尊重，這是實現(xiàn)和諧統(tǒng)一的助推器。“上善若水”以水為喻，闡述了為政者如何執(zhí)政的問題。

“上善若水”，“上”為“最”，“善”即“德”。老子認為“德”是“道”的體現(xiàn)和基本特征?！吧仙啤奔粗浮吧系隆?，“上善”意為“具有至上之德的圣人”，“上善若水”意思是“具有至上之德的圣人就像自然界的水一樣”。最好的德行就是水的德行。老子很有智慧，他最擅長的就是用比喻解釋思想，我們解讀老子，一定要搞清楚喻體與本體的關(guān)聯(lián)。老子往往通過對喻體特性的描述解讀其對人的啟示，這就是智慧。

老子為什么將“上善”與“水”聯(lián)系在一起呢？一個國家沒有人來管理不行，什么樣的人來管理比較好呢？老子發(fā)現(xiàn)水的質(zhì)性與理想的為政者質(zhì)性相同。所以，理想的為政者應(yīng)該“上善若水”。水是萬物之本、生命之源，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和發(fā)展不可缺少的物質(zhì)條件。各個時代人們都是“緣水而居”，每時每刻都離不開水。水同時也是文化之源，人類幾乎所有的文明都源于水這一特殊物質(zhì)，人類對水的需要，構(gòu)建了水的價值；水的價值，則滿足了人類的需要，人類文明就是在這種需要構(gòu)建價值和價值滿足需要中運行，進而一步步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起來的。

老子賦予水以至高道德本性，以水性比喻人性，他認為最高德性的人就像水一樣，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且停留在眾人都不愿意呆的低洼之處?？梢哉f“上善若水”所體現(xiàn)的哲學內(nèi)涵，是老子“水哲學”中最精彩的部分，甚至可以說是老子人生哲學的總綱。老子以此來啟迪為政者為政就要有水德，其內(nèi)核是尊重。

一、為政者要尊重他人和自然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p>

老子的哲學體系中，人類社會是被包容在自然中而自然又被包孕在道內(nèi)的一個結(jié)構(gòu)體。處于這個體系中，水與萬物之關(guān)系是“利”與“被利”、“處下”與“處上”之關(guān)系。澤被萬物含有尊重萬物之意。不與人民爭利，只為人民謀幸福，珍愛自然環(huán)境，尊重自然，才能和諧共生。

水滋潤萬物助其生長，卻又無取于萬物，對萬物有功卻不居功不爭利，且甘心停留在人人厭惡的低洼潮濕之地，所以，老子認為水的“德性”接近于宇宙間的“道”，在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萬物中強調(diào)的是付出之外的彼此尊重。

“善利”是萬物互聯(lián)中水表現(xiàn)出的最基本的“奉獻”特征，“不爭”是萬物互聯(lián)中水表現(xiàn)出的最高境界之“謙退”特征，“處下”是“不爭”的行動體現(xiàn)。我們?nèi)绻嫦騺砜?，“爭”則不愿“處下”，不“處下”則對“萬物”不利。所以，“處下”的形式如此重要，這是為政者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須做出的姿態(tài)，當然，老子希望他們能自覺自愿?，F(xiàn)代社會中我們制定了許多規(guī)則去約束和規(guī)范為政者行為是非常必要的。

《老子》書中多處論述了“處下”，“處下”是一種對人和事的態(tài)度，往大里說更是對待萬物的態(tài)度。為政者不僅要放下架子而且要放得徹底，從此角度去聽、去看，才能聽到、看到真實的，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常理，而老子說“處眾人之所惡”才是為政者的正確選擇。眾人所厭棄的，執(zhí)政者卻不能躲避，非得體驗而后才能體恤，苦人民所苦，痛人民所痛，才能同人民同甘共苦、結(jié)為一體。因為水有向低處流這一“處下”的天性，所以水“幾于道”，說明“水”具有“低下”的特性，符合“道”，老子認為“處下”為“上德”，在他看來，“處下”能使人具備“上德”。這對當今為政者依然具有警示借鑒意義。

二、為政者要不斷提高修養(yǎng)

為說明水的“善利”之“善”，老子列舉了七種善性，對為政者“身、心、行、言、政、事、動”提出要求，這也是為政者理想人格的內(nèi)在要求。為政者要通過不斷學習提高修養(yǎng)，這既是一個知“善”而擇的過程，也是一個提高理論修養(yǎng)指導實踐的過程。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老子以水性喻人性：身之居處如水流行順其自然選擇低洼之處；心胸總是保持沉靜如潭水靜默深遠；施與（行為）則效法上天之仁德如水潤澤萬物；說話遵守信用如水之持平；施策益于安定；凡事要講求效能；舉動順隨四時。老子把水的善性人性化了，水性與人性得到了最和諧的統(tǒng)一，這種統(tǒng)一是老子對社會、自然運行理想狀態(tài)的描述，老子的論述以為政為中心展開，意在啟迪為政者，唯如此方為美。下面對這七種“善性”一一分析。

“居善地”?！熬印?，含居處、停留之意；“地”《說文解字》曰：“重濁陰為地?！薄盾髯印と逍罚骸爸料轮^之地?！庇纱丝梢姡暗亍焙斜跋?、低下之意。也就是說，水甘居低洼之地。正因為水有這樣的品德，所以江海能成為一切溪流向往的歸宿，這顯示了江海能納百川的博大胸懷。老子說：“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保ā独献印妨拢╆P(guān)于“水”的這種品性與“道”的關(guān)系，老子又作了如此說明：“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海?！保ā独献印啡拢暗馈背淙谔煜?，萬物無不歸附于“道”，這好比溪谷之水流歸于大海一樣。

老子以水的善性來說明一個人、一個國家應(yīng)該具有的崇高品德和處世之道。一個人不要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對人不要趾高氣揚，而要善于表現(xiàn)出謙虛、謙下，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修身、養(yǎng)性，圣人做到這一點，才有助于完成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重任。推及一個國家，特別是大國，在處理自身與他國關(guān)系時，也應(yīng)該像水一樣具有謙卑的美德，相互尊重。

“心善淵” 。“心”有存心、心胸、胸懷之意；“淵”指淵深、沉靜的意思，即心胸要善于保持沉靜。水以無形、虛靜為特點，淵深而多藏，含而不露，好像沒有什么東西一樣，這是水的一種美德。對于這種美德，老子還有相關(guān)的論述，他說：“上德若谷，廣德若不足?！保ā独献印返谒氖徽拢?/p>

老子在這里告訴人們，無論一個人知識和能力有多么高深，心境都要像水一樣善于容納百川且深沉淵默，他還說：“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老子》五十六章）他認為真正知識淵博的人從不夸夸其談、自我炫耀；相反，那些善于夸夸其談的人并沒有真正的學問。另外，《老子》第八十章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所以說圣人總是虛懷若谷，從不自我夸耀，這顯示出圣人難得的美德。

“與善仁”?！芭c”有兩層意思，一是給予、付出；二是指相與?！叭省敝溉蕫邸⒂焉?，即待人要真誠、仁愛、友善。從“與”的第一層意思看，水是能夠生養(yǎng)、哺育萬物的，對此，古代樸素唯物主義者大多認為水是宇宙萬物生成的本原，西周時期盛行的“五行說”認為“水、木、金、火、土”是世界的本原，水是五行之首。中國古代哲學家管仲在《管子·水地》中提出“水者，萬物之本原”的思想。東漢王充在《論衡·書虛》中說：“天地之有百川也，猶如人之有血脈也。血脈流行，泛揚動靜?！薄端埥?jīng)》也云：“石為山之骨，土為山之肉，水為山之血脈，草木為山之皮毛，皆血脈之貫通也?！鳖愃频挠涊d有很多，都把水視為生命所離不開的重要物質(zhì)。從這層意思看，水能夠孕育萬物、滋潤萬物，又不圖回報，這種仁愛之心足見其品格高尚。老子要求人們學習“水”的這種品格，具有無私奉獻的高尚精神境界。

從“與”的第二層意思看，水是最柔慈的，這也是水的本性。在處理自身與外物關(guān)系時，要“善利萬物而不爭”，不與萬物爭奪任何利益，并能做到與萬物和諧相處，這顯示了水的友善、仁愛品性。從這層意思看，老子以“水”喻善，說明人應(yīng)該像水一樣處世仁慈，與人交往真誠仁愛。他還說：“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保ā独献印匪氖耪拢τ跒樯坪筒粸樯浦硕家灰曂剩o予善待，這樣的德性才是高尚的。

“言善信”?！把浴敝刚f話、言語?！靶拧奔凑\信，這里指言行一致。即說話要真誠不妄，老子以“水”為喻，說明如果心中純凈，心無成見，言語就能發(fā)揮它的誠信功能。而且對別人也要采取信任的態(tài)度，老子說：“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保ā独献印匪氖耪拢o論對誠實的人還是不誠實的人，我們都要對他信任，這樣才能顯出自己誠摯的德性。

“政善治”?！罢贝颂幹笧檎?、行政之策，“治”是平，是治理好、整理好之意。水具有柔的特性，能隨物成形，并能溶解污物，這種特性能使它沖洗污垢、滌凈臟物，這是水圣潔的美德。好的治國策略能消融矛盾于無形之中。

老子認為人們應(yīng)該學習這種美德，并要求為政者學會治理國家，為政清正廉潔，不僅自身要保持心靈純潔，為政兩袖清風，還要懲治腐敗，凈化社會風氣。

“事善能”。“事”指辦事、做事?！澳堋奔茨芰Γ@里指善于發(fā)揮才能，順利完成所做之事。就水來說，水能動能靜，能緩能急，能柔能剛，水雖然常常呈現(xiàn)出柔弱姿態(tài)，但是這種柔弱在必要時又能戰(zhàn)勝剛強。對此，老子指出：“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保ā独献印菲呤苏拢├献诱J為，天下沒有比水更柔弱的東西，可是摧毀堅強的事物又沒有什么能勝過水。他還明確指出：“柔弱勝剛強。”（《老子》三十六章）水是至柔的東西，卻具有攻無不破的特點，故“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老子》四十三章）。即柔軟的東西能夠在堅硬的世界中暢通無阻，所以水無孔不入、充盈于宇宙萬物之間，這也正是老子重視水的原因所在。

水之所以能善盡其能，是本性使然。徹底地貢獻，而無私心雜念，這是至善的表現(xiàn)。

“動善時”。“動”指變化、運動。“時”指時令、時機。意思是行動要善于把握時機，應(yīng)時而動，應(yīng)時而止。就水而言，它的變動合時可以從三個方面看出：一是指春夏渙散，秋冬結(jié)冰；二是指江水東流，“不舍晝夜”，與時俱行；三是指海潮進退，守時不爽。那么上善的人應(yīng)物變化，他們?nèi)》ㄓ谒?，也是本于時的，也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看：一是他的做事，能屈能伸，完全順乎時；二是他的求道，不舍晝夜，完全依時而行；三是他的從政和修身，可仕則仕，可隱則隱，完全是進退不失時，這些都是與“天道”保持一致的。

老子以水為喻，擇其善者、利者論之，既體現(xiàn)了老子的處世哲學，又深刻反映了老子對理想人格的哲學追求。以上“七善”涵蓋了為人立身處世的方方面面，所以“幾于道”。這里以水論道，實為以水論人，是老子人生哲學的根本內(nèi)容。

三、為政者要懂得放棄

“夫唯不爭，故無尤?！?/p>

如果說“善利”是水和道的基本特征，那么“不爭”就是水和道的最高境界。老子認為唯有做到不爭名、不爭利、不爭功，才不會有任何過失和錯誤，即“夫唯不爭，故無尤”（《老子》第八章）。這也是老子“上善若水”之旨歸。老子的“不爭”哲學和他“無為而治”的政治主張有著內(nèi)在必然聯(lián)系，《老子》書中多處談及這一思想?！独献印返诎耸徽略唬骸疤熘?，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痹诶献涌磥?，“無為”和“不爭”是做圣人的標準。就是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不張揚自己，不向萬物索取回報，圣人應(yīng)該像水一樣，不做妄為之事，用“無為”態(tài)度看待一切，用“不言”行為引導大眾。要任憑萬物自然生長而不加干涉，造福萬物而不主宰萬物，做了有益之事不居功，不爭名，不爭利。

老子對水的善性分析精辟獨到，觀察也甚為細致，從而把水性與人性緊緊結(jié)合在一起，做到了自然與人的有機統(tǒng)一，真正凸現(xiàn)出“上善若水”理想人格的哲學本質(zhì)?！吧仙迫羲敝芾斫虒藗儯鋈艘兴粯拥拿赖?。水善利萬物，是其宏德；利而不爭，為其謙德；處下守卑，為其厚德，水之極善也。老子將水性喻人性，引導人們實現(xiàn)理想生命中真善美的統(tǒng)一。老子關(guān)于“上善若水”的論述對后人道德修養(yǎng)和立身處世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它告訴人們，做人應(yīng)該寬大為懷、寬容為尚。不以一孔之見而自執(zhí)，更不以一時之利害、得失、榮辱、是非而耿耿于懷。凡事都應(yīng)超脫達觀，尊重萬物，善待群類。只有這樣，人與人之間才能友好相處，人與自然才能融為一體。

四、結(jié)語

“上善若水”，老子以水為喻，告誡為政者應(yīng)“處下不爭”，做一個“上善”之人，要不斷提高自身修養(yǎng)，尊重他人，尊重自然，勇于放棄。這樣的為政觀念在今天依然有借鑒意義。文化自信源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帶給人們的那些深刻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