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軻
(河南師范大學 河南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7)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至今,始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探索革命、建設、改革和復興的“中國道路”,并逐步以制度化形式確立馬克思主義的立黨立國根本指導地位。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中國共產黨的百年發(fā)展歷程,事實上始終貫穿著對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的不懈探索。深入探究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百年演進歷程,從中汲取有益經驗,激發(fā)國人斗志,爭取更大勝利,意義十分重大。依據中國共產黨探索和實踐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內在邏輯與發(fā)展程度,其演進可劃分為發(fā)軔奠基、曲折前進、恢復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升華等四個不同階段。
從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到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這一階段,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思想開始萌芽,并初現(xiàn)雛形和逐步奠基。
從發(fā)生學的視角來說,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既意味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探索大幕的正式開啟,又在一定意義上成為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的歷史起點,孕育著其原始樸素的理論認知。
一方面,中國共產黨很多早期領導人從不同的視角初步論述了馬克思主義在指導現(xiàn)代中國社會制度改造方面的獨特價值,在一定程度上隱含著未來其指導地位走向制度化的最初意蘊。例如,李大釗提出,馬克思主義作為西方文化的精華,是“世界的新文明”和“新潮流”(1)李大釗:《李大釗全集》(最新注釋本),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28頁。,強調中國社會問題要有一個“根本解決”(2)李大釗:《李大釗全集》(最新注釋本),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頁。,必須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陳獨秀認為,馬克思主義“這一學說之所以可貴,不過為他能夠救濟一社會一時代弊害昭著的思想或制度”,其價值在于救濟社會“弊害”之需要(3)《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77頁。。
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只是初步的朦朧認知,早期文件大都直接引述“經典文本”。建黨初期,全黨整體理論水平相對較低,制度建設經驗亦十分欠缺,因而盡管在理論和實踐上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但從制度化文本的視角來說,卻并沒有使用“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之類的文字詞句直接表達,而是以間接形式“隱隱約約”地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制度化。縱觀黨的一大至三大制定的綱領、章程、決議等重要文件,“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之類的詞語出現(xiàn)次數較多,而“馬克思主義”“馬列主義”之類的文字很少出現(xiàn)。直到1925年1月黨的四大,一些黨內文件才開始根據共產國際的相關決定,大量使用“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或“馬克思列寧主義”等概念(4)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374、377、378頁。。
同時,對于如何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黨并沒有十分明確的思想認識和長遠規(guī)劃,且“從黨的一大至六大,黨綱、章程、黨章中也沒有明確將黨的指導思想寫進去,當時甚至連‘指導思想’‘行動指南’‘工作指針’等字眼都還沒有直接使用”(5)張國鏞,張洲:《從黨的指導思想發(fā)展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遼寧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3年第1期。。不過,仔細查閱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重要文獻可知,多數條文直接引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原始文本,包含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核心內容。尤其黨的四大之后,一些重要會議報告、決議、議案、決案和通知等文件,開始出現(xiàn)“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之類的詞語,且有一些有關黨員或組織要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或共產國際的指示精神為指導的具體規(guī)定。諸如,“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和各國黨之布爾什維克化”(6)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374頁。,“根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見地運用到理論和實際方面”(7)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377頁。,等。
土地革命時期,在深刻汲取大革命失敗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黨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國情有機結合,探索實踐中國特色的革命道路,并在這一進程中逐步形成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的初級形態(tài)。
一是在黨的歷史上首次以文本表達形式,明確提出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例如,1929年6月,中央發(fā)布《宣傳工作決議案》明確提出,“為要加強革命思想的領導,黨必須在群眾中擴大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宣傳”(8)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255頁。。同年11月2日,中央政治局給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信中也有類似要求:“中央現(xiàn)時對于反對派的斗爭路線,主要的還是反托洛斯基主義的思想上斗爭……尤其是關于目前中國革命策略之正確路線的斗爭,以樹立列寧主義的正確指導?!?9)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416頁。這是黨內文件中首次以明確的文字表達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以上表述,盡管使用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列寧主義”兩種不同的詞語表達,但事實上均充分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在實踐中的指導地位,并帶有一定的制度性約束。
二是大力加強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為實現(xiàn)其指導地位制度化奠定認知基礎。土地革命時期,黨注重加強黨員干部和群眾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教育,進一步提高全黨理論素養(yǎng),服務革命斗爭,由此為確立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思想化、規(guī)范化乃至制度化提供重要的認知基礎。這一點可以從當時黨內很多重要文獻得到驗證。例如,1928年10月1日,中央發(fā)布有關宣傳鼓動工作的通告明確指出,“完成奪取廣大群眾的任務,首先就要求提高全黨的理論程度和政治水平”(10)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616頁。。1930年7月22日,全國組織會議進一步強調,加強黨員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教育,是“準備奪取政權的黨,武裝自己的最基本的工作”(11)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202頁。。
三是制定各種規(guī)章制度,開創(chuàng)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之先河。只有制定出科學合理的規(guī)章制度,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才能得以真實體現(xiàn)。土地革命時期,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與革命斗爭實踐相結合,并從黨的建設實際出發(fā)首次制定一系列規(guī)章制度,充分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在革命斗爭實踐中的指導地位。比較有代表性的實踐主要有兩件“大事”:其一,1929年12月召開的古田會議,認真汲取“三灣改編”“九月來信”的主要精神,確立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首次明確提出著重從思想上、政治上加強黨的建設,通過探索建立黨的基層組織制度等一系列制度規(guī)范,“教育黨員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方法去作政治形勢的分析和階級勢力的估量”,從而“使黨員的思想和黨內的生活都政治化、科學化”(1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2949)》,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732頁。。其二,1931年11月7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之后頒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以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和階級斗爭思想為行動指南,從政權性質、政治制度等方面,將馬克思列寧主義逐步內化為具體的國家制度體系,可謂從“局部執(zhí)政”的角度對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國家雛形”的首次探索。
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在全黨統(tǒng)一的“思想共識”和集中教育基礎上,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步伐加快,并初步奠定根基。
其一,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思想共識”得以生成??谷諔?zhàn)爭時期,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將思想建設放在黨的建設的首位,要求全黨上下深入學習和靈活運用馬克思主義,有效指導中國革命斗爭實踐。尤其在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首次提出“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這一重大論述,“使之在其每一表現(xiàn)中帶著中國的特性”(13)《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34頁。,在一定意義上已經內在地包含著全黨要逐步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思想“共識”。在此基礎上,六屆七中全會科學總結建黨以來的若干重大歷史問題,“使全黨對中國民主革命基本問題的認識,達到了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基礎上的一致”(14)劉以順:《從馬列主義到科學發(fā)展觀:黨的指導思想的與時俱進》,《黨史縱覽》,2011年第6期。,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全黨不僅形成了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思想共識,而且開始內在地生成其制度化的理論邏輯。
其二,探索形成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整風”型學習范式。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思想共識之所以得以生成,關鍵在于黨在各革命根據地、特別是延安革命根據地組織開展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整風運動,創(chuàng)造性地以整風形式集中進行黨員的理論學習教育,初步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的制度化和系統(tǒng)化。在毛澤東向全黨發(fā)出開展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的偉大號召,并主張“建立中央到地方、軍隊的各級學習制度,有組織地學習”(15)《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79-180頁。之后,黨先后“有意識地建立和逐步完善在職干部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的組織制度、指導制度、保障制度和考評制度”(16)黎曉嵐:《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制度的建構與評價》,《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11年第7期。,將馬克思主義有機地內化和融入黨的建設的各項制度之中,有效提升了全黨的馬列主義理論水平,實現(xiàn)了空前的團結和統(tǒng)一。
其三,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初步奠基,并在基層實踐中不斷深化。基于全黨尤其是黨的高級干部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基礎上達到新的團結統(tǒng)一,黨的七大在歷史上第一次明確規(guī)定了今后黨的一切工作的指導方針,即 “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與中國革命的實踐統(tǒng)一的思想——毛澤東思想”(17)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115頁。, 并正式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這就以黨的“根本大法”形式正式確立了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指導地位,開創(chuàng)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新篇章。在這一思想旗幟的指引下,解放戰(zhàn)爭時期,黨在各解放區(qū)組織開展歷史上首次大規(guī)模整黨運動,以基層黨員隊伍和黨組織為主要對象,以查階級、查思想、查作風和整頓思想、整頓組織、整頓作風的“三查三整”為主要形式,以“打通思想、整頓組織、紀律制裁”(18)楊欽良:《中國共產黨建設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22頁。為主要方法,進一步凈化黨員隊伍,密切黨群干群關系,增強黨組織的戰(zhàn)斗力和創(chuàng)造力,為奪取新民主主義革命最終勝利奠定堅實的思想和組織基礎,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將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延伸到基層黨員和黨組織。
從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至1978年11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開始全面執(zhí)政、著力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艱難歷程,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隨著這一實踐而不斷深化,曲折前進。
新中國成立后,黨在建立和鞏固新生的人民政權、領導全國人民進行社會主義三大改造的同時,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全面推進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從整體上看,這一時期的探索集中體現(xiàn)兩個方面。
一是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規(guī)范”的全面展開。制度“規(guī)范”是制度化的基本前提,也是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的主要載體。從國家的角度確立黨的領導和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既是新民主主義革命取得偉大勝利的基本經驗,又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執(zhí)掌國家政權后的必然選擇和制度體現(xiàn)。1954年9月,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召開,毛澤東在會議開幕詞中明確指出:“領導我們事業(yè)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19)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461頁。之后,會議制定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將這一思想納入其中,由此以國家“根本大法”形式正式確立了馬克思主義在整個國家建設中的指導地位。1956年9月,黨的八大召開,修改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再次以黨的“根本大法”的形式確立了馬克思主義在全黨的指導地位:“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自己行動的指南?!?2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第314頁。當然,基于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發(fā)展和中蘇兩黨關系長遠發(fā)展等因素考慮,這一表述刪去“毛澤東思想”一詞,但并不影響其制度規(guī)范上的指導地位。
與此同時,黨和國家開始逐步建立健全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國家政權機關和各項基本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以組織化、系統(tǒng)化的體制與機制形式全面開啟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的新里程。
二是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教育”的持續(xù)推進。新中國成立初期, 黨在執(zhí)政情形下先后組織開展了兩次大規(guī)模的黨內集中教育活動:一是1950年下半年開始的全黨整風運動,主要是對全黨特別是干部作風進行嚴格整頓,其中在學習方面的主要任務就是,“領導全體黨員在統(tǒng)一的制度下無例外地和不間斷地進行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有系統(tǒng)的學習,以便逐步地造成全黨的理論高漲”(2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121頁。;二是1951年上半年開始的全黨整頓黨的基層組織運動,其中“第一步是對廣大黨員普遍進行關于黨綱黨章和怎樣作一個共產黨員的教育”(22)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歷史》,第2卷(1949-1978),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第170頁。,力求實現(xiàn)對黨員進行一次從“靈魂”到“肌體”的全面改造,確保馬克思主義始終在全黨居于指導地位。與此同時,黨還組織開展全國規(guī)模的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對從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加強以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為主要內容的自我教育和自我改造,由此使“大多數知識分子拋棄了不同程度存在的輕視勞動人民的思想,進一步站到了人民的立場,開始學習掌握唯物史觀和唯物辯證法,初步接受馬克思主義世界觀”(23)劉華清,戴安林,李美玲:《馬克思主義“三化”與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 《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從而有效整合全社會思想文化,迅速確立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指導地位。
令人遺憾的是,從1956年年底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這一階段,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進程呈現(xiàn)出正確與錯誤兩種傾向交織的態(tài)勢,后期甚至出現(xiàn)“文化大革命”這樣“全局性的、長時間的嚴重錯誤”,“既不符合馬克思列寧主義,也不符合中國實際”(2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注釋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4,28頁。,由此使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在曲折中發(fā)展。
從黨的建設層面來看,從1957年整風運動開始,黨內階級斗爭逐步擴大化,極“左”思想逐步顯現(xiàn),開始偏離馬克思列寧主義正確軌道。毛澤東在黨的八屆三中全會上的講話改變黨的八大關于社會主要矛盾的正確判斷,并據此提出“革命已經轉到社會主義革命”(2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949-1976)》 ,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223,224頁。的“新命題”,逐步形成“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黨的九大政治報告全面闡述了這一理論,并將其寫入黨章,確立了其在全黨的指導地位。黨的十大繼續(xù)延續(xù)這一做法,將這一錯誤理論寫入政治報告和黨章。盡管黨的九大、十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修改)均明確規(guī)定,全黨指導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26)《中國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1969年,第61頁;《中國共產黨第十次代表大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43頁。,但同時又強調,要進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顯然是對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嚴重扭曲。
從國家建設層面來看,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之后、特別是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間,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存在理論與實踐上的嚴重偏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四屆人大一次會議修改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雖然明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指導思想是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但卻同時又規(guī)定“只能靠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和實踐”解決社會主義社會始終存在著的“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27)《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人民日報》1975年1月20日 。等問題,由此使“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及其指導下的實踐合法化,顯示出其中存在著明顯的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之矛盾。
從1978年12月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至2012年10月十八大召開,這一階段,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經過撥亂反正,重新恢復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并隨著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的不斷推進,逐漸加快其制度化建設。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以鄧小平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順應時代潮流和人民愿望,勇敢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28)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時期》,中共黨史出版社,2016年,第660頁。,在全面撥亂反正的基礎上,重新開啟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并日益走向“規(guī)范化”。
十一屆六中全會是改革開放新時期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重新開啟之點。在全黨經過解放思想大討論、逐漸形成思想共識的基礎上,十一屆六中全會重新確認,“毛澤東思想是我們黨的寶貴的精神財富,它將長期指導我們的行動”,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29)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注釋本》(修訂),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59,42頁。。十二大再度確認這一論述。十三大進一步指出,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我們的立國之本”(3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三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5頁。,并將其與“堅持改革開放”一起,作為“兩個基本點”寫入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與此同時,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規(guī)定了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在其序言中確認“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指引”(3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二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17頁。。
改革開放初期,黨重新開啟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并以黨的制度建設為抓手,逐步實現(xiàn)其“規(guī)范”化推進。在1979年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鄧小平強調指出,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根本前提”(3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三中全會以來》,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86,96-97頁。?;谶@一認識,十一屆五中全會制定通過的《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深刻總結黨的歷史經驗,重新恢復和確立黨內各項活動基本的遵循原則,其中特別強調,“在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斗爭中,必須始終堅持這四項基本原則”(3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三中全會以來》,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417頁。。十二屆二中全會制定通過的《關于整黨運動的決定》,從黨的政治紀律的角度要求“黨的每一個組織和每一個黨員都必須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路線基礎上同中央保持一致”(3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二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93頁。,從而在實踐上有效鞏固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指導地位。在此基礎上,中央“以1990年制定的《中國共產黨黨內法規(guī)制定程序暫行條例》《關于黨內法規(guī)備案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為標志,全面啟動了法規(guī)起草、法規(guī)審核、備案審查等工作,標志著黨內法規(guī)制定工作的程序化開始起步”(35)張瑞:《改革開放以來黨的制度建設及其啟示》,《社會主義研究》,2019年第6期。,在一定意義上也從黨內法規(guī)制定的源頭上確保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在黨內制度上得以充分體現(xiàn)。
1992年年初,鄧小平發(fā)表南方談話,強調“在整個改革開放的過程中,必須始終注意堅持四項基本原則”(36)《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9頁。,為未來進一步從頂層設計和教育實踐兩大層面推進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指明了前進方向。十四大以鄧小平南方談話精神為指導,在修改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中把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正式載入,并特別強調“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整個過程中,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3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四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52頁。。十五大、十六大先后將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與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并列,確立其指導地位,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十七大把科學發(fā)展觀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并在“黨員必須履行的義務、黨的基層組織的基本任務”等條文中,分別增加“認真學習、帶頭貫徹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fā)展觀”(38)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五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3頁;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46頁;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七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44頁。等相應內容。九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分別將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載入,確立為國家的指導思想(39)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五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808頁;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889頁。。
從教育實踐層面來看,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隨著全黨馬克思主義認識的不斷深化而逐漸推進,并在持續(xù)的集中教育實踐活動中不斷延伸。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在實踐中不斷發(fā)展,為進一步推進其指導地位制度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支撐。十六屆四中全會提出,必須“立足于新的實踐和新的發(fā)展,著眼于對重大理論問題的理論思考……不斷開拓馬克思主義理論發(fā)展的新境界”(4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中),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274頁。。十七屆四中全會進一步強調指出,要“堅持把馬克思主義作為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用發(fā)展著的馬克思主義指導新的實踐”(4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七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中),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145-146頁。。另一方面,持續(xù)的集中教育實踐活動,為推進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提供了重要的實踐載體。十四大之后十八大之前,中央先后組織開展“雙學”“三講”“保先”等教育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從學習教育制度完善的視角大大加快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步伐。
自2012年11月十八大召開以來,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高瞻遠矚,放眼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立足于新時代全面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zhàn)略高度,對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進行了偉大創(chuàng)新和時代升華,使之更加扎實有效。
相對于以往時期,十八大以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最突出的特色就在于,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始終從完善國家治理體系的宏大視野,從多個層面和維度進行戰(zhàn)略部署。
其一,從制度建設的視角明確提出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戰(zhàn)略命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馬克思主義執(zhí)政黨建設越來越要求以制度化手段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領導,保持全黨在思想上政治上的高度一致和黨的先進性。2014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明確提出:“要使加強制度治黨的過程成為加強思想建黨的過程,也要使加強思想建黨的過程成為加強制度治黨的過程。”(42)習近平:《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總結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4年10月9日。這一論述本質上明確指向“黨的思想建設制度化”,在一定意義已經蘊含著“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戰(zhàn)略命題。在此基礎上,十九屆四中全會從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戰(zhàn)略高度,明確指出要“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指導地位的根本制度”(43)《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2019年11月6日。,并作出一系列安排部署,開啟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新里程。
其二,從黨和國家“根本大法”的視角確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黨的十八大將科學發(fā)展觀確立為黨的指導思想,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4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45頁。;十九大則把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確立為必須長期堅持的指導思想(45)《中國共產黨章程》,《人民日報》,2017年10月29日。,樹立起新時代的偉大思想旗幟;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將科學發(fā)展觀、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載入憲法(46)《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人民日報》,2018年3月22日。,確立為國家的指導思想,實現(xiàn)了黨和國家指導思想的與時俱進。
其三,從核心價值凝練的視角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的“價值”升華。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不僅意味著制度視野的“強制”約束,而且更意味著價值層面的廣泛認同。十六屆六中全會從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宏觀視野,首次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這一重大命題,將“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確立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基本內容”(4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661頁。。十八大在凝聚全社會價值共識的基礎上,首次提出以“三個倡導”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48)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5頁。。十九大把“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作為“新時代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之一”,強調“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49)本報評論員:《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七論深入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大精神》,《光明日報》,2017年11月3日。。顯然,這些論述既是馬克思主義價值理論中國化的重要體現(xiàn),又從根本上彰顯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價值升華”。
黨的十八大以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建設不僅體現(xiàn)在戰(zhàn)略層面的頂層設計,而且還呈現(xiàn)在體系層面的持續(xù)完善和實踐層面的逐步深化。
一是持續(xù)完善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制度化體系。從黨的建設層面來看,十八大以來,中央制定黨的制度建設綜合實施方案,“批準發(fā)布了《中國共產黨黨內法規(guī)制定條例》《中國共產黨黨內法規(guī)和規(guī)范性文件備案規(guī)定》等文件,對歷史上的黨內法規(guī)制度進行大規(guī)模清理,制定和形成一整套能夠跟得上發(fā)展、管得住現(xiàn)在的黨內法規(guī)制度體系”(50)楊小云,李永杰:《十八大以來黨的作風建設機制創(chuàng)新》,《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 2016年第1期。,在一定程度上應當說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規(guī)范化和程序化。從國家建設層面來看,一方面通過設立國家憲法日、建立憲法宣誓制度、健全憲法解釋程序機制等形式,樹立憲法權威中體現(xiàn)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另一方面將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有機融入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等為代表的諸多法律制定修改等實踐之中,使之以隱性表達的形式間接地得以實現(xiàn)。
二是深入推進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教育學習制度化。如前文所述,集中教育活動是一項獨創(chuàng)性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實踐,一定意義上也是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逐步制度化特別是其教育學習制度化的重要手段。十八大以來,全黨適時開展黨的群眾路線、“三嚴三實”、“兩學一做” 等集中學習教育實踐活動,以學促進,以學促用,探索建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制度,對于全黨統(tǒng)一思想、凝聚力量、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無疑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