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璇圖》對水滸“忠義”的消解*

孫 琳,王 萃

(1.菏澤學(xué)院人文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山東 菏澤 274015; 2.菏澤學(xué)院圖書館，山東 菏澤 274015)

《忠義璇圖》作為演出水滸故事的宮廷大戲，其來源除《水滸記》《義俠記》等“水滸戲”之外，整體框架乃至大量說白均來源于小說《水滸傳》，但通過情節(jié)的刪增、語言的變化等，使表達(dá)的主題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二百四十出《忠義璇圖》的情節(jié)基本上是遵循了一百二十回本《水滸全傳》，然而在由小說到戲曲的轉(zhuǎn)化過程中，必然會刻意地增減相關(guān)內(nèi)容以適應(yīng)舞臺表現(xiàn)形式。通過戲曲與小說之間情節(jié)的對比，可以更好地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關(guān)注點的異同，尤其是戲曲對于《水滸傳》“忠義”主題的刻意回避與改變更為明顯。

一、《忠義璇圖》中省略的小說情節(jié)

對照一百二十回《水滸全傳》，可知《忠義璇圖》戲曲中省略了小說中四十多回的情節(jié)，這些省略情節(jié)絕大部分位于后四十回中，而對應(yīng)金評本《水滸傳》則只省略了八回內(nèi)容，其中包括《忠義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可見在清初金評《水滸傳》大范圍傳播的背景下，戲曲改編亦深受此版本的影響。后四十回省略的內(nèi)容以兩贏童貫、三敗高俅、征遼、征田虎、征王慶、征方臘為主，除避免過度張揚梁山的武力原因外，甚有可能是因為其中的一些戰(zhàn)爭場面難以在舞臺上充分體現(xiàn)以及難免重復(fù)。下面對省略的情節(jié)進行簡要的分析。

(一)九天玄女的缺席

《忠義璇圖》前后皆有神仙的出現(xiàn)，并且涉及三教，但卻無九天玄女的出現(xiàn)。故《還道村受三卷天書，宋公明遇九天玄女》《顏統(tǒng)軍列陣混天象，宋公明夢授玄女法》二回內(nèi)容均進行了省略。從九天玄女的缺席，實可看出戲曲改編者與小說對宋江態(tài)度的不同。

除小說開頭的引首和洪信誤放天罡地煞有一點玄幻色彩之外，整部《水滸傳》也就九天玄女的出場還帶有點天意的痕跡。九天玄女在小說《水滸傳》中曾出場兩次，皆是在宋江處于危難之際的救星。第一次宋江回家探父，被捕頭追趕至還道村破廟，以“神力”庇護宋江，并在夢中接見宋江，將宋江稱為“星主”，并賜其三卷天書，明確要與“天機星”共同看識此書。在這一次見面中為宋江指明了前路，即“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兇。北幽南至睦，兩處見奇功。”在偈語中招安、征遼、征方臘均明白預(yù)示，更且提及“不久重登紫府”“他日瓊樓金闕，再當(dāng)重會”。僅以此次的見面而言，《水滸傳》中即是將宋江作為“忠義”的天星下凡來看待的。

第二次出現(xiàn)是在征遼過程中，遼軍擺下大陣，宋江等人束手無策，單純的看天書無法解決此困難。于是九天玄女出場幫助宋江大破遼軍陣法，并再一次提及“他日瓊樓金闕，別當(dāng)重會。”

杜貴辰先生曾就這兩次九天玄女的出場指出其重要意義：一是代天立言，明確聲明宋江為天意指派的“星主”，他們的作為是“替天行道”；二是呼應(yīng)開頭“誤放妖魔”，言明宋江等人為天罡、地煞，只要去邪歸正，便可重歸紫府、金闕；三是作為宋江的指引者、保護神，幾次幫宋江走出困境；四是小說整體情節(jié)推進的伏線，將宋江的聚義、招安、征遼、征方臘等故事一一指明[1]。

實際上在貼補本殘第一本《忠義璇圖》中，仍有述宋江等人為天神下凡的情節(jié)，借三教主之口言道：

那些妖魔，原系上界天罡、地煞諸星，因有過犯遭貶，鎮(zhèn)鎖多年，所以出世，人雖兇暴，心實忠義，玉帝已令武曲星君，降生塵世，招伏他們歸順朝廷，以作宋室干城之將。[2]

據(jù)此而言在《忠義璇圖》一開始的修改過程中藍(lán)畹等人還是準(zhǔn)備將宋江等人作為“心實忠義”者來描寫的[3]，只是這樣的情節(jié)在最終二百四十出本《忠義璇圖》中已經(jīng)全部刪除。在二百四十出本《忠義璇圖》中宋江等人是純?yōu)椤把А比胧溃麄兊墓τ弥皇菫榱肆钐煜聛y后得治，顯示天道循環(huán)。所以戲曲中宋江等人不但生前被視作“盜寇”，死后亦作為“妖魔”身受地府中的層層審判，或者淪為畜牲道，甚至于永世不得超生。九天玄女的缺席，實際上是對宋江等人“天星”身份的抹除，“替天行道”亦就沒有了天賜的基礎(chǔ)，就只剩下了“偽忠偽義”。

(二)梁山大聚義的省略

戲曲一開始魯智深、林沖、武松、宋江等人的出場基本上按照小說《水滸傳》而來，只是在演出過程中部分情節(jié)會存在拖沓之感，故將魯智深二遇史進、楊志爭功、宋江遇李俊等章回省略。這些章回屬于眾好漢上山聚義的過程，省略本身對戲曲的整體結(jié)構(gòu)影響不是甚大。只是戲曲既然要彰顯宋江等人的“假忠假義”，《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一節(jié)因有明顯神授的痕跡，必然要加以省略。否則便與戲曲起首三教教主所言的“惡魔出世擾亂天下”相違，且與后文中的“下地獄受審”情節(jié)不合。

梁山大聚義實是前半部《水滸傳》的頂峰，由各人物的傳奇匯聚為梁山整體，在此一回中宋江等人的凝聚點體現(xiàn)得甚為明顯。如宋江等人的誓言容與堂本《水滸傳》為：

宋江鄙猥小吏，無學(xué)無能，荷天地之蓋載，感日月之照臨，聚弟兄于梁山，結(jié)英雄于水泊，共一百八人，上符天數(shù)，下合人心。自今已后，若是各人存心不仁，削絕大義，萬望天地行誅，神人共戮，萬世不得人身，億載永沉末劫。但愿共存忠義于心，同著功勛于國，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神天鑒察，報應(yīng)昭彰。[4]

所聚的大義是“共存忠義于心，同著功勛于國，替天行道，保境安民”，這樣的初衷與聚義的主旨正是“忠義”所在。

金圣嘆在金評本《水滸傳》中為梁山重擬的誓辭中，則徹底地削去了原誓中“忠”的因素，卻以更為慷慨熱烈之情突出了“義”的因素：

竊念江等昔分異國，今聚一堂。準(zhǔn)星辰為弟兄，指天地作父母。一百八人，人無同面，面面崢嶸；一百八人，人合一心，心心皎潔。樂必同樂，憂必同憂，生不同生，死必同死。既列名于天上，無貽笑于人間。一日之聲氣，既孚終身之肝膽無二。倘有存心不仁，削絕大義，外是內(nèi)非有始無終者，天照其上，鬼闞其旁，刀劍斬其身，雷霆滅其跡，永遠(yuǎn)沉于地獄，萬世不得人身！報應(yīng)分明，神天共察！[5]

從上述兩篇誓言可清楚地看出金圣嘆對宋江等人“忠義”的不同觀點與看法，而戲曲《忠義璇圖》中更是直接將此回內(nèi)容刪略掉，令百川歸海于接受招安之際，而非在接受招安之前既已確定的“忠義”主旨之上。

(三)李逵戲的省略

小說《水滸傳》中第七十三至第七十五回，燕青和李逵自東京觀燈和泰山打擂返回梁山途中的遭遇，在元雜劇中即有所表現(xiàn)，如現(xiàn)存雜劇《黑旋風(fēng)雙獻(xiàn)頭》《梁山泊黑旋風(fēng)負(fù)荊》及已佚劇《黑旋風(fēng)喬教學(xué)》《黑旋風(fēng)喬斷案》等。李逵戲既已有多種，且“負(fù)荊”等亦在《水滸傳》，《忠義璇圖》置之不顧，可見戲曲改編者認(rèn)為此類情節(jié)與《忠義璇圖》的編寫初衷不符。

以“雙獻(xiàn)頭”而言，李逵雖平日里對宋江甚為敬重，而一聽聞宋江有強搶民女之事便憤恨異常，甚至揮斧將“替天行道”的大旗砍倒，并要直接砍殺宋江?？梢娫诶铄拥男哪恐校傲x”是必須要遵循的原則，無論任何人均不能逾越。另李逵喬坐衙一段，有戲弄公堂之嫌，或許在編寫者看來，此出雖然熱鬧有意思，但如果被宮廷中的人看到的話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而進行了省略。另外像《活閻羅倒船偷御酒 黑旋風(fēng)扯詔罵欽差》一段，因里面有對皇權(quán)的調(diào)侃之意，亦被省略。

《水滸傳》中李逵形象的塑造在前半部分主要是體現(xiàn)其兇蠻、嗜血，只有在七十多回之后才重點展現(xiàn)了李逵的“忠直”?！吨伊x璇圖》對這些情節(jié)的省略，主要是出于宮廷戲曲本身的要求，無形中削弱了梁山“義”的內(nèi)容。

(四)省略二贏童貫、三勝高俅情節(jié)

小說《水滸傳》中第七十六至八十一回，用了六回的內(nèi)容敘述宋江等人為了謀求招安所做的努力，在此過程中梁山眾人二贏童貫、三勝高俅，并且親口得到高俅回京后替其美言的承諾。再加上第五十九回《吳用賺金鈴吊掛 宋江鬧西岳華山》時對宿元景的刻意籠絡(luò)，足見宋江為招安付出的巨大努力?！吨伊x璇圖》對此進行了直接的刪略，而僅僅在宋江等人元宵鬧東京之后，由宿元景的倡議便簡單地實現(xiàn)了招安，將宋江等人的努力大為壓縮，以致招安成為朝廷的旨意，而非宋江等人的愿望。從主動謀求招安到被動接受招安，實是宋江“忠義”真?zhèn)蔚木薮蠓纸缇€。

同時童貫、高俅等人的奸險與對宋江招安的阻撓亦無從體現(xiàn)，使戲曲中宋江等人最后被陷害缺少了某些悲劇感。

(五)省略征四寇部分情節(jié)

《忠義璇圖》的編寫基本上做到了與歷史的對應(yīng)，而征遼因明顯與史實相悖，故對小說《水滸傳》第八十三至九十回的征遼情節(jié)全部省略。這樣的省略結(jié)果除令戲曲與歷史更為相符，更重要的是令宋江等人的“忠義”缺失了捍衛(wèi)民族獨立的意味。另外在征田虎、王慶、方臘等的過程中，戲曲亦做了大量刪略，甚至令情節(jié)前后頗不連貫，這固然是篇幅所限，另亦有戲曲表現(xiàn)戰(zhàn)爭難免會存在諸多困難的緣故，再者便是征田虎、王慶、方臘等過程中存在著不少重復(fù)之處，故而戲曲中僅以簡單的幾出便一筆帶過了這些內(nèi)容。

另外《水滸傳》在征方臘的過程中梁山將領(lǐng)頻頻身亡，在此過程中難免會令宋江等人的“忠義”得以體現(xiàn)，尤其是魯智深、武松等人的結(jié)局悲劇意味較濃，《忠義璇圖》對此均進行了刪略，而只演繹了宋江、李逵、吳用、花榮等的結(jié)局。

二、戲曲中新增的情節(jié)

對照一百二十回《水滸全傳》，可知《忠義璇圖》戲曲比小說《水滸傳》至少新增了三十三出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除戲曲中常見的“歸正傳副末開宗”以宣示主旨和大致內(nèi)容外，還涉及到一些真實歷史人物和場景的加入，令戲曲歷史感更強。下面對新增的內(nèi)容進行簡要的分析。

(一)大金的崛起

《水滸傳》的歷史大背景是兩宋之交，而與北宋滅亡有著直接關(guān)系的便是金。只是在《水滸傳》中，這一歷史背景被刻意地忽略了，里面只有征遼之事，而無抗金之情，這是小說與歷史的不同所在。

《忠義璇圖》新添了《金主親征伐契丹》《金國主草地行圍》《蕭奉先興師拒敵》《幽燕路祗迓王師》《大金朝解甲賞功》等出穿插于梁山眾人的事跡之中，以暗線的形式將“金”之興盛過程加以呈現(xiàn)，并將其滅遼、滅北宋的歷史真實以天意的形式加以表達(dá)，這樣的添加令戲曲《忠義璇圖》增添了歷史感。

此外，此類內(nèi)容的添加應(yīng)與清代宮廷戲曲的創(chuàng)作和演出環(huán)境有關(guān)。金朝與清朝都是由女真族建立，其中金朝是女真族中的完顏氏所建，而清朝皇族是愛新覺羅氏，兩者之間雖然有著較大區(qū)別，但籠統(tǒng)來說都是同一部族。故而在《忠義璇圖》的改編者和宮廷的觀劇者眼中，“金”的崛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象征著對“清”功業(yè)的贊頌，而滅遼、滅北宋的事跡亦可與滅明之后的統(tǒng)一天下有一定的象征意義。

(二)歷史的真正忠義之士

《忠義璇圖》與《忠義水滸傳》雖然絕大多數(shù)情節(jié)均以梁山等人的聚義、征四寇等為主，但二者所謂的“忠義”所指是截然不同的?！端疂G傳》之“忠義”指的是宋江等人雖身為“盜寇”而不忘國家，不忘民族，不忘皇帝，處江湖而心念朝堂，身死而不悔；《忠義璇圖》之“忠義”則指的是李綱、李若水、張叔夜等人面臨北宋滅亡，堅守忠義之道，以死抗?fàn)帯?/p>

《忠義璇圖》正是以歷史人物的“真忠義”來映襯小說人物宋江等人的“假忠義”，而新增的《河北郡二忠盡節(jié)》《留車駕李綱守死》《李若水噴血盡忠》《張叔夜白溝致命》《兜率宮群仙會宴》《靈霄闕特旨旌忠》等出正是對“真忠義”事跡的宣揚與褒獎，而《郭道人恃邪演法》《欽宗車駕幸青城》等出則是對“真奸佞”的批判。

(三)地府冥譴

《忠義璇圖》在第一出《宣諸神發(fā)明衷旨》便令三教教主出場指出此次浩劫之難以避免，將宋江、方臘、田虎、王慶稱為“四處大寇”，并于第五出《歸正傳副末開宗》中強調(diào)宋江等人為“托忠托義”之徒，“天罡地煞”是宋江等人的自稱而非真實。與起首相對應(yīng)的是《忠義璇圖》在第十本中添加《芙蓉城鬼使神差》《領(lǐng)鬼卒攝魄勾魂》《楚江王按罪加刑》《地府刀山昭白日》《四殿勘奸嚴(yán)設(shè)獄》《地獄見六賊伏法》《十殿主轉(zhuǎn)輪運世》等出，對死后的宋江等人進行審判和懲罰，借此以突出宋江等人的偽忠偽義。

地府冥譴可謂是對宋江等人的蓋棺定論，而他們中所犯過錯最大的便是宋江、吳用二人，只因他們二人假托“忠義”之故，比梁山其他頭領(lǐng)欺騙性更強，對讀者、觀眾影響更大，故處罰亦最為嚴(yán)格，除接受地府中的各種刑罰之外，還被判永世不得超生。

(四)部分新增戲曲

另外新增《宋家莊太公訓(xùn)子》《朱勔怙勢緣石綱》《閻婆惜傳情甌茗》《高唐州教演神兵》《三家村聯(lián)盟備盜》《梁山泊群雄過關(guān)》等出在《水滸傳》中雖有簡單提及，但所占篇幅甚少。而《忠義璇圖》之所以新添，除可以令戲曲演出更顯熱鬧外，還有可能是與《忠義璇圖》的幾次改編有關(guān)。如前文所論，《忠義璇圖》在一開始編寫的時候，是按每本二十出的體例，而最終定稿時要與其他宮廷大戲相匹配，每本需要二十四出，故除調(diào)整各出的篇幅大小和次序之外，還必須另編數(shù)出與情節(jié)關(guān)系不甚密切，甚至可以說是可有可無的以湊數(shù)量，故而此類新添戲曲中唱詞較少而對白較多。

經(jīng)簡單對比，可知《忠義璇圖》與《水滸傳》相比，情節(jié)有增有減，而增者除了為統(tǒng)一體例而添加的小插曲之外，多集中在歷史真實人物和事件的補充，并在《水滸傳》的既有結(jié)局的基礎(chǔ)上又添加了冥譴數(shù)出，更直接地將批判宋江“偽忠義”的觀點表現(xiàn)出來；減者為九天玄女臨凡、天降石碣、謀求招安、征遼、征四寇等情節(jié)，縮減了梁山眾人“忠義”的事實支撐?！吨伊x璇圖》的編寫并非僅僅從小說到戲曲的形式變化，更是水滸故事主題的變更，這亦是自明末開始的水滸“忠義觀”逐漸消解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

三、《忠義璇圖》對宋江“假忠假義”的批判

(一)假忠假義的首設(shè)

第一本第一出以三教之首如來佛、文昌帝君、太上老君三人的對話開始，指出“宋室自藝祖開國，天下太平已有年矣。無奈氣運相承，數(shù)十年后，更有一番戰(zhàn)爭之事。棄汴京而走臨安，倚長江以為天塹，天下遂成南北之勢矣?！贝朔h論未免與《三國演義》“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籠統(tǒng)天命觀有所相似，在曲文中亦有唱“只可憐北狩的何年得轉(zhuǎn)，有兆頭天津橋聽徹啼鵑。雖說是運數(shù)推遷總在天，也則為人事兒有些乖舛?！碧旖驑蚵犔澌N之兆頭與邵康節(jié)所言南人主政天下大亂的預(yù)言不謀而合，亦帶有一定的天命論色彩。而天命畢竟只是外在的由頭，人事才是禍亂的根本所在?！爸灰蛩问业谰实蹆?nèi)任奸邪，以致外招寇盜。那山東宋江、江南方臘、淮西王慶、河北田虎四處大寇，同時作亂，雖無大害，惟恐傷殘民物?！北鞈懭说脑捳Z之中雖提及四大寇，卻又特別著重于龍虎山中的妖魔：

向日鎮(zhèn)壓妖魔在龍虎山中，形雖未彰，機已漸露，將出現(xiàn)人世矣。未免傷害生靈，深屬可憐可憫。[6]

此番三教首對話按文本之意當(dāng)在魔王未放之前，既已有預(yù)見，又為何不能避免此事？至第四出中又借十六護法神之口言及：

向者奉我佛法旨、上帝玉勅，在此龍虎山上清宮中看守妖魔，已有年矣。今當(dāng)數(shù)應(yīng)太尉洪信到此放走。此系時節(jié)因緣，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非天意人力之可能挽回者。[7]

魔王逃脫之時在文本中正值仁宗時代，離道君即位還有數(shù)十年，天意既不能更改，又何以蒼生為念？此種矛盾的解決也只能簡單地歸諸于天意，這實是小說、戲曲中的常見慣例，不得深究。只是《忠義璇圖》中以四出劇的篇幅大談特談天命，無疑有消弱“水滸”現(xiàn)實感之嫌，對其后劇中出現(xiàn)的劫掠不法之事對觀眾的刺激起到了一定的緩和與舒解作用。另且一開始設(shè)定背景即將宋江等人歸諸為魔王，與《水滸傳》中的天罡地煞雖同為上天默認(rèn)放縱，本質(zhì)卻截然不同，天罡地煞尚且為天上星宿，魔王則純?yōu)槠茐闹異貉?，天罡地煞尚可死后歸神，魔王則只可死后歸地府冥譴。故此戲曲中第一本第五出《歸正傳副末開場》闡釋了“忠”“義”的內(nèi)涵，更是指出了宋江等人的“假忠假義”：

夫忠者，事上之盛節(jié)；義者，處己之大經(jīng)。人能識此兩字，守之終身，則達(dá)而在朝，經(jīng)文緯武，為國家宣力之良臣；即窮而在野，市井草莽，也不失安分守己的百姓。今宋江等一百八人，秉豺狼虎豹之姿，行奪攘矯虔之事，偕黥刖遷徙之輩，矜揭竿斬木之雄，反詭稱天罡、地煞等名，以為惑世誣民之具。豈有星精下降，相率為盜之理！此實為圣世所必誅，清時所不赦。施耐庵假宋史為事?lián)?，斥水滸為窩巢，極寫首惡黨惡之奸，募(摹)盡殺人歷(厲)人之跡，亦欲宣明忠義，喝破愚氓，乃以夢幻為緣，遂使勸懲不著。豈知爾時如張叔夜、李若水、李綱、趙鼎諸人，其功略蓋天地，節(jié)義亙古今，名姓耀青編，精誠昭日月。這才是《忠義璇圖》真結(jié)脈。當(dāng)今圣天子作之君，作之師，教育群生，甄陶萬類，令我們就歌詠太平之文，寓維持風(fēng)化之意。稗官野史，亦有助于彰癉；假面傀儡，實感發(fā)乎忠孝。今日個把這本傳奇前按舊文，后增正史，真忠真孝，任他生土生天；假義假仁，難騙愚夫愚婦。是人知尊君親上，畏法懷刑，到處盡講讓型(行)仁，風(fēng)行俗美。長享昇平之福，永登仁壽之鄉(xiāng)。[8]

《忠義璇圖》之謂“忠義”，實指正史所載的張叔夜、李若水等人的功略與節(jié)義，而宋江等人雖為戲文中的主角，卻為批判、討伐的對象，指出“星精下降無有相率為盜之理”，并自認(rèn)上承“施耐庵”之勸懲意旨，又修正了施耐庵“以夢幻為緣”致令“勸懲不著”的失誤，實指為金圣嘆評改之后的《水滸傳》文本而言，因為所謂“施耐庵”的勸懲口吻只有在金氏所刪改的《第五才子書》中才可見到。然而與金圣嘆《第五才子書》相比，《忠義璇圖》中又有宋江等人接受招安并平定其他三寇之事跡的演繹，更有宋江等人無辜被奸臣所害的結(jié)局，招安、建功并未僅僅停留在宋江口頭上的虛偽承諾上，未免與金圣嘆筆下的“假忠假義”又有了較大區(qū)別。為此，戲曲除了在某些細(xì)節(jié)方面抹黑宋江之外，只得另設(shè)冥譴以添加結(jié)局，只因“那世上人只曉得說宋江忠義，被他那一團花假欺瞞了”[6]910。作為宮廷戲劇，《忠義璇圖》時刻不忘對朝廷的歌功頌德，將此稗官野史之創(chuàng)作稱作秉持“當(dāng)今圣天子”為君、為師教育群生的意圖，以達(dá)到歌詠太平、維持風(fēng)化的效果。然而綜觀整部戲曲卻延續(xù)了小說《水滸傳》對梁山眾人的推崇與表彰之情，舞臺上的“真忠真義”之人未免失之單薄，不但出場極少且事跡不顯，“假忠假義”的梁山眾人則栩栩如生，使敘事與自稱的主題之間形成一定的疏離感。

在個別細(xì)節(jié)處仍留存宋江諸人“忠義”的痕跡，使得與整體“偽忠偽義”的基調(diào)相左。如第一本第七出宋江的出場詩和簡介為：

劍吐長虹貫斗牛，公門吏隱幾春秋。

何時投筆荷戈去，直取班超萬里侯。

生成義俠，頗諳詩書，慕朱家、郭觧之流，觧紛排難；結(jié)屠狗、椎埋之軰，露膽披肝。雖非里中豪右，也曾救人之急，濟人之危，交盡天下英雄，何止大淮以南、太行以北……長懷大志，暫時事刀筆于蕭曹，每顧中原，終期奮功名于衛(wèi)霍。[9]

宋江與晁蓋的彼此傾心亦正因為均不滿于朝廷奸佞，報國志向相同，二人相聚園中縱論天下英雄，如宋江所言：

我與你意氣如霜，肝腸似雪，諒非池中之物，不作轅下之駒。況如今權(quán)奸誤國，寇盜頻聞，民不聊生，朝多幸位。小弟雖然寄跡公門，每欲效忠宋室。蕭相國之筆刀，終能匡漢；魯仲連之舌劍，豈在封侯？倘得擊中流之楫，斬佞臣之頭，這才是大丈夫、奇男子所為耳。[10]

私下里的談話應(yīng)該能夠代表宋江的心聲，所謂“蕭相國”“魯仲連”均為愛國之士，“欲效忠宋室”之心應(yīng)是真的。第九本第十一出宿元景意欲招安宋江等人時亦言：“兵弄潢池，嘯聚無知是小兒。他受制贓官吏，到底懷忠義”，徽宗亦承認(rèn)：“宋江等原系良民，為長吏摻切迫協(xié)為非。以致嘯聚水洼，逋外拒命?！盵6]837另且戲曲省略了童貫、高俅等人三番兩次征剿梁山的情節(jié)，宋江等人抗拒朝廷的罪責(zé)相應(yīng)變輕。

此外《忠義璇圖》中涉及方臘的雖然篇幅不多，但對宋江與方臘的對比還是比較明顯的，如方臘出場時念白曰：

幼習(xí)干戈膽氣粗，幫源洞里獨稱孤。

從來富貴原無種，卻笑黃巢不丈夫。[11]

此詩明顯借鑒了宋江所題“反詩”中的“敢笑黃巢不丈夫”一句，只是“稱孤”“富貴”的追求與宋江“忠義”的抱負(fù)區(qū)別還是較為明顯的。

(二)借冥譴貶“偽忠義”

《忠義璇圖》第10本第六出為“驚賜酒宋李含冤”，借宋江之口言盧俊義之冤：“我想盧安撫原是安分良民，被我計誘上山，后來九死一生，才得到梁山聚首。幸遇招安，東征西討，受此榮耀。如今又是這等不明不白而死，教人如何不痛？”宋江得知自己中毒之后，亦是怕“把一腔忠義白斷送了”，騙李逵亦喝毒酒后，仍不忘“謝北闕也踉蹌拜”[12]，與“假忠”之說未免有矛盾之處。第七出為“蓼兒洼舍生取義”，吳用、花榮不忍獨活，踐行“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誓，難稱“假義”。

而第10本從第8出“芙蓉城鬼使神差”至第24出“靈霄闕特旨旌忠”以李若水、張叔夜等人的真忠映襯宋江等人的假忠，以真忠者受上天旌賞反襯假忠者受地府冥譴，又穿插金之滅宋的所謂“史實”。

戲中是通過冥譴的方式對水滸人物的假忠假義進行了批判，淡化了宋江諸人結(jié)局的悲劇色彩，消除了宋江等人死后成神的前后矛盾之處，雖以審美角度來看，此舉未免淪于焚鶴煮琴之譏，然這正是宮廷大戲歌忠頌義的追求所在。

第8出中十殿閻羅奉玉帝之旨：

說宋江等一百八人原為群魔降世，戕害生靈，乃反假讬忠義惑世誣民，特著東岳大帝，會同我們十殿審理，要核其罪惡，分別定擬，以警愚蒙，以昭勸戒。[13]

而所謂玉帝，所謂閻羅，無非戲曲創(chuàng)作者的代指。宋江等人乃至眾多觀眾心中未免亦有所不伏，借梁山眾人之口言出：

我們聚義水洼，情同骨肉。自受招安，就殲臣寇。水火刀兵，死亡大半。哥哥束手歸朝，反為奸臣暗算，天理何在？我們心中十分不伏。[14]

戲曲的解決方法是將水滸人物分為六等分別處理：

第一等，“假讬忠義惑世誣民”的首犯2人：宋江、吳用。為是“嘯聚水洼，招納亡命，擅殺官軍，假名忠義，還有威逼上山，絕人歸路”，并舉秦明、小衙內(nèi)之例以證之，判“應(yīng)受重重地獄，然后永入泥犁，不得超生”[15]。

第二等，“棄官從賊、玩視王章”昔日官軍17人：關(guān)勝、花榮、呼延灼、董平、索超、孫立、郝思文、彭玘、魏定國、張清、黃信、宣贊、韓滔、單廷珪、凌振、龔?fù)?、丁得孫。為是“身為武弁，陷陣摧鋒，是汝專職；終不然就拼死沙場，馬革裹尸，也得名垂竹帛，怎么棄官從賊起來”，又且“為臣不忠，與奸盜淫邪同科”，判入刀山地獄。需要注意的是戲曲中二處稱為“關(guān)勝等十八人”[16]，可見粗疏。

第三等，“打劫生辰綱”者7人：晁蓋、公孫勝、劉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為是“黃泥岡打劫生辰綱實為梁山水滸構(gòu)禍之始”，眾人辯稱“那生辰綱是不義之財，打劫何害”[17]，仍將之視為梁山叛逆之金針線，實未曾回答，只是判入碓磨地獄。其中吳用歸入第一等中。

第四等，“嘯聚山林、負(fù)隅拒命”者32人：魯智深、武松、楊志、施恩、曹正、史進、朱武、陳達(dá)、楊春、王英、燕順、鄭天壽、焦挺、鮑旭、樊瑞、項充、李袞、歐鵬、蔣敬、馬麟、陶宗旺、呂方、郭盛、李忠、周通、鄧飛、孟康、杜遷、宋萬、朱貴、孔明、孔亮。為是“太平之世，士農(nóng)商賈各有其業(yè)，汝等半系市井游民，嘯聚窩巢，為逋逃淵藪，梁山又為眾惡所歸，此豈王法之所能恕”[18]，判入火車地獄。只是此處“太平之世”之言在戲曲中未免具有一種反諷的意味，只是搬演于宮廷之中，“太平之世”的歌詠又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對于嘯聚山林的背后原因亦就一筆帶過了。

第五等，“蟠居水洼、截江行劫”者5人：張橫、李俊、童威、童猛、張順。為是“原案內(nèi)致命圖財之事不少”，雖眾人爭辯“江湖上賣板刀面餛飩的頗多，怎么單加罪我們？實為冤枉”[19]，而此冤枉帶有一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滑稽感，實不值一駁，判入“血湖地獄”。

第六等，“扶同入伙、傷害生靈”者46人：盧俊義、秦明、徐寧、李逵、林沖、穆宏、穆春、燕青、薛永、戴宗、李應(yīng)、扈三娘、解珍、解寶、金大堅、安道全、蕭讓、朱仝、石秀、楊雄、侯建、皇甫端、段景住、蔡慶、王定六、李云、朱富、石勇、雷橫、樂和、鄒淵、鄒潤、孫新、顧大嫂、楊林、裴宣、湯隆、杜興、宋清、郁保四、張青、孫二娘、時遷、李立、蔡福、柴進。此等中有不少曾為官軍者和殺人尤多者，東岳大帝不免疑惑：“這些多系初無為盜之心，或系誆騙上山，或系扶同入伙，情罪自應(yīng)末減。只是秦明、徐寧各有職守，應(yīng)歸棄官從賊一等。至于李逵殺人獨多，傷生尤酷。柴進招納亡命，竊藏奸匪，也應(yīng)從重問擬才是?！笔铋惲_對此一一解釋：“秦明、徐寧都是宋江、吳用絕他歸路。李逵是個粗莽直性漢子，肝腸倒也干凈。柴進是個揮金結(jié)客之人，看來無甚奸惡。是以從寬問擬?！盵20]判各鐵鞭一百。戲曲中先稱為43人，后又稱45人，人數(shù)均不對，應(yīng)是戲曲改編時出自多人之手且時間倉促所致。

此外還有二潘一閻、西門慶、張文遠(yuǎn)等人的冥譴。在處理因奸致死本夫案時，“武大形骸矮小，娶此美婦，禍非無因，但無罪而死，實為可憫，可送十殿轉(zhuǎn)輪王，與他七尺之軀，讬生山西開張磨房，娶一粗蠢之婦，生一子二女，衣食豐足便了”，“西門慶、潘金蓮可上碓磨，王婆上鋤刀，然后送與轉(zhuǎn)輪王，西門慶變龜，潘金蓮變鱉，王婆變母豬，以彰奸淫之報”[21]。這樣的冥譴表現(xiàn)了對武松殺人的寬松，而重復(fù)了小說與戲曲中對奸淫的一慣貶抑態(tài)度。在處理了武大一案之后，又將宋江、吳用投入鐵丸地獄，劫取生辰綱的劉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勝、公孫勝投入毒蛇地獄。

奸淫戕命一案中，“閻婆惜為私通張文遠(yuǎn)被宋江殺害，張文遠(yuǎn)又被閻婆惜活捉而死。原可無容加罪，但淫為萬惡之首，不過借他二人以警世類?！?，故張文遠(yuǎn)入鐵床地獄，閻婆惜入血缸地獄，受刑之后還要打入畜生道，張文遠(yuǎn)變作兔兒，閻婆惜變作雉兒。隨后又將宋江、吳用入沸屎地獄，又上尖石地獄。

破戒圖奸一案中，裴如海、潘巧云被判押赴刀山受刑后轉(zhuǎn)輪為驢，裴如海又稱“和尚變作驢極平常事，只求變個叫驢”，閻君直指其荒謬，“你這禿驢，到此時，那一點淫心還不死哩”，冥譴中亦有插諢之逗笑。宋江、吳用又隨關(guān)勝等人同受刀山之刑。

在冥譴梁山諸人的同時，戲曲亦不忘“宋室臣僚，有真忠真義者，令他升入天堂；害國害民者，令他墮入畜生道，方快人心?！盵22]河北郡何灌、何薊、韓綜、雷彥興戰(zhàn)敗而亡，李綱主持守衛(wèi)，又有張叔夜父子勤王，本當(dāng)取勝，但因欽宗誤信郭京之術(shù)，致令京城被破，徽欽被俘北遷。李若水罵敵不屈而亡，被譽作“好忠臣”，又借粘沒喝之口言：“遼國之亡死義者以十?dāng)?shù)，南朝惟李侍郎一人”[23]。張叔夜秉持“主辱臣死”之氣節(jié)，嘔血而亡。

欺君誤國、怙勢懷奸一案中，高俅的罪狀為：“倚勢貪饕眾論嘩，尤驚訝，誨淫縱子逼嬌娃，威權(quán)空向紅塵嚇，惡名猶教黃泉罵?！睏顟斓淖餇顬椋骸霸鰠s無田賦，禍向他人嫁。害殺那窮民終歲犁空把，慘切切活坑了西北萬千家?！倍吮慌懈钌唷Ｍ?、梁師成的罪狀為：

陰賊險鷙，跋扈強梁，以巧媚為結(jié)人主之媒，以深交為坑正人之阱。至如挾監(jiān)軍之勢，簸弄西師；搆平燕之謀，挑唆北釁。只說權(quán)勢相軋，毒及四方；那知宗社淪亡，禍歸二帝。論起罪狀，雖葅醢不足蔽辜。[24]

判二人受剝皮之刑。蔡京的罪狀是：

恁朝綱獨拏，壓南衙北衙。把臣僚黨加，竄天涯海涯。縱虎狼爪口，日含沙射沙。惹得師旅加，害得鑾輿駕。生生的都是你顛覆了邦家。

王黼的罪狀是：

一味的趁豪華，鎮(zhèn)日里響嘔啞。反無端禍煽青宮，釁搆黃沙。你只曉走張儉傷風(fēng)敗化，不隄防遇荊軻截菜剖瓜。[25]

判二人受解床分尸之刑。六賊受刑之后，又被打入阿鼻地獄，后送轉(zhuǎn)輪永墮畜生道。

宋朝死節(jié)諸臣傅察、李若水、張叔夜、何灌、何薊、韓綜、雷彥興等上游天宮，然后轉(zhuǎn)生人世，遭逢盛世，富貴壽考，金紫奕世，以彰善報。而梁山眾人受刑之后，宋江、吳用永不超生，其余一百六人都貶入畜生道，以勘破宋江等人“假讬忠義欺誑世人”之惡，并借此重罰以警醒愚蒙。

自明末開始，《水滸傳》因其特有的反抗內(nèi)容，尤其是明末李青山、李自成、張獻(xiàn)忠等起義者對小說的某些模仿，令小說文本屢屢列于“禁書”之林。然而屢禁不止的客觀事實至少從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小說的深入人心，尤其是其富有傳奇色彩的情節(jié)和人物、替天行道的主題等更是傳播日廣，另一方面用小說改編的戲劇在民間更是大受歡迎。戲曲與小說文本相比，代入感更強，更具直觀性，亦消解了文本閱讀本身的某些障礙，降低了接受門檻，擴展了水滸故事的傳播空間。

受時代價值觀念的影響，清初的水滸戲亦體現(xiàn)了對“水滸忠義”的批判與思考。如《宣和譜》以“宣和”為名，立意中便有批判“宋”(實指明)統(tǒng)治者失誤的意圖，而以王進、欒廷玉等《水滸傳》中原有的人物剿滅梁山寨，是對宋江“偽忠義”的戲曲表達(dá)。清宮廷大戲《忠義璇圖》是對水滸戲曲題材的全面整理與加工，而在基本上全本展現(xiàn)宋江等人“忠義”之舉的同時，亦以“冥判”的方式對宋江等人的“偽忠義”嚴(yán)加譴責(zé)。